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61節(jié)
“殺了他!” “取林珩首級賞金,賜饗宴美人!” 林長面容猙獰,怒聲咆哮。 看到掛在墻上的麗夫人,他對林珩恨入骨髓,恨不能啖其血rou。 “林珩,逆賊,我必將你碎尸萬段!還有你母,待我為君,定要毀其墳?zāi)箿缙浼漓?,將她拖出棺材任人踐踏!” 話音未落,破風(fēng)聲突至,一支利矢迎面襲來。 猝不及防之下,公子長狼狽避開要害,肩膀仍被射中,鮮血染紅衣袖。 “公子!”有狐顯大驚失色。如果林長出了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林珩平舉手臂,一言不發(fā)扳動機(jī)關(guān)。 破風(fēng)聲中,更多弩矢襲向公子長。 與此同時,越甲紛紛開弓,宮門前的甲士也拉開弓弦。箭矢密集落下,有狐氏私兵死傷大片。 “繼續(xù)?!?/br> 射空箭匣,林珩臉上寒意未消。 他改主意了。 林長不適合絞殺,他該車裂,碾成rou泥。 城內(nèi)亂成一團(tuán),通向晉侯宮的道路上喊殺聲震天,鮮血染紅大地。 突然,城門外傳來巨響,一度壓過天空中的雷鳴。 交戰(zhàn)的雙方同時一震,循聲望去,竟是城門大開,數(shù)不清的國人手持刀劍矛戈涌入城內(nèi),瞬間吞噬半座城池。 “逐昏君,殺逆賊,擁立公子珩!” 國人的吼聲交織在一起,震撼寰宇,充斥座落在平原上的雄城。 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城內(nèi)的國人已然群起響應(yīng)。 緊閉的門窗陸續(xù)敞開,手持武器棍棒的城民沖到街上,同涌入的國人匯合,吶喊著沖散交戰(zhàn)的氏族,將兇悍無比的私兵踩在腳下,一路沖向晉侯宮。 “國君無道,驅(qū)逐昏君!” “殺賊,誅叛逆!” “擁立公子珩!” 國人的憤怒匯成洪流,吶喊聲驚天動地。 新氏族魂飛魄散,頓知大勢已去。私兵不得不設(shè)法自保,避免被人群踩踏而死。 勛舊震撼不已,在人潮中恍如孤舟。 智淵和陶裕心情復(fù)雜。多日的困惑終得以解開,答案卻令他們膽寒心驚。 “公子珩足智多謀,運籌帷幄,狠絕果斷更勝先君。” 宮門前,林珩望見席卷城池的國人,牽起一抹淺笑。 有狐顯和林長卻面如土色。 隊伍中的陶榮認(rèn)出林珩,見到他對面的林長,推斷出后者身份,立即振臂高呼:“駕戰(zhàn)車黑袍者公子長,勾結(jié)逆賊妄圖竊位,抓住他!” 聞言,公子長驚駭欲絕。 他欲駕車逃走,奈何四面八方都是人群,根本無路可逃。 國人包圍戰(zhàn)車,蒲扇般的大掌抓住林長的衣袖和腰帶,強(qiáng)行將他拽下車,當(dāng)場拳腳相加。 有狐顯也未能逃脫,在國人的圍堵中頭破血流,只余下半條命。 “拜見公子珩!” 壬章和陶榮帶頭參拜,國人們發(fā)出興奮的歡呼聲。 “逐昏君!” “擁立公子珩!” 人群中發(fā)出吼聲,眾人紛紛響應(yīng),輕松拆掉豎立的盾牌,潮水一般涌入宮內(nèi),直撲晉侯所在的正殿。 第四十七章 國人似潮水一般涌入晉侯宮,場面驚心動魄。眾人揮舞著矛戈刀劍,群情激憤,怒吼聲撼天動地。 宮道上的積雪被踩實,變得硬邦邦,不小心就會打滑。 沖在最前方的國人相繼滑倒,后來者攙扶起他們,腳步?jīng)]有片刻停頓,爭先恐后撲向正殿,登上青石鋪設(shè)的臺階。 臨近日暮,夕陽透過雕窗投入殿內(nèi),降下一片暮色。 火光在燈盤中搖曳,暗影覆上墻面,攀爬擴(kuò)張,蜿蜒成扭曲的圖案。 晉侯剛剛服過藥,頭疼癥狀減輕,臉色愈顯暗黃。在頭疾的折磨下,魁梧的身軀日漸枯瘦,長袍套在身上竟顯得空空蕩蕩。 珍夫人站在榻邊,手中捧著一只木盒。盒身漆黑,銅鑄的獸首鎖住盒蓋。盒中是國君寶印和中軍虎符,在晉室代代傳承,掌于國君之手。 “君上,該起身了?!闭浞蛉溯p聲道。 就在不久之前,她帶人搜遍宮室,對照名單抓捕參與舊事的罪人,一個不漏,全部予以絞殺。 尸體掛上宮墻,在冷風(fēng)中凍結(jié)。 珍夫人沒有親眼目睹,也能猜出林長會有的反應(yīng)。 此刻,她站在晉侯面前,衣裙整潔,發(fā)髻飄逸花香。香氣中卻隱藏著另一股氣息,源于殺戮的血腥味。 吶喊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殿內(nèi)的侍人婢女瑟瑟發(fā)抖,一個個噤若寒蟬。 晉侯強(qiáng)撐著挺起身,大馬金刀地坐在榻上,喝令侍人道:“移開屏風(fēng)?!?/br> 侍人不敢不從命令,小心翼翼走上前,試圖抬走屏風(fēng)。 漆金屏風(fēng)重量不輕,兩人合力仍無法抬起。只能三人一起推動,移動時不免刮擦地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屏風(fēng)移到中途,腳步聲靠近殿外,吶喊聲近在咫尺。 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緊閉的殿門竟被撞開。門軸不堪重負(fù),一扇門扉斷裂塌倒,壓向地面時飛濺起大片木屑,在殘存的光影中翻轉(zhuǎn)旋舞。 宮內(nèi)大火燃盡,濃重的煙氣飄散,僅余下一堆堆燒焦的木炭。 憤怒的國人擠占殿門,侍人婢女驚慌萬狀,眼睜睜看著他們闖入殿內(nèi),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轟地一聲,搬動屏風(fēng)的侍人松手,屏風(fēng)搖晃兩下砸向墻壁,頂端出現(xiàn)裂痕。 國人的吼聲稍頓,晉侯抬起頭,虎目掃視眾人,沉聲道:“放肆!” 他的聲音不高,還有幾分沙啞,全無早年英雄氣概。 因久病臉龐消瘦,剛毅變?yōu)殛廁v。目光中的冰冷直刺人心,令人脊背生寒。 這一幕短暫震懾眾人,旋即引燃更為激烈的怒火。 “昏君!” 人群中發(fā)出吼聲,先是一人,其后是五人、十人,再至百人千人。上萬人異口同聲,憤怒聚成狂潮,猶如驚濤駭浪撼動整座大殿。 晉侯臉色發(fā)白,心頭劇震。長袖遮擋下,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怒吼聲中,人群忽然向兩側(cè)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幾個白發(fā)蒼蒼的國人越眾而出,站定在晉侯面前。他們年近古稀,身軀不再雄壯,殺氣半點不弱于青年。 因常年征戰(zhàn)沙場,幾人身上爬滿傷痕。 一人失去左臂,一人瞎了左眼,還有一人被利器橫貫面龐,鼻子被切開,嘴唇撕裂形如惡鬼。 幾人出現(xiàn)后,國人的吼聲告一段落。 最年長的老者走上前一步,不顧凜冽的寒風(fēng),一把扯開衣襟,現(xiàn)出胸膛上交錯的傷疤。 “君上,看到了嗎?老朽為國征戰(zhàn)半生,殺敵無數(shù),每一道傷疤都是證據(jù)。如我等這般舍去半條命,方能久居臨桓城。” 老者說話時,晉侯神情僵硬,他試圖從人群中找出林珩,可惜一無所獲。 “晉立時,國君勒石為銘,臨桓城永不加賦。君上,你要將臨桓封給氏族,可曾想過我等?!” 老者字字控訴,國人義憤填膺。 更多人扯開衣襟現(xiàn)出身上的傷疤。其中有百余人曾隨晉侯討伐犬戎,身上殘留戰(zhàn)爭痕跡。此時怒視晉侯,不僅憤恨更有失望。 “寵愛妾庶,不恤國人,破先祖誓言,莫怪觸怒上天,在祭祀中遭受天懲!”老者手指晉侯,怒聲咆哮。 “昏君無道,不配晉人追隨,當(dāng)逐出晉國!” “逐昏君!” 在控訴聲中,國人的憤怒達(dá)到頂點。 眾人抑制不住胸腔中的怒火,悍然推倒殘存的殿門,沖向榻上的晉侯。 縱然早有預(yù)期,真正身臨其境,珍夫人仍不免花容失色,本能向柱后閃避。晉侯面容猙獰,試圖以震怒掩飾恐慌,可惜并不成功。 兩名國人沖在最前,就要伸手拖拽晉侯時,一道聲音在人群后響起:“且慢?!?/br> 聲音流入殿內(nèi),眾人動作為之一頓。時間似在這一刻凝固,短暫停滯不再走動。 一道高挑的身影穿過人群,經(jīng)過處國人自行分開,恭敬顯而易見,同對晉侯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年輕的公子步入殿內(nèi),手按佩劍,袖擺輕輕振動,刺繡的金紋似水波流淌。 壬章和陶榮跟在他身后,龍行虎步,目光炯炯。 行至眾人面前,林珩端正衣冠,疊手拜見晉侯。其后轉(zhuǎn)過身,維持雙手交疊,彎腰向國人行禮。 “公子不可!” 眾人大吃一驚,忙不迭側(cè)身避讓。更有人上前攙扶,林珩卻紋絲不動,表現(xiàn)出迥異于外貌的力量。嚴(yán)肅完成整套禮節(jié),他才緩慢抬起頭,挺直脊背面對國人。 “諸君赤心奉國,投袂荷戈,代代披肝瀝膽,為國竭盡忠智。子言父過實感羞慚。然先祖勒石為銘,備干城之寄,子孫后代不應(yīng)違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