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315節(jié)
“天下,這才是天下!”吳國國君喃喃自語,單手握緊劍柄,一時間心潮澎湃。 “中原竟只一隅之地?!痹S國國君目視前方,不由得心生感慨。 蔡歡身著袞服,頭戴冕冠,以女子身列于諸侯之間,氣勢不亞于他人。 此刻,她眺望懸掛的輿圖,再看向圖旁的晉王,雙眸晶亮,目中異彩連連。 在西境諸國中,蔡國實力居中,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余。假若蔡歡安于現(xiàn)狀,大可以繼續(xù)附庸晉國,在林珩的庇護下安穩(wěn)度日。待到將來某一天,晉王亮出兵鋒,揮師橫掃六合,她也能舉國歸附保國人平安。 在今日之前,蔡歡以為自己的前路已定,再無更多妄念??删驮趧倓?,林珩親手打破屏障,讓她看到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千里疆土可??;凡能力所及,盡可納入掌心?!?/br> “無分氏族、國人、庶人,辟土俱有功?!?/br> “天下之大遠邁我等認(rèn)知。沃土唾手可得,何能不?。俊?/br> “拓境守土需有人。戰(zhàn)場之上刀兵相向,搏命廝殺無可非議。戰(zhàn)場之下需留一線,切忌濫殺?!?/br> 林珩環(huán)顧眾人,侃侃而談。 借會盟之日展示輿圖,就此定下規(guī)矩,無論各國接受與否都必須遵守。 有人膽敢以身試法,他不介意殺一儆百。 好在諸侯知情識趣,絕大多數(shù)都很識時務(wù)。即便有人頭鐵,一時間轉(zhuǎn)不過彎來,也會被旁人拉住,提醒他不要自尋死路。 “切勿糊涂!” 晉王說話時,越王三人全無異色??梢娝娜嗽缇突ハ嗤?,提前達成共識。 廢王罪行揭開,巫老證實平王篡權(quán),王城威嚴(yán)掃地,注定名存實亡。 四大諸侯則如旭日東升,遲早立于巔峰。 誰將執(zhí)掌大權(quán),暫時無法斷言。徹底分出勝負(fù)之前,四人皆有機會。正因如此,國君們需要擦亮眼睛,找準(zhǔn)要走的路。 一念之差,結(jié)果或?qū)⑻觳畹貏e。 在沒有做出抉擇之前,明智之人都會保存己身,不得罪四人中的任何一個,尤其是國力鼎盛的晉王。 “會盟之后,諸君可謄繪此圖?!辈唤o眾人喘息之機,林珩又拋出一記驚雷,使得諸侯瞠目結(jié)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許我等繪制此圖?”一名南境諸侯開口,驚愕之色難掩。 輿圖珍貴,人所共知。 曾經(jīng)的盧義輿圖風(fēng)聞天下,直至被帶入墓葬,仍為人津津樂道,相關(guān)傳言始終不曾平息。 林珩不僅展示輿圖,還許人謄繪,此舉前所未見,可謂開國之先河。 懷揣著難以置信,眾人的視線掃過林珩,又陸續(xù)落在楚煜三人臉上,心中的疑問如出一轍。 晉王此言是真是假? 越王、楚王和齊王是否贊成? 看出眾人的心思,楚煜微微一笑,接過林珩的話,坦言道:“中原之地,國有幾何?天下之廣,窮極畢生不能取盡。晉王所言即寡人之意?!?/br> 言下之意,四海八荒,沃土取之不盡。以四境諸侯的數(shù)量,即便全部走出去,也未必能占下十之一二。 既如此,敝帚自珍就變得毫無意義。 聽到這番話,眾人頓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表情變得訕訕。 他們從沒想過能得到完整的輿圖。 剛剛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既有震驚的原因,也是在設(shè)法牢記圖上的內(nèi)容,以備回營后留于筆下。 不承想林珩如此大方,楚煜三人也無意阻止,反倒是樂見其成。 “君王大度,我等慚愧?!睙o論出于何種緣由,好處實實在在,無半分虛假。國君們適時表達出歉意,異口同聲道出感謝。 林珩并不在意,楚煜笑容依舊。 楚項和趙弼對視一眼,依照事先約定,向眾人公布之前定下的計劃。 “四境之外廣闊未知,驅(qū)胡蠻先行,繼而派兵蕩平?!?/br> “諸國宗室、氏族皆可建功立業(yè),肩負(fù)開拓疆域之責(zé)?!?/br> 楚項逐一說明,趙弼在一旁補充。 眾人聽得認(rèn)真,都是聚精會神,不愿錯過只言片語。 兩人說話時,林珩的注意力落到人群后,目光鎖定王族和貴族車駕。 姬典一行人驅(qū)車來至?xí)伺_,卻沒有大張旗鼓,而是站定在人群后,凝視前方的輿圖,聽取林珩四人制定的計劃。 王子歲看到兩名兄長,仔細衡量利弊,邁步上前見禮:“參見陛下?!?/br> 王子盛心中不憤,對他怒目以視。 姬典反而態(tài)度平和,對他點了點頭,重新望向前方,正好對上林珩的視線。 兩人隔空相望,林珩目光沉靜,姬典心情復(fù)雜。 許久,楚項和趙弼的聲音告一段落,姬典無聲嘆息,率先收回目光,走下馬車,徒步穿過人群。 “陛下?”王子盛再顧不得與王子歲置氣,連忙下車跟了上去。 王室成員不算聰明,但懂得看眼色。思量眼前的情況,紛紛走下馬車尾隨在兩人身后。 王子歲遲疑片刻,終究沒有跟上去,而是和貴族一同留在原地,目送眾人的背影。 “王子不去?”不知何時,刁完出現(xiàn)在王子歲身側(cè)。 “不去?!蓖踝託q側(cè)頭看他一眼,已知他背后站著晉王,索性將話點明,“請旨外封即是析出王族。既然要斷,自應(yīng)干凈利落,不該藕斷絲連?!?/br> 刁完審視他片刻,終是放松表情:“王子明智?!?/br> “刁介卿過獎?!蓖踝託q揚起笑容,借機提到日前之事,“此前不知介卿與家族不和,枉費一番心思。早知該過府拜會,當(dāng)面向介卿尋才?!?/br> 刁完搖了搖頭,直接開口拒絕,不留任何余地:“王子身邊人才濟濟,家中子弟尚需磨煉,還請見諒?!?/br> “當(dāng)真不行?”王子歲不禁皺眉。 “不行?!钡笸陥猿植凰煽?。 看出對方態(tài)度堅決,王子歲雖感到遺憾,卻也只能死心。 兩人說話時,姬典率王室眾人來到會盟臺下。隊伍經(jīng)過處,人群自行分開,讓出前方道路。 相隔五步,姬典停下腳步,挺直脊背,雙目直視林珩。 自宮變之夜以來,他每次見大諸侯都表現(xiàn)得謹(jǐn)小慎微,甚至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今日一般實屬罕見。 對視片刻,姬典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不等林珩疊手,他先一步彎腰,以天子之尊向諸侯見禮。 會盟臺下驟然寂靜,變得鴉雀無聲。 “陛下?”王子盛艱澀開口,心中的滋味難以言喻。哪怕知曉處境艱難,也未想到姬典能做到如此地步。 和他的表現(xiàn)不同,王室眾人看到姬典的舉動,無一開口詢問,紛紛隨之行禮,在林珩面前垂首彎腰。 “陛下此意為何?”林珩上前兩步,雙手托住姬典的手臂。 胳膊上的兩只手如同鐵箍,姬典根本無法對抗,硬是被林珩扶起身。 他抬起頭,對上漆黑的雙眼,尚未來得及解釋,就見一抹烈紅翩然而至。 楚煜來到近前,袖手打量著姬典,表情似笑非笑,出口的話令人膽寒:“陛下既要紆尊降貴,怎能厚此薄彼?” 姬典身為天子,暫不提傀儡與否,今日之舉傳出,于林珩大為不利?;诠餐睦?,楚煜不能坐視不理。 “如越王所言,陛下既要謙恭,何妨謙恭到底?”楚項素來有狂傲之名,不介意表現(xiàn)出來,給姬典一個警告。他雖與楚煜不和,此刻的立場卻保持一致。 “平王篡權(quán),廢王殺親,陛下陷臣不義,倒也不足為奇?!壁w弼難得如此直白,言辭可謂誅心。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壓根不給姬典開口的機會。 在場諸侯聽聞,多是面色不善。尤其是西境諸侯,視線落在姬典身上,鋒利猶如鋼針。 十分意外地,姬典沒有陷入慌張。 他身后的王子盛臉色煞白,王室成員瑟瑟發(fā)抖,他卻表現(xiàn)得十分平靜,僅是掛上一抹苦笑,道:“晉王誤會了,我并無惡意。” 林珩松開手,挑眉看向?qū)Ψ?,道:“恕臣不解,還請陛下明言?!?/br> 姬典深吸一口氣,順勢直起身,借衣袖遮擋住微微顫抖的指尖。事實上,他心懷忐忑,遠不如表面上平靜。 “晉王言,許謄繪此圖,未知王族可否?”姬典手指輿圖,目光看向林珩,所言出人預(yù)料。 “可。”林珩頷首,直接給出答案。 “開化外之土非一日之功。王族愿意出力,未知可否?”姬典繼續(xù)說道。 不等林珩回答,王子盛先一步震驚地看向他,嘴唇翕張,囁喏數(shù)聲,卻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陛下要離上京?”林珩反問道。 天子不離王城。 今后如何暫且不論,但在現(xiàn)下,姬典要離開,必定禪讓王位。 假使他足夠心狠手辣,大可以效仿上古時期將王位禪讓給大諸侯。屆時,該人必成眾矢之的,遭到天下人圍攻。今日的會盟也會落空。 思及此,林珩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暗光。 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稱得上一聲果決。 “非也。我知職責(zé)所在,不會讓晉王為難。”姬典搖頭,言辭懇切道,“然王族再不配為天下表率,不宜留于王城。唯請以有用之身重蹈祖訓(xùn),出化外之地,為我族開疆拓土?!?/br> 這番話擲地有聲,超出所有人預(yù)料。 人群背后,姬超目光晦澀,不覺道:“姬永卑劣,倒是生了個好兒子?!?/br> 隨著話音落地,他邁步穿過人群,無視王族眾人,站定到林珩面前,道:“晉王留我一命,我卻不能留在中原。唯請許我離國,為我族先驅(qū),死亦無悔!” 姬典和姬超先后表態(tài),只要林珩點頭,無論王族成員情愿與否都必須離開上京,前往化外之地。 平王遷都上京,百余年驕奢yin逸,致使許多人忘記,開國之初,天子與諸侯都是篳路藍縷,歷盡艱險才打下王朝根基。 現(xiàn)如今,王族名聲掃地,繼續(xù)留在上京不過是空耗歲月。不如出四境,或能開辟一條生路。 林珩審視面前兩人,隨即看向楚煜,道:“越王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