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故人
他半靠著車窗,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迅速飛掠而過的景色,偶爾,他會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駕駛座上的男人—那半勾著唇,笑得一臉悠然的貓眼男子。 自從那冷冰冰的黑髮男人不再回到公寓之後,最常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反而變成了這傢伙—他有時會帶來一些稀奇的糕餅甜點,強(qiáng)迫沒什麼食慾的他務(wù)必得吃個精光;有時則是會像現(xiàn)在這樣,開著車帶他四處去溜躂。 會這樣毫無反抗地任男人拉著到處走,這在以前的他看來根本是不可能兼不可思議的事,但不知為何~他似乎無法硬起脾氣拒絕這叫水戶洋平的傢伙—在他察覺之前,他總是已經(jīng)乖乖聽話居多。前一些時日他還會對自己有些懊惱與氣怒,現(xiàn)在倒像是已經(jīng)麻木了那般,不再糾結(jié)於這點—對方要帶他上哪,他就毫無異議地上哪,好說話到不行。 或者,換個角度想,也許有一部分也是因為:跟這男人出去,至少可以稍稍離開那讓他悶得發(fā)慌的屋子,可以暫時讓他遠(yuǎn)離充斥著那人身影的地方,光想到這點,他竟會有種莫名的解脫感覺。 從前在冥門的時候,他的日常生活明明也是單調(diào)得可以—每天不是作復(fù)健,就是練劍、射擊。出門什麼的,要人陪伴什麼的,從來沒有在他的腦子裡出現(xiàn)過??伞F(xiàn)在,自己一個人待在那空蕩蕩的屋子裡,他時不時地就會感到莫名的心慌與煩躁……究竟在煩躁什麼,他其實也不甚理解~就如同連日來好幾夜他徹夜未眠地呆坐在大門口,思索著為何失眠癥又犯了的時候,心裡同樣是摸不著頭緒……這樣的不安與焦躁,讓他……想逃。 只是,在外頭呼吸著所謂新鮮空氣的他,逃離了那屋子,逃離了那男人的氣息,卻似乎逃不過……隱隱有了某些程度改變的自己…… 金眸盯著車窗反映出的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隱約察覺到那雙回視著自己的金色眼睛裡~多出了些什麼……以前沒有顯露過的東西…… 「想什麼這麼認(rèn)真?我們到了喔。」 溫如春風(fēng)的嗓音自身旁響起,亦讓他拉回游離的神智—他轉(zhuǎn)過頭,貓眼男子已經(jīng)解了身上的安全帶,正含笑望著他。那笑容……溫暖、包容、諒解……蘊含著許多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感,一時之間他竟有些怔愣。 貓眼男子見他動也不動似也沒不耐煩,倒像是相當(dāng)認(rèn)命了似地傾身向前,探手直接將他的安全帶解去,然後下了車,繞過車頭,替他開車門。 一直到新鮮的空氣灌入車內(nèi)玦才又再度回過神,金眸眨了眨,貓眼男子正趴在車門上滿臉興味地望著他,他不甚自在地調(diào)開視線,跨下了車,沒看見貓眼男子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般閃閃發(fā)亮的眼眸和神情。 哇哦哦……在不好意思兼鬧彆扭了呢……在他的調(diào)教之下,這傢伙的心理活動與面部表情還真是一日千里?。?!水戶洋平無聲地吹了個口哨,在心裡把自己吹捧得半天高,心情極佳地邁開腳步,領(lǐng)頭朝著一棟建築物走去。 玦被動地跟在他身後,難掩戒慎地四下轉(zhuǎn)動眼眸—映入眼簾的是祥和的校園景觀:紅土cao場,垂鬚的老榕樹,圍繞成『ㄇ』字型的低矮校舍……因為是假日的關(guān)係,cao場上空空蕩蕩,只有社區(qū)的老人們悠閒地聚在樹下聊天、下棋。金眸調(diào)回他們兩人前進(jìn)的方向—一棟挑高方頂?shù)慕êB物,看來像是體育館的地方。 他不知為何眼皮一跳。 距離體育館越近,裡頭的聲響越是明顯……『砰砰—砰—』響著,不知是什麼物體與地板的碰撞聲,沉悶、強(qiáng)勁而短促……幾乎要與他的心跳同步…… 他眨了眨眼,還不明白那種全身血液突然在一瞬間奔騰起來的感覺從何而來,貓眼男子已經(jīng)探出手臂,拉開了沈重的鐵門— 『唰—』 刺眼的LED光線伴隨著金屬軌道的摩擦聲射入瞳孔,他不適地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前突然多出了幾個,身著籃球衣的男人,正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他定定地回視,並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面孔上找到一絲熟悉感……在主臥室裡擺放的相框中,似乎都曾看過這些人的長相~只是,照片中,他們的臉孔看來添了些稚氣。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約三分鐘過後,其中一名身材較為矮小,一頭褐色捲髮的男子首先憋不住地開口:「喂~我說,你該不會是真的像水戶講的那樣失……嗚嗚嗚~」 一隻纖細(xì)的手掌,打橫著伸來,一把摀住了他的嘴。手掌的主人,是一個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留著黑色長捲髮的女子。只見她臉上掛著笑,大眼閃著光,看來聰慧又狡黠;一手遮住褐髮男子的大嘴,一手卻古怪地扛著一把大紙扇,不知有何用處。 她望著面無表情的紅髮男子,大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逝,隨即隱沒。她笑吟吟地以日語開口:「你好,我是彩子。很高興認(rèn)識你,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