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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傾東宮 第28節(jié)

    “是啊,”李欽應(yīng)道:“督主他嚴穆,不容下屬一絲懈怠,如此也便給了點兒教訓(xùn)?!?/br>
    寒風(fēng)呼嘯灌袖,帶著綿綿絲雨再次降臨,李欽抬頭看?了眼天,道:“將有一場大雨,小督主先回去好好歇息,明日還得上朝呢。”

    說罷,李欽抬手示意兩個小太監(jiān)上前,吩咐道:“務(wù)必將小督主安全送至西廂房。”

    “是?!?/br>
    說罷,男子拱手行禮,而后朝另一端離開。

    殷姝久久怔在原地?,腦中不斷回響著方才?李欽說的話——早朝。

    竟這?般快,她就要面對直面群臣了,不需多想,便能料到明日自己將會處在風(fēng)口浪尖,遭腥風(fēng)血雨。

    畢竟……哥哥的左膀右臂亦對自己這?名?不順言不正的蠢笨之人帶著些敵意。

    她確實不是一個做提督的好料子……

    正悵惘著,一個小太監(jiān)在身側(cè)行叩拜禮,“小督主,隨奴才?走吧?!?/br>
    殷姝抬起眼,得見那小太監(jiān)面色有些古怪,稍稍一瞬卻又恢復(fù)正常,她并?未多想,跟著人往安排的住處走去。

    *

    翌日天還沒亮。

    東廠西廂房靜謐如鏡,一盞昏黃的燭燈徐徐燃燒,將至熄滅。

    殷姝將自己縮成一團蜷在塌上,遲遲不敢掀開面前那層青色紗幔。

    她不敢,真的不敢。

    忽而,門“吱呀”一聲,被人自外打開,旋即又輕輕掩上。

    居室內(nèi)毫無動靜,吳嬤嬤幽嘆了口氣,她亦是知道,眼下這?局面是將小姑娘往火上推,可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狠了狠心,伸手上前掀開層層輕紗帷幔,掛在了金鉤上面。

    隨之,塌上濃春昳景毫無防備映入眼簾,只見小小的粉膩團子可憐又無助縮在榻的最里?側(cè),一頭烏發(fā)如云披散至腰間,從遠看?,少女的嬌俏身軀宛如被這?濃稠玉墨掩藏一般。

    婦人亦覺更加苦澀,可眼下箭在弦上,如何能不發(fā)?

    “小督主,時辰已至,”她沉沉吐了口氣,道:“該上朝了。”

    “嬤嬤……”婦人如此陌生而生硬的語氣令殷姝心尖難受,她抬起頭來?,撒著嬌軟軟叫著。

    以?前自己這?樣,嬤嬤如何都會軟下來?的。

    卻見鬢微霜的婦人移開視線,“小督主,老奴伺候您更衣?!?/br>
    殷姝愣了愣,旋即又問:“當(dāng)?真沒有寰旋的余地?了嗎?”

    吳嬤嬤看?著她,凝重堅定搖了搖頭,“小督主再無退路?!?/br>
    殷姝抿了抿唇,望進嬤嬤那雙流轉(zhuǎn)著盡是抉擇的眸里?。

    忽而,聞門外李欽在提醒,“小督主,時辰將至,該出門了。今日您上任第一天,遲到有時分寸,”李欽頓了頓,嗓音沉重。

    “更失東廠顏面!”

    殷姝急促吸了幾?口氣,攥著手中青鳳琉璃玉佩,最后終下定了決心,一鼓作氣爬下了榻。

    心中不斷安慰自己,自己代任這?東廠提督之位無需太久,她只要撐到哥哥回來?便好了。

    吳嬤嬤瞧著少女大膽勇敢的選擇,心中不免一絲快慰,讓面上仍是端的一副嚴肅。

    而今東廠不比那小院子,她不可像往日那般對姝兒。

    姝兒,亦不能再那廝的嬌弱……

    婦人很快掩下眸中神色,上前扶過少女的藕臂,將其帶至那青花纏枝銅鏡前。

    待為少女整理里?衫之際,順著那纖雅玉頸往下,吳嬤嬤清楚瞧見那前襟圍裹的層層素絹,似圓潤嬌翹了些。

    婦人神色肅穆三分,抬起眼來?,見少女咬著粉唇,似有些難為情,而后艱難擠出幾?個字,“嬤嬤,此處最近……”

    吳嬤嬤沒說話,手腳麻利探向那素絹,用力又勒藏得更緊了些。

    “唔好疼,嬤嬤?!?/br>
    “小督主,忍忍便好?!币妺邒呷绱朔闯5睦溆玻箧瓕⒖酀睦?咽,忍著那痛意。

    吳嬤嬤動作放輕了些,卻也一絲不茍將那盡數(shù)掩藏得毫無破綻。

    她知她養(yǎng)大的小姑娘生得嬌嫩,不僅如此,更是白?瓷嬌麗,燦若春華明景,如此含苞待放的美人她本該高興,可生在亂世,又被卷入這?兩廠與皇室爭斗之中,美貌便是一種錯誤。

    吳嬤嬤睫毛微眨,她絕不能讓姝兒受到傷害,這?女兒身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天色漸亮,殷姝乖順任由嬤嬤在自己身上整頓束發(fā),見其自一旁鎏金架上取下滾著火紅燙金的飛魚服上前時。

    本就未做好心理準備,此刻更是有些難以?承受。

    穿上這?飛魚服,便當(dāng)?真無一絲退路了。

    眨眼間,殷姝定下心來?,事到臨頭了,橋到船頭自然直的,況且,哥哥定安全無恙回來?的。

    少女思緒飛遠,又想到了那抹雪白?清俊無雙的身姿……

    “小督主,今日小心?!?/br>
    吳嬤嬤上前為少女戴上竹絲真青三山帽,面前雌雄莫辨的精致臉兒又添了些肅凌。

    殷姝回過神來?,“我會的,嬤嬤?!?/br>
    “小督主,再不走便真的來?不及了?!?/br>
    恰逢其時,屋外李欽再次催促,吳嬤嬤應(yīng)了一聲,“這?就出來?。”

    旋即,門扉打開,日光驟然席卷,久處黑暗的殷姝眼睛一刺痛,從一片混沌中拉回思緒,“我走了,嬤嬤?!?/br>
    說罷,攥緊那玉佩疾步跟在李欽身后。

    馬車一路疾馳,轆轆的車輪壓在未干透的水洼上,揚起一片水花。

    大姜朝卯時開朝,天還蒙蒙亮,街市上看?不見幾?個行人,待馬車將即駛進宮門,殷姝心跳的更加厲害,她似聽?到了喋喋嘈雜之音。

    竟這?般快就到了!

    倏地?,馬兒一聲急啼,帶著以?黑楠木為車身的馬車驟然停滯,殷姝艱難穩(wěn)住身形這?才?沒撞上那木板上。

    她不敢掀開那門帷來?問發(fā)生了何事。少女緊緊攥著玉佩,將身子縮在里?側(cè)。

    馬車久久未行,馬車外侍衛(wèi)的怒斥穿透厚厚的車廂,“大膽!竟敢在此刻擋路!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大人,求求您……救救民女吧!”

    戚戚艾艾的啜泣直直鉆進耳朵里?,聽?著聲音,殷姝猜是一個年齡與自己相差無異的少女。

    猶豫片刻,她心有些不忍,終是撩開了門帷。

    寂寥無人的街市上,赫然跪坐著一個少女,其身上的深黛色粗麻布衣裳已沾滿了灰塵,她哭得梨花帶雨,見面前豪奢的馬車有所動靜,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爬起身來?死命撲近,“大人!您救救民女吧……求您了……”

    殷姝心下一愣,確生了些想助人的心思,可自己眼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她抬眸瞧了眼跨坐于左側(cè)俊馬之上的高大身影,見李欽面色無波,殷姝抿了抿唇,略略斟酌,不確定開口道:“李欽,要不我們……”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卻被男子冷眸一掠。

    “小督主還是收起你?那同情心吧?!?/br>
    殷姝一怔粉唇囁喏,李欽說的不錯,她的位置,絕不該有泛濫的同情之心。

    可……

    頃刻,自旁道追出來?幾?個身著團衫頭戴三山帽的太監(jiān),個個身形不高卻兇神惡煞,朝那女孩撲去。

    “小浪蹄子人竟跑到這?兒來?了!給我抓住她!”

    柔弱的花季少女自不是對手,很快便被兩人狠狠鉗住了臂膀,聞那人又冷冷喝道:“今日入宮,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竟還敢跑!”

    少女已是墮入深淵的絕望,她怎愿進宮去服侍那無能昏庸的帝王!

    據(jù)說,那宮里?頭女子的尸體三天兩頭的往亂葬崗抬,皆是在床笫之間受辱致死!

    她將最后的希望置在那馬車之上的緋衣小少年之上,她認得此出行陣仗,乃當(dāng)?今權(quán)勢驚人的東廠。

    “大人!您救救我吧……民女愿為您做牛做馬……”

    少女痛苦哀戚的聲線一聲一聲往心里?鉆,殷姝想起了自己,若自己不是得運有哥哥的庇佑,只怕亦是如此可憐——

    她想了想,終是下了馬車,自己雖不能救她,撫她一把倒是可以?的吧。

    然在將要扶起那少女之際,震鳴聲忽踵而至,一次一次踩在地?上,似震著地?都在晃動,仿有山崩地?裂之勢。

    殷姝疑竇抬起眼來?,遙遙看?見一眾精兵良銳黑壓壓的自宮門鋪卷而至,而為首汗血寶馬亦是威風(fēng)凜凜,其上居高臨下之人,便是顧纓。

    殷姝有些心慌,馬上都要早朝了,顧纓如此是要去哪兒?

    他為何要帶如此多衛(wèi)兵出行?

    如此動靜,激得枯葉飄擺,饕風(fēng)獵獵,寂寥的空街威懾逼人。

    顧纓也似瞧見了人,唇角微扯出一絲笑來?,他翻身下馬,步步朝殷姝逼近。

    男子身上滾著織金的大紅曳撒耀眼霸道,他幽幽道:“離得遠了沒看?清,走近些看?竟是殷小督主,幸會幸會?!?/br>
    男子言語算得上謙和,可卻未有同職行禮之意,殷姝將拱起的手放下,見人目光直辣辣盯在自己發(fā)頂。

    驟起的寒意讓殷姝全身有些止不住的發(fā)抖,她還沒忘記此人碾她手掌時便是這?副神情,這?副語氣。

    在空中翩躚的枯葉已躺至地?面,又被男子硬生生踩在了腳下。

    方才?還叫囂猙獰的兩個太監(jiān)在他面前俯首,“拜見顧督主?!?/br>
    殷姝反應(yīng)過來?,她竟險些忘了,奉旨抓妙齡少女入宮的,便是西廠。

    只見顧纓目色無動,視線仍未移開,忽而,又極寒戾笑了一聲,冷冷道。

    “殷小督主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咱們不久前在太子?xùn)|宮可見過呢?!?/br>
    他可沒忘,此人當(dāng)?時還是一身份存疑的小太監(jiān),豈料當(dāng)?真竟是殷不雪的親兄弟。

    顧纓咬了咬牙,若非有那姜宴卿在,他早已將其抓回了西廠!

    男子面上的殺意四射,殷姝臉色白?了又白?,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她竭力抬了抬嘴角,蒼白?的苦笑,卻比哭還難看??!霸鯐挥浀妙櫠街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