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雪中石頭
見郭孝恪心存疑慮,敬軒坦然道:“賀魯歸唐的決心已定,讓他暫居巴里坤不會有啥不測。再說,自從兩家爭奪那片草原以來,牧民大都避禍遷走,草場荒蕪,地域空曠,若是朝廷一時沒有合適的地方安置賀魯部族,我看巴里坤倒合適?!?/br> 郭孝恪沉吟須臾,自語般的嘟囔道:“地方是不錯,只是怕” 見郭孝恪依然心存疑慮,敬軒淡淡笑道:“賀魯這人我了解,是頭犟驢,認死理,可一旦答應(yīng)的事情,就絕不反悔,這點,我敢拿全家性命擔保?!?/br> 郭孝恪慌忙起身道:“仁兄言重了,既然你發(fā)了話,就如同半道圣旨,我豈敢多疑。只是擔心突厥人生性多變,恐日后鬧出事來于仁兄不利?!?/br> 敬軒豪爽道:“放心吧!這個我但著。一切后果,有我一人承擔?!?/br> 不料,這句豪言壯語卻在幾年后,真成了敬軒的*煩,甚至差點搭上身家性命。 戰(zhàn)爭,看起來只是運動在大地之間,實際上在大地之上天際,還懸浮著一個不受人力cao縱的魔鬼,使地面的誅殺沿著它的獰笑,變得浩蕩無際。而人間的血流成河,卻永遠也染不紅青藍的蒼穹。 帶著王命還揣著殺弟仇恨的赫力,本想在草原放開彎刀砍殺一場,試圖將射匱可汗的人馬截殺在天山中段。但卻因急于冒進中了對方圈套,在射匱人馬和可汗浮圖城的大*隊合擊下,死傷大半,余眾全部投降。 賀魯投唐,赫力兵敗,使曾經(jīng)狂傲一時的乙毗咄陸可汗,便如砍斷雙臂的莽漢,只能‘嗷嗷’亂叫,再無反抗之力。無奈之下,只好帶著幾個親信部族,連夜悄悄逃到了遙遠的吐火羅。 草原的血腥并沒太多影響商道的暢通,雖然一些勢力單薄的商不敢輕易跨過天山以北,但凡插有雪狼旗幟的商隊,依然像觀看狼群爭奪領(lǐng)地似的,繞過帶血的彎刀,和轟然的馬蹄聲,緩緩經(jīng)過。因為,有經(jīng)驗的草原人都清楚,兩個狼群相互攻擊撕咬時,羊群反而會更安全。 繼昌自從接了商隊總管的擔子,就幾乎沒在家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過,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每次重要的遠路行商,都由他親自跟隊,好在有石頭堡的二春陪著,笑也好鬧也罷,總歸不是很寂寞。 一趟大宛,來去就是幾個月,回歸路上,石頭堡是必到的一站。不為調(diào)貨,也要讓二春回趟娘家。再說,人家還沒正式嫁給李家,就被女婿當馬使,若換個人家早就不干。 但二春卻愿意,誰讓自己喜歡繼昌呢。愛情就是讓人無條件的犯賤。 石頭堡在敬軒和賈四海的精心策劃打理下,各項事務(wù)都已走上了正規(guī)。見大女兒浣春和女婿姚翰林漸漸入了門,賈四海就索性將石頭堡的大小事務(wù)交給二人打理,自己卻和陳堡主索性當起甩手掌柜子,過起了悠閑自在的甜蜜日子。 姚翰林原是敬軒起初招募的伙計,見小伙子武功不錯,又是讀過書有些見識的人,就重點培養(yǎng)他管理商隊的具體事務(wù)。到了石頭堡集體招親那會,浣春又偏偏看上了他,敬軒便順勢將他留在堡里給賈四海打下手。 見女婿不但人勤快,而且能寫會算,深得賈四海賞識,不到一年時間,堡里的具體事務(wù)便幾乎全由姚翰林打理。隨著賈四海出面越來越少,堡里新來的商住戶,都當姚翰林是堡里的當家的,而漸漸淡忘了陳堡主和賈四海。 人都是有**的,而**又是隨環(huán)境條件的不同而有所增減。就像淺井的水位一樣,是隨著地下水位的高低和壓力而發(fā)生變化。然而,水位是相對穩(wěn)定的,但人的**卻會在一定條件下肆意膨脹。 石頭堡是敬軒和賈四海一手打造的商貿(mào)中轉(zhuǎn)站,它不光接待東來西往的商隊使臣,還有兩支專走西線的商隊。一年下來,收入可觀。 按照事先約定,敬軒和石頭堡是‘五五分成’。所以,收支賬目一式兩份,每次敬軒路過,賈四海都要請敬軒核對過目,然后帶走其中一份。而敬軒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從不當回事,甚至都不愿細看賬目,一切都是賈四海說了算。但越是這樣,賈四海便越是認真核算,一絲不茍。 但到了姚翰林和繼昌手里,情形就大不一樣。繼昌不但逐筆認真核對,還曾找出幾筆‘漏記’的地方,這就更增加了他的認真程度。姚翰林曾是敬軒的伙計,對繼昌自然是恭順有加,哪怕是表面裝樣,禮數(shù)也還周到。 夜深人靜,浣春見翰林與自己溫存之后,依然是長出短嘆的悶悶不樂。便乖巧的依偎在他懷里,柔聲道:“有啥大不了的事么?看把你給愁腸的。” 翰林長噓口氣,沉聲道:“我看石頭堡,遲早要姓李!” 浣春‘噗嗤’笑道:“咋說這話?我們本就和李伯伯是一家,探春惜春再和繼昌成了親,不就親上加親了?” 翰林輕蔑笑道:“你以為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樣老實?石頭堡一年幾萬的收入,人家不打注意才怪哩?!?/br> 浣春隨口道:“繼昌再精明,也是石頭堡的女婿,他總不能害岳父吧?” 翰林冷哼道:“你還別說,過去就有段女婿害死岳父的故事哩,就發(fā)生在西域?!苯又憬o懷中的美人講述了一段野史。 漢朝劉秀時期的莎車國王賢,是個及其殘暴而又充滿野心的家伙,他利用朝廷賜予他的大將軍之職,假借已被收回的都護之名,號令西域,盤剝各國。 不服從他擺布的國家就派兵攻打擄掠,并派將軍鎮(zhèn)守,成為他的屬國。各國都唯賢是從,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一年后,賢懷疑鄰近各國有叛逆之心,便將于闐、拘彌、姑墨、子合國王召集到莎車,在酒席宴上將他們殺害。為此,賢還不無得意的對相國且運說:“這就是術(shù)!” 然而,一山突起丘陵妒。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賢的暴政蠻橫,終于引起了周邊小國的極大不滿,紛紛推翻賢安置的傀儡政權(quán)另立新主,以于闐國為首的西域各國又聯(lián)合起兵討伐莎車。 驚魂未定的賢,望著滾滾西來的各國大軍,頹然歪倒在城墻上。他清楚,以他現(xiàn)有的實力根本無法抵御各國聯(lián)軍,尤其是被自己欺壓已久的于闐國民,更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rou。莎車的淪陷是遲早的事情。 于是,趕忙派出使臣,攜帶著大批珍寶美女,向各國首領(lǐng)一一謝罪。對勢力最大的于闐開出的退兵條件多達四個:一是立刻放回羈押已久的于闐新王廣德的父親;二是將賢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兒嫁給廣德;三是送給于闐大批賠款;四是兩國結(jié)成親密兄弟。 和平是人類的普世價值,戰(zhàn)爭的目的也是為了和平。面對如此優(yōu)厚的條件,于闐及各**隊都相繼退出了戰(zhàn)場。 狼一旦把頭伸進了羊圈,就不會將身子一直留在外面。本性難移的賢,不會就此蟄伏認輸,他不但增加了民眾的賦稅,還擴大了軍隊的數(shù)量,以期重續(xù)過往的輝煌。 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鄧疫\對賢的做法極為不滿,就寫信給廣德,愿做內(nèi)因。于是,對于殺兄拘父之仇耿耿于懷的廣德,頓時喜上眉梢,即刻傾起于闐和屬國兵馬殺向莎車。 站在城頭疑惑不解的賢,當即派人出城質(zhì)問廣德:“我把女兒嫁給了你,就是你的父親,你咋能進攻我的國家?” 廣德答道:“您是我妻子的父親,好久不見,愿各帶兩名隨從在城下會盟。” 得到信使的回報,賢猶豫的目光,落在了一向信任的重臣且運臉上。然而,能夠傷害致命的,大都是自己最為信任的人。 當賢遲疑的目光投向且運的那一刻,便將自己的命運定了格。只見且運漫吞吞道:“廣德是您女婿呀,沒聽說過女婿害丈人的?!?/br> 見賢的眼中掠過一絲狐疑,廣德又追加了一句:“我也沒聽說過丈人不敢見女婿的。” 最后一句話,顯然擊中了賢那顆不服輸?shù)男摹S谑窍铝顐漶R,只帶兩名隨從便出了城門。 迎接他的,當然不是什么會盟,而是冰冷的鎖鏈。于闐軍隊大搖大擺的開進了莎車都成,賢的家屬和親信都成為階下囚。 望著懷里靜靜聆聽的美人,翰林輕聲道:“聽明白了么?” 浣春意猶未盡的長噓口氣,溫聲道:“明白了,就是不能把壞事做絕,不然會有報應(yīng)?!?/br> 翰林不耐的輕輕推了香肩一把,怨聲道:“真是傻的可愛!這故事是講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婿在內(nèi)?!?/br> 浣春狐疑道:“你是說繼昌?” 翰林沉聲道:“不光是繼昌,而是整個李家!” 浣春心下微沉,一縷淡淡的憂思和不安,像股晚秋的涼風,悄然漫過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