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徐家莊良人案(五)
夏良沒有直接回答許宣的問題,而是請他們?nèi)咳×说貓D,對招上來的小廝吩咐了幾聲,便告辭走了。葉華原本想攔,卻被許宣勸下,撈回了廂房里,和他一起跟楚群大眼瞪小眼。 “這下事情無論是查清還是沒查清,都和修道者有關(guān)系了?!?/br> 許宣攤手,抽了小廝放在桌上,用來用點心的筷子,沾了酒在桌上比劃:“我們原先是聽說這徐家莊鬧鬼,才領(lǐng)了師命前來。我們修士雖不可干涉過多凡塵,但是除魔衛(wèi)道還是本分?!?/br> “但是一段時間下來,這徐家莊雖然詭異,卻沒有鬼怪的影子,而且看那徐大小姐的樣子,反而是人禍的可能性更大。眼看著這都要不是我們范疇的事了,現(xiàn)在卻又忽然出來了這一個和魔門有干系的毒?!?/br> “哎,逃不掉?。 痹S宣一扔筆,沖楚群朗聲一笑:“長歌師兄,你也說點什么嘛,總不能讓我一個人發(fā)揮。” “夏良,很奇怪?!背阂懒嗽S宣,開口道:“先前疑他陰氣過重,卻事出有因,所以暫且放過。但是這次與徐大小姐會面,他露出的破綻實在是過多?!?/br> “是啊?!比~華接口道:“就一個花旦小廝的身份,竟然還可以直接扶著徐大小姐進閨房,超級可疑?!?/br> 許宣嘴角一抽,不聽葉華眼看著就要止不住的分析,自顧自道:“他的破綻有三。一是身份過低,卻不慌不亂,雖然他裝得怯懦,但是說話卻從未失了條理,更多的是躲避。其二是身為花旦戲子,卻知道太多不應(yīng)該知道的東西,幽谷毒并非凡世所曉,他知道后雖然眼有對毒的擔(dān)憂,本身卻并無對修道者的敬重。至于三嘛……” “是最直接的東西,他身上的陰氣太穩(wěn)了?!?/br> 楚群看著許宣分析,勾了勾嘴角,點頭。葉華看了看許宣,又看了看楚群,停下了還打算繼續(xù)說下去的嘴,給自己倒了杯茶,安心等許宣繼續(xù)說。 “他雖然是一個理應(yīng)陰氣濃郁之人,身上有著陰氣再正常不過。但是陰氣與尋常氣息相同,是隨著環(huán)境變化,與人接觸,其主做事心情會發(fā)生增減的。但他卻是隨我們見面后,身上的陰氣幾乎未有變化過。百密終有一疏,他一定想不到,他為了不求我們疑心,可疑控制好度的陰氣反而暴露了他自己有問題?!?/br> “那我們接下去要怎么辦?”葉華偏頭,看著許宣拿著筷子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 “既然不清他的目的,我們便將計就計?!?/br> ****** 夏良將許宣等人送回廂房后便一聲不吭地折回了徐大小姐所在的閨房,他給許宣一行人帶路和對話耗費了好一段時間,等他回來的時候,徐大小姐已經(jīng)睡著了。房間里再無她仿佛要咳出血一般衰朽的咳嗽聲,只余下香爐內(nèi)香片融焚發(fā)出的幾不可聞的微響。 夏良上前替徐大小姐掖好了被子,又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發(fā)現(xiàn)情況并無加重后才舒了一口氣,在床前來來回回踱步了一炷香,終是俯身上去,在徐大小姐唇上一吻。 “渺渺……” “呵?!?/br> 似乎是看不慣他深情的樣子,房內(nèi)的屏風(fēng)后突地傳出了女子的嗤笑聲。夏良眼睛微微一定,手上卻是依然沒停,熟練地撩開徐大小姐因為睡姿落下的發(fā)絲,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轉(zhuǎn)身皺眉道: “蘭嵐,你給我收斂點?!?/br> “收斂什么?我又有什么好收斂的,該收斂的是你罷?”穿著橘紅色狐裘的女子徑直穿屏而過,站到夏良身旁,狠狠地瞪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徐大小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夏良。不就是又在做夢,想著什么金盆洗手,和這女人浪跡天涯?!?/br> 夏良不語,女子也沒有在意,伸手在徐大小姐臉上輕輕一撫:“你緊張什么?我還能害她不成?”她臉上的嘲諷意味很濃,其間還夾有一絲晦暗如墨的惡毒: “雖然這陣不是你布的,人不是你殺的,這毒也不是你下的,皮更加不是你剝的,但是這些東西是為了誰,便宜了誰,你應(yīng)該不用我多說吧?不要再說什么放過無辜的人了,這次的幾位,可不是什么無辜的凡人?!?/br> “他們是來捉妖拿鬼的修士?!眴咀魈m嵐的狐裘女子在徐大小姐的脖子上拿手指蹭了蹭,長長的丹蔻在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紅痕:“而你,就是和我們一樣的妖怪,所以不要再妄圖當(dāng)個人了?!?/br> “jiejie……”夏良垂下頭,嘴唇抿得死緊:“我覺得他們好像和我們一貫遇到的修士不一樣?!?/br> “……是么?!碧m嵐展顏一笑:“為什么這么說?” “……”夏良又不說話了,蘭嵐見他這樣,上前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好良兒,你也說不出來對吧?不要再和jiejie說什么感覺不感覺的了,這些年你被這所謂的感覺害得有多慘,不用我來再來重復(fù)吧?如果沒有我,你知道你會因為你的感覺落到什么地步嘛?!” “……我知道?!毕牧紣灺暬貞?yīng),把頭放在了蘭嵐的肩膀上。見他如此動作,蘭嵐眼中的厲色稍減:“你什么都不用做的,你知道的。良兒,你想要什么,jiejie都會去給你弄來,誰要你的命,我就去要誰的命?!?/br> 夏良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又被蘭嵐堵了回去:“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無非是什么恩有頭債有主,天道報應(yīng)。我和你說,夏良,我夏蘭嵐,還真就不怕這些東西。左右不過是道消身隕,真的這樣的結(jié)果,我是死也要拉著你走的。” 她伸手梳了梳夏良的發(fā),柔聲道: “你怎么可能能照顧好自己,我是怎么都不舍得丟下你走的。你莫要怕,就算天塌下來,jiejie也會先給你頂著的,無論是誰,都是拆不開我們兩個的。” “jiejie……”夏良眼眶微紅,蘭嵐嘆了一口氣:“別哭,啊,乖。都那么大了,又不是當(dāng)初那么小一只狐貍了,誰都能來踩你一腳。這次你真不要心軟,也不要再做什么為了良心的事情了,好不好?答應(yīng)jiejie,這次的事成了,我為你謀劃的事情多半就成了八成,之后也不用做那么多你討厭的事情了?!?/br> 她是真的不會放手的,夏良是她一點一點帶大的唯一的弟弟,她早就為他謀劃好了未來。功力相抵,出身血統(tǒng)優(yōu)秀的美貌妻子;忠誠無二,侍奉終生的侍衛(wèi)死士;引導(dǎo)前程教導(dǎo)禮儀的老師…… 蘭嵐垂眼瞥了一眼昏睡在床上的徐大小姐,嘴唇微勾。 如果配合,留她一命,當(dāng)做良兒的侍妾也并非不可。但是始終是不能上臺面的東西,只是玩玩的喜歡就罷了,決不能到了動搖良兒的心智,影響他的選擇的地步。如果良兒真的有那么喜歡你,我就也只能對不住,先快刀斬亂麻了。 夏良縮在蘭嵐的懷里,比蘭嵐高出了一截的身子向前伏著,他此刻的表情平穩(wěn)了,沒了掙扎也沒了歉疚,只是呆呆的,盯著地上的木紋。他的手一只垂著,緊緊地握著,一只手虛扶著蘭嵐,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乍一看更像是他在安撫蘭嵐。 “找個時間,如果忍心,就把她吃了吧?!?/br> 蘭嵐放開夏良,對著徐大小姐一撇嘴:“殺掉她,吃掉她,這次我步下的宛月煉魂陣才會大成。我們在這徐家步步為營,機關(guān)算盡就是為了此刻。不過……” 看著夏良沒有變化的蒼白的唇色,蘭嵐皺了皺眉:“你要是真的不舍得,再勻些時日,或者是換個人也不是不行。就是稍微再麻煩點,而且要殺的人需要更多一些。” “真的不能……”夏良張了張嘴,還想要再討價還價,蘭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不能。你也知道,這陣法我并不精通,完全都是靠著之前和那周煙官的交易,才得來了一些皮毛。我沒有那個腦子去改動陣法,要是有這本事,我早就也學(xué)著那姓周的,殺人背教去做魔教掌門了?!?/br> “這次那周煙官,忽然放寬了對我們的要求,讓我感覺很是不妙。”蘭嵐說著,咬了咬指甲,焦躁道:“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在算計什么,但是又猜不到?!?/br> 夏良看著蘭嵐沒有一會功夫,就又把自己精心保養(yǎng)好的丹蔻啃得坑坑洼洼,心里一痛,上前道:“jiejie,你不要多想了。” “你要我怎么不多想。”蘭嵐推開夏良的手,淡淡道:“就你那軟糯的性子,怕不是那天被人啃光了也不知道,偏偏還眼光極差。就這徐大小姐,也從來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現(xiàn)在她還貪戀你的皮相,因為身邊無人,對你有著幾分喜歡。假如他日她徐家又恢復(fù)往日的地位仗勢,就她嫡出大小姐,又是當(dāng)家的身份,哪里是你可以肖想的?!?/br> 她在心里把徐大小姐各個對自家弟弟不好的項都列出,一個一個數(shù)落過去,越數(shù)落越不滿,完全忘了其實是自己找上的徐家。夏良在一旁看著她沉著臉,絞了袖子想要上前勸上一二,最后卻還是收了動作,垂下眼站在了一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