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無藥可救
見約有兩千人馬,押運大批糧草緩緩而來,大唐旗幟隱隱可見,梁建方再次欣喜難耐,急忙勒轉(zhuǎn)馬頭,便朝轅門弛去。 只見一員英俊小將,胯下西域?qū)汃R,手提虎尾長槍,威風(fēng)凜凜在前,后面一干精壯軍士隨后,蜿蜒的糧草車馬,依然綿長得一眼望不到尾,梁建方不由感嘆道“好個俊美的小將軍!” 駱弘義隨即感慨道“又是雪狼的安排,那小子便是他的長子李暉,也是位莫名其妙就被先皇親賜的大將軍,別看人小,品級卻不在我之下?!闭f著,臉上露出些許不服的樣子。 梁建方聞言,頓時欣喜道“這小將我知道,在上次阿史那杜爾西征時,可立了不少大功,契苾何力簡直把他吹成了神仙!”說著,便放馬朝前迎去。 李暉見有位器宇軒昂的老將軍在轅門外逗留片刻,又緩緩沖自己走來,仔細(xì)一看,原來是主帥左武衛(wèi)大將軍梁建方。 于是,趕忙催馬近前,飛身下馬行禮道“末將李暉,參見大將軍?!?/br> 梁建方也沒了主帥的架子,欣喜下馬,上前雙手扶起李暉,像看久別的親子似的審視了一番,拍了拍李暉的肩膀,朗聲道“真是虎父無犬子!李家代代出英雄!” 見梁建方抬眼瞅了瞅漸漸臨近的糧草,臉上露出欣慰之色,李暉孩子般笑道“是我神仙meimei——不!是穆將軍說大軍糧草緊缺,契苾何力將軍便命我前來?!?/br> 不等梁建方開口,身邊的駱弘義便淡淡笑道“你這位神仙meimei,還真的有些神哩?!?/br> 李暉和駱弘義可謂是老熟人,早在安西府由高昌遷往龜茲那會,兩人就見過幾面。 雖說駱弘義和自己是平級,但李暉才不管啥級不級的,只當(dāng)人家是長輩,見面就行晚輩之禮,因此,也深受駱弘義的喜愛。 契苾何力率領(lǐng)的西進(jìn)大軍,還沒過鴻溝,龜茲王便帶著家人慌忙逃往天山西頭,希求得到賀魯?shù)谋Wo(hù)。 因為他心里清楚,就憑自己與賀魯聯(lián)手趕走駱弘義,迫使安西府遷回高昌這件事,漢人就絕對饒不了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逃之夭夭。 敬軒讓契苾何力留在龜茲王宮逍遙了些日子,見思璇整天黏著自己,便故作不悅的攆她走,因為任杰也在龜茲。 他還惦記著早日抱外孫,因為三妹已經(jīng)偷偷換掉了吊墜里的麝香,更想借思璇懷孕為由,將女兒留在自己身邊。 見思璇目光賴賴地瞅著自己,敬軒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睨眼道“石頭堡的那把火,與你有關(guān)吧?” 思璇嬌婉的摟住父親的胳膊,聲音怨怨道“姚翰林那畜生,留著早晚是個禍害!” 敬軒鼻子輕哼道“打你讓他立了軍令狀起,我就覺出你要打他的注意,不然,就賀魯那豬腦子,咋能想出這么絕的放火法子?!闭f著,又疼愛的撫摸著思璇的小手。 見思璇小嘴輕抿,笑而不語,敬軒長吁口氣道“要是上次就索性砍了那貨,也不至于讓桑吉死得這么窩囊?!?/br> 頓了一下,又一副憂郁的樣子道“但愿賀魯那頭犟驢,能真照我說的去做,爭取劃河而治,兩下相安,也算是他的造化?!?/br> 已經(jīng)吹鼓的豬尿泡,即使放了氣,它也不會收縮到原來的樣子。 賀魯便像個吹鼓的豬尿泡。 稱霸西域的夢想,和已經(jīng)坐上可汗寶座的高高在上,讓賀魯那顆本就桀驁不馴,狂傲自大的心,早就膨脹得恨不得扛在肩上。 敬軒勸他向朝廷派使求和,以伊犁河為界,劃河而治,但貪婪無度的賀魯,表面點頭應(yīng)承,實際上,卻向朝廷提出,以天山為界,包括可汗浮圖城,并恢復(fù)他瑤池都督一職的條件,年輕氣盛的高宗皇帝,自然是不會答應(yīng)。 兩軍相持有月,朝廷也遲遲不見回音,駱弘義便天天嚷嚷著要過河廝殺,而主帥梁建方卻猶豫不定。 見二人整日為此憂心忡忡,李暉便孩子般笑道“末將倒是有個主意,既能試探賀魯又可伺機(jī)取勝?!?/br> 梁建方早就聽契苾何力說過,李暉是滿腦子的鬼主意,聽他終于開了口,便欣喜道“快快說來聽聽。” 李暉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道“從明天開始,就讓巴爾頓的人在河邊嚷嚷糧草供給不足,打算撤回漠北,三日后,就真的拔寨走人。” 見大家都饒有興致的在聽,李暉詭秘一笑,接著道“緊接著,大軍也做出后撤的樣子。 在卸糧草時,我就讓人把草垛碼成了回字型,里面足可藏匿兩千人馬,巴爾頓的人馬,在二十里外的紅土梁埋伏?!?/br> 駱弘義睨眼道“若是賀魯不動,那可咋整?總不能一直退回庭州?” 李暉淡淡笑道“賀魯不動,說明他是真心想和好,我們順勢退后二十里扎營,以示友好,他若是乘機(jī)追趕掩殺,說明他賊心不死,趁他率軍過河,我便乘機(jī)帶人占領(lǐng)橋頭。 等追兵沖過一半,巴爾頓攔腰殺出,大軍再反過來掩殺,定能大獲全勝!” 梁建方聽了,兩掌猛然一拍,欣喜道“就這么著!” 突厥人和回紇人說話雖各有方言,但同屬一個語系,所以,對岸的嚷嚷聲,便很快讓心懷忐忑,又猶豫不定的賀魯心里微微一動。 見三日后,回紇人果然拔起氈房,罵罵咧咧的拍屁股走人,就安耐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 等待朝廷的許諾,遠(yuǎn)不如先將漢人趕出山北草原來得實惠。 于是,一面積極準(zhǔn)備,隨時過河追殺,一面派人在河邊密切注視對岸的動靜。 見中軍也開始緩緩東移,并且,有很多人在搬運草料,賀魯這只不安分的野狼,就再也安耐不住內(nèi)心的狂躁,立刻跨馬揮刀,傾巢出動,他要一舉將漢人趕出天山草原。 當(dāng)滾滾鐵流,踏著堅硬的冰層,轟轟如雷,漫向已開始倉惶奔逃的大軍時,李暉便帶著手下兩千人馬悄然過河,悠閑喝上了尚在冉冉冒著熱氣的奶茶。 熟練禮貌的突厥語,讓驚恐不安的突厥女人們,很快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當(dāng)然,大鍋里的羊rou,也是給李暉的兵將們準(zhǔn)備。 滿懷必勝信心的賀魯,手舞彎刀,一馬當(dāng)先,窮追出了二十余里。 望著一路上漢人丟下的輜重糧草和各色旗幟,賀魯肥壯的身子,像是飄在了空中似的舒坦。 暴雨般的馬蹄,擊打著堅硬的地皮,發(fā)出如春雷般的響聲,與此起彼伏的呼嘯,并不和諧的混合在了一起,漫向青藍(lán)的天際。 可就在突厥人如群狼攆羊似的嬉笑追逐時,突然間,從南邊坡后,驟然殺出大批回紇鐵騎,精湛的騎術(shù)和鋒利的彎刀,眨眼間,便將滾滾鐵流劃成了兩半。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驕縱狂妄的突厥鐵騎頓時慌亂了起來,疾忙揮刀迎戰(zhàn),卻被殺人如割草般的回紇勇士砍翻一片。 賀魯見勢不妙,剛剛呼喊回軍來救,便見本來倉惶逃竄的漢人,卻神奇般的回馬來戰(zhàn),勢如破竹。 見人馬被撕成兩半,陣型已經(jīng)大亂,而大唐人馬又轉(zhuǎn)頭殺了過來,賀魯知道中計,但為時已晚。 于是,只能硬著頭皮,揮軍廝殺。 近十萬人馬,在茫茫雪原瘋狂追殺,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如巨幅白絹上,爬滿了瘋蟻一般。 鐵流漫過,白絹上落下了點點殷紅的梅花,即鮮活了大地,也驚怵了鬼神。 瘋狂的喊殺聲,漸漸被刀槍相撞的鏗鏘脆響所代替,nongnong的血腥,熏染得太陽都憋紅了臉面。 賀魯見這樣殺下去自已占不了便宜,便一面竭力拼殺,一面招呼人漸漸朝西撒退,逐步與被截殺的后軍匯合,而將回紇人圍在了中央。 突厥后軍得到了喘息,便與賀魯合兵一處,向西逃竄。 若這時候,李暉再帶人迎頭堵上,那又將是一場殊死之戰(zhàn),但他卻安然不動,他對此有自已的想法。 夕陽乍現(xiàn),雪地更紅,雙方人馬均已精疲力竭。 喘著粗氣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雄風(fēng),雪埂稍厚,便身子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失蹄爬倒的可能。 梁建方見人馬廝殺了大半天,已是人困馬乏,精疲力竭。 有的人,甚至累得直接滾落馬下,擺成個大字就不想起來,若再追下去,也無意義。 于是,便讓人鳴金收兵,回攏人馬,支帳扎營,埋鍋做飯。 再說賀魯,一路惶惶如喪家之犬,肥胖的身子,盡管有三匹良馬輪番騎乘,也累得馬匹大汗淋漓,瞪眼吹氣,嘴邊一片白霧。 見漢人停止追趕,賀魯心下一松,稍事喘息,便帶著幾千兵馬緩緩向西。 盔甲歪斜的勇士們,也像是聞到了河對岸的rou香似的,漸漸有了精神。 夕陽收盡,夜幕初臨,銀色的大地開始朦朧了起來。 呼呼的西北風(fēng),又像針扎刀割似的纏綿在人的臉上。 賀魯正頂著砂礫般堅硬的雪沫,瞇眼向前,就見前面一排勇士突然中箭落馬,慌忙大喊后退,已然死傷數(shù)十人。 手搭額頭仔細(xì)一看,見河邊竟然多了道黑乎乎的軟墻。 知道氈房已被人家搶占,于是,只能搖頭嘆息的順河而下,倉惶逃亡。 夜色深沉,繁星漫天,李暉剛準(zhǔn)備留下崗哨,撤軍回營,就聽遙遙東方,馬蹄轟轟,如隔山雷鳴,緩緩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