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238節(jié)
熊羆和熊蒙來到宮門前,驚鴻一瞥,看到三人的模樣,都是心頭一跳。 “不提君上的兩位叔父,令尹這般神情實在少見,莫非有大事發(fā)生?” “晉使今日入城,或與晉國有關?!?/br> “晉國……” 提起晉國,不免想到近段時間的傳言。 熊羆和熊蒙神情微變,心中閃過同樣的念頭:莫非晉楚真要開戰(zhàn)? “果真如此,君上必定出兵?!毙苊芍毖圆恢M,語氣十分篤定。 他跟隨楚煜多年,深諳楚煜的性情和手段。 遇敵絕不會留情,必然要斬盡殺絕。 越楚是世仇,且有先君遇刺一事,大戰(zhàn)不可避免。一旦起兵戈,戰(zhàn)火注定曠日持久,不死不休。 思及此,熊羆向熊蒙使了個眼色,兩人未再多言,腳步匆匆跨過宮門,快速向正殿行去。 大國爭鋒突如其來,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越國為復仇緊鑼密鼓,自上而下,戰(zhàn)爭機器開始運轉。 遠在千里之外的晉國都城肅州,一張張告示張貼城內,并有飛騎四出,向各城傳旨征兵,再由城內派人告知鄉(xiāng)邑,繼而傳遞至村莊。 時近傍晚,肅州城內依舊喧鬧,大街小巷人頭攢動,行人接踵摩肩。 有別于往日,今日最熱鬧的不是商坊,也不是百工坊,而是張貼告示的立木前。 只見立木四面圍滿了人群,擠擠挨挨,一層套著一層,近乎寸步難移。 告示張貼在兩米處,有專人在一旁宣讀。 由于聚集的人太多,聲音嘈雜,宣讀之人不得不拔高嗓門,嗓子很快變得沙啞。 見狀,工坊主事拎出兩面銅鑼,登上高處敲響。鑼聲穿透空氣,勉強壓制住人聲。 “安靜!”主事趁機大吼。 這一聲效果顯著,嘈雜的議論聲暫時平息。 宣讀告示之人終于能松口氣,從腰間解下水囊猛灌兩口,反手抹去下巴上的水漬,大聲道:“楚國無使求聘,狂妄無禮,是為蔑晉;殺國君派遣之人,投擲首級,明為挑釁;焚臨桓要塞,刀鋒過界,已為宣戰(zhàn)?!?/br> 隨著該人的宣讀,人群愈發(fā)安靜,無分男女老少皆是攥緊雙拳,胸中涌動怒火。 “楚國恣肆狂妄,惡行昭彰。晉不縱其行,當以眼還眼?!?/br> 說到這里,該人再次拔高聲音,一字一句猶如金戈之聲,狠狠鑿入眾人耳中。 “君上旨意,發(fā)舉國之兵,東出臨桓,伐楚!”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飛騎馳出肅州,星夜兼程奔赴各城。 “君上旨意,發(fā)舉國之兵,伐楚!” 騎士背負令旗,過城門不停,策馬長驅直入。 馬蹄聲響徹街道,路旁行人紛紛駐足。 眾人耳聞詔令內容,聯(lián)系楚國前番所為,無不心生憤慨,恨不能立刻奔赴戰(zhàn)場對陣強敵。 得知飛騎入城,縣衙門大開,縣大夫及主簿在門前接旨。 飛騎在馬上留下詔書,沒有片刻停留,調轉馬頭原路返回,眨眼間背影遠去,奔向下一座城池。 “攜我手令,召諸邑長。”縣大夫飛速瀏覽過詔書,立即下達命令。 主簿親自調人安排,不多時有甲士出城。 各鄉(xiāng)邑接到消息,邑長紛紛趕赴城內,陸續(xù)來到縣衙。 人員到齊后,全部聚在縣衙前廳??h大夫沒有贅言,展開詔書當眾宣讀。 “楚狂妄無禮,挑釁晉威,屢有惡行,形同宣戰(zhàn)。君上有旨,發(fā)全國之兵,討伐楚國!” 室內先是一靜,旋即響起討論聲。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眾人毫無懼色,反而一個個摩拳擦掌,表現(xiàn)得躍躍欲試。 “青壯入軍,縣衙造冊?!?/br> “秋收已畢,軍糧無需自備,國中分發(fā)?!?/br> “諸鄉(xiāng)邑安排人手巡邏,緝拿匪盜。大軍出征嚴守門戶,凡有不法一律嚴懲!” 縣大夫出身壬氏,與壬章為三代以內的血親。 和壬章一樣,他好鉆研刑律,崇尚嚴刑峻法。出任縣大夫期間,親自帶兵絞殺盜匪,城墻上懸掛成排首級,有的已經(jīng)風干。此舉極大震懾轄下宵小,縣內風氣為之一新,斗毆盜竊近乎絕跡。 此次伐楚要發(fā)全國之兵,他同在征召之列,要至下軍為將官。 他離開之后,城內諸事由主簿主持。為防不法之徒趁機作亂,他提前定下規(guī)矩,凡觸犯律令一概嚴懲,絕不容情。 大廳內鴉雀無聲。 邑長們早見識過縣大夫的行事作風,知他鐵面無情。但在此時此刻,眾人仍不免心驚,緊迫感油然而生。 眾人各自下定決心,回去后立即調派人手,務求不出差錯。 大軍出征期間,鄉(xiāng)邑注定空虛。若自己邑中出現(xiàn)匪盜,實在無法抬起頭來。 “諸君可有疑問?”縣大夫環(huán)顧眾人,開口詢問。 “無?!币亻L們紛紛搖頭。 “善。”縣大夫拿出一疊抄錄的告示,交給邑長帶回去。同時分發(fā)裝訂的簿冊,用來記錄征發(fā)的青壯。 簿冊以獸皮釘成,比竹簡輕便,更方便攜帶。 上面先錄邑長,再是鄉(xiāng)老,其后是國人和庶人。邑長和鄉(xiāng)老都要在簿冊上按下手印,以示對所錄內容擔責。 “時間不多,諸位速行?!?/br> “諾。” 邑長們捧起告示和簿冊,起身向縣大夫告辭,魚貫走出縣衙。眾人或騎馬或駕車,出縣城返回鄉(xiāng)邑,第一時間張貼告示,向轄下傳達國君旨意。 不到半日時間,征兵一事傳揚開,鄉(xiāng)村里寨皆有耳聞。 “伐楚!” “舉全國之兵,戰(zhàn)必日久?!?/br> “自烈公以后,尚未有此大戰(zhàn)?!?/br> 幾名老人聚在告示前,聽人宣讀告示內容,不免想起烈公時的幾場大戰(zhàn)。 滅鄭不過爾爾,更多仰仗新軍,無需傾盡全力。唯有戰(zhàn)強國,如楚、齊、越之屬,才需興舉國之力,征召全國青壯。 老人們回憶往昔,按住身上的傷疤,既有豪情也難免唏噓。 “我等壯時,追隨烈公南征北討,屢次立下戰(zhàn)功。幽公不濟事,未見開疆拓土。今上承烈公之志,大軍東出伐楚,必建不世偉業(yè)。” 歲月沉淀成智慧,凝入蒼老的眼眸。 老人們思及這場戰(zhàn)事,恨不能年輕三十歲,再次隨軍出征,在戰(zhàn)場上浴血拼殺。 “君上變法,行軍功爵。戰(zhàn)功能分田,還能得爵。英主在位,爾等切記奮勇,不使先祖蒙羞?!?/br> 老人們無法上戰(zhàn)場,只能將希望寄托兒孫。各自返回家中,見到正在擦拭兵器的親人,當面殷殷叮囑,一定要英勇殺敵,絕不能畏懼不前。 “父親放心。” “我定要斬敵首,立功得爵!” 受到征召的國人和庶人準備妥當,各自背起皮甲和武器,大規(guī)模向縣城聚集。他們中的多數(shù)都是徒步,僅有少數(shù)人有馬,行速依舊不慢。 離縣城較遠的村莊,眾人從家中出發(fā),走到中途太陽西落,不能露宿在荒郊野嶺,只能打起火把夜間趕路。 所幸夜行的人不在少數(shù),火光聚集到一起,明光驅散暗色,使得野獸不敢靠近,在遠處游蕩許久,尋不到攻擊的機會,只能悻悻離開。 相同的情形發(fā)生在不同縣內。 國人和庶人大量聚集,由各縣縣大夫或主簿帶領,從四面八方涌向肅州,猶如河流匯聚入海。 晉人大規(guī)模行動,儼然是為國戰(zhàn)準備。 各國探子聞風而動,大多偽裝成商旅,千方百計潛入肅州城刺探,再將情報送回國內。 其中以齊國商人最為活躍。 這一日,蒼金的馬車穿過長街,途經(jīng)商坊,遠遠望見蒼保和蒼化。 “父親,仲父?!?/br> 聽到蒼金的聲音,蒼保和蒼化一起轉過頭,擺手示意他不要靠近,又指了指不遠處的甲士,后者正反扭住幾名商人,強行將其拖出商坊。 猜出是在抓捕探子,蒼金果斷收回腳步,命車奴繼續(xù)前行。 馬車離開商坊,一路駛向晉侯宮。 蒼金是奉召前來,在宮門前下車,向甲士出示官印。 不遠處停有一排馬車,蒼金的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發(fā)現(xiàn)其中一輛十分特別,觀形制分明是來自上京。 蒼金目光微閃,遇侍人在門前等候,當即收回視線,邁步踏上宮道。 正殿內,林珩高踞上首,晉國九卿分坐兩班。 介卿刁完立在大殿中央,捧出天子詔書,卻不見晉侯起身,兩旁氏族也是紋絲不動。 他的心猛然一跳,額頭冒出冷汗。 “晉侯,請奉詔?!钡笸暧仓^皮開口。 殿內許久無聲,眾人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刁完汗如雨下,想起刁泰在晉國的遭遇,禁不住牙齒打顫。 看到他的表情,林珩發(fā)出一聲輕笑,身體微微前傾,單手支著下巴,開口道:“天子有何旨意,介卿無妨直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