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94節(jié)
犬戎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馬上被扭住雙臂按倒在地。 “放開我!” “不要殺我!” “救命!” 犬戎因恐懼陷入瘋癲,嘴里不斷叫嚷,四肢拼命掙扎,恍如一頭落入絕境的困獸。 “獻(xiàn)俘!” 儀式仍在繼續(xù)。 在犬戎的嘶吼聲中,骨刀再次劃過,鮮血落入碗中,其后潑灑向篝火,用以告慰死在犬戎刀下的邊民。 被抓出的犬戎共有四十九人,無一例外是部落勇士,背負(fù)累累血債。 戰(zhàn)場之上,他們僥幸未死,藏在部眾之間意圖蒙混過關(guān),再尋機逃回荒漠。 可惜天不遂人愿,算盤終究落空。 “祭!” 在巫的唱誦聲中,篝火猛然躥升,焰舌高至數(shù)米。濃煙滾滾,黑色煙柱夾在祭臺之間,筆直沖向天際。 目睹晉人的祭祀,看到部落勇士的下場,犬戎無不驚恐萬狀,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 祭祀接近尾聲,巫沒有再選人。 余下的犬戎不必去死,全都被打上烙印,成為晉國的奴隸。 “犬戎,禽獸也。數(shù)歲犯邊,襲傷邊民,搶奪錢糧,焚燒村莊,罪不容誅。集胡首以筑京觀,震懾諸部。余者俘虜,發(fā)有功將士為奴?!?/br> 林珩登上祭臺,沐浴在夕陽下。 玄服披覆晚霞,華貴神秘,惑人心神,奪人心魄。 “今誓天地鬼神,日后皆同此例。” “敢犯晉者,誅!藏匿者同罪,滅其部,絕其血脈!” 林珩的聲音隨風(fēng)傳出,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 短暫的寂靜后,騎士全體下馬,步甲單膝跪地,國人和庶人振臂高呼,聲浪席卷猶如海嘯。 “君上隆恩!” “武!” 以智淵和鹿敏等人為首的氏族抬頭仰望,皆心情復(fù)雜。 半晌后,氏族們收回視線,同時疊手下拜,對年輕的國君心悅誠服。 “祭!” 六名巫同時拔高聲音,唱誦聲穿透人群的音浪,響遏行云。 燃燒的火堆轟然倒塌,萬千火星飛濺,短暫膨脹為赤色火球,繼而被煙霧吞噬。 日輪沉入地平線,最后一抹霞光消失。 明月懸空,星光燦爛,巫的唱誦聲告一段落,宣告整場儀式結(jié)束。 “君駕回宮?!?/br> 林珩走下祭臺,穿過矗立的甲士,提步登上玄車。 黑甲護(hù)衛(wèi)在兩側(cè),人群如潮水分開,迅速讓出一條通道,前方直抵洞開的城門。 城頭亮起火把,在夜色下閃亮,連成一條燃燒的火龍。 騎士擎起玄鳥旗,分兩列策馬向前。 玄車穿過城門,氏族的車輛緊隨其后。田齊的戰(zhàn)車夾在中間,竟無半點違和。 城內(nèi)火光通明,迤邐在建筑前。 人群聚在道路兩旁,目送國君經(jīng)過,不約而同駐足眺望,久久不肯散去。 火光照耀下,林珩迎風(fēng)而立,煞氣縈繞周身,仿佛一柄出鞘的寶劍,鋒芒逼人,森然渴血。 直至玄車行遠(yuǎn),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外,人群才如夢初醒,陸續(xù)回過神來。 “君上威嚴(yán)更盛?!?/br> “英主在晉,必復(fù)烈公之治?!?/br> 在議論聲中,人群開始散去,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對會盟和伐胡津津樂道。 “君上下旨,戰(zhàn)有功授田賜爵。我子隨軍行北,最差也能得些田地?!?/br> “還有奴仆?!?/br> “不知何人能得爵。” 幾名高大的國人結(jié)伴而行。 他們大多白發(fā)蒼蒼,面容蒼老,身上帶著數(shù)道傷疤,代表他們不止一次上過戰(zhàn)場。有一人還是獨臂,左肩以下空空蕩蕩,衣袖別在腰間。 此刻,他們皆喜氣洋洋,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我有三子,一人斬首兩級?!?/br> “我子僅一級,然為犬戎首領(lǐng)?!?/br> “我子不能戰(zhàn),五孫隨君上出征,合計斬首十一級,俘二十余人?!?/br> 獨臂老人話音落下,周圍頓時響起吸氣聲。 “十一級,若為一人功,必得爵!” “五人各有戰(zhàn)功,怎能歸于一人。行事不公乃亂家根源?!豹毐劾先藫u搖頭,沉聲道,“今上有烈公之風(fēng),懷霸道之志。從軍征,立功機會無算。何必囿于一時,反倒讓兄弟離心,得不償失?!?/br> 眾人沉吟片刻,陸續(xù)點了點頭,贊同獨臂老人所言。 “翁明智,我等自愧不如?!?/br> “雖不能得爵,憑戰(zhàn)功也能分田,還有奴仆,家中不虧?!豹毐劾先斯笮?,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十分自然地揭過話題。 彼時,君駕已至?xí)x侯宮,騎士下馬,玄車停靠宮門前。 繆良和許放出宮門相迎,分左右站立。 侍人分別站在兩人身后,手中提著宮燈,照亮青石鋪設(shè)的宮道。 林珩走下玄車,恰遇夜風(fēng)襲過,袖擺被鼓起,懸在腰間的玉環(huán)互相碰撞,發(fā)出一陣輕音。 “恭迎君上!” 眾人磕頭禮拜,迎接他的歸來。 “起。”林珩信步穿過宮門,召眾人起身。 許放和繆良跟上他的腳步,馬桂和馬塘退一射之地。 兄弟倆步伐趨同,雙手袖在身前,行動姿勢一模一樣,如同兩道影子緊隨前方的國君。 行至中途,繆良告辭返回南殿。 “轉(zhuǎn)告大母,我稍候去問安。”林珩說道。 “遵旨?!笨娏脊硇卸Y。見林珩沒有別的吩咐,再拜后轉(zhuǎn)身離開。 宮道盡頭直連正殿。 丹陛上有侍人站立,各自手握提燈,火光照亮腳下的臺階。 林珩拾級而上,邁步進(jìn)入正殿。 一瞬間香風(fēng)襲來,清爽的氣息縈繞鼻端,驅(qū)散趕路的疲憊,令他精神一振。 “恭敬君上。”紫蘇和茯苓伏身行禮。隨即笑盈盈抬起頭,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起來吧。”林珩抬手示意兩人起身,命她們?nèi)硪侣暮桶l(fā)冠,同時大步繞過屏風(fēng),果然看到準(zhǔn)備好的熱水。 “稍后去南殿?!绷昼褡孕腥∠掳l(fā)冠,解開腰帶,隨手掛到木架上。 紫蘇和茯苓跟隨他多年,行動十分有默契。聞言不再多說,一人送上衣袍和皮履,另一人捧來一頂玉雕發(fā)冠。 “先下去?!?/br> 沐浴時,林珩習(xí)慣獨處,不喜旁人在側(cè)。他揮退兩名婢女,全身浸入熱水中,緩緩呼出一口氣。 紫蘇和茯苓退到屏風(fēng)外,安靜的守在近處,隨時聽候吩咐。 為能縮短返程時間,林珩率軍日夜兼程,途中罕見休息。如今回到宮內(nèi),驟然間放松,疲憊和困意一同涌上,讓他昏昏欲睡。 連打兩個哈欠,他強迫自己睜開眼,保持住清醒。奈何困意不由人,睡意洶涌而來,終將他拉入黑甜鄉(xiāng)。 許久沒聽到水聲,茯苓和紫蘇相視一眼,同時起身來到屏風(fēng)后,果然見林珩睡了過去。 “去喚塘翁和桂翁?!弊咸K一邊說一邊從架上取來里衣,就要披到林珩身上。 柔軟的布料剛剛觸碰肩膀,她的手腕就被攥住。 “君上?”紫蘇未見驚慌,抬頭看去,就見林珩已經(jīng)睜開雙眼,哪里還有半分睡意。 茯苓停下腳步,不知是否還要去喚人。 “更衣。”林珩聲音響起,直接為她選擇答案。 從夢中被驚醒,林珩瞬間恢復(fù)清明。 這是在上京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時至今日從未曾改變。 外袍是越絹裁制,領(lǐng)口和袖擺刺繡花紋,技藝巧奪天工。 玉冠雕刻玄鳥,展翅包裹其上,不似晉人的手藝,更像是出自越人之手。 “君上沒猜錯,確是越匠的手藝。國太夫人命人送來,衣袍、發(fā)冠和玉飾足足六大箱。”茯苓一邊說,一邊彎腰為林珩整理腰帶。從盒中取出玉環(huán)懸在腰帶下,同發(fā)冠玉質(zhì)一般無二。 林珩提起絲絳,指腹擦過玉環(huán),不期然想起送出的那一枚。 算一算時間,國書早該送到越國。假若齊楚聯(lián)合,不知公子煜如何應(yīng)對。 短暫思量后,林珩壓下念頭,繞過屏風(fēng)走出寢殿,邁步來至廊下,道:“去南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