明寶斐然 第30節(jié)
伍柏延趁機問:“什么時候搬?我?guī)湍恪!?/br> 頂級富家女很不容易討好——商明寶聽完后,真心實意困惑地問:“???不是工人搬就好了嗎?那你問問蘇菲,看看她有什么需要你的。” 伍柏延:“……” 蘇菲。 是商明寶貼身管家的名字。 向斐然終于確定,捏著信紙的手怔然地松了。 曼哈頓有一百六十萬常住人口,擁有世界最高的人口密度和最嚴絲合縫的圈層壁壘。在時代廣場,你可以看到東亞人中東人西歐人東歐人阿拉伯人猶太人,可以看到白人黑人黃人兩國三國四國五國混血,可以看到目光呆滯的流浪漢穿夾克的幫派青年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癮君子□□飛嗨了的青少年滿眼新鮮的游客當街接吻的留學生西裝革履的華爾街人士貌不驚人的藍領(lǐng)工人精致到頭發(fā)絲的時尚雜志編輯,他們出現(xiàn)在同一片廣場,看同一個曼哈頓懸日,仰望同一塊電子廣告牌,在同一個垃圾桶里嘔吐或丟下煙頭,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有交集—— 他們永遠都不會交集。 紐約,如此精彩的人類景觀盒子,從宏觀看,它擁有最五顏六色眼花繚亂寬容熱情的繽紛,但里面穿插著一道道透明的亞克力片,將每種人群的路徑步道精準而嚴密地區(qū)分開。 會在紐約——或者說曼哈頓偶遇商明寶這種事,概率就如同蜷縮在街角的流浪漢被皮鞋锃亮的華爾街高管邀請去他家里共用一頓晚飯一樣無厘頭,一樣沒有邏輯。 伍柏延探究地看著商明寶的神色,緩緩?fù)魄贸鲆患隆?/br> 如果按正常手段慢慢地刷好感、陪養(yǎng)感情,很難。對于商明寶這樣的乖乖富家女來說,帶她直接玩點刺激的也許會更高效。 他終于還是做好了權(quán)衡,下定決心買定離手,慢條斯理地將兩只手重新?lián)紊狭松堂鲗毜亩鋬蓚?cè),“煙怎么樣?要不要……”唇貼近耳廓:“給我嘗一口?” 商明寶就算再醉也看出來了,這十八歲的小混蛋沒憋好心。濃密睫毛下,她的目光自下而上掃過伍柏延的五官,將煙從唇邊夾到手里,抬手勾上他的肩膀。 “alan,”她挺曖昧地叫他一聲,乖乖軟軟地說:“我醉了,不如……” 直接踩死你得了。 但她穿著高跟鞋的腳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伍柏延低下的頭也沒來得及敷上她的唇,兩個人便同時聽到了一聲“啪”—— 在暖氣醺然如春的藏書室內(nèi),如春汛冰排碎裂般鮮明。 那是一本書籍被人用力合上的聲音,干脆利索,隱藏著做這個動作的人極度的不爽和不耐煩。 誰都沒料到這里還有別人,還待了這么久,不約而同都嚇了一跳,扭過臉去—— 水晶吊燈下,一身西服的男人沐浴著燈輝,一邊步履徐徐地現(xiàn)身,一邊將手上的那副絲質(zhì)手套摘了,抬起視線定了一定,問: “長大了,是么?” 商明寶瞪大眼睛,一瞬間便酒醒了,心里罵了無數(shù)句shit,勾在伍柏延脖子上的手慌張地縮回——因為太慌張,煙灰撲簌地落了伍柏延一身,燙得他“嘶”了一聲。 眸光一轉(zhuǎn),又一把將煙硬塞進了伍柏延的指縫,受驚軟乖地指責:“你做咩啊,帶我抽煙……” 伍柏延:“……?” 他估計自己是被她的慌亂傳染了,才會一邊心里罵著媽的,一邊卻也乖乖地立正站好,宛如一個被家長撞破開房現(xiàn)場的的高中生般,硬著頭皮叫了聲:“斐然哥。” 他悶聲悶氣解釋:“鬧著玩的。” 商明唰地一下扭頭看他。 他們也認識? 難道那句“長大了”,原來是對伍柏延說的嗎? 她的疑惑從心里冒到了眼里,伍柏延在她耳邊輕聲:“小時候見過的哥。” 商明寶抿著唇,那些慌亂在她心底輕輕地塵埃落定了。 她站著一動不動,漂亮的雙眼望著對面男人,根本就忘記了挪開。 三年。 他似乎什么都沒變,依然是走到哪里都鶴立雞群的樣貌,依然喜歡穿一身簡單的黑色。 他似乎又徹底變了,身上已經(jīng)看不到學生的影子,包裹在西衣西褲下的身體蓄著力量,氣質(zhì)里更多了幾分沉穩(wěn)。 不應(yīng)該再稱他為“青年”。 向斐然沒料到伍柏延會記得他,目光耐人尋味地看著他。 他們兩個只有幾面之緣,那時對方還是個小學生,他雖然即將高中畢業(yè),但跟如今比起來也有相當?shù)淖兓?/br> 他開口,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一句開場白:“好玩嗎?” 伍柏延點頭又搖頭,禮貌之下,他拉了下商明寶的胳膊,介紹道:“這個是貝——” “babe”的音節(jié)只來得及發(fā)出第一個。 “貝——becca?!鄙堂鲗毺吡怂荒_,將胳膊抽了出來,滿面微笑地說。 原來斐然哥哥沒認出她來。 也許是因為她今天化了很濃的party妝,也許是因為三年沒見,她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深,又也許是因為從16歲到19歲,從青春期到成熟少女,女大十八變,會化妝的女人七十二變…… 總之,這樣正好。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會抽煙喝酒,會跟男孩子真真假假地調(diào)情,甚至跟人躲在閣樓廝混……他會失望的。 她不想讓他失望。 在閣樓的這個醉醺醺的女人可以是becca jessica ross lily lucy christina,但就是不可以是商明寶。 商明寶一瞬間只想到了這個假裝別人的方法,至于這個舉動有多漏洞百出,她暫時還無暇思考。 向斐然一怔,神情由愕然到面無表情,不過一秒。 心里涌起復(fù)雜滋味。 她不想再見他。 至少,不想再跟他有第二次交集,所以才會用這么拙劣的謊言掩蓋過這次重逢。只要離開宴會,他們不會有第二面。 他點點頭,裝作從不曾認識過她的模樣,隔著燈的海,目光深深地望著她:“幸會,becca小姐?!?/br> 快要到放煙花的時間了。 也許是伍家的傭人提醒,剛剛還在四樓熱鬧的男女,一時間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上樓梯。 閣樓那扇黑色的鎏金把手雙開門被反復(fù)地關(guān)上,推開,推開,關(guān)上,如命運的門,不受控地被潮水沖刷。 商明寶眼眸明亮地笑了起來:“斐然哥哥,看煙花嗎?” 向斐然已經(jīng)準備走了,但他定了定的,說:“看。” 伍柏延攬過商明寶的肩膀,推她往前。商明寶的目光仍然亮晶晶地定在向斐然的臉上,腳步機械性地往前走,問:“你名字真好聽,哪個斐,哪個然?” 向斐然垂下眼來,與她的面容在這一呼吸中擦肩而過:“斐然成章的斐然?!?/br> 商明寶沖他抿了下唇,化開一個極甜的笑。轉(zhuǎn)過臉去,眨了眨眼,覺得眼尾有些不正常的濕潤。 伍柏延給她披上了披肩,握著她瘦削的肩膀拍了拍:“下次記得多穿點,你不嫌冷我還嫌呢?!?/br> 為了這場煙火,rooftop做了極盡的漂亮的布置,沙發(fā)合圍,香檳冰鎮(zhèn),鮮花插瓶,中式刺繡屏風上,沐浴著雪的仙鶴是如此栩栩如生。積雪被傭人提前掃空,但此時地毯上又新落了一層細碎的新雪,反射著冬夜暗淡的月光。 廖雨諾姍姍來遲,臉上紅潮未退,在人群中精準地找到了商明寶:“貝——” 她也挨了一腳,在臉色扭曲中聽到商明寶微笑堅定地說:“becca都等你好久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br> 廖雨諾常讓她當僚機,兩人之間有著只需意會的默契。一聽她語氣造作,廖雨諾瞬間領(lǐng)悟,親親熱熱挽住她手:“我怎么會丟下becca寶貝呢?”附耳小聲問:“什么情況?” 商明寶沒答她。 廖雨諾睨了一旁寸步不離的伍柏延,給他助攻:“伍少爺今天也算是大手筆了,哦?” 商明寶的心思都在身邊默不作聲的向斐然身上,聞言隨意地應(yīng)了一句:“什么意思?” “這場煙花不是我送你的,是他送你的。他想讓你開心點?!?/br> 伍柏延咳嗽一聲:“小意思。” 是要謝謝他的。 如果不是他要辦這場宴會,要放這出煙花,要哄騙她到閣樓,她不會遇到向斐然。 商明寶抬起臉,對伍柏延認真地說:“謝謝?!?/br> 一枚煙花躥入高空,砰然炸開,金花滴穗,照亮了上東區(qū)這一隅的夜。 人人贊嘆,抬眸仰望。那些金色水滴仿佛落進了他們手中的香檳杯里,飲下肚,進入夢里。 氣氛足夠了,就會有人擁吻。誰驚呼,誰羨慕,誰效仿。 商明寶很想回頭看一看向斐然,看一看他被煙花照亮的臉??墒撬夭桓?。 她只是仰著頭,做出很贊嘆沉浸的模樣。 栗色長發(fā)從肩頭滑落,落在伍柏延紳士貼著她脊背的手上。 隔著若有似無的雪和忽明忽暗的天空,向斐然安靜地看著她,看她仰望的側(cè)臉,看她熠熠生輝的眼眸和櫻花一般微笑著的唇。 大約是給了自己一支煙的功夫。 心里的那支煙燃盡后,他轉(zhuǎn)身離開。 屋頂花園的熱鬧與閣樓的悄寂形成鮮明對比,他抬手握住門把,頓了一頓,擰下后,孤身一人穿過了這間收藏有《植物學通信》原件的房間。 “我說……”廖雨諾從他的背影中回過視線:“你后面的那個男的是誰???這么極品我怎么一開始沒發(fā)現(xiàn)?” 她懊悔可惜,因為剛剛那一“餐”吃的并不算頂級。 伍柏延吊兒郎當?shù)鼗兀骸澳憬裢砩弦恢毕胝业哪莻€咯?!?/br> “什么?!”廖雨諾這下子真有點捶胸頓足了,意有所指地問:“向?” 伍柏延攤攤手:“如假包換?!?/br> 廖雨諾掐住了商明寶的胳膊:“他就是向聯(lián)喬的孫子!我就說!”惡狠狠地瞪伍柏延:“你不早說,等人走了才說?” 商明寶心里一緊,身體先于意識扭過頭看—— 她的身后有人影憧憧,但哪一張面孔都不是他。 他走了? 商明寶根本來不及多想,只覺得心里的驚慌來得這么迅猛,以至于她不顧一切地撥開人群。 “明寶?”伍柏延拉住她胳膊,不解。 “他是我的朋友。”商明寶目光微弱但語氣堅定地懇求他趕快放手,“他是我朋友……” 她的神情里有一股茫然和無助,伍柏延愣了一愣,意識到這不是她有求于他,而是因為那個人就這么走了的這件事,讓她茫然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