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樣的事情。”程太太扭過頭盯著徐婉，并不是問詢的語氣。

    “你不信問許婷老師?！闭f著，又扭過頭對許婷說，“到底怎么回事你來說給太太聽！”

    徐婉看向方婷，方婷并不敢去看她，放低聲音對著程太太道：“今天上午小姐明明沒有鋼琴課，可何老師偷偷去了琴房，還不讓我一起去。何老師以前教小姐鋼琴也是漫不經(jīng)心，小姐現(xiàn)在也很不喜歡她?！?/br>
    他們怎么會說得出顛倒黑白的話？徐婉氣得發(fā)抖，目光從方婷和常遇青的臉上一一掃過。她并不慌亂，指著自己額頭、臉頰冷聲質(zhì)問常遇青，“若是我勾引的你，我額頭上的傷又是怎么來的？今天我聽說小姐病了，本想去看愛蘭，小姐身邊的芳白攔住我說小姐在琴房等我，然而我一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什么人都沒有，剛準(zhǔn)備走一個畜生就不知道從哪里出來了?！?/br>
    “你說誰是畜生？”常遇青氣急敗壞道。

    徐婉看著常遇青反而笑了起來，冷笑道：“我說那個想非禮我的人是畜生，怎么，常少爺是心虛了嗎？你不是跟我說如果我不從你，你就要把我的事全說出來。我比你強(qiáng)，我做過的事我都承認(rèn)，我以前確實(shí)干過一些我自己都瞧不起的事情，可這并不是你輕薄我的理由。呵，你還說什么我想嫁給你，你敢說你哪里挨了我?guī)啄_嗎？”

    “你他媽！”常遇青怒不可遏，沖過來又要打人，徐婉做好了準(zhǔn)備，往程太太那邊躲去。

    只是她沒有想到，她再抬頭時，常遇青的手已經(jīng)被人抓住了。那個人稍用力一推，常遇青就跌倒在了墻角。

    徐婉吃了一驚，原來他沒有走。

    程太太原本心疼弟弟，剛想責(zé)罵人，可一看到孟欽和便什么都不好說了，只回頭去看程參謀長。

    常遇青是個什么樣的人，程參謀長再清楚不過，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孟欽和為何出手，可也明白有的人是罪有應(yīng)得。

    “二少……”倒是常遇青嚇壞了，他原本想在金城謀個一官半職，這金城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姓孟的。常遇青剛想辯駁，程愛蘭卻從樓上急急匆匆跑了下來，一把將徐婉抱住，一邊大哭，一邊對程太太、程參謀長道：“你們是要趕何老師走嗎？我不準(zhǔn)你們趕她走！”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程太太看了眼程愛蘭道。

    徐婉有些懵，愛蘭上次還說不想再見她，此刻卻哭得這么傷心。徐婉蹲下來去摸她的腦袋安撫她，方婷卻走了過來，想把程愛蘭拉開，“愛蘭小姐，你先跟我上去，太太也說了，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滾開！”程愛蘭狠狠咬了方婷的手腕一口，“你和舅舅昨天特意要我裝病，就是為了要害何老師，要趕她走嗎？”

    “裝?。俊背虆⒅\長問了一句。

    “就是他們要我裝?。∥医裉觳幌刖毲倬屯饬?！”愛蘭又哭了起來。

    “請兩個鋼琴老師就鬧成這個樣子！怎么搞的！”程參謀長瞪了程太太一眼，還是讓人把程愛蘭帶上去了。

    程太太也有些下不了臺，只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這么亂七八糟的，這兩個都不留了！都出去！都滾出去！”

    徐婉并不想待了，可方婷一聽見程太太這么說，突然慌張起來，跑到常遇青旁邊，拉著他的手喊道：“少爺，你答應(yīng)要娶我的，怎么太太趕我走你一句話都不說！”

    常遇青連忙把她的手甩開，“娶你？你想得美，我可沒答應(yīng)說娶你。”

    “您不娶我我以后嫁給誰，我已經(jīng)是您的人了！以后還有誰會要我？您當(dāng)初到我房里找我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徐婉從頭到尾只是想要一個清白，現(xiàn)在看來都已經(jīng)清楚了。

    徐婉站在墻角，有人走了過來，遞了一件大衣給她，“穿上，我現(xiàn)在送你走?！?/br>
    如果兩輩子都算上，這是第三次。徐婉還記得上一次在舞廳遇到他的情景，若不是那一次他給她披上一件披風(fēng)，或許就不會有之后這兩輩子的事情。

    那邊婷還在哭訴著自己怎么被拋棄，這種話她和孟欽和都在場時聽起來格外尷尬。

    徐婉擺了擺手，不要他的那件大衣，依舊是疏離的語氣，“謝謝您，我還要去拿我的行李?！边@一輩子她已經(jīng)不會和上輩子一樣不管不顧地從一個地方離開，讓自己狼狽不堪。

    “我等你。”

    徐婉沒有答應(yīng)他，回自己房里重新?lián)Q了一身衣裳，然后收拾了所有的行李，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愛蘭，徐婉留了幾樣她給愛蘭做的玩具，然后從房間出來。

    她出來的時候，方婷還在和常遇青糾纏，馮太太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她大概聽程太太說過發(fā)生了什么事，看見徐婉過來整個人都愣住了，怪不得說二少生氣了，原來是這樣。她那個弟弟色膽包天她們都知道，卻不曾想碰到硬骨頭了。

    “馮太太，對不起?！毙焱衤愤^馮太太時，還是道了一聲歉，她騙了她，確實(shí)是她不對。

    “沒有，沒有，我一定好好管教常遇青！”

    程太太還不知道怎么回事，見馮太太這個態(tài)度覺得奇怪。等徐婉一下樓，馮太太走過去踢了常遇青一腳，“我就說你這樣會出事！你打聽到她當(dāng)過舞女，怎么就沒有打聽到她是二少的女人！”

    “那她來當(dāng)什么鋼琴老師……”常遇青雖然仍頂著嘴，但是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程太太也嚇了一跳，連忙下去送。

    徐婉已經(jīng)走下樓了，孟欽和倒真的在等她。他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邊皺著眉一邊吸煙，程參謀長在一旁陪坐。等她下來，他看了她一眼便站起來了。

    宋存山站在孟欽和的身邊，他也不知道二少是怎么想的，先是要他們注意徐小姐的行蹤，可真正跟他匯報起來，又說沒發(fā)現(xiàn)異常不用匯報。宋存山見徐婉手里拎著一個箱子，想去幫忙卻被徐婉拒絕了。

    程太太正好從樓上追下來送她喝孟欽和，徐婉知道她應(yīng)該是聽馮太太說了，并不像和她糾纏，只想早點(diǎn)離開這里，所以也不矯情，上了孟欽和的車。

    時間好像又回轉(zhuǎn)到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還是一路無話，孟欽和也沒有問她要去哪。

    只是這一次稍有相同，她不像上次一樣披著他的披風(fēng)，提心吊膽、渾身狼狽。她此時已經(jīng)有了打算，她如今沒有住處，也不想逞強(qiáng)，先去投奔胡潤生落個腳，今后再想辦法。

    徐婉禮貌問孟欽和道：“二少，您這是要去哪？我要去麻也巷那邊，如果您不順路的話，我到前面那個路口就下車。”如今和他斷了關(guān)系，她和他說話也更加有了底氣。

    “去麻也巷。”孟欽和直接吩咐司機(jī)，過了一會他突然轉(zhuǎn)過頭問徐婉，“你很缺錢嗎？”

    “嗯？”徐婉愣了一下。

    “為什么要去做這種家庭教師？我答應(yīng)過補(bǔ)償你，你沒有必要這樣拋頭露面。”

    徐婉知道他不會懂，也不和他解釋，只說：“謝謝您，我用不著多少錢，我只要養(yǎng)的活自己就好，所以也談不上缺錢。”

    之后，他們沒有再說話，似乎除了錢，他們也沒有別的什么聯(lián)系了。

    不一會兒，汽車到了麻也巷，到了巷口徐婉便和孟欽和道別，“二少，我到了，謝謝您?！彼恼Z氣像是并不熟悉的人。

    他也只“嗯”了一聲。

    只是外頭下雨了，徐婉沒有帶傘，一從車廂踏出來，密密麻麻的雨線斜斜淋在她身上。

    她淋著雨往前走了一會，身后那輛汽車開了過來停在她旁邊，車門打開有人打著傘出來?？伤齾s看著前方，并小跑著往前去了。

    徐婉實(shí)在沒有想到胡潤生竟然正好回來了，他原本這個點(diǎn)該是在上班的，胡潤生也看到了徐婉，見她一個人淋著雨，連忙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

    第41章 獲得工作

    胡潤生看到徐婉一個人淋在雨中，走近了又看到她額上結(jié)痂的疤,連忙趕過去替她撐傘,關(guān)切道：“小婉,你額頭上怎么傷的？”

    汽車上原本踏了一只皮鞋出來，卻又收了回去。車門輕輕響了一下,關(guān)上了。她額頭上的傷他怎么會沒有看到？

    “走?！泵蠚J和吩咐司機(jī)。

    汽車的引擎聲重新響起，往前駛了出去。

    徐婉受了傷還站在雨中，頭發(fā)和衣服全都被雨水淋濕了，還提著一個很重的皮箱，看起來狼狽極了。胡潤生看著心疼，這些年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早就應(yīng)該保護(hù)她的,他沒忍住抱了她一下。

    徐婉原本還強(qiáng)忍著沒有哭,可說到底她不到二十歲,又才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情。就像內(nèi)心最柔弱的地方被人觸碰，她的眼角濕潤了。

    胡潤生發(fā)現(xiàn)了,安慰徐婉，“走，小婉，你先跟我回家”。

    胡潤生抱住她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剛好從身邊駛過。被雨簾遮擋的車窗下，有個一個人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不過也只有一眼，便將視線收回去了。

    宋存山雖然坐在副駕駛位上,但他能察覺得到孟欽和不太高興。也是，徐小姐今天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情，這是宋存山自己也沒有想到的。

    宋存山偷偷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孟欽和正在閉目養(yǎng)神，過了一會兒，孟欽和突然問他：“那個人是誰？”

    即使不點(diǎn)透，宋村山也知道孟欽和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誰。徐小姐的一舉一動，宋存山之前一直奉孟欽和的命令監(jiān)視著，道：“那個人是徐小姐的同鄉(xiāng)，現(xiàn)在在金城富明機(jī)械廠做工程師，聽徐小姐的弟弟說，那個人還曾經(jīng)差點(diǎn)和徐小姐訂婚。”

    差點(diǎn)和人訂婚這件事，孟欽和記得徐婉確實(shí)跟他提過。

    “你既然都知道，怎么不早跟我匯報?！彼D了一下又說：“她留著還有用，說不定還能靠她找到詩音?！?/br>
    “是屬下失職。”宋存山連忙道，雖然二少跟他說過徐婉如果沒有異樣，便不用事事都同他匯報，他也不敢說什么。因為孟欽和之前的吩咐在，因此宋存山之前也只跟孟欽和匯報了徐婉去程公館當(dāng)鋼琴老師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匯報完不過一個月，程參謀長便邀請二少去他的公館，而二少居然也答應(yīng)了。

    那一邊，徐婉跟著胡潤生回了他的公寓，胡潤生租住的是一間一室一廳的公寓，客廳倒還寬敞，除了沙發(fā)、茶幾外，還專門置辦了一個書柜用來擺書。不過許是沒有人幫著他收拾，客廳里稍微有些亂。

    到了客廳后，胡潤生先遞了一塊毛巾給徐婉擦身上的水，然后讓徐婉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等他。徐婉在出神，一直在回想這一天的遭遇。過了一會，胡潤生便從臥室里拿了一瓶碘伏過來，替徐婉擦額頭上的傷口。

    因為傷在額上，徐婉原本接過來想自己上藥，可她并不好自己涂，胡潤生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還是走過來說：“我來幫你?！?/br>
    徐婉感覺得到胡潤生在替她擦藥的時候一直都在打量她，徐婉明白胡潤生除了怕弄疼她，其實(shí)也在擔(dān)心她的處境。她這樣帶著傷又提著全部的行李，她怎么能不關(guān)心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

    徐婉不想讓胡潤生多想，主動跟他說：“潤生哥，我已經(jīng)從程公館辭職了。”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他真相，故作輕松道：“一想到辭職太高興了，結(jié)果頭磕在樓梯上?！?/br>
    不知是胡潤生沒想到她會主動跟他交代，還是看穿了她的謊言，他手中拿著上藥的棉球，愣了一會，才說：“辭了好，我也對你放心些。我明天帶你去我們廠去，他們正缺打字員呢，你去剛剛好?！?/br>
    許是想帶徐婉散心，胡潤生中午去廠子里請了假，下午便帶著徐婉外出去下館子，還帶著她去游覽金城。

    雖然徐婉來金城有一段日子了，但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是待在程公館里，并沒有機(jī)會出門。金城是四朝古都，城里既有古跡、又有新修的百貨大樓，徐婉倒十分喜歡看。

    路過百貨大樓跟前的時候，徐婉忽然聞到一陣香氣，順著香味望去才發(fā)現(xiàn)是一家賣生煎包的鋪?zhàn)?，看著鋪?zhàn)由系狞c(diǎn)名徐婉只覺得熟悉。

    胡潤生跟著徐婉的視線看過去，也瞧見那家鋪?zhàn)恿?，笑道：“我記得你是喜歡吃生煎包的？這家店是金城的老字號了，口味做的很正宗，我去給你買。”

    徐婉連忙拉住胡潤生的手，笑了笑，“謝謝，不用了。”

    徐婉想起來了，這家的生煎包她是吃過的，孟欽和曾特意給她從金城帶生煎包去坤州，就是帶的這家的生煎包。徐婉并不像再去嘗這熟悉的味道。

    逛了一天逛累了，徐婉跟著胡潤生回了他的住處。已經(jīng)快天黑了，她這樣住著人家的房子也不方便，徐婉原本想出去租個旅館先住著，胡潤生卻將徐婉留下，道：“我廠子那里還有一個睡的地方，我今晚去那睡，你先住這?！焙鷿櫳f著，撓了一下頭，“就是有些亂，希望你能不介意?！?/br>
    徐婉向來好干凈，帶胡潤生走后，便開始收拾他的房間，不過兩個鐘頭便被她整理得干干凈凈。

    那一晚徐婉并沒有去睡胡潤生的床，而是十分自覺地睡了沙發(fā)。只是她即使睡在沙發(fā)上，也始終沒有睡著，她要想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胡潤生到公寓來叫徐婉，準(zhǔn)備帶著她去了他工作的機(jī)械廠應(yīng)聘。胡潤生進(jìn)門之后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徐婉將他的房間收拾得這么整潔，或許他娘以前說的對，男人還是需要一個女人在身邊照顧的。一開始是娘，后來就要娶媳婦了。

    徐婉得了在程公館的教訓(xùn)，去工廠前刻意注意自己的打扮，臉上被她收拾得比往常暗淡，這回得仔細(xì)看她的五官，才可以瞧出她是個男的的美人胚子。

    到了機(jī)械廠，給徐婉面試的還是同一個人，可這回有胡潤生在，對方十分客氣，不一會兒就將徐婉錄用了，讓她在工廠里做英文打字員。

    打字員在這個年代算是一份十分體面的工作，這樣的好時期原本輪不著徐婉，因為她會英文，又有胡潤生在一旁替她背書，便就這樣輕易地得到了工作。

    只是畢竟是機(jī)械廠，打字房雖然離房機(jī)器的廠子有些距離，可是機(jī)油味傳到氣管里，是一股nongnong的怪味，徐婉直犯惡心。

    這個年代，不管是男人女人在外工作便是這樣不易，徐婉十分珍惜這份工作，她也很感激胡潤生，因此工作也格外努力。整個機(jī)械廠像她一樣的打字員有三個，但徐婉永遠(yuǎn)是最晚下班的一個。她知道自己找這樣一份工作不容易，又是出來乍到，能多學(xué)東西是最好的。

    待她工作穩(wěn)定下來，胡潤生也不用這么擔(dān)心她了。

    機(jī)械廠有些偏，胡潤生每天都等著徐婉下班，然后帶她去吃東西，順便送她回去。胡潤生偶爾加班，若是遇上早下班的時候，他都會去街上買一個番薯在打字房里等著她。

    他從前以為徐婉除了生得漂亮外，便是他們鎮(zhèn)上最普通不過的女孩子，一輩子便是相夫教子?？粗氖种甘煜さ卦诖蜃謾C(jī)上按著，胡潤生總覺得她和他從前認(rèn)識的樣子并不一樣。

    他們總走在一起，工廠里其他人難免笑話他們，胡潤生在著工廠干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是那種好相處的人，整個工廠的人都喜歡和他開玩笑。徐婉經(jīng)常低著頭跟在他后面，他們雖然沒有怎么去看徐婉的長相，但他們一看到胡潤生帶著徐婉過來，都朝胡潤生開玩笑，“胡工，哪里認(rèn)識的小姑娘?。俊?/br>
    胡潤生笑得靦腆，“同鄉(xiāng)，同鄉(xiāng)?！蹦切┤巳圆豢戏胚^他，胡潤生笑著去打他們，“干你們的活去，一個個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比欢f完，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見他們都在笑，徐婉一時滿臉通紅，可她嘴角也浮起些微的笑意，只是徐婉不知道，她如今的一舉一動卻都在另一個人的掌控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春節(jié)總是有想不到的事情，更新很不穩(wěn)定，過了這段時間會盡量恢復(fù)日更。

    第42章 公寓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