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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撕裂

    黑暗的碼頭邊似乎已經(jīng)有人,手電光明滅數(shù)次,車燈也閃了一陣規(guī)律的暗號,直開到底,男人帶著田寧下車,

    幾人過來招呼,似乎是太子的手下,然而在這樣的時刻看見田寧,他們都有些驚訝,但男人并沒有多說,只吩咐等一下開車送她回去。

    再過十分鐘,凌晨一點,接應(yīng)的船便會過來,仿佛不夜城一般的港島燈火,此時盡在碼頭的另一側(cè),從這里望出去,只有深夜該有的沉寂,海的對面遠遠的是大嶼山,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是深沉夜色之中的一塊剪影,田寧努力勉強自己不要哭,不想讓他記得最后分別時的自己是流著淚,男人靜靜地?fù)е?,海風(fēng)微涼,兩人都沒再開口。

    然而時間似乎偏偏在此刻走得特別快,不一會,已然隱隱聽見快艇悶悶的引擎聲,在海浪撞擊又碎裂中是如此突兀,田寧抱緊了他的腰,而男人在此刻低下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阿寧,忘了我,”,他說,

    這曾是田寧對他說過的話,但是,真的能忘記嗎?

    小艇已經(jīng)開進碼頭,太子亦緊緊抱了抱她,田寧放開手,他回頭對她笑了笑,她也努力微笑著,“太子哥,你要保重,我,我不會忘記你的,”

    男人將一個小旅行包扔給船上接應(yīng)的人,走下碼頭邊的石階,

    然而,就在此刻,仿佛有某種急迫的感應(yīng),他猛地轉(zhuǎn)身望向身后,田寧愣了愣也回頭,原還是漆黑一片的貨柜區(qū),竟突如其來地亮起無數(shù)手電燈光,

    埋伏的人,放眼望去不知道多少,點點白光搖搖晃晃,眼前一片迷茫,田寧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

    突兀的噪音劃破碼頭邊安靜的夜色,一輛車遠遠地從閘門的方向高速狂飆而來,尖銳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仿佛浪潮令田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幾步,車,在碼頭邊擦過寶馬打橫停下,一個男人下了車,她看著他,根本無法有任何其它反應(yīng),只覺得心臟一陣急劇地收縮。

    那男人穿著白襯衫黑西褲,黑發(fā)在夜風(fēng)中翻飛,手中的槍已然舉起,像一個屬于暗夜的撒旦,但他,卻在看見田寧的同時,頓住了腳步,臉上瞬間閃過震驚和不敢置信,

    “阿寧!快讓開,”,身后的太子大吼一聲,原先埋伏的人在這幾秒之內(nèi)瞬間包圍上來,這樣的火力轟擊,就算立刻開船也來不及,

    看著面前那個男人,田寧覺得這一次,那種拉扯著她的疼痛終于要將她撕碎,他手中的槍穩(wěn)穩(wěn)地對著她身后的男人,而他受傷的眼神卻令她感到了一種無法承受的心痛。

    不知不覺早已是淚流滿面,她擋在碼頭的石階之前,“耀揚哥........讓他走,好不好?”,聲音哽咽,

    “阿寧!讓開!”   ,太子沖過來,想將她推開,田寧聽見身后的聲音,心中明了,也許太子推開她的那一秒,便會是雷耀揚開槍的瞬間。

    此時,她心中只知道,自己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太子死在她面前,死在他手上。

    電光火石間,田寧猛然回身,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推向太子,“太子哥!快上船!”,她死死抱著太子,將他往船上推,“我和你一起上船,”,太子沒有想到她的力氣突然這么大,而此時,這樣的情勢他也明白,決定只能在一瞬間,

    船上接應(yīng)的人早已蓄勢待發(fā),只不過此刻的情形異常危急,小艇再快也不可能有子彈的速度快,就算他們立即開船,幾十把槍的火力依然能將船上所有人都擊斃。

    不再去想,太子抱著田寧轉(zhuǎn)身跳上了小艇,她回過頭,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那男人的槍依然對著他們,還有碼頭上所有黑洞洞的牄口,但最終,沒有一把槍擊發(fā),田寧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卻感覺自己早已心碎,直到小艇飆出碼頭,海面上只回蕩著一句哭喊,

    “耀揚哥,對不起!”

    小艇開了二十多分鐘才到某處漆黑海面上一艘大船邊,太子緊緊抱著她,“阿寧,”,心臟一陣疼痛,抹了抹她的眼淚,心中一嘆,雷耀揚也在她心中了吧,而剛才,他原以為雷耀揚還是會開槍的,

    “回去吧,”,他開口,終須一別,

    田寧抬起頭,卻不后悔剛才如此做,至少,面前的他還活著,“太子哥,你要保重,不要讓我擔(dān)心,”,想要擠出一個笑容,卻怎么也無法做到,為了自己撕裂成兩半的心,也為了命運的無情。

    她一直盯著他的身影,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見那艘船,田寧才轉(zhuǎn)過頭來,小艇將會帶她返回港島,

    咸澀的海水味道仿佛苦澀的內(nèi)心,然而在那片苦澀深處,她卻知道自己有多卑鄙,一局押上命,賭的卻是另一個男人從未明說的心意,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希望結(jié)局是贏或是輸。

    回到家中,距離她出門倒垃圾其實也只過了兩三個小時,田寧卻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經(jīng)完全改變。

    一夜無眠,隔日,她帶著收拾好的隨身物品,獨自搭上小巴來到港大的校園,那男人沒有出現(xiàn),又怎么可能出現(xiàn)?

    醫(yī)學(xué)院不在校本部,不過距離并不遠,宿舍六人一間,上下鋪,田寧被分在窗邊的上鋪,放下東西后,她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笑著和室友們認(rèn)識,交際,當(dāng)天便有舍堂的師兄師姐帶她們?nèi)フJ(rèn)識學(xué)校,接下來幾日是迎新活動,緊湊的課業(yè),忙碌的工讀接連開展,是她從未品嘗過的全新人生,

    但就像是連靈魂也被分割成了兩半,一部分屬于白日的歡聲笑語,而另一部分總在深夜無聲痛哭。

    也曾試著聯(lián)系他,卻從來沒有回音,她知道自己狠狠傷了他,欠了命,不僅沒有還清,又欠了更多。

    時間,在悄無聲息中流逝,一轉(zhuǎn)眼,第一個學(xué)期已快要結(jié)束,仿佛陀螺般的節(jié)奏令田寧疲憊但卻充實,第一年的先修課程非常重要,她幾乎除了實驗室的工作,都在拼命讀書,不過港大非常注重學(xué)生的社交發(fā)展,宿舍也是以Hall(舍堂)的形式存在。

    舍堂,類似英式學(xué)院的概念,只不過港大的Hall并不獨立招生,每個舍堂都有自己的文化,嚴(yán)格傳統(tǒng)的高低年級制度,除了住在一個宿舍之外,每個舍堂會有各類活動,住在宿舍的學(xué)生多少都得參加,一年級新生更是幾乎沒有不去的話語權(quán)。

    這讓田寧本就緊湊的時間,更為忙碌,學(xué)期將近尾聲,時間臨近圣誕節(jié),舍堂師兄姐約了所有新生外出餐聚,這是舍堂的傳統(tǒng),由各家直屬師兄姐請自己的師弟師妹吃飯,聯(lián)系感情,

    “阿寧,”,一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叫住了田寧,他的打扮清爽簡單,氣質(zhì)爾雅,聽見他的聲音,田寧走出實驗室的步伐一頓,

    “師兄?”,她回過頭來,有些疑惑,這是她舍堂的直屬師兄白聰奇,不過他不是醫(yī)學(xué)院,而是化學(xué)系的,有時候會在田寧工讀的實驗室做事,

    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就是提醒妳,別忘了今晚的餐聚,我們家的人六點半約在巴士站一起坐車,”

    田寧一愣,像是才想起來,“差點忘了,好,那我六點半過去集合,”,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回宿舍,明日是周末,她原先計劃今晚先回觀塘,明日能去療養(yǎng)院看mama。

    入冬了,替母親帶幾件外套過去,想到療養(yǎng)院,便不由自主想到那男人,那夜之后,他沒再找過她,但賬戶里多了全部五年的學(xué)費,而母親也依然住在療養(yǎng)院中,不敢去想兩人的關(guān)系,也許已沒有關(guān)系,原以為他會再折磨她,畢竟她曾答應(yīng)陪他一年,不過也許,他早就不想再見到她。

    宿舍中,氣氛很熱烈,似乎都在討論晚上的餐聚,大家都是新生,只不過田寧是跨級進來的,年紀(jì)比寢室中其他人小一些,

    “阿寧,妳要穿什么?”   ,一個高挑的女孩靠過來,一臉神秘的笑意,“今天該打扮打扮吧?”,

    “打扮?為什么?”,田寧正收拾書本,聞言有些不解,晚上不就是個餐聚?

    那女孩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唉,我受不了妳了,再不加把勁,聰奇師兄就被人搶了??!”

    田寧聽這話更是不明了,臉上疑惑更甚,“聰奇師兄?關(guān)我什么事?”,白聰奇是她在舍堂的師兄,然而兩人并不算熟悉,只有在實驗室遇到會打招呼,舍堂活動里偶爾說幾句話而已,

    聽見聊八卦,寢室其他幾個女孩也圍了上來,田寧長的美,說是新生之花也不為過,但就是人有點木訥,除了課業(yè)和打工之外,似乎并不關(guān)心別的事情,明眼人都能感覺這位向來受歡迎的白師兄似乎對田寧很有好感,她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舍草白聰奇,白師兄家境富裕,難得的是人并不囂張跋扈,在舍堂里很有人氣。

    “怎么不關(guān)妳的事?妳不努力,白師兄就要被追走了,聽說蘊文師姐近來和白師兄過從甚密呢,被看到好幾次一起宵夜了,”,高挑女孩說,“妳是我們新生代表耶!必須替新生拿下白師兄,”

    田寧這才聽懂她在說些什么,不由得一臉苦笑,“袁艾琳大小姐,我什么時候成新生代表了?何況我真的和聰奇師兄不熟,我也不想拍拖,”

    “妳成天這么忙當(dāng)然拍不了拖啦,等期末考完,接著就是寒假,不就有時間了?”,

    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田寧有些無奈,”別鬧了,我不想和任何人拍拖,“

    田寧這樣的外型,幾乎一開學(xué)就引起了注意,甚至有別舍堂的人來打聽,只不過她真的像是完全不關(guān)注這些,就算有人示好,她也幾乎不回應(yīng)不理會,弄的才一學(xué)期已經(jīng)有凍寧的稱號。

    ”為什么???“,艾琳是真的有些不解,兩人睡上下鋪,交情還不錯,又同是醫(yī)學(xué)系,很多課都一起上,不過田寧似乎從不聊自己以前在高中的事情,也不聊家人。

    她笑了笑,心中有一絲苦澀,”沒有為什么,“

    稍微休息一下,換了件格子襯衫和開襟毛衣,牛仔褲,田寧和寢室其他人一起走向沙宣道上的巴士站牌,已經(jīng)有不少人三三兩兩地等在這里,白師兄也在,看見田寧一行人遠遠便招了手,艾琳連忙偷偷碰她一下,擠眉弄眼的,田寧也只能當(dāng)作不知,而那個正在和白師兄說話的氣質(zhì)美女此時也朝他們看過來,眼神在田寧身上轉(zhuǎn)了兩圈。

    聚餐的地點在銅鑼灣的一家美式餐廳,聽說近來很受到年輕人歡迎,不過田寧一般都吃得很簡單,甚至有時候周末回觀塘的時候還會自己做盒飯帶來放在冰箱里,用微波爐加熱吃,這些大家喜愛的潮流餐館,若不是舍堂聚餐,她根本不會去。

    因為臨近圣誕,餐館里布置了懈寄生和圣誕樹,店里也放著同樣應(yīng)景的音樂,甚至連服務(wù)生也戴著紅色的圣誕老人帽,氣氛充滿過節(jié)的熱鬧和高昂,他們包了一個小聚會廳,今天來了約有五六十人,分兩大長桌坐下。

    田寧和艾琳坐在一起,而白聰奇則坐在她對面,不得不說白師兄確實是一個涉獵頗為廣泛的人,也許是和家庭環(huán)境有關(guān),從小接觸音樂,文學(xué),還有體育活動,帶起話題來總能令人感到如沐春風(fēng),這樣的背景,不禁令田寧想起另一人,那男人也是這樣涉獵廣博。

    ”阿寧,“,

    感覺到艾琳的手肘撞了她一下,田寧才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對面的白師兄正看著她,

    ”師兄,Sorry,你說什么?“

    白聰奇覺得這個小師妹真的很有趣,很少人會在他說話的時候神游,難不成自己真是對她一點也沒有吸引力?他承認(rèn)自己確實對田寧有些異樣的好感,不僅是因為她那種認(rèn)真課業(yè)的態(tài)度,還有她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一抹淡淡的憂,令本就好看的臉上帶了一種莫名的不屬于這個年紀(jì)應(yīng)有的氣質(zhì),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

    “我只是問妳寒假要做什么?我打算組織幾次健行,邀請新生參加,”,他道,

    “歐,”,寒假的時候,學(xué)校實驗室不開門,她接了一份幫系上教授整理文書的工作,“Sorry,師兄,我有工作要做,“

    ”周末又不工作!如果是周末,我們都能去,師兄是約在周末吧?“,艾琳立即接話,還對她眨了眨眼。

    田寧無奈,只得點點頭,舍堂的年級制頗為分明,這也是港大的傳統(tǒng),新生基本上是不能Say   no的。

    “會是在周末沒錯,”,白聰奇對田寧笑了笑,對這個女孩真的越來越感興趣。

    聚餐結(jié)束,師兄姐還會送新生一個小禮物,田寧打開那份白聰奇遞過來的禮物,是一本薄薄的書,手指輕輕撫過那個熟悉的封面,腦中瞬間浮現(xiàn)那個下午,自己第一次在那人的書房中閱讀這本書的記憶,伊塔洛,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當(dāng)時曾夢想,也許有一日,自己也能出去看看這個奇幻世界。

    突如其來地,幾乎差點抑制不住眼眶中那股熱,她忙低下頭去,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