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這是他給出的理由。

    “其實還好?！边@是她無謂的解釋。

    杜蘊儀縮在門口的角落，看著權(quán)聿緊皺的眉頭，她想，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不敢放她一個人回去嗎？

    片刻間，背景的雨聲已經(jīng)大到無法忽視的程度，似乎是替他多余的注解。

    從進門開始，權(quán)聿拱起的眉峰就不曾松懈，看起來比她還要緊張。

    蜿蜒的水痕留在門口那幾節(jié)臺階前，是踏入陌生領(lǐng)地前的再一次確認。

    這真是一場失誤，連杜蘊儀都要替他這么說。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這里的第一個客人。

    “只有這個?！睘榱瞬蛔屗疂n蔓延，權(quán)聿從鞋柜里拿出一雙舊板鞋，整齊地擺在她面前。

    他的鞋穿對她而言大的夸張，走在實木地板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杜蘊儀孩子氣地笑了。

    “等雨停了，我再送你回去?！?/br>
    杜蘊儀盯著他寬闊的背，在心中祈禱，那就讓這場雨遲些停。

    她坐在麂皮沙發(fā)的一側(cè)，把手袋打開又合上，反復幾次后，最終問他:“這里怎么就你一個人?。俊?/br>
    “因為我不喜歡和別人合宿?！睓?quán)聿其實更想說的是，他不喜歡外人來到他的家里。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把火堆燒得更旺些，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倒映出她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的目光。

    似乎比這火焰還要熾熱。

    “其實…”

    星星點點的火星落下來，他的瞳孔因此亮了又亮，但他的眼神始終克制冷靜。

    權(quán)聿打斷了她未完的話語，“要喝些什么嗎？”

    “都，都可以?！倍盘N儀說。

    “那就紅茶？”

    “好啊?！?/br>
    權(quán)聿走向了廚房，杜蘊儀開始打量房中的陳設(shè)，照著是極簡的設(shè)計理念，和她完全是兩種審美風格。

    不過，那架唱片機倒是和她很合得來。

    她盯著那空空的唱盤，朝權(quán)聿問道:“怎么沒有唱片，你平常不聽的嗎？”

    “這是房東留下的。”權(quán)聿遞給她一個精致的骨瓷茶杯，“一直放在這里沒有動過?！?/br>
    杜蘊儀努著嘴，有些失望的垂下眼說:“我還以為你也是唱片發(fā)燒友呢?！?/br>
    權(quán)聿聞言笑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好看，略顯鋒利的下頜角此時幾近完美。

    杜蘊儀愣了，這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我的唱片機在樓上，和收藏的唱片專門放在一個房間里?！?/br>
    “那我可以去看一看嗎？”

    灰色的地毯留下兩道顏色不同的痕跡，旋轉(zhuǎn)樓梯悶聲承受了久違的兩個人的重量。

    權(quán)聿替她打開了門，淡紫色的燈光下，涌動著一種別樣的氣氛，好像酒精過渡到血液中，只一眼，就把全身都醉透了。

    “哇！”

    杜蘊儀雖知用一個屋子做影音室固然是收藏甚多，但當她親眼看到整整兩柜子的黑膠唱片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畢竟她也是剛剛接觸黑膠唱片，好奇心遠遠大于她所了解。

    杜蘊儀問他:“這么多唱片，清潔保養(yǎng)起來很麻煩吧？”

    權(quán)聿耐心的說:“這有專門的洗唱片機，還有室控干燥器，平時只要定期清理灰塵就好了?！?/br>
    杜蘊儀點點頭，心想這還真是有夠麻煩的。

    “你是按樂隊首字母分類的啊?！倍盘N儀伸著脖子往上看，她疑惑地問:“咦，我怎么沒找到披頭士啊？”

    “你喜歡披頭士？”權(quán)聿側(cè)過頭問她。

    “嗯，我特別喜歡約翰列儂。但很奇怪的是，我最喜歡的那一首《Hey  jude》卻不是他寫的?！?/br>
    “這首歌好像是保羅寫的?！?/br>
    “是啊?！倍盘N儀接著說:“列儂可是一個瘋狂又浪漫的人。他和洋子愛的難舍難分，以至于忘了他當時還不滿五歲的小兒子，保羅為了安慰可憐的朱迪，特意為他寫了這一首歌?！?/br>
    權(quán)聿沉聲道:“我記得他雖然給洋子的孩子寫了很多歌，但他從來沒有為朱迪創(chuàng)作過一首歌?！?/br>
    “因為他愛的人是洋子啊，他甚至為了她拋棄了樂隊，朱迪是他和前妻生的，或許對他而言，和洋子生的肖恩才是他真正喜愛的孩子吧?！?/br>
    “或許吧，”權(quán)聿不以為意地說，“他為小野洋子做的瘋狂的事還少嗎？愛情給了本就不理性的人更加瘋狂的借口，以至于傷害自己傷害他人。”

    杜蘊儀坐在真皮沙發(fā)上，聲音悶悶的，“這可真是諷刺啊……”

    “小時候大人們常說手心手背都是rou，但那時我就知道，它們根本不是一塊rou?！?/br>
    “痛起來的感覺都不同，又怎么會被一樣對待呢？”

    權(quán)聿看她出神的樣子，眼波瀲滟之處確實動人至極。

    可惜他最見不得女人哭。

    權(quán)聿回身從高處抽出一張藍色唱片，放在了唱片機上，撥弄指針。

    溫柔的男聲緩緩流出——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伴隨著歌聲一起，杜蘊儀的眼淚滾了下來，她哭泣的樣子并不難看，甚至可以說是梨花落雨，自有一番姣美。

    她的貝齒輕輕咬住下唇，凝著淚眼看向他時，甚至還有掛在睫毛上的淚滴。

    她逞強地說:“我每次聽這首歌都會哭?！?/br>
    權(quán)聿不語，只默默遞給她手巾，讓她拭淚。

    “雖然瘋狂，雖然不可理喻，但這就是愛情，不是嗎？”杜蘊儀問他。

    權(quán)聿用手擋住下半張臉，嗤笑道:“愛情有時候只不過是個拿得出手的幌子罷了?！?/br>
    他敞開懷坐在沙發(fā)上，肆意地說:“世人把荷爾蒙下的生理活動、見不得人的占有欲以及自以為是的認同感強定義給別人，并把它美言，稱之為愛情?！?/br>
    權(quán)聿說到這，嘲諷的笑意揚到最大，“說到底，我不相信這世上存在純粹的愛情?！?/br>
    “那只是因為你沒有遇到?！倍盘N儀反駁道，“這世上絕對存在著真愛?！?/br>
    “如果真的存在所謂的真愛，那么古往今來所有帝王功績將頹之時，為何只拿紅顏禍水來大做文章？哪怕到了現(xiàn)代的約翰列儂，人們提到他，更多的也是說他被小野洋子這個女人迷惑了，禍害終生?！?/br>
    “愛情成為了掩人耳目的借口，至少大眾已經(jīng)逐漸接受這個‘事實’了?！?/br>
    “不是的，愛情本身即是純粹的，這些只是人們偏激的想法?！倍盘N儀咬著后槽牙，不服氣地說。

    權(quán)聿給唱片翻了個面，繼續(xù)說:“但事實就是如此，愛情不僅不被歌頌，甚至還被踐踏。這恰恰證明了，你所謂的愛情不過只是幸福時錦上添花，破敗時落井下石的一種手段而已。”

    “那是你的愛情?！倍盘N儀突然說。

    “如果是我，我不在乎外人如何想，更不在乎后世的評語。我如果愛一個人，就不會在乎那么多，只要與他在一起就足以。”

    “你還真是天真?！睓?quán)聿笑著看她，表情中卻沒有半分不屑。

    我還真想看到你所謂的真愛是什么樣子，權(quán)聿陰郁的想，一個瘋子愛上一個傻子？恕他實在無法想象得到更多。

    杜蘊儀定定地瞧了他許久，她似乎是知道無法說服他了。

    于是她只對他笑道:“權(quán)聿，要不要試一試？”

    “什么？”權(quán)聿的身形一頓。

    “我可以向你證明愛情有多么純粹?！?/br>
    “比如？”

    比如她吻上他的唇，用盡全力的一吻。

    卻只是輕輕碰觸他的嘴唇，沒有更多的動作。

    杜蘊儀看到他的眼底自己的倒影，看起來無比傻氣。

    不過，他震驚的臉看起來親切了許多。

    她抬起頭，望著他，對他說:

    “這是一個吻，不摻雜情欲，不是占有欲作祟，更不是想要從你那里得到什么認同?！?/br>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吻，不對嗎？”

    “那么，把這想象成這是一份愛呢？”

    “你可以接受嗎？”

    權(quán)聿沒有回答她，只是給了她一個比這要含有更多含義的回吻。

    文中人物論點與作者本人叁觀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