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鏡(二)
房門關(guān)上后,兩人的對峙的意味愈發(fā)明顯。 阿碧站在那里,恭敬而沉默,唯余臉上的淡漠,無聲的訴說著拒絕……那模樣,讓喻衡想起當(dāng)年在洛陽時,她伺候他的的情形。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胡人在北邊叛亂,叛軍從范陽起兵攻打過來,東都瞬即淪陷了。朝廷派來援救的軍隊無力回天,只好慌亂撤去,留下百姓面對賊人的魚rou。 喻衡當(dāng)時恰巧來東都做生意,不幸遇此變故,本以為將送命于此,不料叛軍礙于他的家族與他的才華,并未殺他,反而意圖拉攏。 叛軍隨即在洛陽稱帝,已然歸順叛軍的昔日友人以各種借口將強留他在洛陽,又以擔(dān)心他人身安全為由,將他的自由限定在城郊一地勢偏僻別院中。 阿碧便是那時友人差送到他跟前伺候的婢女。 相識多年,好友自然知道他的喜好。是以見到阿碧的第一眼,喻衡便知道這是美人計。 他做好準(zhǔn)備對美人的殷勤照單全收,卻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任何越禮的行為。 她恭敬周到,卻寡言少語,行事持重而嚴(yán)肅,空有十分姿色、卻無半點風(fēng)情。一點都不想別有目的的樣子。 還是說,這其實是另一種勾引? 客居的日子無聊,一日宴席下來,喻衡故作醉酒,喚了阿碧來跟前伺候,卻在對方扶他坐起時,攬住了她的腰肢。 今晚留下伺候? 偌大的屋子里,紫金香爐濃重熏香彌漫,蓋過他身上杜康酒的氣息,他將頭抵在她肩上,輕嗅著她身上醉人的相惜,下頜沿著她美好的肩頸曲線游走,語氣輕佻且挑逗。 她兀立那里,手里還端著殷勤倒來的溫水帕,既沒有嬌羞慌張,也沒有怨憤惱怒。只淡漠的開口道。 公子,這不合適。 不合適?那你主子放你在我身邊做什么? 他笑,不依不饒,伸手換上她纖細(xì)的腰肢細(xì)細(xì)摩挲,她伸手抓了她的手,一貫冰冷的神情終于有了細(xì)微的裂縫,微微顫抖聲音帶了幾絲求饒的以為:公子…… 如果那個時候要了她會如何?是不是后來轉(zhuǎn)瞬就忘了。不會再這般心心念念。 喻衡做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假設(shè),然而事實是,那一次,他鮮有地看走了眼,以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個膽小木訥的侍女,最終松開手,任由她脫了身。 翌日,他醒來,喉嚨啞地發(fā)疼,剛喚了一聲水。下一秒,一嬌軟的身影便渡步到他跟前,青蔥白的手指捧著杯子,用恨不得貼在他身上的距離喂他水喝。 阿碧呢?他問,接過杯子同她拉開距離。 主子將她調(diào)回府上了,以后由奴婢伺候公子。 正在為他整理衣裳的侍女頓下動作,青蔥的玉指停留在他衣襟處按壓挑弄,抬頭望他時眼波流轉(zhuǎn)。 換了,這算什么?是他昨晚真的冒犯了她,還是友人發(fā)現(xiàn)她并不能誘他上鉤。 整個冬日,喻衡再沒見過阿碧,正月,叛兵在東都稱帝,天漸漸暖和了起來,但朝廷的形勢卻越來越不樂觀。 京城終于也失守了,天子一行人倉皇西逃,喻衡聽聞消息,痛心之余,思?xì)w的情緒漸濃, 三月,友人請他過府上赴宴,幾番推辭不過,他只好出席。 友人鬧市的府邸上,他再次見到了阿碧。她捧著一捧桃花。與他撞了個滿懷。 這花開得真好,給你主子送去?他蹲身撿了一支在手中把玩,她忽然抬頭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這才幾日不見就不認(rèn)識了? 他出口揶揄,她垂下眼眸,撿了一會兒花枝,忽地開口道: 你想離開洛陽嗎? 自然。他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盡心地回答了一句。 或者,她艱難的咬了一下嘴巴,我可以幫你。 你?他眉毛微挑。 是的,我。 他笑笑,沒放在心上,更沒問她原因。直到宴會上面前,阿碧當(dāng)著友人的面開口,她要為他舞一場時。他才意識到她是認(rèn)真的。 水袖拋出時,一個妖惑的轉(zhuǎn)身,半遮半掩,她終于露出自己遺世的容顏。她含笑,嫵媚的,邀寵的,卻又無辜的,單純的,楚楚可憐的。他從她一貫淡漠的臉上看到了別樣豐富的神情。 舞影婆娑,艷驚四座。他當(dāng)場愣了,他知她有十分顏色,卻不知她也可以這般情致妖嬈,風(fēng)情旖旎。 那夜,喻衡才知道,阿碧原來并非空有姿色。 他有些痛恨她的欺騙,又忽地想起,她明明什么都不曾說過。一切是他自己的猜想而已。 一個魅惑的眼神,同阿碧的水袖一同再次拋向他,喻衡從她眼中讀出玄機,走到友人耳前,說,今夜要她到他房里。友人滿意的笑,看著喻衡離席而去。 那夜,他并未飲酒,卻在溫柔的月光中有了微薄的醉意,。當(dāng)阿碧她的水袖妖嬈的環(huán)上他的頸項時,他其實很想假戲真做。 可是,他又更重要的事要做。 鬧區(qū)的府邸不必郊外偏僻,在阿碧的幫助下,他終于得以順利出逃,并在城中隱匿幾日后,逃回京城。 臨別時,他讓阿碧同他一起走,她只搖搖頭,堅決的沿著原路返回。 一年后,京城光復(fù)了,又過不久,東都也光復(fù)了,昔日叛軍心腹都成了階下囚。他寫信給昔日囚禁他的友人,勸他積極認(rèn)錯,并表示愿意幫他奔走說情……而信的結(jié)尾,他向他討要了阿碧。 信寄出月余,杳無音訊。失望與日俱增,就在他以為此生都無緣再見阿碧時,阿碧卻淡漠著一張臉,站在喻府外,叩響了喻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