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85節(jié)
他消瘦了許久,身材不如之前賞心悅目, 皮膚上的斑駁傷痕也還沒消失。 商明寶面無表情的臉上摻了些生氣:“向斐然,你比我還有偶像包袱?!?/br> 襯衣扣子被解了數(shù)顆,露出肩膀、胸膛和背部的道道印記,過去了半年,已很淡了,但昏迷狀態(tài)時的身體修復能力到底有虧。商明寶攬著向斐然的脖子,腦袋無力地垂了下來,繼續(xù)往下解紐扣的指尖發(fā)抖,被向斐然捉住。 “別難過?!彼鼓?,成他哄她了。 護工在門口已駐足許久,安靜不打擾。 商明寶到底也沒在里面留著,出來時臉色沮喪,但唇瓣嫣紅,顯然是被親著哄了一陣子。 浴室里熱氣氤氳,花灑聲停后,響起浴缸里的嘩啦水聲。這里面泡了藥,幫助活血和調(diào)理經(jīng)絡的。向斐然兩臂搭著瓷白色浴缸沿,閉目的臉上滿是忍耐。如果是以前,他斷沒有耐心泡一個漫長的澡,但他現(xiàn)在太想好,一切有幫助的,他來者不拒。 洗完澡吹干發(fā)后,他換一身衣服,給向聯(lián)喬打了一通語音電話。沒撥視頻是因為這房子向聯(lián)喬熟悉,難免被看出端倪。 他說他還得在新喀里多尼亞待上數(shù)月或半年,等過幾天忙空了,他再撥視頻過來。 向聯(lián)喬摩挲著辦公椅扶手上柔軟的皮質(zhì),反復說著:“好,好,好……” 管助理隔了會兒才進來,發(fā)現(xiàn)老人家望著窗外相思樹,不知是又看了什么書,蒼老清澈的一雙眼藏不住紅。 夏日的午后三四點最是安靜,只聽得庭院外的鳳凰木上蟬鳴悠長。向斐然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的是他課題組幾個博士過去半年的學術論文,看著看著,眉心眼見著是越蹙越緊,要不是怕詐尸嚇到人,高低要開個電話組會。 商明寶什么也不做,就在一旁看他。 半天,向斐然的視線從紙頁上微微抬起:“找點事情做?!?/br> 商明寶:“做著呢,看你?!?/br> 那一沓排著各式圖表的紙,在男人掌心發(fā)出了細微被揉皺的動靜。 向斐然神色未起波瀾,又專心致志地看了數(shù)行后,將論文放下了。 商明寶眨眨眼:“我打擾到你了?” 不會吧,她都沒說話,只喘氣呢。 “過來?!?/br> 商明寶依言挨過去,被向斐然抬起一臂攬進懷里:“好了,不許再吵了?!?/br> 商明寶抗議地抬起頭:“我本來就沒吵嗚嗚嗚——” 被他的手捂住了。 他的掌心還殘留著剛剛的草藥味,是一股舒緩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病人沒有夜生活,吃過晚飯,沿著小區(qū)的步道散散心后,就該洗漱上床了。暮色剛降,夜跑鍛煉的業(yè)主經(jīng)過,高馬尾一甩一甩的,反復回頭看那輪椅上的人,總覺得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 別墅的房間都收拾了出來,商明寶抱著枕頭蹭著鞋尖:“我睡次臥嗎?還是睡這里?” 雖說在醫(yī)院的后一周,她常擠到他床上,但到底有個陪床的名頭。現(xiàn)在他都出院了…… 向斐然略作反思:“是不是我睡得不安穩(wěn),吵到你了?” 他還記得她覺淺,發(fā)誓要找個睡覺安靜的老公。向斐然睡眠習慣很好,但傷病中的人多夢易醒,翻身起來吃力,難免打擾她。 商明寶立刻搖頭:“沒有!”尾音吞下去:“我以為你不愿意……” 要躺到一張床上,總得名正言順吧?陪床是個名正言順的借口,那現(xiàn)在呢? 商明寶放回枕頭,揭開被子跪坐進去:“醫(yī)生說你要早點睡覺。” 才八點。 但今天醒著的時間確實很久了,而且忙了一通,神思已倦。向斐然摘下眼鏡,將自己那側(cè)的臺燈擰了,忽而醒悟過來——這么早,商明寶肯定睡不著,卻要陪他干躺著。 他改了主意:“不然,你睡次臥?” 商明寶不高興地嘟起臉,拉長調(diào)子:“哦。” 舒展到他眼前的腰身眼見著是要退了,向斐然的手扣到她后腦勺:“沒有晚安吻?” 商明寶覺得他腦子里有部分好像確實變了……她咬了下唇:“我?guī)湍惆匆幌履X袋好不好?” 以前出野外,晚上回到帳篷后,總是向斐然幫她按摩,她暗地里學了一些,過去半個月也找了專門的醫(yī)生討教。 商明寶調(diào)暗了燈,指腹搭上,頓了會兒,用輕柔的力道。向斐然閉著眼,濃郁的燈影下,眉骨與臉的輪廓鋒利如雕塑。她按得著實不怎么樣,但他知道閉嘴。 過了沒多少會兒,動作越來越輕,昭彰著她的心不在焉。向斐然以為她累了,掀開眼,冷不丁逮到商明寶湊很近的臉。 “……” 商明寶有股東窗事發(fā)的尷尬,用力抿著唇。四目相對片刻,她被向斐然摁住后頸,二話不說地吻了上來。 最近已經(jīng)摸索出了很適宜接吻的姿勢,分開雙膝跪坐在他兩側(cè),手撐著床頭,這樣不會壓到他,不至于親個幾分鐘就得睡上兩小時。 但現(xiàn)在親著親著,向斐然握住了她的一根手腕,意味分明地將她的手帶到了自己頸項上。 指腹觸到他滾動的喉結(jié)時,商明寶只覺得身體里跟失重般,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 “你是不是也該調(diào)整作息?”向斐然的音色染上了不該屬于他的低啞。 商明寶走不了了,被他在腰上扶了一下:“去關燈?!?/br> 那盞琉璃臺燈里的燈花跳滅,窗簾沒攏,在黑暗中落進滿室月輝。 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中,商明寶滑進被子,枕在向斐然的胳膊上,手順著t恤下骨骼肌理的走勢,自腰腹撫向后背。她知道他瘦了,因此加倍用力擁緊他,靠向他,脖子仰著迎他唇舌的占有。 別出心裁的復健思路,效果很不錯。 這里遠比病床寬,很多想做的事可以施展開。 商明寶有些暈乎缺氧了,將唇稍分,聽著他喉結(jié)吞咽與沉重的氣息。 “你那天跟我說等你回來,后面呢?”她勻了勻呼吸,小聲且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 其實早就想問,但他剛醒,噩夢的冷潮還沒遠離,療養(yǎng)事繁瑣,每天又只清醒那么三四個小時,說話都費勁,逼他談這么嚴肅正經(jīng)的心事,商明寶不舍得。 “寶貝?!?/br> “?。俊?/br> “后面跟著‘寶貝’?!?/br> 商明寶心揪成一團:“我沒收到?!?/br> “我沒打?!?/br> 白揪了。 “為什么不打?”商明寶惱火地問。 “因為要當面叫?!毕蜢橙换貞浤峭恚骸拔铱吹侥阋恢痹谳斎胫?,但信號已經(jīng)斷了,只好出去找衛(wèi)星信號回撥給你。后來……” 雨勢太大,淹沒了山體和河流上游的隆隆聲。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沒有在受災中心被土石掩埋,而是被余波沖了下去。災難來臨前的數(shù)秒,向斐然心里的危險預警已經(jīng)拉到了頂,但人在自然中的能動性是那么微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護住腦袋,做出了受沖擊最小的姿勢。 “別說了——”商明寶手指壓他唇,“不要再回想,忘掉,都忘掉?!?/br> “好。”向斐然親她的掌心,“以后都不會再讓你擔心。” 他身體底子太好,恢復得快,體溫高得不像久病之人。商明寶被他懷抱捂出了熱汗,嗅著他帶藥香的體息,靜了會兒問:“我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系呢?” 向斐然:“?” “親也親了,抱也抱了,睡得這么近……” “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毕蜢橙徊[眼問,“你說是什么關系?” 商明寶心里自有一個答案,認真地答:“我的答案早就給你了,是你沒有給我答案。萬一你只是鬼門關走了一趟,看誰都親切……” 什么缺心眼才會親切到床上? “商明寶?!毕蜢橙坏吐暯辛怂宦?,頓了一頓:“支撐我活下來醒過來的,是你。是因為我還想繼續(xù)愛你,還想繼續(xù)看你,親你,陪你,所以我不舍死。想到你還在愛我、等我,我不敢死。我差一點就放棄了,以為我一了百了會讓你長痛不如短痛?!?/br> 那夜兇險,隨寧不顧一切地喊著他的魂,他其實沒聽進去。他不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捱過這段迎來復蘇,而是相信沒有他的商明寶,過不好這一生。 商明寶眼眶熱熱的,她覺得好圓滿了,可是心里還有一個細如牛毛的豁口。 “是……這些事讓你想明白的嗎?” 說完這句她驀地便后悔了。 她鉆牛角尖了,生死之事?lián)Q來的頓悟,難道就不是頓悟嗎?生死之間幡然醒悟過來的愛,難道不就是淬煉后的愛嗎?有多少人的愛無法度過病與難的關口,一輩子活在那條例行公事的結(jié)婚誓言下,而他們度過了…… 她不該鉆這個牛角尖。 “不是。”向斐然收緊了手臂,若有似無地笑:“你傻了?難道不是昏迷之前就讓你等我回來?我遇到了一個會藏語的和尚,他告訴我,”他停頓,清晰聽到商明寶屏住的呼吸,“有些人十九歲時,就擅自在我微信里以‘阿佳’自稱了?!?/br> 商明寶熱得想逃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什么阿佳上好佳的……” 但向斐然的手臂紋絲不動,被路燈點亮的眼眸垂眸凝視著她,如星輝般冷冽堅定:“做我女朋友?!?/br> 商明寶的身體宛如被定住,由著向斐然guntang的氣息染上她耳廓。 “好不好?”他溫沉地又問了一遍。 “……” “腿會好的,別的功能應該也沒有損壞,檢查報告和片子你全部都看過了。” 商明寶癟著嘴角:“才沒有關心這些……” 向斐然忍不住勾起唇角,又湊過臉去親她。他要開屏釋放魅力,商明寶沒招架之力,骨頭軟成了初春的綠絲絳,小翻領睡衣的貝母扣被一粒一粒流暢地解了。 “你不行……”商明寶手腳綿軟地阻他。 “現(xiàn)在確實不行。”向斐然坦然無比。 “……” “干什么?” “男人不是最忌諱說不行嗎?”商明寶都要佩服他的坦然了。 “那是真不行的男人?!?/br> “……” 他確實不是“不行”,而是“不能”。商明寶不敢屈膝,怕蹭到什么很精神但沒法紓解的東西。 免得她又多話,向斐然的吻從耳珠流連回到她唇上,認真而繾綣地吮了許久。 要命,一院之隔,道路上總有車子經(jīng)過,還有犬吠聲——八點半,正是人們落班抵家與遛狗散步的熱鬧高峰,這屋子里的津液水聲便顯得很罪惡了。 向斐然的腿需要做長達數(shù)月的系統(tǒng)性復健才能恢復,目前并不足以支撐他自主地翻身過來。剛剛聊著吻著,他都是用側(cè)過腦袋與半身的姿勢,已到極限。停了吻,他指節(jié)蹭了蹭商明寶的臉頰,暗色中目光些微的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