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的夫人(1)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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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谷西邊的一條幽河前,此時正站滿了百花谷弟子。 他們身著淺藍色的統(tǒng)一服飾,手拿火把,將一個巨大的竹制籠子推入河流中。 漆黑的夜色也擋不住他們話語中所展示的猙獰:“這個女人又背著谷主偷偷出谷,干了見不得人的事還有臉回來,該死!” “該死!該死!……”眾人紛紛附和,拿著火把舉天壯勢:“她該死!——她該死!——” 吶喊的聲音震破天際,在百花谷擴散開來。 在這幽靜的夜晚,平常謹(jǐn)遵谷主所定下的谷規(guī)的弟子都不再沉默無聲,都在為他們的谷主鳴不平,為他討一絲公道——向水中的那個女人。 一股冰冷的河水涌入鼻間,緊接著灌入耳中,再強勢沖破身體的各道防線,以不可抵擋之力入駐這具柔軟而殘破的軀體……被縛住手腳的楊喵在籠子內(nèi)隨著水流翻滾,失去意識。 當(dāng)她飄到下游時,一個著黑色衣袍的男人從河邊的密林中一躍而下,像一尾游魚般輕松游向她,用早已準(zhǔn)備好的匕首砍斷編制成網(wǎng)狀的竹篾,將她解救出來。 他將她拖到岸上,在她濕透的身體上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塊血色的玉掛到她脖子上,再低頭去聽她的呼吸,確認人沒死后他解開捆縛住她手腳的繩子,將她濕透的衣裙扒下來。 他將渾身赤裸的她放在草叢中,然后躍上樹枝。 她破爛的衣裙在夜風(fēng)中搖擺,獵獵作響。 待它干燥后,黑衣男人將它從樹枝上拿下來覆在楊喵身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她穿上。 這個過程無比艱難,因為楊喵在途中隱隱清醒了。 她抱著他的腰說她好冷,越抱越緊,最后緊緊纏住他的肢體,將他撲在了草叢中。 他沒有抵抗,而是任由她那么做。 當(dāng)她安靜下來時,他又重新為她穿上衣裙。 在后半夜,他一直沒離開。 晨光熹微時,叢林中的楊喵睜開眼,她的眼睛無神而通透。 琥珀色的眼眸,在這世上是多么難得,也是多么美麗。 她依然是前世的那個她,依然是那個被綠帽系統(tǒng)綁定的任務(wù)者,只是……她忘記了她從末世離開后的事,也沒接收到這個世界的任務(wù)信息。 她不僅不知道她該干什么,也忘記了身體原主的一些記憶。 但是……她記得昨天那個男人的味道。 她記得他。 身體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楊喵從從地上踉蹌地站起來,往密林深處而去。 她所去往的方向是百花谷的中心,也是百花谷谷主所在地。 她要去質(zhì)問天下最為人稱道的正人君子百花幽為什么不調(diào)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將 んAιτànɡsんυщυ。CσM她交給谷中的弟子以及下人,讓他們將她沉入河中。 她自問她嫁入百花谷以來從沒有對不起他,甚至在探訪百花谷的來客面前也給他十足的面子,不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不干預(yù)谷中的事務(wù)。 即使是如此,他還是不滿意嗎! 楊喵從及笄以來,再沒有這么氣憤過了。 這一切像是下人一般被人粗略對待,沒有存在感的日子她受夠了! 踉蹌著行走的楊喵突然被布滿荊刺的藤蔓絆倒,摔在樹干上,額頭上破了皮,流了一點血。 她伸手將額頭上流下來的血抹去,突然苦澀地笑了。 從樹干上支起身體,她又繼續(xù)走。 愛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理由的,就像她突然愛上百花幽一樣。 他的真名不叫百花幽,而叫蕭聚流,溪水匯合成流,涌向無邊際的濤海。 蕭中之海,翻騰滾動,也不過是局限于方寸之地。 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一切盡在掌握中,即使是不可斗量的海水也得困于他一柄管蕭中。 蕭氏家族,在這天下沒落了。 他是蕭家最后一代擅毒擅醫(yī)的嫡系子,是二十年前名動天下的毒巫的兒子,在現(xiàn)在也是名聞天下的醫(yī)圣和毒手。 這樣的他卻沒有在塵世享受榮華富貴,而是躲藏在蓬萊島的一個幽靜處開辟了一個藥谷,種植了大量藥材仙草并為谷取名“百花”。 他喜穿一身藍白相間的長袍,常常踏著一雙黑靴在藥田里采摘藥植,會跟下人一起打理田地,裁剪花草。 他有一雙沉靜而濃黑的眼,燦若星辰,高如山峰的鼻,孕育著遠山峰巒處的縹緲流云,如夢似幻,像春天盛開的桃花一樣泛著淡粉的有著流暢線條的唇,偶爾會勾起,透露似有似無的意味,讓人無從找起,無法摸透。 他不是仙人,他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普通男子。 在百花谷,人人敬他畏他,楊喵卻從不將他與外界的男子區(qū)別相看,他就是一個擁有世間醫(yī)者難以企及的醫(yī)術(shù)以及世間毒者難及項背的毒術(shù)的隱世高人。 僅此而已。況且他還是個瞎子。 一個不像瞎子的瞎子。 醫(yī)者不自醫(yī),他也治不好自己的眼疾。 在楊喵嫁給他之前他就瞎了。 這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心疼,反正楊喵覺得他這樣生活得也不錯,至少比乞丐強多了。 她在心里恨他。 嫁給他那么多年,兩人都是相敬如賓的,互不干涉。 楊喵有自己對百花谷外世界的向往,百花幽有他的谷內(nèi)事務(wù)要打理。 一對一年也見不了幾次的夫妻。 除了洞房那夜見面,過年以及一些重要的節(jié)日還有蓬萊島外的來客到訪的日子見面,兩人不會相見。 即使是對方的生辰,谷中在大辦生辰宴會的時候,雙方都不會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 楊喵的生辰在二月底,也是辦得挺隆重的。 因為她是百花幽唯一的一位夫人,也是谷中唯一的女主人,雖然不受谷主喜愛,也沒有多尊貴的地位,但谷內(nèi)的弟子和下人還是會把她當(dāng)做師母和主母。 楊喵也算過得挺滋潤了,每日弄花弄草,捯飭自己的身體和臉蛋,簡直跟三級殘廢一樣。 百花幽不會在意她做什么,也不會過問她的事。 所以沒人會來找她碴。 想著過去樂逍遙的兩年,現(xiàn)在滿身血痕的楊喵走在林中都覺得自己攜帶一身的罪惡,她悔不該當(dāng)初對百花幽太善良,她應(yīng)該將他的百花谷攪得天翻地覆,將他的藥材全毀掉,現(xiàn)今落到這個地步就不會覺得有遺憾了,死了也行……在水里死了也行。 “哈哈哈……”楊喵狂笑著前行,步伐踉蹌著又摔倒在地。 這次她卻爬不起來了,不想爬起來了。 她在那里哭,跟個瘋婆子一樣哭,沒有一點形象可言,沒有一點美感可言。 她是一個失去了靚麗光彩的女人,不復(fù)之前耀眼的美麗。 晨間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絲絲縷縷打在她身上,照亮了她身上那些斑駁的傷痕,讓她看起來像一個破碎的綿娃娃。 她的手臂,裸露的纖腰,小腿,腳踝,腳底都充滿了血痕。 有些是之前被染上鹽水的鞭子抽打造成的,有些是被河水中的雜物刮花的,還有的是被森林中的藤條刮傷的。 這些傷口是rou體上的,她真正的傷口在心上。 愛一個人很多很多年,原來被傷害是這么痛的啊。 楊喵現(xiàn)在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