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43節(jié)
“斐然哥哥,我們……” 她要說出口的話被向斐然猛然拉她入懷的動作打斷。 他今夜第一次緊抱住了她,用一如既往的姿勢。 “不要輕易說出口?!毕蜢橙粩蒯斀罔F地說,“不要現(xiàn)在,不要在吵架過后?!?/br> 推門花園門,走上通往宴會廳的走廊,商明寶深呼吸,撥電話給wendy,告訴她自己出了點事,不方便再回去了。 wendy隨后趕來,被她妝容盡花的驚悚模樣唬了一跳:“alan跟你吵架了?” 商明寶感到不可思議地皺了下眉:“我跟alan沒關(guān)系,你知道的,為什么會這么問?” “well……”wendy聳聳肩,“他脾氣不太好,你脾氣也不太好,鬧點矛盾也正常?!?/br> “那你為什么要說我跟alan有婚約呢?”商明寶看著她面前的這個合作伙伴。 wendy不以為意地笑了笑:“honey,你們好像要聯(lián)姻了,整個圈子都知道。” 商明寶的臉色僵住,在斑駁的粉底下,顯得尤為僵硬。 “什么聯(lián)姻?” “你是商家的,glory,babe,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wendy還是那副優(yōu)雅知性的笑容,撥了撥卷發(fā),“你喜歡玩這種隱姓埋名闖北美的游戲,我理解,我在你這個歲數(shù)也一樣?!?/br> 商明寶喃聲問:“你怎么知道的?” “oh honey……”wendy為她的反應(yīng)笑了笑,“這一點不難,不是每個人都像shena一樣嘴嚴的。不過我承認,我是最近才知道,”她做了個略顯俏皮的指部動作,“你還是被你家里藏得很好的。” “所以,你之前根本不想交給我設(shè)計你的寶石,卻忽然欣賞起我,肯跟我一起在第五大道開旗艦店?!?/br> wendy搞不懂她還在糾結(jié)什么,微笑著翻了翻白眼:“尊貴的長發(fā)公主閣下,為人處事論跡不論心,你需要我,我現(xiàn)在在這里,這就夠了,為什么要問后面的的那層為什么呢?你怎么不問shena為什么肯教你東西?你知道你母親的訂單穩(wěn)住了她在品牌的位子,所以你心安理得。怎么,在我這里,你對我有更高的道德要求?” 商明寶無法控制地呵笑起來,緊緊攥著手拿包,語氣空得像一道虛空深淵:“所以,你周圍的人也知道?!?/br> “寶貝?!眞endy只微笑著親密嘆息地叫她。 商明寶齒冷起來,上下兩排牙齒打架:“所以,alan也知道,你們知道。” wendy頗有些厭煩了,但她是商家的公主,是她意外得到的資源,只得耐著性子循循善誘:“他當然知道。寶貝,你是最天真的,而我們都很樂意保護你這份天真,陪你玩這個游戲。” 一刻晶瑩的碎鉆從她的晚宴包上掉了下來——商明寶摳掉了它,那么用力,她的指縫滲出血,剜心的痛:“一直以來,我都是以商家三小姐的身份,和alan出現(xiàn)在你的宴會上的?!?/br> “顯而易見?!?/br>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商明寶像是沒了痛覺一般,狠狠地將自己已經(jīng)出血的指甲縫去抵第二枚碎鉆。她做著美甲呢,她甲面的泛白被掩蓋在暗紅色的指甲漆下。 是她自以為是瞞天過海,其實所有人都在陪她玩過家家游戲。 是她跟伍柏延出雙入對言笑晏晏,才會給了別人傳出他們要聯(lián)姻的機會,而她對此一無所知,還在和伍柏延出現(xiàn)在共同圈子的場合。 幾個圈子都知道他追求她,為她上山下海毅力非凡,幾個圈子也都知道他左右相伴,為她的品牌穿針引線。 怪不得那些貴婦人態(tài)度會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變,從客氣拒絕到愿意聽她講述設(shè)計理念,也怪不得好萊塢的明星們愿意見她、試戴她的作品。 門第與圈子的游戲規(guī)則,是看不見的鋒利漁網(wǎng),她以為自己在廣闊透明的新天地,其實從未離開這趨炎附勢斗獸場。 商明寶哈哈笑起來,看向wendy的目光搖搖欲墜:“為什么要陪我玩這種游戲呢?我只是小女兒,我?guī)Р唤o你們利益的……” 她木然地問。 wendy豈能對她晶瑩的淚眶無動于衷?迎上去,像要擦掉小孩眼淚一樣地哄,“there there……babe,我們是這么多年的朋友,未來幾十年的合作伙伴,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 她還是優(yōu)雅、從容,專門練過的低沉聲線,用保養(yǎng)得當?shù)氖种笖咳ニK兮兮睫毛上的淚珠。 商明寶眼見著她將自己濡濕在她指尖的眼淚抹了抹。 在走廊的安靜與宴會廳的弦樂聲中,突兀地響起她的聲響:“你知道嗎,最開始的你,碰到我皮膚都是要洗手的?!?/br> wendy愣住。 “再見?!鄙堂鲗毶钌畹乜戳怂谎?,“以及,剛剛那位向先生才是我的男朋友,你真是有眼無珠?!?/br> 她沖著與宴會廳相反的方向走去,無視wendy在背后惱羞成怒的呵斥,越走越快,腳步越走越疾,推開一重又一重的門。 在走回房子的路上,她的高跟鞋底被粗礪的路面磨得破爛斑駁,她的魚尾裙擺拖拽過曼哈頓骯臟混亂的路面,她把晚宴包夾在腋下,抿著煙,抿得雙頰都凹進去。 手上的打火機就是該死的劃不出火。她狼狽而狠地劃了數(shù)下砂輪,甲縫的血跡干了,但滑動砂輪時連著心臟的驟痛。直到那簇火苗燃起,她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夾著煙,在行道樹的花圃邊蹲下放聲痛哭。 糟透了! 一切的一切,都糟透了。 高珠俱樂部的選址,華麗的三層街角大樓,一輪又一輪的合同,框架協(xié)議,股權(quán),寶石供應(yīng)商,工坊,面試的工匠,一支又一支炸響的香檳……都是假的,都是過家家。律師,銀行家,貴婦,明星,置業(yè)顧問,公關(guān),掮客,都在陪她玩過家家,都在陪她玩假辦大人的游戲…… 那天晚上,她睡得冷汗涔涔,長發(fā)被汗粘連在頸上、背上。她打了個電話給溫有宜,蒼白的語氣問:“mama,你有沒有空啊?我可不可以回家?” 溫有宜一聽即知她出事,要安排公務(wù)機過來,卻被蘇菲率先告知她已經(jīng)通往機場了。 “小姐說想家了?!?/br> 溫有宜算著時間在家里等她,原以為她在紐約受到了些委屈,一見到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寶貝……”她抱著她,手在她泛出青色的臉上撫摸著,“你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爸爸呢?我要見爸爸?!鄙堂鲗毜逆?zhèn)定有一股走投無路的病態(tài),穿著西服的胳膊底下夾著一大摞什么東西,目光在偌大的建筑物內(nèi)逡巡,找不到落地,“我要見爸爸,……今天是周末,他在家。” “他在書房,在談事,babe——”溫有宜掰過她的雙肩,叫她名字,讓她目光回魂到眼前,“有什么事,也可以跟mama說。” 商明寶搖著頭:“媽咪幫不了我,幫不了我……” 她固執(zhí)地走向商檠業(yè)的書房那棟,在秘書阻攔下乖乖在沙發(fā)上坐下了,彎著腰,腰里挽著那摞東西,包裹在淺口高跟鞋里的腳尖機械地點著。 她的腳腕上貼了好幾個歪歪扭扭的創(chuàng)可貼,穿的是什么啊,顯然是初春才穿得住的羊絨料西服,身體窩出汗了也不知道。 秘書細看,又忽然不忍細看了,恐她大小姐脾氣發(fā)作要硬闖,又覺得她好像根本不會硬闖。沉默中,她像在進行一場耐力修行。 倏爾書房門開了,傳來腳步動靜。原來是叔父來談族中事物,商明寶瞳孔擴散,毫無緣由地疑心他來給自己談姻親。 陪送走叔父,商檠業(y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讓她進來。 族中事比集團事難辦,因牽扯族親血緣,商檠業(yè)的書房里彌漫著雪茄的煙味,煙灰缸已然滿了。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問商明寶:“怎么忽然從紐約回來了?”又看了她一眼后,笑著批評:“穿的什么,紐約都六月份了還有寒潮?” “爸爸,二叔父是來給我介紹對象的嗎?” “不是?!鄙涕褬I(yè)眉心微蹙,“babe,你才二十五,我不會不經(jīng)你同意把你安排給任何人?!?/br> “向斐然可以嗎?”商明寶認真地問,“他的爺爺是向聯(lián)喬,他的爸爸是向微山,是……是很厲害的科學家商人,大哥接觸過的,他mama可厲害了,是植物學家和畫家,他自己我上次跟你介紹過了……爸爸?!?/br> 商檠業(yè)面色冷了下來:“你去紐約,是去做事業(yè)的,不是讓男人灌迷魂湯的?!?/br> “不是啊,不是的,我的品牌在籌備,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向斐然可以嗎?他的不婚主義改了,他跟我求婚了?!?/br> 她的語序和條理都已經(jīng)到了強弩之末,雙目充滿懇求地看著商檠業(yè)。 “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了。”商檠業(yè)面沉如水,握著手中的玻璃杯,一字一句,“我的答復是,不可以。” 商明寶五雷轟頂,感到一陣暈眩,“為什么?媽咪說過可以的,你再想想?!彼龍猿值卣f。 商檠業(yè)頭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讓他再想想的臺詞,一時間荒誕感和上位者的壓迫同時從他的神情里透了出來,“有宜怎么可能說過可以?她從來不知道你的男朋友叫什么?!?/br> 商明寶微張了唇,被他輕描淡寫的否認突襲得茫然怔愣。 “媽咪知道他,她見過他,”她理著思緒,凌亂地復述,“她想介紹給二姐的,她跟我說斐然哥哥雖然身后有政治背景,但是可以淡化……” “你先睡一覺,不要顛三倒四地跟我談?!鄙涕褬I(yè)的指節(jié)骨抵在書桌上,淡漠地說。 他第一次審視自己,覺得自己將這個小女兒慣壞了,在精心呵護的成長過程中,似乎缺少了一環(huán)至關(guān)重要的什么。 “爸爸……”商明寶嘴唇癟了一下,膽寒他,但把懷里的那摞東西在他面前打開。是筆記本和文件夾,經(jīng)年累月,鼓鼓囊囊,有幾張活頁和樹葉標本隨著她打開的動作而飄落下來。 “你看,你看一眼,這是我跟斐然哥哥出野外的筆記,那上面的注解都是他口述給我的,這是我的手繪,這是我的靈感速記,這是我的設(shè)計圖稿,那時候畫得不好,shena讓我請老師重修,但是老師沒有斐然哥哥會教。好多……有三千多種,爸爸,我親眼見過三千多種花草,有的只生長在一條河、一道溝,有的五六年才開一次花,開完就死了,這個,這個,” 商明寶翻到了隨便的一頁,“長柄雙花木,它的種子需要經(jīng)過兩個冬季才能發(fā)芽,從開花到新苗要四年,爸爸你不覺得很了不起嗎,它長這樣……” “夠了?!鄙涕褬I(yè)放下水杯,重音明確的兩個字,面孔嚴厲森寒。 商明寶哆嗦了一下,抱緊了亂七八糟的活頁筆記本:“爸爸,答應(yīng)我吧,他很好,他不會委屈我,他不能為了我回到他爸爸那里去……” 商檠業(yè)冷冷地問:“為什么不能?他的父親不是很厲害的科學家商人嗎?不能回去,是因為他的發(fā)家史是靠拋妻棄子完成的嗎?” 商明寶臉色煞白:“你都知道?!?/br> “我說過,我會調(diào)查清楚。向家是不錯,但他父親姓周,你了解過嗎?知道他們家做過什么上不得臺面的生意打過什么官司嗎?這樣的家庭,這么復雜的重組關(guān)系,兄弟姐妹都算不清!算了吧babe,找個關(guān)系清白的?!?/br> “他姓向!跟周家有什么關(guān)系?他甚至都沒有回去過!”商明寶氣到發(fā)抖,咬牙切齒地頭一次頂撞了她的父親,“你這是偏見!你就是對他充滿了偏見,你根本懶得去真正了解向斐然這個人!” 商檠業(yè)抄起水杯就想砸,一想到這是小女兒不是那兩個不孝子,硬生生給忍了下來,踱了兩步厲聲道:“對!爸爸就是對他有偏見,什么東西也配吊著你五年六年?!” 一想到有男人仗著她年紀小懵懂心軟就控制她、吊著她五六年還美其名曰有苦衷,他何止有偏見,簡直想宰了他! 一直在門外徘徊的溫有宜再難忍耐,推門闖進,一把將商明寶護進懷里:“你對她吼什么,女兒病了!” 一聲痛心疾首的“女兒病了”,讓商檠業(yè)驟然啞火,目光陌生地看著被溫有宜護在懷里的商明寶。 她確實病了,雙眼灼痛目光破碎,嘴唇干燥蒼白,瘦得柳葉片般的臉是青的,全憑著本能站在這里,本能地說著:“你不是調(diào)查過了嗎,不是知道他身上他父母發(fā)生什么了嗎?你為什么不能理解他,他已經(jīng)跟我求婚了,他為了我去了他父親那里,我要他回來……結(jié)婚就好……” “分手也能好!”商檠業(yè)說了一天的嗓子本就很啞,這會兒上火得咳嗽起來,“分手了他要是還在他爸那里,那就說明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也省得你內(nèi)疚!你問問你mama,當年那么多事,我有沒有說過一句是為了她好?!” “為什么都逼我!”商明寶狠狠將手中的筆記本摔了出去,“都逼我!逼我愛,逼我不愛,逼我結(jié)婚,逼我不結(jié)婚,不婚主義逼我,爸爸逼我,伍柏延逼我,wendy逼我,都逼我!我想這樣的嗎……我能怎么辦……” 溫有宜再難聽下去看下去,將手掌蓋到商明寶guntang的眼睛上,對丈夫嚴厲地搖了搖頭。 “babe,睡一覺,沒人逼你,媽咪保證等你醒來什么都不會變?!?/br> 她溫柔的聲音在昏沉的耳邊飄忽,顯得遙遠。 商明寶睡不安穩(wěn),總覺父母在背著她商議什么,疑神疑鬼忽睡忽醒。 不知睡了多久的一個整覺,她醒來,日光溫和,枕邊放著她的筆記本,已被收攏好。 嗅到鉛筆、圓珠筆和紙頁的氣息,商明寶閉了閉眼,將它們攬進懷里,攬進被子里。漸漸的,她蜷縮身體,用環(huán)抱著它們的姿勢如嬰兒般睡著了。 驚醒是因為想到向斐然還在等她的回答。 從床上猛然翻身坐起了,嚇到在一旁貴妃榻上支著額打盹的溫有宜。她長出一口氣,無奈地說:“babe,你才睡了一個小時?!?/br> “mama,我得回紐約了?!鄙堂鲗毾胂崎_被子,但被溫有宜按住肩。 她繼而坐到床沿:“你現(xiàn)在不能回去。告訴我,一段好好的戀愛怎么談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婚主義是怎么回事?怎么現(xiàn)在又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