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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林珩在線閱讀 - 林珩 第179節(jié)

林珩 第179節(jié)

    林珩正準備歇息,不料信鳥飛至近前。鳥背上綁著一只木管,用皮繩系緊。

    他揮退侍人,熟練解開繩結(jié),取出木管中的絹。

    展開之后,絹上赫然寫著八個字:越侯薨,楚發(fā)兵歷城。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歷城。”

    林珩放開信鳥,回身坐到屏風(fēng)前。隨手鋪開一張絹,提筆蘸墨在絹上勾勒,很快繪出一幅簡略的輿圖。

    “越,楚,齊?!?/br>
    歷城座落在齊國邊境,與楚接壤,一度被楚國占據(jù)。

    公子弦在奪權(quán)中落敗,借聯(lián)姻奔出齊國,欲以長平城和歷城為餌誘使晉國出面,成為他手中的刀。

    事未能成,反被設(shè)計落入楚人手中。

    “楚今出兵,想是聯(lián)姻已成?!?/br>
    林珩凝視輿圖,指尖劃過齊、楚邊界,又移向越國邊地。

    “越侯薨。”

    楚國行事不遵禮儀,楚共公以“蠻夷”自稱,歷代國君行事難以常理推斷。公子項以戰(zhàn)奪權(quán),踏著兄弟的血登上高位,專橫鐵血絲毫不亞于先祖。

    “越侯舉喪,楚攻齊地。”

    林珩沉思默想,再看庸送回的秘信,不禁眉頭一皺,異樣感揮之不去。

    馬塘和馬桂守在帳內(nèi),見林珩陷入沉思,許久不作聲,兩人相視一眼,一人移來銅燈撥亮燭火,另一人移走木架,喂給信鳥食水。

    夜色漸深,帳外傳來腳步聲,來自巡邏的甲士。

    甲士手持戈矛,列隊走過燃燒的篝火,影子投在帳上,隨火光拉長扭曲,其后隱于黑暗中,恰似浮光掠影。

    林珩被聲音驚醒,視線再度落向輿圖,不安感未見消散,反而迅速攀升。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以公子項的為人,事情絕非表面這般簡單。

    誘齊楚相爭出自他手,楚煜一清二楚。然而事情過于順利,他莫名覺得古怪。

    “不該這般大張旗鼓?!?/br>
    林珩心頭一動,終于捕捉到問題關(guān)鍵。楚國出兵搶奪齊國城池,于情于理都不該如此大張聲勢,更像是故意傳播消息。

    他展開秘信,細讀上面的文字,信息寥寥,無法做出更多推斷。

    謹慎起見,他決定書信楚煜,國喪期間不能放松警惕,以防楚人聲東擊西,行出其不意之舉。

    心下有了章程,林珩立刻鋪開竹簡,提筆寫成國書,蓋上印章。另取出一張絹,寫成秘信,借信鳥送到楚煜手中。

    一明一暗,明者掩人耳目,專為暗者避開刺探。

    秘信一揮而就,林珩喚來馬桂,將國書和秘信交給他,道:“你來安排,啟程前送出?!?/br>
    “諾?!瘪R桂領(lǐng)命退下,身影消失在帳外。

    帳簾掀起又落下,林珩凝視閃動的火光,想起楚煜之前送來的書信和發(fā)簪,遲疑片刻,到底取下隨身的玉環(huán),封入一只木盒內(nèi)。

    “馬塘?!?/br>
    “仆在?!甭牭搅昼裾賳?,馬塘躬身應(yīng)聲。

    “此物交給馬桂,同國書一并送出?!绷昼裢瞥瞿竞?,點了點盒身。

    “諾?!瘪R塘心存疑惑,口中卻未多問,捧起木盒退出大帳,腳步匆匆去追馬桂。

    帳內(nèi)恢復(fù)寂靜,林珩全無困意,又在燈前坐了半晌,才起身繞過屏風(fēng),除去外袍躺在榻上。

    屏風(fēng)隔絕燈火,僅有些許光亮透入,在床榻前斑斕閃爍,好似點點星光。

    林珩閉上雙眼,單臂搭在額前,明知需要休息,意識卻分外清醒。

    在上京九載,日日如履薄冰,幾度險些喪命。歸國后群狼環(huán)伺,腹背受敵,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fù)。

    滅有狐氏,誅殺叛臣,借國人驅(qū)逐先君,繼而一戰(zhàn)滅鄭,攜大勝之威邀西境諸侯會盟。

    一樁樁,一件件,他看似游刃有余,實則謹終如始,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他清楚自身處境,沒有任何試錯的機會。

    從邁出第一步開始,他只能勝,也必須勝。一旦落敗,哪怕只有一次,他也將粉身碎骨,滿盤皆輸。

    “親人?!?/br>
    林珩遮住雙眼,嘴角逐漸翹起,發(fā)出低低的笑聲。

    他不信任情感,只相信刀鋒和權(quán)力。

    沉思間,困意漸漸侵襲。他短暫睜開雙眼,透過指縫看向帳頂,目光明滅,瞳孔一片漆黑,似無底深淵波瀾不興,窺不出絲毫情緒。

    暗影劃過夜空,雜沓的腳步聲傳來,夾雜著火把燃燒時的爆音,組成一曲獨特的旋律。

    不知何處傳來缶聲,中途加入笛音,不類晉樂激昂豪邁,嗚嗚咽咽,盡顯纏綿悱惻。

    林珩皺了下眉,總覺得曲調(diào)有些熟悉。

    記憶緩慢回籠,一道緋紅的身影闖入腦海。

    晉侯宮,南殿。

    暖香繚繞,越國公子眉眼含笑,修長的手指持一支篪,吹奏出源于越地的輕音。

    伴隨著樂聲,林珩緩慢沉入夢鄉(xiāng)。

    夢中總有烈紅縈繞,掙脫不開,使他異常煩躁,幾要在睡夢中拔劍。

    越國使臣的營地中,幾名樂人吹奏完一曲,齊刷刷看向剻業(yè),等待他的命令。

    “繼續(xù)?!眲櫂I(yè)頭也不抬,瀏覽手中的竹簡,命樂人再奏一曲。

    樂人滿心疑惑,不明白無宴無客為何要奏樂,還是吹奏這樣的小調(diào)。但上大夫有命不得不從,幾人只能拿起樂器,再一次吹出樂音。

    事實上,剻業(yè)也對此十分不解。但在出發(fā)前,公子煜明下旨意,他為臣唯有從命。反正只是奏樂,理應(yīng)沒有大礙?

    越營內(nèi)曲聲不斷,纏纏綿綿持續(xù)良久。

    晉人起初覺得煩躁,漸漸地開始習(xí)慣,伴隨著樂聲竟也能睡個好覺。

    明月當空,星光璀璨,夜空一片晴朗,預(yù)示明日將會是一個好天氣。持續(xù)半月的雨水盡數(shù)散去,洪災(zāi)的陰霾正遠離西境大地。

    同一時間,遠在東南之地的歷城卻是烏云籠罩,電閃雷鳴。

    夏夜驟起狂風(fēng),呼嘯著刮倒樹木。手臂粗的樹干被攔腰折斷,斷口處豎起鋒利的木刺。

    丈粗的閃電從天而降,電光閃爍,瞬間撕破黑暗,照亮如瀑的雨幕。

    雨成瓢潑,雷聲炸裂,掩蓋奔騰的馬蹄聲。

    暗夜中,兩支車隊穿透雨幕,一向南,一向北,朝向歷城風(fēng)馳電掣。

    兩輛車皆是四馬牽引,由強悍的騎士護衛(wèi)。

    車身未見圖騰,四角不立旗幟,僅能從馬匹數(shù)量斷定車中人地位不凡,難知其真正身份。

    前方有閃電落下,電光飛竄,照亮兩支隊伍。

    相隔雨幕,人馬和車輛變得扭曲朦朧,僅能依稀辨認出模糊的輪廓,知悉彼此正相向而行,目的地趨同。

    暗夜下,歷城城門大開,城頭上遍插火把,奈何被雨水熄滅。

    齊國和楚國的甲士矗立在城下,皆是全副武裝,嚴陣以待。

    兩軍對峙,本該劍拔弩張殺機畢現(xiàn),不知因何緣故,雙方都很克制。以城池中軸為界,齊軍在北,楚軍在南,彼此涇渭分明,都不曾越界半步。

    數(shù)名氏族站在城頭,青袍高冠腰佩長劍的是齊人,服色不一耳懸金環(huán)的是楚人。

    雙方人數(shù)相當,氣勢難分高下,如城下軍隊一般,堪稱勢均力敵。

    暴雨持續(xù)不斷,風(fēng)越來越冷,不斷打在身上。

    城頭氏族巋然不動,城下軍隊也是安如磐石。雙方未動刀兵,卻在沉默中比拼,同樣不甘示弱。

    兩道閃電先后砸落,劈中城外一棵巨木。粗壯的樹干從中斷裂,如同被巨斧一分為二。

    樹冠向兩側(cè)傾斜,樹枝和樹葉簌簌掉落。

    裂口處短暫冒出火光,騰起刺鼻的濃煙,很快被雨水澆滅。

    馬蹄聲越來越近,兩支車隊在途中相遇,騎士猛一勒韁繩,戰(zhàn)馬發(fā)出嘶鳴,齊齊調(diào)轉(zhuǎn)方向。

    車奴目光斜視,互不相讓,奮力驅(qū)策戰(zhàn)馬,意圖超過對方。

    “速!”

    鞭花炸響,戰(zhàn)馬撒蹄狂奔。兩駕馬車你爭我趕,竟是并駕齊驅(qū),一齊來至城下。

    馬車距城門僅一步之遙,矗立在城外的軍隊同時有了動作,齊軍以長戟頓地,楚軍則翻轉(zhuǎn)刀身,用刀背敲擊盾牌,鏗鏘之聲不絕于耳。

    “恭迎公子!”

    山呼聲中,兩輛馬車同時停住。

    車奴收緊韁繩,戰(zhàn)makou鼻涌出熱氣,前蹄踏地,在極速奔跑后持續(xù)躁動。

    車門敞開,兩道身影出現(xiàn)在人前,皆身高九尺,長袍寬帶,頭戴象征諸侯公子的玉冠。

    “參見公子!”

    兩人走下馬車,對面而立。

    齊軍和楚軍停止山呼,同時單膝跪地,鎧甲發(fā)出摩擦聲,整齊中盡顯森然。

    侍人撐起雨傘,卻擋不住傾盆大雨。

    兩人反應(yīng)如出一轍,都是一把揮開,挺直脊背,如蒼松立在雨中。

    “公子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