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借刀殺人
天山北麓,每逢冬季,總是白雪皚皚,連接天際,向南望去,山舞銀蛇,冰光閃耀,極目北方,樹染臘流,一片蒼茫。 刀刮針刺般的西北風,預示著一年中最冷季節(jié)的到來,雪沫翻卷,滴水成冰,尤其到了夜晚,就更是如立冰峰,寒氣透骨。 呼嘯的風聲吞噬了巡邏人的腳步,刺骨的寒氣消失了守夜人的身影,孤獨的草料場,一片寂靜。 沸沸揚揚的丑聞,讓姚翰林沾花惹草的腳步稍稍的遲緩了一些,臆想著春梅的影子,在浣春身上激情發(fā)泄一番,便昏昏睡去。 已近三更,晚起的月也像是被寒風吹透,只剩個青薄的芽兒,大地呈現(xiàn)出一派銀灰的朦朧。 隱隱中,像是有不少白色的東西,在朝糧草方向緩緩蠕動,遙遙望去,就像吃草慢行的羊群一般。 白影漸漸靠近圍欄,已在圍欄后形成一道若有若無的隱線,而躲風避寒的守軍卻渾然不覺。 柵欄發(fā)出的尖嘯,顯示了風的速度,如冰凍搬不動的陰影,說明這里并無活物走動。 突然間,一片閃爍的亮點,磷光鬼火般朝糧草方向蔓延,而且,從柵欄后的那道隱線中蔓生,源源不斷,幾乎布滿了掃盡積雪的地面。 閃爍的亮點,跳躍般的靠近糧草,卻豁然變成忽閃燃燒的火球,眨眼便消失在草垛或是糧倉。 頓時,四周火起,濃煙滾滾,風卷火苗,迅速蔓延,轉眼間,糧草場便成一片火海。 等守軍倉惶出門,火光已經映紅了半個天空,草垛上熟睡偷懶的幾個后生,慌忙滾下,已是火苗舔身。 姚翰林在美夢中被人叫醒,慌忙沖到現(xiàn)場,已是濃煙彌天,火光一片。 慌忙讓人取水救火,怎奈護城河水已然結冰,勉強開洞取水,已成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于是乎,姚翰林只好呼天搶地的大罵守衛(wèi),又氣沖牛斗的尋找那幾個草垛頂?shù)暮笊?,妄想給自己頂替罪名。 然而,瘋狗般尋遍軍營,幾個小子卻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減弱的煙火終于燒紅了東方的天際,讓整個大地都蘇醒了過來。 姚翰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像個行尸走rou般在現(xiàn)場周圍幽靈似的轉悠,希望找到點能夠洗脫自己罪名的線索。 一束破云而出的陽光,將無雪的隔離帶照得一片白亮,幾只半死的老鼠,突然映入了姚翰林的眼簾。 奇怪!隔離帶上怎會有半死不活的老鼠,而且,還不止一只。 于是,慌忙湊近仔細查看,見老鼠身上像是浸了油,用手指蘸著聞了聞,果然是桐油味。 再看那老鼠的尾巴上,像是綁了根燒成半截的紙捻,姚翰林疑惑的取下一看,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原來,起火的原因是,有人將老鼠浸了桐油,又在尾巴綁了捻點燃,當藥捻燃盡,老鼠便騰然起火,而驚恐無措的老鼠,也只能沒命的朝草垛糧倉里竄。 幾只尚有一絲氣息的老鼠,是因為藥捻熄滅,行動遲緩,而被凜冽的寒風和渾身涼油給凍僵在那里。 天吶!這是啥人想出的鬼主意,簡直神仙都拿他沒轍! 姚翰林正在心灰意冷,怨天尤人之際,就聽有人慌慌張張來報“押解糧草的車馬到!” 糧草車馬的到來,就意味著大軍已經缺糧,望著青煙繚繞,一片灰燼的現(xiàn)場,運糧官也像個雕塑般立在那里。 無奈之下,姚翰林只好從糧倉底部,清理些煙熏火燎的糧食,湊合了兩車,又在石頭堡倒騰了些苜蓿,總算勉強裝滿了車。 想到后果,思之再三,姚翰林猛然記起了說書人曾經講過一段負荊請罪的故事。 于是,靈機一動,便急忙弄幾根樹枝綁在身上,跟隨運糧草的車馬,主動到軍營請罪,試圖用這種苦rou計,蒙混過關。 太陽剛剛西鈄,成片的軍營已遙遙在望。 姚翰林縱馬向前,才進轅門,就呼天搶地的喊道“駱大人!翰林有罪,糧草被賊人所燒!” 未見過世面的姚翰林,并不知曉透露糧草危機是軍中大忌,聽到這般鬼哭狼嚎的喊叫,安閑的軍營,頓時便像蜂窩般躁動了起來。 人們奔走相告,大軍糧草被燒! 野外征戰(zhàn),荒無人煙,茫茫草原,冰天雪地。 幾萬人馬,一但斷絕糧草,即使不被餓死,也會被活活凍死。 因此,姚翰林的喊聲,無疑是晴天霹靂,震撼軍營。 梁建方聽到急報,慌忙出賬,見姚翰林連滾帶爬的哭訴道“——梁將軍!翰林有罪!糧草全部被燒!” 看到姚翰林那副狼狽的樣子,梁建方就已經清楚了糧草的情形,又見他滿世界狗叫似的嚷嚷,弄得軍中人心惶惶,便頓時火起,大喊一聲“砍了他!”話音才落,就見幾個軍士,立刻揮刀迎了上去。 駱弘義聽得帳外有人吵嚷,剛要出去看個究竟,就見有人慌慌張張來報“糧草被燒!” 這一驚非同小可,在石頭堡囤積糧草是自己的主意,姚翰林又是他親自委任的軍中校尉,如果真的糧草被毀,姚翰林性命難保不說,自己也難脫干系。 于是,慌忙出帳,急急朝中軍大帳走來,剛剛拐彎,就見有人舉刀朝姚翰林沖去。 情急之下,疾忙高呼一聲“刀下留人!” 但話音未落,就見姚翰林已然身中數(shù)刀,倒在地上,有個將士還覺不解氣,索性手起刀落,頓時便身首異處。 駱弘義喪氣的跺了跺腳,長嘆一聲,便急急朝軍帳走去。 見梁建方依然坐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駱弘義小心道“事情尚不清楚,咋就把人給砍了。” 梁建方氣呼呼的都沒看他一眼,冷聲道“難道你還要給他說情不成!” 駱弘義訕訕道“只是想先問個明白,糧草失守,事關重大,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怪?!?/br> 梁建方鼻子冷哼道“不管他有千般理由,就憑在軍中亂喊亂叫,制造恐慌這點,就足以砍他的腦袋!” 頓了一下,梁建方又口氣和緩道“現(xiàn)有糧草,只夠半月用度,眼看就要冰凍封河,若是對岸突然殺過來,逃散的軍士,怕不是餓死也會被凍死!” 駱弘義沉吟須臾,自語般道“要從可汗浮圖城調撥糧草,路上少說也得兩月,眼下” 見駱弘義說話吞吞吐吐,梁建方面顯不耐道“哎呀!都火上屋頂了,有話直說!” 駱弘義輕捻胡須,沉思般道“要么選調精銳兵馬,出其不意,突然殺過河,沖散突厥人,奪其糧草牲畜,再做打算,要么” 見梁建方又瞪起了眼睛,駱弘義趕忙道“要么就一面向庭州催糧,一面回軍東撤,等到來年春暖花開再說?!?/br> 話音才落,梁建方便擺手道“巴爾頓上午來過,冰層尚薄,根本不能過河,現(xiàn)在已是箭在弦上,如果大軍后撤,賀魯肯定要過河追殺,軍中缺糧,人心惶惶,怎能抵抗!” 正說著,就見巴爾頓風風火火沖進帳,杠著脖子嚷嚷道“我的勇士可以沒有糧食,但我的戰(zhàn)馬不能沒有苜蓿!” 梁建方壓住火氣,聲音平平道“嚷嚷個啥?糧草少不了你的!” 巴爾頓黑臉瞪目還要說啥,就聽有人欣喜嚷道“有大批糧草運到!” 這聲喊,尤勝春天乍雷,久汗甘雨,頓時讓粱建方驚喜懵愣得微微一顫。 幾人慌忙竄出帳外,只見茫茫銀海,車馬如龍,曲向遠處,高高的草垛,和滿車的糧食迤邐慢行,一眼望不到尾。 全軍將士幾乎都涌到賬外,翹首觀望,指指點點,面含喜悅。 梁建方欣喜的迎到轅門,只見來人上前揖禮道“大掌柜命我等,前來給官軍運送糧草,請將軍驗收?!?/br> 梁建方心里當然清楚,來人所說的大掌柜,指的正是李敬軒,頓時,一股暖流便不由自主的涌遍了全身。 有了這批糧草,即可穩(wěn)定軍心,又夠大軍維持兩月有余。 見到足夠的糧草,軍營里,又有了歡快的歌聲,和嘻鬧的身影。 由于賀魯有講和的意愿,按照敬軒的意思,靜等朝延音訊,其間,先不要過河廝殺。 但眼見冰層加厚,就不能不防備人家反殺過來。 于是,梁建方便將巴爾頓的一萬多回紇軍沿河扎營,擺出隨時準備過河沖殺的架勢,雙方倒也安穩(wěn)了段日子。 但死水怕勺舀,由于庭州糧草大都調往石頭堡,若要再調,須要臨時征集,估計最快也得三個月后方能送來。 因此,糧草不濟的陰影,再次彌漫了軍營。 梁建方表面平靜,但內心卻比誰都焦急,因為他給將士們說的是糧草下月便到,其實只有他個人知道,最快也得兩月以后。 如坐針氈般煎熬的日子,讓梁建方茶飯不香,酒無甘味,機敏心細的駱弘義早就看出了端倪。 兩杯悶酒落肚,就見他面顯狡黠道“大總管是為糧草犯難吧?” 梁建方略感意外的瞅了他一眼,聲音乏乏道“可有良策?” 駱弘義朝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老辦法,過河取糧!” 梁建方微微一愣,自語般道“這不有違恩國公的意圖?” 駱弘義面顯不屑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真等到斷了糧草,就是進攻的指令到達,怕也無力再戰(zhàn)!” 梁建方沉吟片刻,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兩掌相擊,沉聲道“就這么著!命巴爾頓為先鋒,你部隨后,我親率大軍壓進,定讓狗日的退出百里!” 兩人剛剛出帳,打算秘密踏勘地形,準備明日清晨突然發(fā)起進攻,卻見遙遙東方,一隊人馬在前,后面是一眼看不到尾的糧草車。 遠遠望去,宛如曲美的長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