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我是為了喜歡的人
果然,分手總在下雨天,重逢總在下雪天。 房間內干凈,燈燭明亮,映襯著白不厭那張俊俏的容顏。他眉目含笑,低頭把玩著黑色的面具,脖頸較好的弧度延伸處被衣物遮擋,只留下了被雪激的微紅的肌膚。 “我很喜歡,它很漂亮,也很特別?!?/br> “這是我在上元節(jié)贏來的?!遍惲蓟ㄒ膊恢雷詡€兒有什么好驕傲的。 白不厭有些遺憾的說:“聽說長安的上元街很熱鬧,我到底是錯過了?!?/br> “還有明年呢,不著急?!遍惲蓟ò参康?。 白不厭滿懷歉疚地說:“除夕進宮的時候,我不該主動往自己身上攬活兒,本以為是幾日解決的事情,沒想到還跑了一趟江南?!?/br> 閻良花問:“你去這一趟都查到了什么?” “良人賤賣,還有官商勾結,他們生意做得很大,半數江南的商人都牽扯,將拐來的孩子幾經轉手,送到哪兒去的都有?!?/br> “江南好像盛行揚州瘦馬,據說一個花魁值千兩白銀。”閻良花嘆了一聲:“這么塊肥rou,有人舍得松口?” 白不厭道:“肯定不舍得松口,現(xiàn)在就咬死是正常買賣。” 古代買賣人口的事情很猖獗,但也分合法不合法。 在古代,兒女是家庭的財產,所以父母買賣子女是合法的。 但是,如果買賣別人家的孩子,法理上是一個家庭侵占了另一個家庭的財產。這是不可以的。不僅僅是孩子,還有奴仆都不準許偷賣。 白不厭想盡辦法得到了當地最大的青樓的買賣賬單記錄,由刑部先行帶著關鍵人物進京,他自己手拿賬本兒抄小路。 他身上有傷,不擁抱是難以發(fā)現(xiàn)。 “像這種拐賣人口一般會被處以絞刑;做部的,會被處以流刑,流放到三千里外;當作妻妾、子孫的,則有勞役三年。要是讓底下那幫人販子認下,也不至于牽扯到朝中臣子等等。”因為被王子異嘲笑過,閻良花還特意翻閱了一下刑法,南楚的刑法還算嚴謹。 “關鍵人物都早早的扣押,不讓人接近,串供也是沒法子的。哪怕底下人想攬罪,也得讓他們都吐出來?!卑撞粎捬鄣组W過一抹靈光。 他一瞬間仿佛露出了鋒利的牙。 像是毛發(fā)潔白,在雪崖上奔走的狼,隱匿在一片潔白的雪當中,鋒利的牙齒卻可以咬開獵物的喉嚨,撒的滿地都是鮮血。 白不厭又笑得人畜無害,活像一只薩摩:“我有點餓了?!?/br> 閻良花忍住了想要揉他腦袋的沖動,起身來到門口沖著外邊兒,催促著小二哥,快點兒上菜。 老板端上了飯菜,二人用餐。 白不厭是真的有些餓,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仔細算算,足足一天沒吃東西,只喝了兩口水。還得慶幸,虧得沒有宵禁,否則連城門都進不來。 他用餐的姿態(tài)依舊很優(yōu)雅,只是速度比較快。 閻良花瞅他,覺得是個小可憐,特意到了一盞茶地了過去。 白不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還是小花對我好。” 閻良花想了想,問:“你回來見王子異了嗎?” “沒有,我第一時間就來找你。” “他一定會罵你是個沒良心的?!遍惲蓟ㄝp輕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也有些得意。 白不厭:“若不是為了他們王家,我也不至于查的這么深?!?/br> 閻良花在心里吐槽,果然是好基友一輩子。 “你在江南有沒有得到消息?!?/br> “你是指王子異的選擇?” 閻良花覺得將王子異的行為歸類成一個選擇,其實很恰當。 白不厭停頓住了筷子,然后認認真真的說:“拯救弱者的大英雄?!?/br> 閻良花從中聽出了諷刺的言外之意。 如果換一個不了解白不厭的人,看著對方清純的眸子,真誠的眼神,一定會相信他的話是稱贊。 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會明白這話說的有多諷刺。 白不厭是個兇悍的叛徒,他背叛了世俗倫理,對任何事情都很厭惡,傳統(tǒng)的英雄對他而言,只是滿足情緒達成奉獻精神的笑話。 閻良花有些遺憾:“連你也覺得他做錯了?!?/br> 白不厭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是那些吃人的官員,認為他錯了。不過對錯不要緊,對于王子異而言,他有的是選對錯的機會?!?/br> 只要王丞相在,王子異把天捅出窟窿都有人補。 要是王丞相不在,反噬的浪花絕對會將他淹沒。 成敗都在于一個王家。 閻良花:“年輕真好?!蹦贻p的勇敢執(zhí)著,才是最大的資本。 白不厭:“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閻良花覺得這話說的很有道理,還來不及深思,白不厭那邊已經美滋滋地說話。 “希望他多給我一些補償,他房里掛著一幅葡萄藤纏花架的圖,是前朝大學士畫的,也算比較有名氣,你應該會喜歡吧?”白不厭期待的問。 閻良花點了點頭:“喜歡?!?/br> 白不厭像是做對了正確選擇的孩子,笑得滿臉燦爛。 這世上所有值得深究的問題,好像都不及白不厭的一個笑臉來的重要。 門外春秋輕輕地敲門:“小姐,時候不早了?!?/br> 白不厭的眼睛一瞬間通紅,眼巴巴的看著人,卻還是說:“那你早點回去吧。” 閻良花起身,白不厭也跟著起來。 他手里捏著那黑色的面具,抖了抖身上的大氅,步伐干脆,停步于酒樓門口。 他目送著閻良花撐傘離開,始終未曾說過告別的話。 雪已經停下,地面落了一層。亂云低垂籠罩著淡薄的暮靄,急雪翻騰回舞于凜冽的寒風。 他亭亭獨秀,不染雜塵,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樹報春的紅梅點綴其間,梅枝猶如天工雕出的瓊枝,別在枝頭的梅花,豐潤姣潔。 梅花含苞初綻,勝過萬千景色。 長安梅不多,一半的梅幾乎都在御史臺,還是先帝在世時讓人種下的。 先帝最喜歡的一首詩,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 白梅生長在冰天雪地的寒冬,傲然開放,不與桃李凡花相混同。 忽然在某個夜里花兒盛開,清香散發(fā)出來,竟散作了天地間的萬里新春。 這首詩還有一定的背景。 前朝時,先帝擔任御史臺大夫,有一日他院中梅花突發(fā)異香,已經年過六十的他只覺得這是上天的感召,于是推翻前朝昏庸皇帝的統(tǒng)治,登基后再御史臺種滿了梅花,并作詩一首,寓意著,御史臺只愿給人間留下清香的美德。 這一任的御史大夫是先帝親指的,已經七十歲,老爺子身體仍舊健康,因為活的久了在輩分上就占了一些便宜。哪怕是王丞相當面也要稱呼上一聲,張老。 張老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喝茶看字畫,白不厭從江南回來,還帶著一些江南的特產。 去御史臺已經很晚,但他知道張老一定在等著,因為線報消息報過他今晚抵達長安。 白不厭帶著笑容和值班的人打招呼,進了臺上,簾子后頭,張老正端正坐著。 夜深點燃著蠟燭,燈火明媚。 張老好半天才抬起一雙昏聵的老眼,“江南景色可美?” “忙著查案,沒看什么。”白不厭將茶葉遞給了侍從,侍從退下去泡茶。他將自己待會的人口買賣去向賬本拿了出來,只有最近二十年的記錄,厚厚的一打,每個人都寥寥幾語。 他端端正正的坐著,等著接下來的談話。 張老問:“都查到了什么?” 白不厭:“就是呈上來的這些東西?!?/br> 張老瞇著一雙眼睛,搖了搖頭:“少了,最重要的賬本,沒有?!?/br> “給了,這就是賬本。” “別裝傻。” 買賣人口是一門做的極大的聲音,江南那些歌舞升平的會所從來都讓人樂不思蜀,直叫人一擲千金。 多少達官顯貴去江南揮霍瀟灑,多少人在江南置辦居所,那里是一個適合人衰老的地方,空氣都透著舒適享受。 這么一個地方,人們來來往往的記錄就不少,這才是最重要的記錄賬本,也是給各個官員定罪的證據。 那么多男人,女人,孩子被發(fā)賣到了各處,然而最重要的是官員們的罪證。 白不厭懵懵的說:“我沒找到這種東西?!?/br> 張老:“你身上的血腥味,快遮不住了。一路追殺你這么兇狠,肯定是拿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否則怎么會連證人都放過,只追殺你?” 白不厭的那張臉在燭光下也蒼白無比,笑的無辜:“我真的沒拿到。” 張老眼皮子不抬:“所以,小子,還是有別的想法?” 白不厭一味笑著。 “我還記得,你那年才十三歲,跌跌撞撞找了過來。滿身落雪,跪在地上笑,嘴上說著什么,原來如此。我當時就在想,你活的下來么?”張老攏了攏自己身上厚重的大氅,聲調蒼老而緩慢:“你活的很好,我就知道事沒完。果然,不到十年的光景你長大了,又來到了長安?!?/br> 白不厭想,我來長安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