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90節(jié)
“公子,你來了?!?/br> “是你所為?”林珩半跪下身,視線和蠱醫(yī)平齊。 “珍夫人定策,我下毒,庸帶死士收尾?!被蛟S是回光返照,蠱醫(yī)忽然有了精神,一口氣道出整件事的經(jīng)過。 “珍夫人在何處?”林珩繼續(xù)問道。 “隨庸離開,帶走先君尸身?!毙M醫(yī)松開手,香爐滾落到一旁,他艱難地坐正身體,抬手扶正冠帽,沙啞道,“公子,仆早該死,今能為國而死,死得其所。” 林珩凝視蠱醫(yī),沉聲道:“我許你歸國,以氏族禮葬?!?/br> “謝公子?!毙M醫(yī)叩首在地,再也未能起身。氣絕時,面色和緩,嘴角猶帶著笑。 林珩直起身,轉(zhuǎn)身走出屏風(fēng)。 不多時,幾名黑騎入內(nèi),彎腰抬起蠱醫(yī)的尸體,將他抬出殿外。 嶺州城外,隨軍主簿正在清點鄭人的數(shù)量,抓緊登記造冊。中途遇上一支古怪的隊伍,數(shù)名彪形大漢拱衛(wèi)一名老者和昏迷的女子,老人身后有一輛大車,車板上蓋著蒙布,依隆起的形狀推斷很像是一具棺材,且制氏非同一般。 主簿心下生疑,沒有莽撞靠近,而是暗中召來軍仆,指了指古怪的一行人,低聲道:“速去報甲長?!?/br> “諾。”軍仆轉(zhuǎn)身離開。 數(shù)息過后,一隊甲士快步行來,手持長矛包圍四周。 老人不動聲色,視線越過主簿落到帶隊的甲長身上。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絹,向甲長展示上面的印章。 “君識此???” 甲長一眼認出玄鳥紋。 在晉國內(nèi),能使用此印的唯有一人。 “仆受公子珩調(diào)遣?!庇箟旱吐曇粝蚣组L表明身份,又指了指車上棺槨,“棺中乃是先君?!?/br> 甲長頓時一凜,命人看守四周,親自駕馬奔入城內(nèi),向林珩稟報此事。 他前腳剛剛離開,珍夫人就從昏迷中蘇醒。 她睜開雙眼,單手撐著車欄坐起身。頭仍有些昏沉,四肢酸軟無力,隨時可能倒下。 “夫人?!庇棺呱锨埃抗獬领o。 “庸,是你?”珍夫人捏著額角,回憶昨夜經(jīng)過。 “仆奉命護您出城,自該竭盡所能不辱使命?!庇箾]有過多解釋,坦言是自己所為。 “蠱醫(yī)在何處?”暈眩漸漸緩和,珍夫人確信這是中藥的癥狀。庸做不到,只能是蠱醫(yī)。 “他……” 庸剛剛說出一個字,就被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人群外,一騎飛馳而至。 林原不斷揚鞭,心急如焚。 望見車旁的珍夫人,他猛然拉住韁繩,不等戰(zhàn)馬停穩(wěn)就翻身落地,大步流星來到近前。 “母親,您平安無事!” 雖有林珩保證,但昨夜城內(nèi)大火,珍夫人遲遲未現(xiàn)身,林原難免心中忐忑。如今母子重逢,他懸起的心終于放下。 珍夫人看著林原,心中情緒涌動,卻沒有著急開口。她抬頭看向林原身后,望見出城的公子珩,撐著林原的手臂走下車,斂身行禮。 “公子,君侯薨于鄭,鄭侯難辭其咎。婢子為君侯妾,報仇心切,設(shè)計毒殺鄭侯。如上京問罪,諸侯究過,婢子愿承擔(dān)。唯請公子念婢子忠,許婢子為君侯殉葬?!?/br> 話落,珍夫人俯身在地,等待林珩下旨。 林原想開口,不料鹿敏走到他身后,一把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 “舅父?” “不要多言,公子會處置?!?/br> “可是……” 林原仍不放心,鹿敏卻死死按住他,不許他出聲。 看向伏在雪地中的鹿珍,鹿敏心情復(fù)雜。父親在世時,不止一次說過鹿珍聰慧過人,入宮是為了家族,卻也可惜了她。 林珩沒有接珍夫人所言,而是說道:“鄭侯之死乃蠱醫(yī)所為。” 珍夫人愕然抬頭,對上林珩的目光,表情中滿是驚訝。 “蠱醫(yī)已死,歸國后以氏族禮葬?!绷昼衤曇羝骄?,為這場毒殺蓋棺定論。 “殉葬一事不必再提。為父君守墓三年,夫人可歸鹿氏,亦可由公子原奉養(yǎng)。” 一口氣道出安排,林珩調(diào)轉(zhuǎn)馬頭鞭指嶺州城,沉聲道:“鄭侯困父君,使父君薨于鄭。珩報父仇,伐鄭滅國。鄭土并入晉,日后設(shè)縣。鄭人東遷,隨大軍啟程。” “父君有過,為國人驅(qū)逐。今薨,不當(dāng)流落在外。珩奉父君靈柩歸國,葬入君陵?!?/br> 一番話說完,林珩拔出佩劍,策馬走近從宮內(nèi)帶出的鴟吻旗,揮手斬斷旗桿。 旗面落地,覆上一層清雪。 林珩的聲音再度響起:“今滅鄭國,揚晉武威。再有犯晉者,皆如此旗!” “武威!” 甲士敲擊盾牌,以戈矛頓地,齊聲發(fā)出高喝。 聲音匯成洪流,在風(fēng)中激揚,震動四海八荒。 與此同時,一支越國的使臣隊伍出現(xiàn)在肅州城外。 眼見天色不早,令尹子非催促眾人快行,務(wù)必趕在日落前進入城內(nèi)。 “速行。” “諾?!?/br> 馬奴揮動韁繩,甲士策馬揚鞭。一行人風(fēng)馳電掣,向肅州城加速行去。 第六十五章 日暮時分,城頭傳來鼓聲,雄渾的聲音壓過風(fēng)雪,回蕩在天地之間。 三鼓過后,軍仆轉(zhuǎn)動絞盤,合力推動城門。伴隨著鎖鏈的摩擦聲,厚重的城門緩慢合攏,鑲嵌在門上的獸首閃爍寒光。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接著是急切的叫聲:“慢,且慢!” 甲士循聲望去,就見雪地中馳來一支隊伍。近百名騎士護衛(wèi)一輛馬車,正向城門疾奔而來。 騎士身著越國甲胄,拉車的馬足有四匹,可見車中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是越人。” 晉越以聯(lián)姻結(jié)盟,盟約中清楚寫明城池關(guān)卡不設(shè)限,允許兩國使臣往來自如。 來者既然是越國人,自然要等待片刻,不能將其關(guān)在城外。 鼓聲再次響起,不同于之前的厚重,而是三聲急音。 軍仆暫停轉(zhuǎn)動絞盤,門板停留在原地,直至越國一行人飛馳到城下,魚貫穿過城門。 最后一名騎士馳入,厚重的城門開始移動。 一聲鈍響之后,門板合攏。 奴隸合力駕上門栓,在門后支起方柱。凜冽的寒風(fēng)被隔絕在外,卷著碎雪敲打在門板和城墻上,發(fā)出陣陣聲響。 一隊甲士跑下城頭,攔住入城的一行人。 越騎知曉規(guī)矩,陸續(xù)翻身下馬。 隊伍中的甲長回身請示車內(nèi),不多時車門打開,車內(nèi)探出一只手,遞給甲長一枚銅牌和一卷竹簡。 甲長手捧銅牌和竹簡行至?xí)x軍面前,張口表明身份:“車內(nèi)乃是越國令尹,奉越君之命使晉,拜會國太夫人及公子珩?!?/br> 晉軍甲長驗過銅牌,翻開竹簡瀏覽一遍,確認無誤后召來一名甲士,令其速報宮內(nèi),旋即舉臂放行。 “宮門即將落鎖,請使君去驛坊暫歇,軍仆會帶路?!?/br> “多謝?!?/br> 越騎抱拳后回轉(zhuǎn),將事情報知令尹子非。 子非年過古稀,長途跋涉損耗不小,精神有些不濟。聞言沒有強求,下令隊伍前往驛坊,明日再正式拜見國太夫人。 “先去安置?!?/br> “諾?!?/br> 晉國甲士讓開道路,越騎重新上馬,跟隨帶路的軍仆前往驛坊。 天色越來越暗,路上行人卻不見稀少。路旁建筑亮起火光,靠近百工坊的一段路尤其熱鬧。 令尹坐在車內(nèi),無需推開車窗就能聽到城民的議論聲。 “大軍連戰(zhàn)連捷,聽說已攻打到嶺州城?!?/br> “公子珩率軍親征,有烈公之風(fēng)!” 看不到城民的表情,僅從聲音推測,就能知曉他們的好心情。 “晉、鄭相爭百年,終于要有了斷。” “公子珩天縱英才!” 車輪滾滾向前,人群的聲音被拋在車后。偶爾有火光順著門縫和窗縫流淌入車內(nèi),短暫驅(qū)散黑暗,照亮令尹清癯的面容。 長眉俊目,鼻梁高挺。三縷長髯飄在胸前,仙風(fēng)道骨,儒雅非凡。 隊伍途經(jīng)百工坊,一陣喧嘩聲傳來,似雷聲轟響,喜悅和興奮的情緒瞬間爆開。 “鼎成!” 幾名主事奔出坊門,滿面紅光,一臉興奮之色。 “刑鼎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