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68節(jié)
頓時,人人易色。 父親立刻訓斥:“你胡說八道什么!” 這念頭其實在她心里藏了很?久。她夠聰明,卻只是孩子氣的聰明,天真地以為?,在她狹小的世界里,皇帝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那么, 她自然?要做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人了。 可父親突然?的疾言厲色嚇到了她。 武緝熙也怔住了。她回過神?,打?趣道:“節(jié)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志向?!?/br> 氣氛隨之和緩, 年幼的她也從瑟縮中回神?,想要綻出一個笑臉。 “只是, ”武緝熙蹲在她面前,溫聲道:“這樣的事是萬萬不能想的,知道嗎?” 李素節(jié)自回憶中醒神?,笑道:“后來,我就再沒有想過了,慢慢的,連這件事也忘記了——可殿下?還記得?!?/br> 李素節(jié)一字一字地說:“她記了這么多年。到死前,她還想向我道歉??墒?,我卻忘記了?!?/br> 她重?復:“我忘記了?!?/br> 昭昧忽問:“是不是所有大人,長大后都會忘記自己曾經也是個孩子?” 李素節(jié)怔然?:“……抱歉。我險些,也做了那樣的大人。” 昭昧搖搖頭,將李素節(jié)的手臂抱得更緊,低低地說:“有件事,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br> 李素節(jié)靜靜地等待。 昭昧說:“阿娘懷上李璋的那天,我也在房間里面?!?/br> 李素節(jié)張了張嘴。幾年前的那一日……在她的記憶中,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有一雙手抹去了時間。 昭昧說:“那一天很?奇怪。阿娘突然?變得……變得很?奇怪,她從前總是很?堅決,可那一日卻好?像有些不同。阿耶大概也有所察覺,便走進了她的房間。她們做了一些……嗯,懷上李璋的事情,然?后……” 昭昧只是在平鋪直敘,可話語中的節(jié)奏卻令李素節(jié)的心。 “然?后,”昭昧仰頭,目光直勾勾地:“血,都是血……” 李素節(jié)被她的眼神?駭住,不禁輕喚:“阿昭……” “都是血?!闭衙脸两谧约旱氖澜缋铮f:“那根簪子,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簪子,插在了阿耶的胸口……” “阿昭!”李素節(jié)高聲。 昭昧一個激靈,懊惱道:“每次想到那場面,連我也會變得奇怪?!?/br> “那就別想了?!崩钏毓?jié)嘴唇有些顫抖。 只言片語間,她幾乎可以還原曾經被掩埋的一切。 “那之后,一連幾日我都沒有見到阿耶,但?又?過了一陣子,他就好?像沒受過傷一樣?!闭衙琳f:“再后來,我想到了,那根簪子應該只是扎到了他胸口的骨頭?!?/br> “別想了?!崩钏毓?jié)著捧著她的臉,露出個微笑,說:“我們說點別的吧。” “好?啊?!闭衙烈残ζ饋恚骸澳蔷驼f,阿娘為?什么會到你家里去呢。她和李太常關系很?好?嗎?” 李素節(jié)心里松一口氣,又?忍俊不禁:“當然?不是?!?/br> 昭昧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已經看不出方才的影響,自然?地問:“那是怎么回事?” “是我母親?!崩钏毓?jié)笑道:“我母親和殿下?,曾有一段孽緣?!?/br> 昭昧眨眨眼睛:“說來聽聽?!?/br> 李素節(jié)說:“我母親她,曾和王父約定,捉個狀元做上門女婿,傾舉族之力扶持他平步青云,做李家的支柱。” 昭昧仍不明白這有什么關聯(lián)。 “殿下?,”李素節(jié)又?忍不住笑:“曾經狀元及第?!?/br> “啊?!闭衙馏@呼一聲:“該不會是……” “是?!崩钏毓?jié)道:“那時殿下?女扮男裝,隱瞞了出身武氏的身份,只做個寒門書生,我母親便看中了他,有意招為?夫婿?!?/br> “后來呢?”昭昧忙問。 “后來自然?是沒有成了。殿下?拒絕了我母親。又?過了些年,我母親便選擇了我父親。”李素節(jié)口吻淡淡。 “嗐?!闭衙吝z憾嘆氣,又?很?快振奮:“說起來,我還不曾見過你母親呢?!?/br> 李素節(jié)道:“她現(xiàn)在等閑不見外人?!?/br> 昭昧不解道:“居然?還有人喜歡自己關著自己?!?/br> 李素節(jié)情不自禁想起那窒悶的佛堂、空氣中浮動的煙塵和夕陽陰影中孤冷的角落,想起半明半暗中母親的臉龐,又?立刻將那些印象統(tǒng)統(tǒng)拂去,垂下?眼眸,岔開話題說:“糧食的事情,可以解決。” 昭昧也跟著問:“她有那么多糧食?” 李素節(jié)道:“再從李家借一些,缺口應該不大。” 飛漲的糧價不知道將多少平民?逼上了窮途末路,但?對名門世家而言,只意味著能夠囤積居奇地賺到更多錢。李家不差糧,日子最艱難的時候,還曾出面施粥,賺了個好?名頭。 旁人也不會想到,市面上日勝一日的糧價背后,正是以李家為?首的大戶們在做推手。 即使是昭昧,想要通過李素節(jié)從李家借到糧食,也非要讓步不可。 但?畢竟能夠解決燃眉之急,昭昧便讓李素節(jié)再去李家交涉一番,借到更多糧食的同時,也借個路徑,瞞天過海地把別處的糧食運來。 她自己則來到明醫(yī)堂。 李素節(jié)說,趙稱玄要見她。 這會兒明醫(yī)堂的活計不忙,昭昧剛走進來,便有人擁上來,七嘴八舌地攔在她面前。昭昧分辨了幾句,說的都是營伎的事。 消息傳得飛快,已經人盡皆知。昭昧住在曲府,醫(yī)者們都好?奇地從她這里打?探。 昭昧挑能說的說了幾句,剛好?趙稱玄走來,吆喝一聲,醫(yī)者們便作鳥獸散,還了昭昧清凈。 趙稱玄看她一眼,說:“你跟我來?!?/br> 她往后院走,一直走到后宅,推開房門,再關上房門,就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趙稱玄回身說:“李家那小娘子來,說你要借糧食。” 她平日里不茍言笑,此刻神?色認真,就顯得格外嚴肅,連皺紋都深了幾分。 昭昧微訝:“她和你說了?” 趙稱玄不答,說:“那些糧食足夠你吃上一輩子。但?可放不了那么久?!?/br> 昭昧沒再糾結她為?什么知道,點頭:“是,所以要很?多人來吃?!?/br> 趙稱玄問:“多少人?” 昭昧說:“幾百人?!?/br> 趙稱玄說:“什么人?” 昭昧說:“我的人?!?/br> 趙稱玄緊追不舍:“這么肯定?” 昭昧說:“除了我,她們無?處可去。只有我?!?/br> 趙稱玄目光透出了然?,分明是番云里霧里的對話,她卻似乎從中得到了答案。沉默片刻,說:“她們不只有你。” 昭昧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暗降捉枋遣唤???/br> 趙稱玄嘆了口氣,再開口時,不是咄咄逼人的語氣,說:“既然?是你的人,那么,我倒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趙稱玄看著自己的手指,經年累月的工作在指間留下?繭痕,她摩挲著老繭,說:“我要見見她們。每個人。” 昭昧本來不解,看到她的手指,又?明白了,提醒:“那可是幾百人。” 趙稱玄的語氣難得起伏:“是啊,幾百人呢?!?/br> “……好?吧?!闭衙琳f:“但?要我和她們見過之后才行?!?/br> 嘴角露出欣慰的笑,趙稱玄說:“好??!?/br> 過了幾日,昭昧才再度見到夏花。 曲準到底將她們關押了幾日,寒冬臘月,缺衣少食,夏花容色憔悴,已經看不出往日靚麗,然?而目光卻比從前更加深邃。 昭昧說:“你都知道了吧。” 夏花的聲音有些干?。骸班?。” 昭昧說:“雖然?不再做營伎,可依然?是賤籍,將來上到戰(zhàn)場,同樣要面對死亡?!?/br> 夏花點頭。 昭昧問:“沒能逃出去,失望嗎?” 夏花不語。 昭昧目光微微放遠,那瞬間想起曾經在倡肆的房間,她們曾為?逃與不逃而爭辯。 但?也只是瞬間,她收回視線,說:“但?是,你和她們不一樣。” 她將一本冊子遞到夏花面前,翻開其中一頁,說:“這是你的名籍?!?/br> 夏花愣怔,抬眼,看向那紙頁。 她伸出手,指尖輕撫紙面。 薄薄的一張,短短的幾行,就決定了她的一切。而現(xiàn)在,她的一切正擺在她面前。 “素節(jié)姊姊答應過的,不管結果怎么樣,都會放你走。”昭昧說。 指尖仍在字跡上流連。夏花動了動喉嚨,問:“只有我嗎?” 昭昧說:“還有秋葉。” 手指蜷縮起來,在紙面停留了一段時間。接著,收了回去。 她笑了下?,說:“我不走。” 昭昧驚訝地看她:“我可以抹掉你的賤籍。” “我知道。”夏花說。 昭昧問:“你不是想要作為?平民?生活下?去嗎?” “從前是的?!毕幕ㄆ届o地說:“現(xiàn)在不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