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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怯懦萬人迷美而自知以后在線閱讀 - 第193節(jié)

第193節(jié)

    謝月明沒能看到將軍府的桃花。

    江寄并不允許謝月明到將軍府來找虞漁玩。

    虞漁有兩個丫鬟陪著,那兩個丫鬟對虞漁死心塌地, 又何須謝月明過來。

    這桃花漂亮,虞漁在將軍府過得如同被籠子里豢養(yǎng)的金絲雀,日日不厭其煩地聽著戲班子變著花樣為她研究出來的新戲, 學的新活,她就活在這將軍府里頭,從未提起過討厭這里的生活。

    就連戲班子里頭的人,也都對虞漁產(chǎn)生了某種特殊的情誼。

    里頭原有一個小孩, 原來演得是雜當, 總會變著花樣討虞漁歡心, 幾年過去了, 小孩長成了眉清目秀肩背挺闊的少年郎, 從原來的雜當,變成了小生,當了主角。

    虞漁最愛的戲總是那幾曲。

    她無論什么時候,身上的衣服總是帶著艷麗的暗紋。

    這孩子年齡日復(fù)一日增長,然而倚靠在那床頭聽戲的虞漁,仿佛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改變。

    她總是那樣羞怯地、清澈地、帶著幾絲風情地笑著,他們唱什么,她從來仿佛都聽得入神。

    對他們挑剔的是江寄,女人從來沒有對他們挑剔過。

    在黃昏或者下午,她靠在軟塌上,那陽光就斜斜地打在她的雪腮上。

    她姿態(tài)很懶,哪怕是躺著,頭上的明艷的釵子也總是晃蕩著,那殷紅的口脂總是給這份在她這里度過的時光朦朧上一層黃昏時的頹敗和哀傷來,她身上的那種朦朧的氣質(zhì),仿佛是她的靈魂,和這舊時代同體。

    小孩小時候,跟著爺爺學過詩,小孩的爺爺曾是個秀才。

    他最愛唐代的一首詩,便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他爺爺每次提起這首詩的時候,都撫著那花白的胡子,看向那夜空中的月亮,臉上滿是神往,爺爺說張若虛是個狠人,留下這一首詩,便被后人稱作是“孤篇壓全唐”。

    而小孩在將軍府慢慢長大這些時日,總會想起那春江花月夜,那孤篇壓全唐。

    這女人倚在軟塌上,或者靠在窗口上看戲的時候,小孩望著她的模樣一開始是訝異,慢慢地,他便學會了羞澀和臉紅,后來,每次虞漁那雙眼睛朝他望來,他便總是失去一些該有的直覺,唯獨臉和耳朵在不斷地散發(fā)燙意。

    有一日,他演了張生,演完之后,虞漁忽然叫住他。

    她用那雙眼睛抬眼看向他,好奇地問:“你叫梅若生么?”

    “幾年前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如今這么高了?!?/br>
    梅若生聽到自己用那種很結(jié)巴的聲音回:“是,是啊夫人,我叫梅若生,我家里人便姓梅,不是藝名?!?/br>
    “如今不算是小孩了,我已十六歲了?!?/br>
    虞漁親手朝他遞過來一盤葡萄,那盤子是青花的盤子,虞漁涂著丹寇的手伸出來,挨著盤子的邊緣,衣袖卻微微朝后縮,露出一串洋紅色的串珠來,那珠子襯托著她那如雪一般的皓腕,幾乎刺傷了梅若生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顫抖著接過那盤葡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里頭,他呆呆地望著那葡萄許久,忽然口齒生津,極端的渴起來,他囫圇地摘下幾個葡萄朝嘴里塞進,汁水從少年的唇齒間泌出,他臉吃得通紅,這葡萄豐盈、酸甜、可口,是江寄特意請人從荀南的葡萄產(chǎn)地,使人包著冰,快馬加鞭送過來的,他從來不告訴虞漁這些東西的來歷,只是問喜不喜歡,只要虞漁喜歡,下次便總是還有。

    梅若生聽過這些傳言。

    他忽然想起為什么,每次看到虞漁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句“孤篇壓全唐”,一個“孤”字竟然很符合虞漁的氣質(zhì),一個“壓”字若用到虞漁身上,則又完全合適,他再沒見過比虞漁更漂亮的女人,她的那種漂亮,如同一層霧氣,壓在所有見到她的人的心上。

    而“春江花月夜”,這首詩的名字,春江,花,月夜,這些從古至今從未發(fā)生過轉(zhuǎn)移的,只要提到便讓人想到昳麗之美好的食物,幾乎好像可以一一安在虞漁身上,她就如同這些意象一樣,靜靜躺在哪里,身上便散發(fā)出某種不止于皮相的風月無邊來。只消她一眼看過來,那種淡淡的神采,便壓垮了一個少年人的心。

    怎么會有這樣的女人。

    梅若生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這些葡萄,他最愛惜他的嗓子,可今日這種吃法卻仿佛令他忘卻了保護嗓子要注意的各種情況,他此刻仿佛被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欲望支配了。

    等一盤葡萄吃完,梅若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想到他端著那盆葡萄回來的時候,碰到的一個眼神凌厲的軍官,他盯著那盆葡萄,眼神轉(zhuǎn)移到他身上的時候,梅若生在里頭看到了一種深深的敵意。

    可那軍官卻并不是江寄。

    偶爾她會讓他們戲班子里頭的人教她幾句唱詞。

    她只消隨意地學幾句,沒有什么技巧,那嗓子卻那樣嫵媚動人,盡管細聲細氣的,卻無端勾起任何人的欲望。

    他腦子里總盤學著她唱的那幾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等江寄回來的時候,有時候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虞漁拿著戲本,細細細細地在燭火下面練唱的模樣。

    虞漁不要現(xiàn)代的燈,她要蠟燭。

    江寄忽然問起:“聽說你送了一盆葡萄給那唱戲的?”

    “是呀,那小孩唱得好。”

    虞漁放下戲本,便轉(zhuǎn)身過來抱他。

    她仰起頭看他,江寄眼神深沉,卻仍舊將話說完了:“他可不是小孩了?!?/br>
    虞漁:“可他,就像個小孩,他來的時候,還不到我肩膀這么高,唱得也好?!?/br>
    “將軍,怎么了?”

    女人的眼睛從未變過,江寄捏著她雪白的臉頰,湊上去說過多少的胡話,那雙眼睛里頭,也總還是波光粼粼,帶著那種含羞帶怯的意味,江寄幾乎要死在她的笑意里頭,他沙啞著聲音湊上去說:“夫人,那葡萄是我找人從荀南運過來的,你就這么賞給一個唱戲的小玩意吃,嗯?”

    虞漁聽了微微張著唇,眼里流露出幾分訝異。

    “去荀南摘過來的么?難怪吃著很可口?!?/br>
    可是,說著,她眼里又有幾分擔憂。

    “這樣運過來,會不會有人說將軍閑話,似乎有些太奢侈了?!?/br>
    “奢侈?怎么樣才算奢侈,現(xiàn)在從海林到周南,這一片地帶,所有的駐扎的部隊,都姓江,知道么?”

    江寄笑起來,里頭的上位者的蠻暴幾乎毫不掩飾。

    “你竟然跟了我,以后什么都是你的?!?/br>
    “南國的所有地方都姓江,你要什么我都拿來?”他望著她,眼睛里頭寫滿狼子野心。

    女人明麗的珠釵在烏黑的鬢發(fā)間閃爍,烏黑的流轉(zhuǎn)著水光的眸子帶著那種天真望著他,那病態(tài)的兩靨,那如同柔嫩的蘆葦細條一般的脖頸,江寄瞇起鳳眼,心想,這華國,他又有什么要不得?

    “阿寄,好厲害呀?!?/br>
    女人就這么輕輕細細的一句話,江寄便覺得什么都值得了。

    他那虎口處的傷疤有一次癢了起來,在這明明滅滅的、旖旎的燭火下面,他疑心自己心甘情愿溺死在這女人的溫柔鄉(xiāng)里面。

    “厲害么?還有更厲害的?!彼曊{(diào)沙啞至極。

    *

    梅若生被趕出將軍府,是他得到那盤葡萄后的第三天。

    后來梅若生再也沒有見過虞漁一面,唯獨在夢里,他會夢到那女人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望著她,雪臂支撐這下巴的模樣,兩靨生香的模樣。

    他也時常想起她那華麗的綢緞衣服,那幾乎要壓彎她的脖頸的烏黑的鬢發(fā)。

    后來,梅若生成為了江南三絕之首。

    這是他被趕出將軍府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這三年時間,關(guān)于江寄,他聽過各色各樣的傳聞,這傳聞里頭,最令他感到驚愕卻的事:他聽說江寄野心勃勃,竟然想要在南國自立為王,當那舊時代的皇帝。

    那可是,當皇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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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您也來啦

    ◎8.15更新◎

    這社會轟隆隆的浪潮朝前走。

    一個要當皇帝的男人, 不說打仗打輸,只要露出一點風頭,這華國人們的口水都能將之淹死。

    然而那樣荒謬的說法,傳到梅若生的耳朵里的時候, 他經(jīng)過了一點思索, 反應(yīng)過來之后, 忽然腦子里頭產(chǎn)生了一種荒謬的應(yīng)和來。

    他想起那女人,那個叫虞漁的女人。

    自將軍府出來后,梅若生從未和人提起過那女人。

    他不愿去說似的。

    然而就算江寄統(tǒng)一了整個南國,可還有東邊, 西邊,北邊呢。

    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軍閥頭子,到處都是, 以前遺留下來的,半路出家的。

    在這之中, 江寄的勢力是最雄厚的,可名不正則言不順,若是東西北三邊都聯(lián)合起來呢?

    人們都說江寄想當皇帝, 算是和瘋了沒有區(qū)別。

    然則梅若生卻好像看透了那江寄想當皇帝的意圖似的。

    若是在一個黃昏亦或者傍晚,推開那女人的門,只消一眼,在那女人朝你含著羞怯的笑容看過來的時候, 那珠釵在斜影重重的暈色中擺動, 你便很難想到別的什么, 什么新時代啊, 什么嗓子啊, 什么戲啊,理想啊,都給拋卻在腦后了,腦子里頭唯有:她若是愛什么,別說是金銀財寶,哪怕是這腳下的綿延萬里的江山,若是我有本事,我也給她打下來,雙手呈上去,跪著捧到她的面前,含著深沉的眸子,看她那詫異又驚喜的模樣。

    這實在是一個,令人覺得可笑的場面。

    誰會為了一個女人,去葬送大好的前途,但凡不是做皇帝,是做總統(tǒng),那希望都是很大的。

    何必要做皇帝,太荒唐。

    然而,梅若生只覺得,這好像才真實。

    那江寄實在是個男人。梅若生的腦子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點別樣的嫉妒。

    他的頭腦只要稍稍一停下來,便浮現(xiàn)出在將軍府里唱戲的那幾年。

    他想起一些軍官們朝虞漁的院子方向眺望時,臉上的神情。

    他想起虞漁躺在那美人塌上,幾乎要融合在那暮色里頭的模樣,那雪白的、雍容的面,仿佛只有舊社會那樣能容下一切香艷和朦朧的時代,能容得下她,她一身懶意躺著在里頭的時候,這新的一切,汽車、輪船、燈光、報紙,好像都并不與她相配,與她相配的,應(yīng)當是那燭火、珠釵、軟轎、老式的庭院與桃花,以及那玉管狼毫寫小楷的筆。

    那江寄,還真算個男人。

    梅若生盯著面前的唱詞,想起那個女人,便感到一陣濃重的失落來。

    他出神地望著院子里頭的桃花,看一陣風吹來,那桃花一陣又一陣地落在地上。

    成名之后,梅若生換了宅子,他換了宅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頭搬來了幾株很大的桃樹,沒想起那女人,梅若生便如同犯了饑渴的病一樣,期待春天。

    然則春天到來了,這院子里的花卻不如將軍府里頭開的那樣漂亮。

    后來才聽人說,那將軍府里的桃樹,是江寄從蘇河最古老的園子里頭奪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