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43節(jié)
盧成慢行一步,呈上最后一部分輿圖,恭敬道:“君上,輿圖齊備。仆此去定竭盡所能,不負君上恩遇?!?/br> “君入蔡都后,無需有所顧忌,可以盡情施展?!绷昼褡呦赂咦?,站定在盧成面前,親手接過輿圖,交給馬塘送回桌上。其后從腰間解下一枚玉玦,遞至盧成手中,“遇事不決,持玉送信嶺州。” “諾?!北R成領旨,雙手接過玉玦。 “寡人在此,靜待君之佳音。” “仆定不遺余力,助君上成就宏業(yè)!” 言出為誓,盧成退后一步,疊手大禮參拜。起身后退出大殿,在廊下短暫駐足,握緊微涼的玉玦,胸中充斥豪情,甘愿為林珩效死。 “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成必為君上鞠躬盡瘁肝腦涂地!” 金烏高升,日光普照大地。 城頭響起鼓聲,猶如雷鳴,一聲聲震撼天地。 禮樂聲傳來,宮門大開,全副武裝的甲士持戈矛肅立,華服高冠的晉國氏族駕駛馬車排成長龍,恭迎晉君。 在隊伍最前方,宗持禮器在右,祝捧骨刀在左,袒露肩背、臉繪彩紋的巫拋出骨甲,同時伏跪在地,繼而高舉雙臂仰望蒼穹,眾口一聲:“大吉!” 祭祀之前卜出吉兆,無疑是一件喜事。 林珩提步登上傘車,冕冠旒珠浮現(xiàn)彩光,肩上的玄鳥昂首展羽,振翅欲飛。 “行?!?/br> 甲士同聲高喝,君駕穿城而過。 駿馬邁開四蹄,車輪滾滾。繪有圖騰的旗幟林立,浩浩蕩蕩推向城門。 肅州城外,上百輛戰(zhàn)車排成方陣,騎兵分在兩側,皆是衣甲鮮明,威風凜凜。 楚煜的車駕位在最前。 金傘浮動光輝,盛裝華冠的越國公子按劍而立。紅衣金繡,熾烈如火。 城頭鼓聲震天,黑色洪流涌出城門,晉君的車駕闖入眼簾。 楚煜抬起右臂,越甲陣中響起號角,蒼涼悠遠,亙古雄渾。號角聲同鼓聲撕扯碰撞,堪比兩軍對壘,破碎后融合,組成一曲壯闊的旋律。 行至一段距離,晉甲止步,在氏族身后列成長陣。 鼓聲和號角聲告一段落,林珩和楚煜獨自驅車向前,相向而行。 中途相遇,兩人疊手相敬,其后各自下車,徒步走向祭臺。 宗高聲唱誦祭詞,令尹與其并肩而立,為越室長者。 兩名巫親手牽來犧牲,林珩和楚煜同時拔出佩劍,一劍貫穿鹿的脖頸,動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鮮血流入鼎中,猶帶著熱氣。 “祭天!” 在宗的唱誦聲中,兩人提步登上祭臺,玄服似墨,紅衣如血。 陽光穿云落下,籠罩廣闊平原。 一只信鳥飛過天空,不幸落入金雕爪中,下一刻被帶入城內,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公子弦受邀觀禮,和田齊一起站在祭臺下。他竭力保持鎮(zhèn)定,卻因對方瞥來的目光心生惱意,險些控制不住情緒。 “公子,大事為上?!遍T客低聲提醒。 “我知?!?/br> 公子弦攥緊雙拳,強壓下心中怒火。 望見藏在人群中的暗甲,他在心中暗暗發(fā)誓:終有一日,他要洗雪當日之恥,將無恥賊徒斃于劍下! 第一百零五章 日正當中,祭祀仍在繼續(xù)。 鼓聲、號角聲和唱誦聲交織在一起,組成一曲亙古的旋律,回蕩在平原中,震撼人心。 祭臺之上,林珩和楚煜立于鼎前,向鼎內獻獸首,遵循古禮祭祀上天。 空中薄云盡散,陽光落向祭臺,為銅鼎覆上一層金色。鼎上的銘文浮凸鮮明,熠熠生輝。文字四周的花紋映在光中,鳥獸蟲魚驟然鮮活,變得栩栩如生。 金雕在空中盤旋,隨即振翅掠過城頭。暗影飛過城南的建筑,靠近一處院落后降低高度,消失在院墻之后。 “第三只了?!?/br> 煥平舉左臂托起金雕,取來新鮮的rou飼喂,順利從雕爪中抓過信鳥。 信鳥羽毛凌亂,翅膀不自然彎折,背部和腹部鮮血淋漓,已是奄奄一息,顯然不能活。 煥皺了下眉,將信鳥拋給對面的遲。 遲單手接住信鳥,熟練地從鳥腿上取下竹管,拔掉一側的木塞,抽出一張細薄的絹。一目十行掃過,神色中浮現(xiàn)為難。 “如何?” “這上面說緊盯公子弦,發(fā)現(xiàn)出城立即放飛信鳥。” “放飛信鳥?” “不錯?!?/br> 兩人對視一眼,看向并排擺放的三只信鳥,兩只變得僵硬,余下一只也是出氣多進氣少。 “如何向郎君交代?” “實話實說?!?/br> “耽誤了事該怎么辦?” “不說就不耽誤了?”遲蹲下身,撥動兩下信鳥的腦袋,確定活不了,沉聲道,“如實告知郎君,總能找到辦法。” 兩人說話時,蒼金推門進入院內,臉上帶著急色,行走如飛。 “郎君?!边t和煥轉過身,一同抱拳行禮。 “有沒有消息?”蒼金擺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目光鎖定三只信鳥,先是一喜,緊接著便鎖緊眉心,“都在這里?” 猜出他的心思,遲遞出信鳥攜帶的秘信,如實道:“捕獲三只,截獲秘信三封。信上命探子緊盯公子弦,一旦出城立即放飛信鳥?!?/br> “盯人簡單,然信鳥無一能飛,不知該如何送信?!睙嘀樀?。 “日前抓獲一批楚國探子,他們身邊有幾只信鳥,應能代為送信?!鄙n金飛速瀏覽秘信,想到解決辦法,對兩人說道,“祭祀尚未結束,我先去城門處等候。爾等繼續(xù)搜尋入城的信鳥,切記不放過一只?!?/br> “諾?!?/br> 簡單交代一番,蒼金疊起絹收入袖中,轉身就要離開。 “郎君,主家昨日來人,您是否要見?”遲猶豫片刻,開口說道。 蒼金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遲,面帶不愉,語氣冰冷:“遲,你乃我仆,莫要忘記身份?!?/br> “郎君,仆知罪?!鼻宄约河饩兀t臉色發(fā)白,連忙俯身請罪。 “我知仲父派人找你,也知你非有叛意,念在往日忠心,今日不予懲戒,但下不為例?!鄙n金不僅是提醒遲,也是在告誡煥,以及追隨他的每一個人。 “我決意析出家族,在晉國另立蒼氏。自君上授我官爵,我同齊國的蒼家便分道揚鑣。仲父且不論,哪怕大父和父親出面,我也不會改變心意。爾等需牢記,我乃晉國蒼家。爾等效忠于我,不可私結外人。假若自作主張,我不會手下留情?!?/br> 目光掃視院內,蒼金一字一句出口,字字鏗鏘有力。 “初犯能免,再犯不饒?!?/br> “仆定牢記在心?!边t和煥跪地領命,不敢有片刻猶豫。 蒼金審視兩人片刻,沒有叫起,直接轉身離開,腳步聲很快遠去。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壁之后,遲和煥才敢起身。 望見縮在廊下的奴仆,煥虎目一瞪,威懾感十足。奴仆知趣的退走,無一人敢多做停留。 遲抹去額頭的冷汗,想到一念之差惹怒郎君,很是后悔不迭。 “記住這次教訓,千萬別再糊涂?!睙ò醋∵t的肩膀,鄭重提醒,“我等效忠郎君,理應事事以郎君為重。郎君析出家族,齊國的蒼家再非你我主家,來人與否,目的為何,同你我皆無干系?!?/br> “我知?!边t心頭苦悶,用力搓了搓臉,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再犯糊涂。郎君一向言出必行,好運也只有這一次。 “郎君還有吩咐,正事要緊?!睙ㄅ牧伺倪t的肩膀,單臂托著金雕,率先走向院門。 遲沒有低落太久,迅速收拾情緒跟了上去。 門外連著一條窄巷,巷道兩側豎立高墻。觀察片刻,確定沒有異常,煥舉臂放飛金雕。 目送金雕消失在云后,兩人前后走出巷子,分別消失在人群之中。 蒼金穿過擁擠的人群,艱難來到城門前,向攔截的甲士出示銅牌,道:“我有要事,要見內史許放?!?/br> “內史在城頭?!奔组L指明位置。 “多謝?!鄙n金婉拒帶路,快步登上城墻。找到手持鼓槌的許放,立刻遞出帶著血跡的秘信。 “抓獲信鳥?!?/br> 城頭人多眼雜,蒼金沒有細言,點到即止。 許放心領意會,瀏覽過秘信,將絹收入袖中。隨即召來一名侍人,在后者耳邊低語幾聲:“速去辦?!?/br> “諾。” 侍人身材魁偉,方臉闊口,寬大的手掌布滿繭子,步履卻十分輕盈,身手極為不錯。 他飛速步下城頭,逆人潮返回城內。穿街過巷來到囚牢,向守門的牢奴出示腰牌,立刻被放行。 “許內史要取信鳥。”見到囚牢內的主事,侍人直接道明來意。 主事查驗過侍人的腰牌,取出文書交代他按手印,隨后命人去取鳥籠。 “信鳥乃楚間豢養(yǎng),皆是證物,存取需得謹慎?!?/br> “正該如此?!?/br> 信鳥棲在籠子里,看上去無精打采,好在都還活著。 兩人當面清點過數(shù)量,詳細記錄在竹簡上。主事又叫來兩名牢奴,吩咐道:“爾等隨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