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86節(jié)
等到分手了,她上哪里去找一個陪她把這些記憶都一一覆蓋掉的人呢? 那會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 因為是第一次見向斐然的同事,商明寶今天穿得端莊成熟了些。開春了,但紐約的雪反而一場接一場,溫度遲遲沒有回升,商明寶老老實實地套著輕而暖的棕色大衣,頭發(fā)長了一些,將齊劉海造型改了,變?yōu)橹蟹帧?/br> 林犀給她倒了杯水,還問她要不要吃糖。 商明寶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問我時,我們確實還沒有在交往呢,不是故意騙你?!?/br> 林犀回想起來,笑道:“有隱瞞也沒關(guān)系啊,又沒有義務(wù)?!?/br> 又委婉試探著問:“所以,你們是基于……那條準則在交往嗎?” 那條準則指的是不婚主義。 商明寶點點頭。 林犀似有訝然,思索了一會,釋然笑笑:“其實……向博公開時,我們都以為他的不婚主義是躲避追求的托詞。原來不是?!?/br> “他不是那種用主義標榜自己的人,他既然說了,就是認真的?!?/br> 林犀納罕地看了商明寶一眼。她比她大了四歲,自詡為比她成熟睿智,但這一刻她笑著偏垂下了臉:“你說得對,你真的了解他。” 等向斐然回來后,他們組的人便一起去預(yù)訂的餐廳。 點餐向來是林犀負責的,她對各人的口味及過敏原都記得很熟,問到商明寶時,她點了一份海鮮拼盤和沙拉。 林犀起先沒有在意,直到看到商明寶將餐盤里的蝦一顆顆地放進向斐然那邊。 商明寶愛吃海鮮,但討厭吃蝦。也不是討厭,而是小時候過于喜歡,吃得太多,長大口味便變了。 海鮮拼盤里的是竹節(jié)蝦,沙拉里的是玫瑰蝦,都不便宜。是斐然哥哥請客,所以不能浪費,剛好讓他自己吃掉。 林犀一瞬不錯地緊盯著向斐然,捏緊了手中的刀叉。 她不能當眾提醒商明寶他對蝦過敏,不僅場合不對,身份也不對,但是……他會不會面不改色地吃進去,然后等沒人時到處找息斯敏? 幸好的是,她包里一直有。 看到向斐然將蝦撥到一邊,林犀松了口氣,卻又感到了莫名的恍惚。 商明寶也注意到他的動作了,輕聲問:“你也不喜歡吃蝦?” “過敏?!?/br> 反正是中文,別的人聽不懂,林犀原本就知情,向斐然便沒收著音量。 商明寶張大唇,眨了眨眼:“我怎么不知道?” 向斐然垂眼看她:“現(xiàn)在知道了?!?/br> 商明寶大窘,低聲說:“那還給我,我吃……” 向斐然笑了笑:“我給你剝?!?/br> 當著組里人的面,他起身去洗干凈手,返座后,一邊跟同事聊著公事,一邊真慢條斯理地給商明寶剝起了蝦。 那些博士生和副教授,別說比商明寶大了,比向斐然也大,像長輩。 一想到是一桌嚴謹認真的學術(shù)派在看這一幕,商明寶的臉色不免升溫,卻又不能表現(xiàn)出什么。 向斐然倒是很淡定的,湊她耳邊問:“臉紅什么?” 商明寶搖頭。 “自己吃?不能喂你?!彼ぶ?,商量的語氣。 “誰要你喂了!”商明寶口干舌燥。 向斐然失笑,用餐巾擦凈指尖。 一頓飯邊吃邊談,聊了許多。安排了下個月回國后的課題組工作后,他又順便公布了自己已經(jīng)提前談好了哈佛博后站的消息。等他在這邊完成博士論文答辯,就會去波士頓度過兩年。 這消息算突然卻不算意外—— 他會往更高處去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個共識,只是沒想到比預(yù)想的更早一些。 既然是雙重好消息,吃完飯后,便順理成章去喝一杯。 林犀跟在后面,漸漸地站到了一行人的末尾。 她剛剛找到機會了,跟向斐然開玩笑似地說:“我還以為你會吃下那些蝦?!?/br> 向斐然撳下水龍頭,抽出一張擦手巾。聽到問話,他蹙眉,帶著些近兩個月才出現(xiàn)的溫和笑意:“怎么可能?!?/br> “因為你不像是肯給別人添麻煩的人?!?/br> 林犀一直記得他每次點餐時的隨和,如果不是她細心,他不會跟任何人說自己對什么過敏,而只會不動聲色地避開。從知道后,她的包里就一直放了息斯敏,怕有不時之需。 向斐然等著商明寶從洗手間出來,對林犀的說法笑了笑。 “但是,她不是別人?!?/br> 他回過眸,是如此自然地說。 第52章 飛機靜謐穿過平流層, 舷窗外,積云如山。 空姐剛開始發(fā)餐,寬而長的經(jīng)濟艙內(nèi), 乘客交談聲嗡嗡鳴, 這是一程飛往寧市的航班,中途將在香港經(jīng)停兩個小時。航班上座率有百分之七八十,粵語、英語和普通話交織混雜,偶有小孩哭鬧,被父母輕輕呵斥。 向斐然閉著眼, 耳朵里塞著的靜音耳塞為他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動靜。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藍色西裝, 典型的商務(wù)差旅風。 剛翻開機上雜志略掃了幾眼, 過道便停下一道身影, 中年人將視線自廣告內(nèi)頁上抬起,見到眼前面容后, 目光不由得微微一亮。 “你好。” “有什么指教?”他用詞文雅,笑容里帶一股受寵若驚的喜悅。 “我是頭等艙的,這是我的機票, 我可以和你換五個小時么?” “……” 對方循循善誘:“你可以用我的餐和酒,還能很舒服地睡一覺。” 身邊人解開安全扣起身的動靜不小, 向斐然感覺到了,但懶得睜眼。為了趕論文, 他昨晚上通了宵, 現(xiàn)在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他也要睡覺。 隔了兩秒,身邊又響起安全帶被扣上的咔噠聲。 中年男人還是女人的體感差異巨大, 起初稍顯逼仄的空間寬敞了許多,香水味也變了—— 向斐然睜開眼, 正看到商明寶輕手輕腳地將一個隨身包拉開,從里面拿出眼罩。 “吵醒你了?”商明寶不敢動了,可憐道:“別趕我?!?/br> 她跟他乘同一班飛機回去,原本想讓蘇菲訂兩張頭等艙的,但向斐然這趟是課題考察,有經(jīng)費報銷——只能報經(jīng)濟艙,實報實銷。 將近二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商明寶又想那干脆她也坐經(jīng)濟艙吧。計劃一出口,被蘇菲和向斐然雙重否決。 正常來說,這么長的航班商明寶都是包專機出行,坐什么頭等艙已經(jīng)是退而求其次了。一聽她要去經(jīng)濟艙,蘇菲扶額,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吃不了這個苦的?!?/br> 但是蘇菲哪管得了登機后的事呢?登機后,商明寶先卸了妝、做了面膜護了膚,換上舒適柔軟的拖鞋,暗渡陳倉。 “經(jīng)濟艙好熱鬧啊。”她說。 向斐然:“……” 他擰開一瓶水遞給商明寶:“不嫌氣味難聞了?” 商明寶往他那邊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臉伏在他肩上的嗅了嗅,繼而搖了搖頭。 他今天難得沒穿沖鋒衣,而是一件寬松的圓領(lǐng)套頭衛(wèi)衣,衣料柔軟,有淡淡的香味盈滿她鼻尖。 向斐然心跳沉穩(wěn),呼吸亦沉穩(wěn)。默了一息,他撫一撫商明寶的眼底:“說真的,我舍不得。” “我能受得了的?!鄙堂鲗氄J真地說。 向斐然目光凝在她臉上片刻,勾了勾唇:“我說我舍不得放你回去?!?/br> 說好了只換五個小時的,但五個小時后商明寶沒有回去,那個跟她換座的中年人便也沒動彈。 她不舒服,明顯感覺到小腿上的靜脈曲張,便始終半睡半醒的??墒且幌氲郊绨蛏险碇蜢橙?,她就不敢亂動,而是端正筆直地坐著。 她小小的肩膀也能支撐給他一個安穩(wěn)睡眠,一想到此,商明寶便覺得身體里有一股自覺、一股使命在。 穿過晨昏線時,舷窗外的黃昏金光刺破云層,粉橘藍漸變的天空讓所有人都忍不住舉起相機拍照,只有她是偏過臉去,認真地看著向斐然被金色光芒照亮的側(cè)臉。 他睫毛很長,密實。商明寶很想用指尖撥一撥。但她也想點一點他微翹的鼻尖,或者是自然抿著的唇瓣。 怎么會有人睡覺這么安靜?她胡思亂想,彎起手指墊到他鼻息底下?;钪?。 入夜后,客艙燈降到了最低,只有一些乘客的閱讀燈亮著。向斐然短暫地醒了過來,就著朦朧昏昧的光線,他的目光定了兩秒,將商明寶更近地摟到懷里,隔著頭發(fā)親親她耳朵。 飛行的后半段,換成商明寶枕在他懷里睡。他把她剛剛的心路歷程全部都重演了一遍。但商明寶不敢干的事,他干了——他捏住她的下巴,唇瓣吮含著親了她一會兒。商明寶被親醒了,迷蒙地“嗯……?”,被他摁回懷里:“夢?!?/br> 實在無聊,看完了手機里的文獻后,向斐然打開kindle,點開了一本別人推薦給他、據(jù)說是寫植物學家的書。看了十頁,狗屁不通。 從香港轉(zhuǎn)機回寧市,抵達時,已是第二個夜晚。 向斐然的目的地在云南,但他需要回家做一些出野外的準備,順便看一看向聯(lián)喬。 商明寶在山腳定了酒店,向斐然打了車,先送她回去。商明寶以前都沒注意過路途遠近,今天一看計價表,兩百六十多!瞳孔地震! 向斐然下了車,繞到后備箱取行李,放上禮賓車后,一扭頭,見商明寶一本正經(jīng)地按計算器,他失笑:“你干什么?” “地鐵多少錢?” “九塊?!?/br> “什么?!”商明寶兩手捧臉,震驚失色,“早知道坐地鐵好了!” 向斐然嘆了一聲,覺得有必要糾正她一些誤區(qū):“我打得起車?!?/br> 禮賓在一旁默默聽了半晌,低頭看胸口銘牌……嗯……沒記錯的話他們的房間均價是三千一晚。 房間是蘇菲定的,辦好入住后,向斐然送她上樓。 行政套,兩張床,蘇菲的潛臺詞一目了然。但向斐然沒進去,在門口跟商明寶道別:“早點睡,明天下午見?!?/br> 他們買了明天傍晚的機票飛昆明,之后再乘高鐵進入縣城。如果是橫向項目,向斐然不會帶商明寶,但這趟考察是為了他自己的課題,全程只有他和一名向?qū)?,多帶一個商明寶也沒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