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嫂自打坐下就盯著她呢，立馬都給拿走，摁住搪瓷碗道：“姥兒?，你吃，桌上還有一碗呢，夠吃的。”

    方姥娘這才?不要挪動?了，又瞅瞅別人的飯碗，生怕別人吃得不如自己的好。

    晚飯沒有黏粥，吃的二合面饅頭和煎餅。

    盼盼知道他們?中午吃的黏粥，合理懷疑奶不想給姨姥兒?吃好的，嗯，奶不喜歡的人他也不喜歡。

    方姥娘不吃二合面饅頭，要吃粗糧煎餅，泡在碗里舀上兩勺子燉蛋，那么吸吸溜溜地吃。

    她沒多少牙齒了，吃東西不怎么嚼還會漏，自己卻不知道，就吃得瀝瀝拉拉的。

    陸翠翠瞅著有點嫌棄，便拿卷餅卷了燉蛋和大蔥走了。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

    盼盼和甜甜瞅著，還盯著方姥娘看了一會兒?，然后開始碰頭小聲嘀咕。

    盼盼：“那個太姥兒?還沒這樣?！?/br>
    甜甜：“這個太姥兒?沒牙齒了?！?/br>
    盼盼：“牙齒這么重要么？”

    甜甜：“嗯吶，所以你得聽娘的，刷牙?！?/br>
    盼盼就去屋里扯了他小時候的圍嘴兒?過來，幫方姥娘系在脖子上，“這樣就不會弄臟衣服啦，冬天洗衣服可費勁呢，還不愛干?！?/br>
    方姥娘不覺得孩子嫌棄她，只顧著高興，“這孩子，真善心，好，好孩子，姥兒?高興?！?/br>
    她喝了口湯泡煎餅，還嘟囔呢，“三娃這孩子就是會心疼人?！?/br>
    大家聽著都覺得她這是想起?小時候的陸紹棠了。

    初六陸紹棠就回省城上班兒?去了，林姝不想這么早過去，倆崽兒?因為奶燙傷自然也不肯去。

    方荻花燙傷了，那只手不能沾水，倆崽兒?可關(guān)心呢。

    早起?就主動?給奶洗臉，就和小時候奶給他們?洗臉一樣，胸前圍上手巾，盼盼一只小手掐著奶的后脖頸，讓她往前探頭，另一只小手就撩水給洗臉。

    洗完以后再把手巾一掀，擦擦臉。

    甜甜就把雪花膏拿過來幫奶擦香香。

    洗手也如此。

    方姥娘就坐在旁邊瞇著眼睛羨慕地瞅，“這孩子，養(yǎng)得真好?！?/br>
    方荻花不想和老娘面對面吃完飯就想出去溜達(dá)，可倆崽兒?謹(jǐn)遵醫(yī)囑不可以凍著燙傷，她只好帶著倆崽兒?去醫(yī)務(wù)室或者找邱婆子、金瓶兒?、王婆子等人說話。

    方姥娘望著閨女帶著小孫子孫女出去的背影，等瞅不見了嘆口氣，然后在院子和每屋參觀。

    林姝有事去找大隊支書他們?說話了，陸秀秀則領(lǐng)著方高粱和方紅豆去看你水輪泵磨面。

    其他人也都各做自己的事兒?。

    陸大嫂：“姥兒?，外面冷，你上炕吃瓜子吃糖?！?/br>
    方姥娘擺擺手，“我沒事兒?，你管自己忙去不用管我，我就溜達(dá)溜達(dá)，瞅瞅?！?/br>
    老太太出門機(jī)會少，見啥都新鮮。

    陸大嫂就不管了，她本身就不是心細(xì)的人，最近在學(xué)習(xí)呢，農(nóng)機(jī)組每年?開春要考試，她讓陸大哥幫她補(bǔ)習(xí)呢。

    方姥娘溜溜達(dá)達(dá)很?快就收拾一盆衣服，她拿了個板凳，就坐在堂屋外面的水臺處開始洗衣服。

    她舍不得用肥皂，就從鍋底掏點草木灰，然后大衣服就用洗衣服的棒槌敲，小衣服就手搓。

    陸二嫂瞅見順手把自己身上那件有點臟又不想洗的衣服脫下來丟過去，笑道：“姥兒?，幫我也洗洗?！?/br>
    方姥娘：“你放著，放著吧，我一堆兒?就洗了?！?/br>
    林姝回來的時候就看快九十的老太太坐在水臺那里，吹著冷風(fēng)，用冰涼的水給家里洗衣服呢！

    林姝嚇一跳，趕緊過去阻止她，“姥兒?，你這是干啥呢？我們?家各人洗各人的衣服。”

    方姥娘笑得很?是慈祥，“你們?年?輕人都忙，我反正閑著沒事兒?，我洗了就不用你們?忙活?！?/br>
    第190章 不賒賬

    她正給林姝手洗昨晚上換下來?的內(nèi)褲, 還給林姝說呢，“我分得清楚呢，沒把你的褲頭?兒?和襪子一起洗, 也?沒和別人的一起洗, 我單個兒?洗的，還用肥皂搓的?！?/br>
    林姝本想回來就把自己和孩子的衣服洗洗的, 沒想到老太太給拿過來?開洗了，還是洗內(nèi)衣。

    她趕緊搶回來?，“姥兒?, 我自己洗就行。”

    她瞅瞅，好像還有二嫂的褂子，另外那襪子內(nèi)衣是方家姊妹和秀秀的？

    方姥娘：“你歇著?去吧, 我閑不住, 我可會洗衣服了，給你搓得干干凈凈的。”

    林姝強(qiáng)行給老太太駕到屋里去。

    方姥娘還犟呢, 力氣也?不小, 林姝差點沒弄動她。

    還是陸大嫂聽見動靜, 出來?問咋回事。

    林姝：“大嫂，姥兒?給咱們洗衣服呢，你趕緊給她搬屋里去?！?/br>
    開玩笑呢, 讓個快九十的老太太來?給他們洗衣服？

    不說她于心不忍, 婆婆能允許別人使?喚她老娘？

    方姥娘還不樂意呢，“我在?家里還天?天?干活兒?呢，我不老, 還沒坐吃等死浪費糧食！”

    陸大嫂給她摁在?炕上, 讓她把凍得通紅的老樹皮手放被底下捂一捂。

    林姝把外面?衣服分一分，自己和崽兒?的拿出來?。

    陸紹棠不在?家都是她自己洗, 當(dāng)然要燒熱水兌著?洗，她可不用涼水，多傷手呢。

    其他人的就讓他們各人自己洗。

    陸二嫂出去轉(zhuǎn)一圈，嗑著?瓜子從外面?進(jìn)?來?，看到林姝在?那里倒熱水洗衣服沒做聲，她以為林姝要洗就想讓林姝把自己的那兩件也?洗掉。

    “二嫂，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绷宙雎暯兴?。

    二嫂撇嘴，“姥娘不是在?洗嗎？”

    林姝：“你好意思讓老太太洗？”

    陸二嫂嘟囔，“又不是我讓的，是她非要洗?！?/br>
    能給別人洗，干嘛不能給她洗？

    林姝把自己衣服洗完晾上，瞅瞅差不多要做午飯。

    方姥娘又坐不住了，要下來?幫她做飯，“你去歇著?，我做飯。”

    林姝哪里肯用她？

    方姥娘坐在?飯桌前開始抹淚兒?了，“我還沒老得動不了，不是累贅，我且能干著?呢，我在?家里一直都干活兒?的，咋到這?里不讓我干呢？”

    林姝只好讓她幫忙燒火。

    老太太一雙小腳步履蹣跚的，林姝是真不敢讓她干啥。

    方姥娘卻做得很高興，她從小形成的習(xí)慣，做一天?活兒?吃一天?飯，但凡自己還能動彈就得干活兒?，除非病得起不來?或者死了才?徹底不用干活兒?。

    她雖然早就開始養(yǎng)老，三個兒?子家輪流住，可她一直沒抄著?手等吃的，都是去誰家就幫誰家洗衣做飯喂豬喂雞，也?就八十多視力不行，做飯洗碗不那么干凈，幾個兒?媳婦就不用她了。

    她跟林姝絮絮叨叨的，“這?人吶就不能閑著?，閑著?不干活兒?干吃飯那就好死了呀，咋滴我也?不能招人嫌棄?！?/br>
    兒?媳婦是她伺候的月子，孫媳婦還是她伺候的，要不是方荻花不用，那外孫媳婦兒?她也?樂意給伺候呢。

    不管婆婆和她有什么過不去的，林姝瞅著?方姥娘是真的嫌棄不起來?。

    她和解老太是截然不同的人。

    解老太老早就啥也?不干，等著?人伺候她，方姥娘比解老太還那幾歲呢，到現(xiàn)在?還給家里人洗衣服。

    哎。

    林姝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婆婆很顯然對親娘有心結(jié)，但是又拒絕溝通解開心結(jié)，雖然不對老太太發(fā)脾氣，又不想面?對就躲著?。

    躲著?其實也?是冷暴力。

    但那是人家母女的事兒?，外人真的無權(quán)置喙。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特?的，不管看起來?怎么類似，都沒有辦法從別人的人生經(jīng)驗中獲得治愈自己的良藥。

    每個人都只能自己面?對。

    可以肯定這?母女倆都有心理創(chuàng)傷，都有心理疾病，也?都需要心理疏導(dǎo)。

    只是……林姝自認(rèn)不擅長這?個，畢竟哪怕21世紀(jì)醫(yī)學(xué)很發(fā)達(dá)的時代?，心理治療也?……

    而且只有當(dāng)事人愿意做心理疏導(dǎo)、傾訴，才?有可能治愈。

    方荻花現(xiàn)在?是完全拒絕，主動讓她傾訴只會給她增加心理壓力，讓她逆反。

    所以，順其自然吧。

    于是林姝就把方姥娘當(dāng)小孩子帶著?，不管干啥都給她安排點事兒?干。

    她教方高粱做辣白菜、泡菜，就讓方姥娘打下手，方高粱配料汁，方姥娘幫忙涂抹。

    她手上有裂紋，辣椒料汁順著?皸裂滲進(jìn)?去，殺得手疼她卻一點都不在?意，干得很起勁。

    方荻花看見也?不管她，你想住就住，你愿意干啥就干啥，但是想和我套近乎沒門兒?。

    初十這?天?方荻花就讓制香廠開工了。

    她手受傷了，陸大哥和陸二哥不許她過去干活兒?。

    林姝就和她商量，“娘，以后你別去做活兒?了，時不時過去監(jiān)督兩眼就行，另外找倆婦女過來?干吧。”

    方姥娘：“對呀，花兒?，你這?手得養(yǎng)著?，哎，都怪我不好。”

    方荻花問林姝：“那找誰合適？”

    林姝想了想，“看看邱大娘、許大伯還有李嬸兒?家，誰家兒?媳婦勤快能干不亂說話的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