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另一扇門
(六十四)另一扇門 “呵,是沒有錯,可是會受傷?!蓖砹岚咽终聘苍谧约旱淖笮姆可稀?/br> “你就是想太多了,席家總是你的家,你是安全的?!?/br> 席明哲一直把她當作孩子,當作被他玩弄的玩偶,晚玲怎么會察覺不到呢,每一次他給她的關(guān)懷不過是輕輕拍拍她的頭。 晚玲抬起頭,再次對他憨憨笑。 就在這時,他們坐的位置旁邊,突然有個三十來歲的男顧客從座位上倒在了餐廳過道的地毯上,嘴邊似有痕漬。 “?。 甭愤^的身穿黑色馬甲的服務(wù)生嚇得掉了端著的托盤。 啪啦一聲脆響,所有的顧客都往這邊扭頭看。 明哲見狀,作為醫(yī)生本能地跑過去,跪在地上,把他的頭輕輕抬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彎下腰檢查起他眼睛,他的鼻息。。 “拿一杯溫水來?!?/br> 服務(wù)生嚇得不行,傻呆呆地站著,根本沒聽見他的話。 “去拿杯溫水,快!” “哦,哦?!?/br> 服務(wù)生手忙腳亂撿起地上的托盤踉踉蹌蹌往服務(wù)臺去。 晚玲也被嚇得夠嗆,即便她學(xué)的護士,可她就是個三腳貓的水平,并不敢湊過去,怕給他添亂,就坐在座位上,歪著頭盯著。 明哲從餐桌上取了叉子,把叉子把往他的舌根戳去。 倒在地上的男人腹部抽搐了幾下,“哇” 的一下,嘔出一灘黃褐色的液體,晚玲遠遠看見那顏色,也能想象它的酸腐味道。 明哲沒有嫌棄這腌臜的嘔吐物,拿過服務(wù)生哆嗦的手上的溫水,喂給他。 晚玲呆呆地望著,他是醫(yī)生,他會救治所有需要幫助的人,是偉大的。可她呢? 不,在他心里,她有吃有喝,哪里需要什么救助呢? “鈴鈴鈴”,咖啡館的門開了,沒有人注意到,有人離去了。因為大家都圍聚在這個英雄男人的身邊,鼓著掌。 是晚玲默默離去了,她知道自己是個懦弱沒有本領(lǐng)的人,誰也比不上。在奉天做不好糕點,在上海也學(xué)不好護士。她比不上沈微,更加比不上和明玄相親的誰家的小姐。 而她的身體卻不再清白,她對不起唯一對她好的那個叫呂游的男孩子。這都是報應(yīng),對,是報應(yīng),是她活該。她傷害了別人,別人也就會傷害她的。 她就不該尋著不切實際的夢來上海,“呵…”她喃喃自語,“表哥,你害死我了?!?nbsp; 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扶在不知走到哪里的電線桿子上。 街道上的車子開過去一趟再一趟,都是黑色的,她看得眼暈。她留在這里,留在上海,留在姨媽家,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也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可這里究竟不屬于她的,她抱著被褥離開他,他一句未講,從姨媽面前走過,姨媽也是一句未講。 夢做完了,她該回去了,回去奉天了。 她又想起剛才餐廳那個人嘔出的污漬,想起她喝過的咖啡,胃里竟跟著起了反應(yīng)。 她也吐了。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過,月事已經(jīng)過了些許天,手不自覺覆在了腹上。 “回家吧?!?/br> 她的肩頭重了起來,暖了起來,有人把一件褐色羊絨大衣披在她身上。 “我們回家吧?!?/br> 他握住了她的手,溫暖而粗糙。 晚玲回頭,凍得粉紅的臉蛋對上了他已漸蒼老的臉。 “葉,葉先生?” “我們走?!?/br> 她看他的面容,陌生又熟悉,不由自主地點頭。 走出去兩步,一個趔趄,她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嘿嘿對著他笑著,伸手去抓他的胳膊,眼前卻漸漸成了一片白茫茫。 葉章仍掉了手杖,豪邁地抱起她,趔趄著把她抱進了汽車。 宮本太太越來越憔悴,她去菜場買菜,付過錢差點忘記了菜。 “和也,和也…”她心心念念的孩子不見了,她明明知道在哪里,可她沒有本事,沒有能力去要,哪怕是去見。 推開門,她見到了扶在桌上工作的意樹,用著那根學(xué)生送他的鋼筆書寫著。 “不要太累了。”她的嘴角微微顫動著,腰間圍上圍裙,從菜籃里拿出買的白蘿卜。 有張紙片就躺在蘿卜旁邊。 用日文寫著,“你和孩子只能活一個,以一個父親的名義?!?/br> 那不是普通的紙,上面蓋了印章的。 [宮本明人。] 穗子的手拿起紙片顫抖起來,果真是他。 意樹的名字還沒有叫出口,她就頓住了,靠在墻面上,遠遠望著意樹的背影,聽見他不時地咳嗽的聲音。 他,他本不應(yīng)該與她受苦的。 可她貪戀家庭的溫暖,她還有夢想,想他能要回屬于他們的孩子,過著三口的幸福生活。 “意樹?”她終于開口叫了他。 “嗯?怎么了?” 她的視線停在了他手中握著的那支鋼筆,他停下了書寫,可手上依然握著它。 “沒…沒什么,今晚吃蘿卜絲?” “好?!?/br> 穗子打開了窗子,伸出了手掌,任憑那張紙片隨風(fēng)而去,滾落在地面,繼續(xù)滾落著,滾落去不知何處。 意樹,你應(yīng)該很喜歡那個女學(xué)生吧。 席明哲撥開鼓掌的人群,看見剛才窗口坐過晚玲的位置已經(jīng)空蕩蕩了。 他沖出了咖啡館,繞著周圍的幾條街道來來回回走到天黑,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席公館的晚間燈火已經(jīng)亮起,電話鈴聲緊跟著響起,李媽拿起話筒。 “太太,有人找?!?/br> “誰?” 席太太接起聽筒,好半天嗯啊,最后一句,“讓她好好休息,麻煩您了?!?/br> 電話掛斷了。 晚玲從柔軟的床上醒來,諾大的房間一片淺色的粉紅,窗臺上亦飄著粉色的蕾絲簾子。 她光著腳站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雙手打開衣柜。里面掛著一件件的水粉色,湖藍色,白月光色,鵝蛋黃的洋裝。 地板不涼,沿著鋪著梨花紋的的地毯,她走到窗臺邊,見到了擺滿瓶瓶罐罐的梳妝臺。 她好奇打開一個印著荷花的盒子,胭脂紅色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香氣。 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膽子小,匆忙爬上了床蓋好被子,裝作沒有醒來。 葉章注意到了梳妝臺上開啟的胭脂盒子,也聞到了香氣。嘴角笑著走到她的床頭,盯了她好半天她長長的睫毛,好半天伸出手捏起她的臉蛋。 “裝睡!” 晚玲睜開眼,慈愛的笑容漸漸印入她的腦子,那額頭的褶皺和臉頰丑陋的刀疤似乎都不見了。 “懷孕了就不要亂跑?!?/br> “嗯?” “給你姨媽打過電話了,放心住這兒養(yǎng)胎。” “什么?”晚玲掙扎著要坐起來卻被他按住了肩。 他低頭湊近,口中濃郁的煙草味把她熏得又要睡著。 “我的孩子我會負責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