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徐婉也不想為難徐媽,便回自己房間了。 這洋樓里的日子雖然安逸,吃的用的都是頂好的東西,可其實和軟禁差不了多少,日子更是難捱,除了吃飯、睡覺徐婉找不到別的事情可以做。而這里的女傭和啞巴一樣,都不和她說話,她唯一的盼頭便是等著孟欽和回來。 也是,她欠的一千多的高利貸是馮局長給她擺平的。原本會被人送去窯.子,如今卻被人送給了孟欽和,她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黃昏的時候,天邊開始下雪,徐婉坐在窗邊看著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這些日子以來,這樣靈動的東西徐婉已經(jīng)不多見了。有傭人過來敲門請徐婉出去用晚餐,可她沒有胃口便拒絕了。 徐婉正看著雪,卻聽到起居室那邊有兩個女傭在說話,就是平時伺候她用餐的那兩個,徐婉只覺得意外,原來她們是說話的。 可細細聽去,說的卻不是什么好話,有一個道:“房間里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聽林哥說,這個女人是個舞女,在舞廳被二少看上了,結(jié)果警察局的馮局長就把她送給二少了。” “原來是個舞女,看她這模樣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還裝什么清高?!?/br> “哪有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不嫁人,跑來給人做外室的?”那人頓了頓,又道:“做外室還擺什么譜,真當自己是正經(jīng)主子了,不過和我們一樣都是伺候人的,還發(fā)脾氣說不吃飯,不吃就餓著,沒人求她吃。” “我昨天還挺她在跟劉媽說她有一個弟弟,被關(guān)在警察局里了?!?/br> 接著是哂笑的聲音,“你說舞女的弟弟能是什么人,一家子的男娼女盜?!?/br> “還不是靠著有手段,才到了這里來。你看二少冷落了她這么些天,其實呀也不見多喜歡?!?/br> 的確,哪有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自甘墮落去做舞女的,她選擇去凱樂的那一天起,就應(yīng)該想到會有今天的報應(yīng)。只是她們說到了她的家人,徐婉不去聽了,她的父母都是清白老實的人,若不是因為戰(zhàn)亂怎么會到今日這種田地? 徐婉雖然沒有刻意去聽,可這洋樓太安靜,她們也沒收斂,她們的話打都打不住地往徐婉耳朵里鉆。 窗臺邊放著一架鋼琴,徐婉走過去將琴蓋打開,指尖輕輕碰了兩下,傳出鋼琴清脆的琴聲來,那邊的對話聲即刻便被掩蓋下去了。 徐婉索性坐下,嘗試著去觸碰。她明明沒有彈過鋼琴,只看過人彈過,她嘗試著模仿,可手指就像有了記憶,一個鍵按下一個鍵,連成了曲,變成了樂章。 原來鋼琴竟是這么容易彈的? 這曲子舒緩、靜謐,和舞廳用來伴舞的樂曲截然不同,徐婉雖然說不出曲子的名字,卻覺得無比地熟悉,她不僅會彈還會哼。 最后一個琴音落下,徐婉知道這首曲子結(jié)束了。徐婉將手放下,可鋼琴又清脆地響了兩下,徐婉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人正站在她的身側(cè),那個人有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隨意地觸碰著兩個白鍵。 “你也會彈這首曲子?”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一下qaq 第12章 冬來乍暖 徐婉沒有抬頭,卻已經(jīng)聞到了那人身上淡淡的薄荷味。的確,這里除了孟欽和,也不會再有別人。 因為彈著琴,徐婉并沒有注意到樓下汽車的響聲,也沒有想到孟欽和會突然回來。 之前一直盼著孟欽和能夠回來,可他真正回來了,徐婉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孟欽和。說到底,他們不過是個打過兩個照面,他給過她一件披風(fēng),僅此而已。而現(xiàn)在,她被他養(yǎng)在洋樓里,成了他的外室。 這是她在這棟洋樓里住下之后,他們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見面。 徐婉低著頭,只看到那手從琴鍵上離開,朝著她抬了過來,徐婉不知道孟欽和想做什么,一顆心在胸口怦怦直跳。她突然想起上次那個夢來,夢里就是在這個臥室。 徐婉不敢動彈,只覺得臉頰邊忽然有溫?zé)岬挠|碰,是他將她耳邊散落的一縷發(fā)輕輕別到耳后,“彈得不錯。” 徐婉愣了一下,占她便宜的男人不少,卻還沒有男人替她別過頭發(fā),她偷偷側(cè)過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白熾燈的光照在他的戎裝一角。 孟欽和站了一會兒,便往外走了。 徐婉猶豫了一會,還是轉(zhuǎn)過身喊道:“二少,我有一件事想跟您說?!?/br> 他已經(jīng)快走到門口了,回過頭,問她:“有什么事?你說?!?/br> “我想回去看一趟我弟弟,可以嗎?”徐婉并沒有提弟弟被抓進警察局的事情,一是因為在她看來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二來她并不想驚動孟欽和。 孟欽和突然想起來什么,對徐婉道:“劉媽昨天跟我說過了,你弟弟我已經(jīng)讓人把他接回去了,明天我讓人送你回去看他,以后每個月你都可以去看他一趟?!?/br> 不用她開口,他都已經(jīng)打點妥當了。 他這樣忙還替她cao心這些事情,徐婉感激不已,忙道:“謝謝二少?!?/br> 他笑了一下,道:“不用總是說謝謝?!闭f著,他問她:“你吃過晚餐了嗎?” 徐婉猶豫了一下,才搖頭:“沒有?!?/br> “那陪我一起吃?!?/br> 他才幫了自己,徐婉也不好去駁他的面子。只是她剛剛才說了不想吃,眼下又和孟欽和一起過去,不知道那些女傭又該怎么說她了。 徐婉跟著孟欽和出去,才發(fā)現(xiàn)宋副官就站在她臥室外,孟欽和將身上的戎裝大衣脫下來遞給宋副官。 他大衣都沒有脫?難不成他一進門就到了她那里? 徐婉跟著孟欽和去了餐廳,孟欽和替她拉開椅子,徐婉原想說“謝謝”,卻想起孟欽和剛才對他說的話,話到嘴邊便打住了。 在孟欽和對面坐下,許是因為孟欽和也在,那兩個女傭?qū)λ裢饪蜌?,一口一個“徐小姐”。 有他在,沒有人敢欺負她。自從爹爹過世后,徐婉便再也沒有被人保護過,反倒是家里遇上了事,還是她站出來保護比她更小的弟弟。 不過,徐婉實在沒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兩口便放了筷子。孟欽和吃了幾口,也停下筷子,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是菜不喜歡嗎?” 徐婉其實喜辣,洋樓里的菜色偏甜口,她確實不大吃得慣,卻也只搖了搖頭。 孟欽和像是看穿了她,道:“你喜歡什么都告訴劉媽,以后讓廚子都按你的口味做?!闭f著,又偏過頭看了眼傭人,那兩個女傭連忙點頭道:“好的,二少?!?/br> 徐婉也低著頭,“嗯”了一聲。 她往窗外望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徐婉這才意識到他今晚是要在這邊過夜。 他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徐婉明白他讓她住在這里不是讓她來白吃白喝的,何況馮局長因為孟欽和的面子才替她還了高利貸。 只是徐婉會不自禁地去想前些天那個夢,夢里的痛和羞辱徐婉歷歷在目,那甚至不像是個夢,更像是曾今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你在看什么?” 孟欽和皺著眉突然發(fā)問,徐婉才發(fā)現(xiàn)到自己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而她也在看著自己。徐婉還沒晃過神來,心中所想脫口而出:“二少今晚要在這里過夜嗎?” 徐婉一開口就后悔了,這里是他的洋樓,他想睡哪從來都不由她來管。她這么說像是想要他去自己房里一樣,徐婉的臉蹭就紅了。 孟欽和看著面紅耳赤的徐婉,似笑非笑,卻不說話。徐婉見他盯著自己的眼睛久不言語,臉上燒的愈發(fā)厲害了。她發(fā)現(xiàn),他很喜歡看她的眼睛。 他這才道:“你先休息,我晚上還有些事?!?/br> 待孟欽和吃完后,徐婉便回了自己房間。她將門關(guān)上,心里卻一直琢磨著他剛才那句話。她問他在哪里過夜,他只讓她先休息,他晚上到底會不會來找她。 她害怕和那個夢一樣,突然闖進來一個人,那樣粗暴地對待她。 徐婉一開始的確沒有睡著,躺在床上聽外面的聲音,到后半夜的時候,外頭沒了動靜,徐婉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孟欽和那一晚確實是在洋樓過夜的,卻是睡在自己的房間。徐婉不禁在想那是不是就是一個噩夢,為什么要這么放在心上。 第二天,孟欽和便派了司機送徐婉回了老城。老城這邊鮮少有汽車經(jīng)過,見有一輛氣派的汽車開來,不少人都站在自家門口看徐婉,他們不知道這是哪里來的闊太太。 徐婉只讓司機將車停在巷口,自己去家里找徐子仁。徐婉敲了好久的門,都見有人開門,她原以為徐子仁不在家,急壞了。忙向房東借了鑰匙開門,一進去才發(fā)現(xiàn)徐子仁正在床上睡大覺。 待徐婉走了進去,徐子仁這才醒了過來。他雖然剛醒,卻神采奕奕的,得意洋洋對徐婉道:“姐,你知道嗎?昨天那幾個在警察局欺負我的警察都跟我認錯了,有一個打過我的還給自己扇了幾巴掌,臉都打腫了?!?/br> 徐婉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點了點頭沒作聲。 徐子仁意猶未盡,又說:“昨天是馮局長親自用汽車送我回家的,終于揚眉吐氣了。對了,姐,我雖然出來了,但學(xué)校那邊還得去說一聲,不然他們要開除我。對了,還有考大學(xué)的事,我聽說可以找些門路,不用那么辛苦。姐,這幾年我們都受了那么多罪了,也該過些好日子了?!痹S是見徐婉,徐子仁急了,“姐,你怎么不說話!” 徐婉不想搭理徐子仁,他像自己什么錯都沒有一樣,還在要求這要求那,徐婉覺得失望,只道:“你要這要那的,我有什么辦法?” 徐子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徐婉的穿著,笑道:“姐,你別裝了,不就是孟欽和一句話的事嗎?你去跟他說就好了?!?/br> 求?她憑什么求人家?想要得到都是得付出的,她忽然覺得自己越陷越深了。 房間被徐子仁弄得很亂,徐婉看著時間還早,便給徐子仁將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家里沒有熱水,徐婉只能用冷水洗的抹布,手凍得發(fā)紫了。 不一會兒,太陽就落山了。劉媽跟徐婉交代過,讓她天黑之前回家用晚餐。 看著天色漸漸轉(zhuǎn)暗,徐婉知道時間不多了。自從爹娘過世后,他們姐弟兩還沒有分開過。盡管徐婉給徐子仁留了兩百塊錢,可就這么走了,徐婉還是不太放心他,臨走前眼眶濕潤,“子仁,姐以后不在家里住了,你要照顧好自己?!?/br> 徐子仁卻沒有表露出多少傷心來,喜笑顏開地接過徐婉給他的錢,嬉皮笑臉道:“放心,放心,我肯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徐子仁的心思都在那兩百塊錢上,并沒有多少不舍,徐婉看著他這個樣子,眼角的淚涼了些。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各家各戶都亮起燈來,昏昏黃黃地將這片夜色點亮。 徐婉下了樓,獨自往弄堂外走,汽車就弄堂的口子那里。徐婉走到車邊將車門打開,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人也坐在汽車后座上。 徐婉見孟欽和也在,十分驚訝,“二少,你怎么在這?” 他不以為然,“剛好到這邊有事,就順路過來接你了。” 他看了眼她因為洗東西被凍得通紅的手,將自己的皮手套摘下給她。他的皮手套很暖和,只是比她手要大很多,她帶起來有些奇怪。徐婉試著戴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卻怎么都戴不進去。 正低頭擺弄著,突然伸過一只溫暖有力的手來,緊緊握在她手背上。 人困在冰窟里久了,便更容易捕獲些微的溫暖,也舍不得逃離。她的頭更低了,不敢去看他,卻也沒有再掙脫。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個文名,改成《重生之民國外室》啦 第13章 洋樓小候 汽車在街道上行駛著,燈光和兩旁的樹影依次從車窗透了進來。 徐婉突然想起第一次坐他車的情景,也是在這輛車的后座上,不過半個月的功夫,那時他紳士而冷淡,而如今她的手卻在他的手里,他的手很溫暖。 徐婉見過孟欽和在舞廳的樣子,他看上去并不像那種沾花惹草、處處留情的人,徐婉不知道他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對自己這樣好。 想到這,她突然想起上次他給自己的那件披風(fēng)來,道:“二少,上次那件披風(fēng)還給你了嗎?” 也是那一瞬,他問她:“你身上還冷嗎?” 原本一路上他們兩都沒有說話,一開口卻是兩人同時。他和她都為這突如其來的默契愣了一下,孟欽和看著徐婉笑了起來,徐婉有些不好意思,悄悄低過頭,卻也是帶著笑的。 他緊了緊握住她的手,問道:“你說的哪件披風(fēng)?” 他原來不記得了,或許是他披風(fēng)太多,一兩件對他而言無關(guān)緊要,又或許是夢娟忘記還了,徐婉稍微有些失落。然而她還沒回答孟欽和她冷不冷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脫下自己的大衣給她披上了。 好像沒有必要再去介懷那件披風(fēng)的事了。 雖然孟欽和跟徐婉說的順路,但那天晚上,孟欽和并沒有在洋樓留宿,而是將徐婉送回洋樓后就有事外出了。 走之前,孟欽和送了一本鋼琴譜給徐婉,并跟她說過幾天再來看她。他興許只道徐婉在洋樓過得無聊,刻意給她找事情做。他隨手翻了一頁,對徐婉說:“這首鳴奏曲你練會的時候,我大概就回來了?!?/br> 徐婉不知道為什么,她確實希望孟欽和回來,或許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太難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