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徐家莊良人案(四
徐大小姐比許宣幾人想象的要有精神。原先在他們的猜測中,徐家敗落,徐宅被攻陷大半,這作為徐家一半脊梁骨的大小姐,必然是被罪魁禍首陷害得意識不清,只能纏綿于病榻,不得外面消息,也無法掌控徐家莊任何一絲一毫。 真真見了,他們才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徐大小姐在夏良的攙扶下,雖然氣息不穩(wěn),但是目光明亮,神情穩(wěn)扎,比起被懵逼cao縱的偶人,更像是一般生了病的姑娘。還是一個氣勢非凡,眼睛會殺人的姑娘。 “各位是三紙表妹的家里人,敢問是族中具體哪一系的?” 她甚至有精神對著他們的身份發(fā)問懷疑!許宣撇了撇嘴,看了眼神色微凝的楚群,嘴唇咬得極緊,眼看著就要說出什么歪話的葉華,嘆氣上前道: “我們并不是徐家人,是另一家李家的?!?/br> 這徐氏與姻親的關系并不親,雖然算不上惡劣,但是也疏離。不過搬出李家,實在是情非得已,屬于下下策。原先以為徐大小姐意識不清,關系自然可以隨便套,才疏忽隨便安了關系。而今這人極為清醒,便再也不能隨便糊弄。徐家上上下下,這徐大小姐雖然不算了如指掌,也是七七八八全曉得的,就算套的親戚太遠,這記憶力極好,為了生意幾乎背下了所有關系的徐大小姐也定會有所察覺懷疑。 果不其然,見他們說自己是李家人,徐大小姐便收斂了臉色,不在追問。只是不但不再糾纏,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李家人,既然是李家人,莫非是欺我徐家此刻落魄,專程上門來嘲笑的不成?彼時家父家母亡故,靈堂內(nèi)可從內(nèi)見過你們李家人的影子!” 那是自然,畢竟我們可不是李家人,你父母亡故的時候,我們幾個估計還在望兮門被師長追著在山上亂竄練劍呢。 心里這么誹謗了一句,許宣臉上卻不顯,依然笑容溫和略帶歉意: “這事是我們的不對,當時驚聞如此噩耗,我們李家上上下下也是悲慟極了,恨不得立刻趕馬前來的。只是在路上徒生了意外,遇到了正在盤查欽犯的柳家軍,所以耽擱了路程。等到柳家軍過,已是錯過了最好的時辰,被大雪所阻,徹底出來時徐老爺與徐夫人已經(jīng)下葬?!?/br> “事情至此,我們李家人是到了也不敢登門,否則豈不是又要被罵出去,懷疑心有不誠,專門在喪事結(jié)束后才來哀悼?!?/br> 見許宣如此解釋,徐大小姐臉上的怒意緩了幾分,但冷意依然未消: “那你們現(xiàn)在上門又有何意義,方才不是說的好聽?你們也知道此時登門并無裨益,與你與我皆是如此。” “僅僅是與我們李家而已?!痹S宣搖頭:“古來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我們李家這次是想要做那雪中送炭之人,化了這早該化了的霜雪,就是不知道徐大小姐,是肯,還是不肯了?!?/br> 徐大小姐不語,站在原地直直地盯著許宣,半晌才仿佛被按下了什么開關一般,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說的好,如果李家人都是你,咳咳咳咳,你那么坦誠的話,我們兩家也不至于鬧成這樣。” 她咳了半天,才緩過氣來,靠在一旁一臉擔憂的夏良手里,拿了一只裝完了藥水的碗,啜了一口: “你都說到這種地步了,我徐家人也不是什么胡攪蠻纏的,機會自然會給。只是不知道這次你們李家,是打算怎么雪中送炭?” 吸了一口藥水的徐大小姐,就像是吸了一口血的蚊蟲,原本蒼白的臉色迅速地浮起血色,略顫的手也重新恢復了力氣,整個人宛如回光返照一般容光煥發(fā)。許宣和楚群兩人對了對眼神,彼此確定了要交流的消息后,許宣再上前一笑: “既然是雪中送炭,既然是各方面都施以援手。只是徐大小姐你也曉得,這種事并不是很快就能起效的,為了求穩(wěn)妥,徐大小姐最好是讓我們與徐家負責各項的管家直接接觸?!?/br> “那是自然?!毙齑笮〗銚P唇一笑,氣勢不減:“只是這口說無憑,無論是我,還是你,都需要可以制約彼此的籌碼。這事是你們主動,所以得先由你們來出點誠意?!?/br> 誠意?許宣眨了眨眼,給徐大小姐賠了個笑。這女人還真是囂張極了,是與他現(xiàn)在遇到的所有女人不同的囂張。他遇到的女人大多也并不是什么小家碧玉,meimei雖然溫柔實則也固執(zhí),夏柚瀟灑卻驕傲,師姐冰冷而清高,從氣勢來說,其實無一不是囂張任性之輩。就連之前跟著白宿真,遇到的那兩個精怪女子,也是隨意放縱,看似與男子柔情似水,實則心有秤砣,一分一毫都不會妥協(xié)讓步。 但是她們都與眼前這嫩手一指,巧笑倩兮的徐大小姐不同。meimei的囂張來自自己的寵溺,夏柚的囂張來自權(quán)勢,師姐的囂張來自性子和實力,而肖紗和絲絲的囂張則來自本性與有恃無恐。說白了,都是來自一些rou眼可見的東西,清楚來源,所以雖然盛氣凌人,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安。 徐大小姐平時的囂張興許也來自于這些地方,此刻卻是不同,她的眼睛盯著楚群,臉上帶著笑,眼里卻沒有任何波瀾。 “李公子,你知道我是個生意人,所以好賭?!彼穆曇粢驗榉讲诺目人裕詭硢。骸暗巧倘穗m然好賭,也是要看這被賭的東西值不值得他去冒風險的。這次是你們李家人自己送上門,這風險所需的籌碼,自然也需要你們出干凈。” “我要的不多?!闭f這句話的時候她又彎了彎嘴角,露出了酒窩:“我要他?!?/br> 那根纖細的手指指的人,正是她方才盯著不放的楚群。 楚群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變化,但是熟知他的許宣卻是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極為不好。他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表現(xiàn),手卻是已經(jīng)捏緊了,卻還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轉(zhuǎn)頭對著他望,露出安撫的表情。 是的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的四師兄就一直在遷就他。 許宣壓下心頭升起的火,對著楚群擠出一個笑。這發(fā)展可真是精彩極了,他們想要救的對象反對著他們威脅,還想要要走他們望兮門獨此一份的風光霽月。只是這月亮,她現(xiàn)在有這膽氣要,之后未必有那力氣養(yǎng)。 “好啊?!痹S宣聽到自己聲音輕快:“只是不知道徐大小姐所謂的要,是如何個要法?” “李公子這說法有趣,這世上所謂的要一個人,難道你不懂,還偏要我一個女兒家拆開來和你細講?” “可是你這籌碼,事實上和你說的分量不同,你也是曉得的不是,徐大小姐?”許宣眼神不動,放過了徐大小姐帶著不明意味的笑容,望向她身側(cè)像木頭一根呆立著的夏良:“我們這人,不說別的,就這皮相,就不是你所說的不多了?!?/br> 夏良對許宣的打量恍若未見,依然兩手穩(wěn)穩(wěn)地扶著徐大小姐,垂著頭,作出一副下人的做派,不聞不問不語。 “那你想要如何?”徐大小姐挑眉。 “除了和所有人事接觸的資格和通令,我還要這徐家莊所有可開放地方的鑰匙,和明面上的地圖。”許宣臉色不變,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們雪中送炭,不會忘記幫你們查清這次大變的真相,除了生意上會有所接洽,其他方面也會給出誠意。只是這個誠意,希望徐大小姐懂得也付出一點什么?!?/br> “噗?!毙齑笮〗惚篱_一個笑容,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許宣,道:“就徐家現(xiàn)在這樣子,你這要求可真是又奇怪又合理。罷了。”她放開夏良的手,伸手在夏良衣服里一勾,撩出一串鑰匙扔給了許宣:“你要的東西。今天就到這里吧,夏良,送人回廂房,之后他們要如何行動都由得他們?nèi)?,我們徐家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東西好讓人圖謀了?!?/br> “是?!?/br> 夏良對許宣幾人望了一眼,轉(zhuǎn)頭就把徐大小姐哄回了房,半晌后才蒼白著臉出來,對著許宣幾人一拱手: “幾位隨我來吧,我?guī)銈內(nèi)ト〉貓D?!?/br> 已經(jīng)放下的紗帳后,徐大小姐的咳嗽聲撕心裂肺,從方才開始就默不作聲的葉華忍不住對著房內(nèi)又瞥了一眼,對夏良道: “徐大小姐的病到底如何了,這咳嗽聽起來可不像是好些的樣子。方才看她喝了藥那么精神,我還以為她的病怎么說都有改善了?!?/br> “好不了的?!毕牧紦u頭:“她中的不僅不是凡世的毒,還被喂了神仙的藥引。” “什么繞繞彎彎的……”葉華皺眉:“就是說,她被下了什么神仙的毒就算了,還被人用藥引加劇毒性了?” “是?!毕牧颊溃骸拔铱磶孜灰呀?jīng)贏了大小姐的信任,就坦白了和你們說吧,大小姐可能活不過這個月了。她被下的毒是那神仙里,修仙的仙門中也難解的毒,叫幽谷?!?/br> “幽谷?”葉華眨眼,看到許宣示意,道:“我聽元疙瘩說過這個毒,聽說是魔教中教中之首的非封門門主,魔教教主周煙官所創(chuàng)。這個毒聽聞有三個度,一層的毒會讓人身體虛弱,身如火燎,咳血失味,三年喪命。二層的毒在以上加劇,卻不會立刻奪人性命,失味卻不咳血,入夜后體內(nèi)冰雪兩重天,無法動用真氣。而且這毒還會讓人身上的皮開始干裂,需要一直有人用真氣養(yǎng)著,否則中毒者一旦體內(nèi)無他人真氣,就動用自己的真氣,毒性便會加重,很快七竅流血而死?!?/br> “讓人養(yǎng)著?”許宣皺眉:“養(yǎng)著會如何?這二層聽起來除了痛苦一些外,整體反而比一層更能保命了?!?/br> “對中毒者來說不如何?!比~華搖頭:“但是對那個養(yǎng)中毒者的人來說有點麻煩。那個養(yǎng)毒人是有要求的,需要比中毒者功力高,且最好為同門,習同種心法。養(yǎng)毒人本身根本來說不會有大礙,但是因為用真氣養(yǎng)中毒者,每次調(diào)養(yǎng)后七天內(nèi),也會被毒液影響,雖然可以動用真氣,卻會間接性失靈。” “小公子倒是了解的多,是的,所以養(yǎng)毒者并非毫無風險。”夏良苦笑:“不過大小姐中的毒,并非二層,僅是一層,反而讓人無法用真氣供養(yǎng)。眼下她已然中毒兩年大半了,我們卻依然對如何解毒毫無頭緒,她更是直接干脆地放棄了,想要趁自己還活著找出真兇,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許宣重復了一遍,對著夏良瞇眼:“這么說,徐大小姐是覺得有人在暗中搞鬼,害了這徐家莊上上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