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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林珩在線閱讀 - 林珩 第236節(jié)

林珩 第236節(jié)

    他突然想起林珩。

    初見時的蒼白懵懂,長成后的秀麗雅致。

    看似瘦弱,卻掌握奪命的利刃,彈指間滅鄰國,殺得血流成河。

    如此,方為玄鳥。

    振翅于九霄,眾皆仰望。

    他卻想牢牢握于掌中,以指尖描摹羽色,為之心醉神迷。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秋高氣爽,惠風(fēng)和暢。

    碧空萬里,天朗氣清,天空中不見一絲流云。

    大雁南飛,雁群掠過高空,短暫遮擋住陽光,在城頭留下浮動的剪影。

    肅州城外旗幟林立,上百輛大車排成長龍。自城頭眺望,竟一眼望不到盡頭。

    車輛專為大覲準(zhǔn)備,車轅長出五寸,車輪增高,車板加長,裝載量遠勝往昔。

    車前由騾馬牽引,車身蓋著蒙布,隆起成小山狀,用麻繩捆扎結(jié)實。

    強壯的奴隸跟隨在大車兩旁,一人持韁牽引騾馬,余者推動車身,確保隊伍行速一致,沒有一輛車在中途掉隊。

    全副武裝的甲士在前開路,著皮甲的軍仆緊隨其后。

    隊伍最前方,一輛三馬牽引的傘車旁,雍檀持節(jié)而立,鄭重向林珩告辭。

    “臣入上京,必不負使命!”

    大覲日期將近,諸侯隊伍陸續(xù)出發(fā),晉國也不能免俗。

    因邊境局勢緊張,晉、楚兩國隨時可能開戰(zhàn),林珩暫不能離國,遂委任雍檀為使臣,隨車隊前往上京。

    此前天子壓下晉侯冊封,遲遲不下旨意,雍檀以晉使入上京,當(dāng)?shù)钯|(zhì)問天子,言辭犀利,有理有據(jù)。

    天子被問得啞口無言,再不能壓下詔書。

    雍檀一戰(zhàn)成名,為諸侯贊賞,各國氏族也在津津樂道。

    天子被當(dāng)眾落下顏面,事情不會輕易揭過。事情過去不到三載,極可能仍在耿耿于懷。他再入上京難免存在風(fēng)險。

    林珩有意另派他人,雍檀卻主動請纓,雍楹也支持他的主張。

    “晉人無懼,開國篳路藍縷,遇艱險更要迎難而上!”

    晉國勛舊彼此聯(lián)姻,家族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他們的勢力過于龐大,一度被晉幽公忌憚,扶持起新氏族與其分庭抗禮。結(jié)果事情不成,反使得朝堂分裂,鬧得烏煙瘴氣。

    但有一點不能否認,勛舊威脅到君權(quán),卻同樣是國家的基石。遇外敵,他們一樣奮勇拼殺,不惜舍命,是守護晉國最牢固的屏障。

    雍檀深知此行危險,但他仍主動請命,當(dāng)仁不讓。

    “臣當(dāng)初見天子,觀其言行,知其性情。以君上之威,晉國今日之強,天子或與臣為難,取臣性命斷無可能?!?/br>
    時逢五年一度的大覲,也是放歸諸侯質(zhì)子后的首次朝見,當(dāng)著天下諸侯的面,除非天子發(fā)瘋,否則不會妄殺大國使臣。

    退一萬步,天子變得神志不清,執(zhí)政和滿朝貴族也會全力阻止。

    執(zhí)政有政治遠見,不會讓上京陷入絕地。上京貴族自私自利最是惜命,除非萬不得已,不會自絕后路。

    “君上,臣此行看似兇險,實則安全無虞?!?/br>
    雍檀信誓旦旦,勛舊鼎力支持。

    新氏族中有人想爭使臣,見狀也只能偃旗息鼓,等待下次機會。

    事情很快敲定,入覲的糧、布、器具和金等全部備妥,由禮官攥錄成簿冊,交給林珩過目。

    對照歷次大覲,除實物之外,還應(yīng)獻上百名奴隸。

    林珩瀏覽過簿冊,直接大筆一揮劃去此項,改為同等數(shù)量的牛羊。

    “君上,此事壞規(guī)矩,恐被指摘?!笨吹叫薷暮蟮牟緝?,禮官出言提醒。他并非真有異議,全出于職責(zé)所在。

    “天子分封諸侯,定五年大覲朝見。開國之初,獻奴全為戰(zhàn)俘,祭祀為犧牲,全乎世情。如今時過境遷,我國人力珍貴,再獻奴隸實在不妥,故以牛羊替之。”

    晉開國時,國內(nèi)兵力有限,常遇胡人侵擾邊境,還有野人劫掠,國人損失慘重。當(dāng)時抓獲的俘虜都是血債累累,殺之大快人心。

    如今的情況截然不同。

    晉國正在備戰(zhàn),國內(nèi)各處大力發(fā)展生產(chǎn),所需人力與日俱增。國內(nèi)青壯看似不少,分到各處就顯得捉襟見肘。

    之前抓獲一批犬戎,暫時填補不足,但非長久之計。林珩發(fā)出招賢令,接納內(nèi)附的羌夷,還下令搜尋野人,只為補充缺口。

    這個緊要關(guān)頭給上京送人,還必須是青壯男女,絕無半分可能!

    林珩的語氣斬釘截鐵,決心不容動搖。

    禮官非是真心想勸,不過是例行公事。見林珩無意更改,也就從善如流地收起簿冊,不打算再多嘴。

    史官詳實記錄林珩所言,末尾總結(jié)出四個字:君上惜人。

    臨到出發(fā)日,巫在城下祝禱,卜讖大吉,以鼓聲宣告城內(nèi)外。

    林珩駕車出城,親自為雍檀送行。

    君臣惜別,雍檀登上傘車,在車上疊手,隨即下令出發(fā):“啟程!”

    林珩停留在原地,目送隊伍遠去。想到臨時改變的計劃,以及由此帶來的諸多不確定,對楚國和公子項又多一分殺機。

    鼓聲隆隆,號角不歇,直至最后一輛大車遠去,在視野中化為一個黑點,鼓角聲才告一段落。

    “回宮?!?/br>
    林珩下令回宮,黑甲率先開路,護送玄車穿過城門。

    出城時天色尚早,歸來已是日上三竿。

    道路上車馬駢闐,人群熙來攘往。商坊和百工坊前人頭攢動,尤其熱鬧非凡。

    玄車經(jīng)過處,人群自行讓開道路,目送車駕經(jīng)過。

    隊伍行至宮門前,林珩剛剛下車,就見內(nèi)史許放快步迎上來,手中捧著一只木管,里面裝有臨桓城送來的密報。

    “君上,邊境有異?!痹S放低聲道。

    信鳥飛入宮時,林珩已在城外。

    儀式中途不便打擾,許放只能守在宮門前,等候林珩歸來。見到玄車停下,第一時間上前稟報。

    林珩接過臨桓城的奏報,展開后一目十行,表情中窺不出情緒,難知他此刻所想。

    “宣九卿入宮,言有要事相商?!?/br>
    “諾。”

    馬桂和馬塘齊聲領(lǐng)命,各自在宮門前上馬,飛奔趕往氏族坊。

    除田嬰領(lǐng)兵在外,智淵和鹿敏等人接到旨意,當(dāng)即命人備車,接連趕赴晉侯宮。

    馬車穿城而過,幾人在宮門前相遇,來不及多做寒暄,聯(lián)袂踏上宮道,在侍人的引領(lǐng)下去往正殿,

    日頭高懸,陽光從頭頂灑落,光芒刺眼。風(fēng)卻開始變冷,是冬日將臨的訊號。

    智淵等人登上丹陛,一同拾階而上,在殿門外等候。

    侍人入內(nèi)通稟,少頃殿門敞開,林珩宣眾人入內(nèi)。

    殿內(nèi)燃著熏香,香氣縈繞在鼻端,帶來絲絲清爽,令人精神一振。

    大殿盡頭豎立漆金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綻放大朵花卉,絢爛奪目,美不勝收。

    陽光落入殿內(nèi),在地面鋪開光斑,也覆上屏風(fēng)前的身影。

    黑袍玉冠,冷如霜雪。煞氣凝固在周身,與背后的花團錦簇割裂,形成鮮明對比。

    智淵等人心有所感,在林珩抬頭時,不約而同疊手下拜:“參見君上。”

    “起。”林珩召眾人起身。

    “謝君上?!敝菧Y等人再拜后起身,分兩側(cè)落座。

    殿門在眾人身后合攏,發(fā)出一聲輕響。

    殿內(nèi)陷入寂靜,光線發(fā)生偏移,覆上林珩肩頭,刺繡的玄鳥融入光中,邊緣浮現(xiàn)金輝。

    “召諸卿前來,實因楚甲寇邊,擲胡騎首,焚臨桓城外要塞?!?/br>
    什么?!

    智淵等人神情驟變。

    胡騎固然不值得一提,卻是君上所派。楚殺之,斬其首,無異于與晉國撕破臉。派兵襲邊,焚燒要塞,不止于挑釁,分明就是宣戰(zhàn)!

    “信在此,諸卿可觀?!?/br>
    林珩遞出密信,交由眾人傳閱。

    看過信中內(nèi)容,無論勛舊還是新氏族皆怒不可遏。

    書信傳到鹿敏手中,憤慨之余,他捕捉到一絲異樣。送回首級視同挑釁,焚燒要塞更使局面惡化,注定事無轉(zhuǎn)圜。

    楚國當(dāng)真要不惜一切,與晉不死不休?

    公子項此前求聘晉室女,分明是內(nèi)部不穩(wěn)欲向外借勢。因其傲慢自大,使得事情未成。如今這般不管不顧,是被激怒失去理智,還是另有緣故?

    在鹿敏陷入沉思時,智淵和雍楹也是眉心深鎖,沒有立刻開口。

    費毅同覺事情有異,其所想?yún)s與三人不同。公子項獨斷也好,有其他緣故也罷,此乃天賜良機,實在不容錯過。

    “君上,釁自楚開,晉師出有名,臣請戰(zhàn)!”

    費毅擲地有聲,振聾發(fā)聵,使眾人茅塞頓開。

    誠如他所言,釁自楚開證據(jù)確鑿,晉國出兵是為復(fù)仇,順理成章,師出有名。

    殿內(nèi)眾人陸續(xù)反應(yīng)過來,紛紛出言附議。

    “楚無禮狂妄,殺君上派遣之人,焚晉要塞,此仇不能不報?!敝菧Y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