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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林珩在線閱讀 - 林珩 第146節(jié)

林珩 第146節(jié)

    公子弦渾身酒氣,樣子爛醉如泥,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馬塘沒有作勢扶起他,而是向兩旁婢女示意:“攙起,隨我來?!?/br>
    此舉正中婢女下懷。

    兩人齊聲應(yīng)諾,一左一右拉起公子弦的胳膊繞過肩頭,稍顯費力的將他撐起來,隨馬塘走出大殿。

    這一幕落入眾人眼底,智淵望一眼上首,很快收回目光,端起酒盞自飲,狀似若有所思。

    陶裕也窺出幾分端倪,眸光微閃,短暫浮動波瀾,很快又歸于平靜,變得了無痕跡。

    雍檀靠近雍楹,親自為父親注滿酒盞,低聲道:“父親,您以為如何?”

    “靜觀其變?!庇洪浩叫囊讱馔飲氚驯K,始終波瀾不驚。

    田嬰一改平日里的急躁,變得異常有耐性。他飲下盞中酒,持刀切割燉rou,送入口中大嚼。刀子插回rou上,反手抹去胡須上的湯汁,掃一眼消失在殿門后的背影,白眼一翻,嗤之以鼻。

    “自作聰明,可笑。”

    晉國氏族以兇橫聞名于世,但能歷經(jīng)風(fēng)雨而不倒,迄今立足朝堂,絕對沒有一個蠢人。

    運氣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歷數(shù)大殿之內(nèi),哪個不是火眼金睛,遇事洞若觀火。

    公子弦自以為得計,實則早被人看穿。礙于不知林珩的打算,不想擾亂國君的安排,氏族們才按兵不動,沒有當場揭穿。

    蔡歡和盧成位次靠近,身邊就是呂奔父子。

    四人直覺事情蹊蹺,彼此交換目光,很快做出同樣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繼續(xù)飲酒吃菜觀賞歌舞,權(quán)當一無所知。

    馬塘行出殿外,婢女架著公子弦緊隨其后。

    回廊下有侍人矗立,隨時聽候命令。

    馬塘隨意招了招手,立即有一人走上前,躬身帶笑很是諂媚:“塘翁有何吩咐?”

    “公子弦醉酒,君上命送他出宮?!瘪R塘背光而立,雙手袖在身前,下巴向上抬起,樣子極是不耐煩。

    看出他的態(tài)度,侍人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討好道:“夜深露重,塘翁要伺候君上,不如仆走一趟?”

    “算你機靈?!瘪R塘從腰間解下一枚銅牌,隨手遞給侍人,“速去速回?!?/br>
    “諾?!笔倘穗p手接過銅牌,樣子畢恭畢敬。

    目送馬塘返回殿內(nèi),他笑呵呵轉(zhuǎn)過身,看向兩名婢女,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當先邁步走下丹陛。

    幾人漸行漸遠,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

    回廊下,一名小奴探頭看了兩眼,確認人已經(jīng)走遠,提起腳步進入大殿。靈巧的繞過侍奉酒水的婢女,他很快找到馬塘所在,靠近后拉了拉對方的衣袖:“塘翁,人出宮了?!?/br>
    馬塘抬手拍了拍小奴的腦袋,塞給他一塊炙rou:“去外邊守著?!?/br>
    “謝塘翁?!毙∨奸_眼笑,帶著炙rou離開大殿,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馬塘行至寶座旁,彎腰附到林珩耳畔,低聲道:“君上,事成。”

    林珩笑意不減,繼續(xù)切割盤中燉rou,口中道:“城門處安排妥當?”

    “君上放心,馬桂守在城頭,定保萬無一失。”馬塘回道。

    “好?!绷昼顸c點頭,挑起一塊rou送入口中。燉煮的火候恰到好處,rou汁濃郁,仍帶著幾分嚼勁。

    馬塘安靜退至一旁,略微低下頭,存在感微乎其微。若非刻意留神,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君侯,公子弦今夜出城?”國太夫人不喜晉酒的辛辣,面前早就換了甜湯。此刻正拿起銀匙攪動湯羹,視線落在林珩身上,輕聲詢問。

    林珩對此不感意外。

    國太夫人耳聰目明,政治嗅覺異常敏銳。宮苑之內(nèi),朝堂之上,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區(qū)別僅在于她是否有意理會。

    “公子弦狡言蒙蔽于我,企圖以晉為刀。禮尚往來,我自然要予以回報?!绷昼衩鎺\笑,神色坦然。

    “君上如何安排?”國太夫人放下銀匙,突然有了興致。

    “暫不便多言?!绷昼褓u了個關(guān)子,切下庖奉上的鹿rou,親自送到國太夫人面前,“事情順利地話,明日就會有消息送回。”

    “君上有多大把握?”國太夫人愈發(fā)好奇。

    “十成?!绷昼窠o出答案。

    切下一片鹿rou送入口中,國太夫人細細咀嚼,半晌后咽下,笑道:“既是這般,我便靜待佳音?!?/br>
    兩人說話時,一曲奏罷,晉國舞人退出大殿。頭插稚羽的越國舞人踏著鼓點走入殿內(nèi),同其擦肩而過。

    塤聲響起,伴隨著笛音,中途加入鼓點,初時節(jié)奏緩慢,逐漸變得急促,韻律陡然激昂。

    越人能歌善舞,國內(nèi)亦有巫樂,卻不同于蔡國的靡靡之音,也迥異于晉的慷慨豪邁,樂音旋律獨樹一幟,神秘、魅惑,甚至透出幾分詭譎。

    林珩曾在南殿聽過巫樂,也見過越人歌舞,今日的樂曲和舞蹈頗為相似,卻也有所不同。

    伴隨著急促的鼓點,舞人騰挪跳躍,舒展雙臂,發(fā)出奇怪的喉音,稱不上悅耳,卻格外的吸引人。

    認出舞蹈來歷,國太夫人神情微怔,下意識看向令尹子非,目光灼灼:“令尹子非,這是你的安排?”

    面對國太夫人的質(zhì)疑,令尹很是無辜,實屬無妄之災(zāi)。他端起酒盞掩飾,又覺得太過刻意,干脆朝楚煜指了指,實話實說:“實為公子之意。”

    兩人沒有壓低聲音,幾句話盡數(shù)流入林珩耳中。

    “大母,此舞有何不妥?”看出國太夫人神情有異,林珩開口問道。

    “倒也沒有不妥。”國太夫人捏了捏額角,突然想要嘆氣。

    “既無不妥,大母緣何如此?”林珩繼續(xù)追問。

    “合巹以婚,舞以相慶。”八字出口,國太夫人看向林珩,“此乃越國傳統(tǒng)?!?/br>
    匏瓜分瓢,盛酒飲下,始為婚姻。

    為賀佳偶,巫樂舞蹈代代傳承。

    歷代越侯和世子成婚,宴上必有此舞。林珩和楚煜的婚盟史無前例,祭祀、宴飲順理成章,這支舞出現(xiàn)在宴會上也是合情合理。

    不過,正因為太過循規(guī)蹈矩,才令國太夫人倍感詫異。

    她看向楚煜,望入含笑的雙眸,只能捕捉一片暗色。窺不出太多情緒,便也找不出想要的答案。

    “煜仰慕君侯,獻上此舞以表心跡?!背吓e盞相邀,容顏盛極,看似真心實意。

    “公子盛意,寡人很是喜悅?!绷昼癯直K回敬,語氣誠摯絲毫不亞于對方。

    四目相對,一人眸光瀲滟,一人唇角輕勾。

    無一分相似的眉眼,幽暗深沉卻是一般無二。

    “敬君侯?!?/br>
    “同飲。”

    短暫的交鋒,兩人相顧一笑,同時舉盞,仰頭一飲而盡。

    這一幕落入眾人眼底,氏族們各有思量,但無一表現(xiàn)在臉上,繼續(xù)言笑共飲,在樂聲中傳杯弄盞,于大殿內(nèi)觥籌交錯。

    與此同時,公子弦已被送出宮,抬上來時乘坐的馬車。

    他裝作不勝酒力,一路上低垂著頭,被抬入車廂時一動不動,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公子弦醉酒,君上命送歸。”侍人舉起銅牌,向甲士展示上面的文字。

    甲士確認之后,立即予以放行。

    夜色下,車奴揮動韁繩,馬車疾行而去。侍人轉(zhuǎn)身返回宮內(nèi),兩名婢女跟隨在他身后。

    三人行出一段距離,來到一條偏僻的夾道。

    侍人突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猛撲向婢女,探手鉗住兩人的脖子,虎口卡住她們的喉嚨,手指猶如鋼箍。

    婢女喘不過氣,臉色漲紅繼而青灰。脖頸被掐斷的前一刻,一人掙扎著拔出頭上的木簪,奮力扎向侍人的手肘。

    木簪堅硬,尖端被打磨得異常鋒利。

    簪身穿過血rou,裂帛聲清晰可聞,鮮血瞬間溢出。

    侍人吃痛被迫松手,婢女不退反進,抽出木簪再刺向侍人,簪身扎進他的眼眶,全根沒入。

    鮮血蔓延過臉頰,侍人發(fā)出哀嚎,卻被另一名婢女捂住。

    兩人不顧脖頸上的青紫,合力制住侍人。一人捂嘴,另一人持簪連扎數(shù)下,迅速結(jié)束了他的性命。

    侍人圓睜雙眼仰面栽倒,兩名婢女不言不語,各持一枚木簪在手,身體前傾,洞穿對方的胸口。

    殷紅的血如花朵綻放。

    婢女的眼中失去光彩,同時倒地氣絕身亡。

    三人斷氣后,幾道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許放行到近前,踢了踢侍人和婢女的手,從侍人身上取走銅牌,示意宮奴上前收斂:“送出宮,和楚間一同掩埋?!?/br>
    “諾?!睂m奴利落抬走尸體,迅速清理地上的血痕。

    繆良出現(xiàn)在許放身側(cè),皺眉看向殘留的血跡,陰沉道:“終日打雁,險些讓雁啄傷眼。宮內(nèi)梳理幾次,竟還有漏網(wǎng)之魚?!?/br>
    “魏間藏在百工坊,楚間隱匿宮內(nèi)。如非君上以公子弦為餌,縱有楚間和魏間的口供,也未必能釣得出。”許放轉(zhuǎn)過身,背對正殿的燈火輝煌,眺望黑暗的夜空,沉聲道,“君上算無遺策,終清除禍害。歸根結(jié)底是幽公不休內(nèi)帷,使得楚人鉆了空子,方才遺留禍患?!?/br>
    “仰賴君上智計?!睂τ谠S放的評價,繆良深以為然。

    兩人說話時,公子弦的馬車穿過長街,來到預(yù)定地點,同門客率領(lǐng)的暗甲成功會合。

    “公子,請下車。”

    門客推開車門,公子弦一躍而起,哪還有半分醉意。

    “城門外可有接應(yīng)?”

    “公子放心?!遍T客讓開身,一名同公子弦身形相似的暗甲走上前,換上公子弦的外袍,替代他進入車內(nèi),意圖混淆視線。

    公子弦更換暗甲的外袍,解散發(fā)髻以布條束在腦后,醒目的佩劍也被包裹,謹慎負在背上。

    “走!”

    隊伍重現(xiàn)出發(fā),沒有返回驛坊,而是爭分奪秒直撲城門。

    城頭上,馬桂手持火把俯瞰城下,望見急匆匆行來的隊伍,不由得彎起嘴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