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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林珩在線閱讀 - 林珩 第297節(jié)

林珩 第297節(jié)

    喪失顏面的確難堪,但也有挽回的余地。暫時不能拿晉王如何,無妨再借天子鼎一用。

    楚既跋扈,索性跋扈到底。

    女公子鞭笞齊國公子又如何,以楚的霸道,敢作敢為!

    打定主意,楚項(xiàng)腳步不停,再無半分遲疑。

    就在他抓住帳簾,即將走出大帳的一刻,林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天子在內(nèi),貴族腐朽。分封王族在外,猶有才干。內(nèi)外失衡,形如陌路,終將遠(yuǎn)?!?/br>
    一席話有些突兀,與楚齊糾葛毫不相干。

    楚項(xiàng)卻聽懂了。

    他攥緊手指,又緩慢放開,轉(zhuǎn)身看向林珩,望進(jìn)對方眼底,如同墜入暗黑的深淵。

    “晉王何意?”楚項(xiàng)開口,聲音意外沒有了憤怒,變得十分平靜。

    “楚王欲得疆土,寡人也有此意。王權(quán)雖弱,終未泯滅,師出無名是大忌?!绷昼襁@番話十分直白,直白到令人驚訝。

    在趙弼過營之前,三人談?wù)搹U王下落,楚項(xiàng)提出收王族之地。

    王族大多分封在中原,封地面積一般不大,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多數(shù)卡在咽喉要道。

    楚國意圖擴(kuò)張,對這些土地垂涎三尺。

    林珩也想打通中原要道,拿下王族封地勢在必行。

    “帶走廢王之人或是姬超,楚王應(yīng)知他與廢王的瓜葛?!绷昼裰币暢?xiàng),不緊不慢道,“楚王無妨深思,對廢王不滿的王族,除他之外還有多少?既不滿廢王,可會滿意當(dāng)今天子?”

    從扶持王子典的一刻起,林珩就鎖定了中原土地。

    上京內(nèi)部問題重重,王族毫無進(jìn)取之心。分封在外的王族成員卻呈兩極分化,部分仍有一定實(shí)力,更不缺乏野心。

    帶走廢王的果真是姬超,對方必然還有后手。他只需等待對方找上門,當(dāng)面提出條件。

    至于齊楚間的糾葛,不過順勢利用。

    齊人的強(qiáng)勢,楚人的霸道,盟約破裂后的憤怒宣泄,天子的孱弱無能都會落入世人眼中。

    天子無能,上京無用。

    在內(nèi)的王族是一群廢物,在外的王族或怒其不爭,或心懷怨恨,不滿蓄積,裂痕早就存在。

    矛盾源于王族內(nèi)部,注定無解。

    一旦王族生亂,天下諸侯將會如何?

    救援未必,怕是多會推波助瀾,從身后踩上一腳。

    “前朝人王自毀,方有天子入主王城,分封天下四百年。日月交替,斗轉(zhuǎn)星移,大爭之世,天下為局,何言問鼎不能成真。”

    這番話落地,可謂石破天驚。

    趙弼難掩震驚,楚項(xiàng)也現(xiàn)出異色。

    唯獨(dú)楚煜,想起當(dāng)日在晉侯宮看到的輿圖,不覺胸懷激蕩。

    大爭之世,諸侯征伐吞并,最后的勝利者自應(yīng)問鼎,霸天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帳內(nèi)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林珩的野心顯露無遺,霸道,王道,逐鹿天下,創(chuàng)不世功業(yè)。

    傲然如楚項(xiàng)也不免心頭微顫。

    楚共公曾問鼎天子,開諸侯之先河。歷代楚王承先祖之志,不斷開疆拓土,國策從不曾變。

    越國、齊國也不例外,從開國之君以下,歷代國君才干有別,性格有異,志向卻如出一轍,拓境辟土,壯大國家。

    林珩的野心卻遠(yuǎn)邁三國,他著眼的不是幾城,也非一國,而是偌大的天下。

    “世人皆言楚國霸道,觀今時今日,晉王才為翹楚?!背?xiàng)的感覺十分復(fù)雜,驚訝有之,敬佩有之,欣羨有之,唯獨(dú)沒有懷疑。

    自他歸國以來,楚國內(nèi)憂外患不斷。

    氏族肆意妄為,宗室爭權(quán)奪利,他在內(nèi)亂中殺出一條血路,踏著尸山血海登上君位。在外有越國虎視眈眈,有晉這樣的強(qiáng)敵,魏、僚等附庸國漸生異心,楚國看似赫赫揚(yáng)揚(yáng),實(shí)則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建造需要經(jīng)年累月,毀滅僅在旦夕之間。

    楚項(xiàng)從不以弱示人,唯有他自己清楚,腳下的路是何等艱難。

    回溯三年之前,林珩的處境未必好于他。因被晉幽公不喜,稍有行差踏錯,或是判斷失誤,就不會有今日的晉王。

    現(xiàn)如今,對方跳出局限,著眼于天下。他的心思未免狹隘,趙弼的圖謀更是如此。

    短短時間內(nèi),楚項(xiàng)思緒萬千,最終化為一聲輕嘆,表情竟有一絲落寞。

    “晉王之志,寡人不及也。”能讓堂堂楚國國君說出這番話,足見林珩所言沖擊之強(qiáng)。

    見狀,趙弼也嘆息一聲,放棄說服林珩的念頭,不再繼續(xù)糾纏。

    今日過營之前,他滿腹計(jì)劃將要施展。經(jīng)歷方才一遭,計(jì)劃全部落空。親眼見證晉王的野心,備受震撼,內(nèi)心深處萌發(fā)出從未有過的念想。

    問鼎,逐鹿,霸天下。

    晉王有心,越王、楚王想也有意,齊國為何不可?

    愿景促成野望,野望滋生雄心。

    相比之下,趙弦和楚妍間的糾葛就變得微不足道。

    楚項(xiàng)背對帳門,視線與趙弼相遇,電光火石間,都窺出彼此的打算。

    兩人行事干脆,心中做出決定,當(dāng)下口風(fēng)一轉(zhuǎn),同意林珩的提議,一切遵照禮法辦事。

    “明日見天子,祭祀問于天地鬼神。”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兩人無意在晉營久留,先后告辭離開,駕車返回營地。

    兩支隊(duì)伍同時出發(fā),丹車和青車并駕齊驅(qū)。楚項(xiàng)與趙弼坐在車上,隔空對望一眼,各自吩咐車奴加速。

    火光分成兩列,一道向北,一道向南。

    兩支隊(duì)伍踏光而行,雖無刀兵相向,卻再不能回到盟約之初,注定會漸行漸遠(yuǎn)。

    在他們身后,晉軍大營盤踞在暗夜下,營盤內(nèi)火光閃耀,與繁星相映,亮如白晝。

    中軍大帳中,楚煜全無離開之意。他斜靠在案前,單手撐著下巴,凝視屏風(fēng)前的林珩,懶洋洋的模樣卻莫名透出危險(xiǎn)。

    侍人移走座席,重新點(diǎn)燃熏香,為兩人送上茶湯和糕點(diǎn),其后退至帳外。

    林珩端起茶盞飲下一口,又拿起小巧的銀匕,將盤中糕點(diǎn)一分為二。他抬手夾起一塊,卻沒有送入自己口中,中途方向一轉(zhuǎn),遞到楚煜面前。

    “君王何意?”楚煜挑眉看向林珩,嘴角牽起一抹弧度。

    “越君不喜?”林珩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著反問。雙眸漆黑,瞳孔中跳躍火光,似暗淵一望無底,觸之心驚。

    楚煜垂下眼簾,看一眼散發(fā)著甜香的蜜糕,發(fā)出一聲輕笑,輕啟紅唇咬住。

    不等林珩收回手,他突然握住垂落的黑袖,身體緩慢前傾,不斷抵近對方,將咬住的糕點(diǎn)又送到林珩嘴邊。

    林珩沒有動,任憑楚煜欺近。

    濃烈的紅充斥眼簾,如一團(tuán)烈火,灼燒他的視野。

    呼吸相近,甜香彌漫在唇齒間。聲音也似染上甜意,入耳平添蝕骨的魅惑:“晉王志在天下,終有一日,你我也將刀兵相見?”

    火光搖曳,袖擺輕振,邊緣浮動微光。環(huán)佩相擊,玉色晶瑩,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林珩咬碎口中的蜜糕,單手捏住楚煜的下巴,另一只手探入他的發(fā)間,握住一捧青絲。涼滑的觸感流淌過掌心,賽過最頂級的越絹。

    “越君何必明知故問?!?/br>
    楚煜似早有預(yù)料,唇角微勾,笑意浸入眼底,似真似假地埋怨:“晉君當(dāng)真無情?!?/br>
    林珩也笑了,他收回握住青絲的手,指尖擦過楚煜的眼角,出口的話卻無半分柔情,字里行間隱藏刀鋒和血腥:“日后戰(zhàn)場相遇,越君會手下留情?”

    “不會。”楚煜扣住林珩的手腕,壓下他的手指,輕輕咬住指尖。牙關(guān)合攏,持續(xù)施力,直至咬出血痕。

    十指連心,指尖被咬破,傷口傳來刺痛。林珩卻沒有掙脫,任由楚煜在自己的手指上留下齒痕。

    待對方放松牙關(guān),他看一眼傷處,指腹緩慢擦過楚煜的下唇,留下一抹腥紅。

    “我知越君,一如越君知我?!?/br>
    玄鳥於菟,華麗的外表,暴戾的性情。

    遇戰(zhàn)而喜,性好殺戮。

    殘暴、兇狠、冷酷,鑄就傳承的圖騰。

    旗幟之下,是開國時的篳路藍(lán)縷,是數(shù)代先人奮勇進(jìn)取,浴血撕殺,以命搏,以血鋪路,才有今日的晉和越。

    “奮祖先之余烈,唯有繼往開來?!?/br>
    身為一國之君,責(zé)重山岳。

    國家當(dāng)前,選擇只能是唯一,也必須是唯一。

    “國重,寡人亦在其次?!?/br>
    英主,雄主,人杰。

    兩人年少離國,在上京為質(zhì)九年,林珩選擇隱藏自己,處處沉默無聞,楚煜與他相反,戴上風(fēng)流不羈的面具,美名盛傳天下。

    世人僅能看到他們偽裝的一面,從不能窺到面具背后。

    光陰流散,諸公子歸國,偽裝才被撕碎。玄鳥振翅,於菟掙脫鎖鏈,終現(xiàn)出嗜血的一面。

    “晉要東出,終將兵指天下?!绷昼癫恢M言自己的野心,掌心覆上楚煜的肩膀,將他推向屏風(fēng),欺身而上,“屆時,越君將如何?”

    背部抵上一片冰涼,楚煜看著林珩,反手抽出雕刻於菟的玉簪,以簪首劃過林珩的頸側(cè)。

    青絲滑落間,聲音流入林珩耳中:“戰(zhàn)場相遇,必當(dāng)一決高下。況晉要東出,怎知越不會西進(jìn)?”

    語帶銳意,隱含殺伐。

    面上笑意盈盈,眼中情意繾綣。

    四目相顧,情絲纏繞,眸光卻不見癡迷,反而清明透徹,理智到近似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