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蘇毓也沒叫他,在有限的空間里完成了一套自虐的體cao。 出了身汗,又端著木盆去灶房擦拭了身體,蘇毓甚至還頗有閑情逸致地給自己上了一整套妝。在收起胭脂水粉的那一刻,徐宴的身影冷不丁地從銅鏡里出現(xiàn)。這廝簡直是個貓科動物,走路一點動靜都沒有的。 “挺好。”丟下這兩個字,徐宴捏了捏太陽xue,轉(zhuǎn)身出去。 蘇毓:“……”這是什么感人的評價。 上了妝的蘇毓,青春洋溢,靈氣仿佛要從眼睛里飛出來。 原先蘇毓便想著,毓丫的骨相是極美的。這會兒上完妝,果然印證了蘇毓的猜測。粉底遮了毓丫風(fēng)吹日曬多年的瑕疵,叫她整張臉光潔得像面團(tuán)兒捏出來的。黛眉不必說,平日里蘇毓有注意修,十分清秀。水光瀲滟的桃花眼眼尾上了胭脂,稍稍轉(zhuǎn)動眼睛便顯得顧盼生輝起來。 蘇毓從屋里出來,徐乘風(fēng)這不辨美丑的小屁孩兒都墜在蘇毓的屁股后面豎著大拇指地夸‘漂亮’。 心情好,蘇毓大早上還給他弄了個炒蛋。 小孩兒吃完又是連聲的夸,總之,如今蘇毓在他心里那是一等一的漂亮,誰也比不了。徐宴看這小子嘴跟抹了蜜的諂媚模樣,忍不住就一聲輕笑。 蘇毓看過去,想了想,甜蜜蜜的道:“還是宴哥兒眼光好,挑得胭脂水粉都十分適合我?!?/br> 徐宴頭也沒抬地放下碗筷,淡淡地點了頭道:“喜歡就用,沒了再買。” 蘇毓矯揉造作地應(yīng)聲:“謝謝宴哥兒?!?/br> 徐宴:“……” …… 吃罷了早飯,就要啟程。騾車和車把式一大早就過來,人已經(jīng)等在外頭了。 昨日夜里,徐家的行禮就已經(jīng)收拾裝箱。如今唯一剩下的,還有兩床褥子和一堆碗筷。這些東西裝起來方便,蘇毓弄了個干凈的箱子裝著,徐宴將東西都擺弄好了再一樣一樣搬上車。 騾車租了十五天,車把式會跟著一塊去金陵。徐家只需要包一日三餐,再給些辛苦錢即可。 等東西都用繩子捆好,徐宴將帶了古怪帽子的徐乘風(fēng)抱上車。這帽子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包的除了一雙眼睛,什么都看不見。徐宴也沒多問,扭身剛準(zhǔn)備將蘇毓也扶上去。就又看到蘇毓不知打哪兒招來的東西,居然給自己弄了一個造型獨特的帷帽。 “……這是作甚?”這么大的帷帽戴著不累? “風(fēng)吹日曬傷人啊,”蘇毓特地自己手工縫制的。這玩意兒別看著丑,戴在頭上一來防風(fēng)保暖,二來也能防止被曬黑。天曉得她養(yǎng)得白一點,捂了多久! “你要不要也戴?我給你也做了一個?!?/br> 說著,蘇毓從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來一個給他:“戴著吧,臉糙了就不好看了?!?/br> 徐宴:“……” 騾車走得比牛車快。騾子身強體壯,耐力也不錯,托著那么多行禮走了一天,就走出了襄陽縣的地界。出了襄陽縣,走上官道,接下來的路程就快了。 托了連續(xù)十來天大晴天的福,官道上的積雪早就化干凈,道路上的泥濘也早被風(fēng)吹得干透了。筆直的官道下去,經(jīng)過范縣,鷺江縣城,跨過幾個山區(qū),再往南走上三四天便是金陵。徐家一家人走得快,很快就走了行程的一半。 騾車一路走過來都有村莊,突然好長一段路程都沒有歇腳的地方。 舟車勞頓了五六天,別說人累了,馱著行禮的騾子也累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周遭還是沒看到能落腳的地兒。往前是山,一座一座的山,山里先別說有沒有住的地方,野獸肯定是有的。尤其這正月春寒的時候。后面是一望無際的官道,走了這么久,折回去是不可能。 車把式于是與徐宴商量,看是不是下去官道的林子里瞧瞧,有沒有廟宇能借宿的。 徐宴看了眼累得直喘粗氣的騾子和打蔫兒的蘇毓母子倆,知道是不能再走了。但若是出去找住處,他有些不放心留兩人在原地。便叫車把式去找找看,若是找到了,再過去借宿。 車把式也累,見徐宴答應(yīng)了便抓了把刀下去了。 荒郊野外的,不管有沒有山匪,身上帶把刀總是會安心些。車把式走得快,進(jìn)了林子,轉(zhuǎn)悠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喜不自禁地跑回來:“林子里有個破廟。雖然荒廢了,但地方很寬敞。廟里干草干柴火也多,夜里去生個篝火睡一夜還是使得的。” 反正這冰天雪地的,大晚上幾個人幾車?yán)?,鐵定是不行。 如此,那只有去破廟歇一晚了。 徐宴于是跟車把式合力,將騾車趕到了官道下面。車把式照著去的路,很快找到了那間破廟。 破廟其實也不大,約莫三間屋的大小。里頭供奉著文殊菩薩,但因年代久遠(yuǎn),文殊菩薩臉上悲憫的笑意都繡沒了。上了鐵銹的燭臺還在,干草鋪了一地。 想來是往來的商旅在這里借過宿,地上還殘留著火燒過的印記。 蘇毓進(jìn)去看了,確實可以歇個腳:“夜里用這些干草鋪個窗,一家人擠擠?!?/br> 車把式自己帶了褥子,到不用徐家人cao心。 幾個人才說著話,外面的天就全黑了。黑沉沉的壓下來,很快就伸手不見五指了。蘇毓抓緊時間用干草鋪了個床,然后又手腳極快地搭好了一個簡易的灶。用來加熱食物的。路上的干糧味道再好,這會兒也又冷又硬,還是的泡軟了弄熱了才好吃。 車把式跟著徐家人吃了一路,嘴也養(yǎng)刁了。見灶臺搭好了,忙問女主人還有什么急著辦。 蘇毓琢磨著這破廟沒門窗戶又破,夜里鐵定漏風(fēng)。生火是必然的,于是拿出了一個鍋給徐宴,叫他去外頭找些水回來。車把式去外頭把騾子照顧好,她自己便帶著徐乘風(fēng)出去撿些柴火。 徐宴拿了鍋也沒意見,問車把式要了刀帶著,摸黑就出去找水了。 這一路上,吃慣了熱食,再叫徐宴去吃冷的,他也是受不了的。左右這林子這般大,總是會有水源的。徐宴拎著吊罐順著青苔的方向走。走了約莫一刻鐘,果然就看到了溪水。 大冬天的,溪水冰涼刺骨。但鞠了一捧聞了下,十分清甜。 徐宴在這邊汲水,蘇毓帶著徐乘風(fēng)就在破廟附近撿柴火。晚上肯定是會降溫的,火堆無論如何都得有。蘇毓抱了一大捆,身邊徐乘風(fēng)也抱了一小捆。徐乘風(fēng)其實早就累了,但是所有人都在干活,他也不敢吵鬧,只能巴巴地問蘇毓:“這么多夠了嗎?” 蘇毓點點頭,兩人于是就打道回府。 等母子倆抱著柴火回到破廟,發(fā)現(xiàn)破廟里突然多了一群人,圍著篝火安靜無聲地烤火。 那群人感覺到有人來,瞬間抬起頭,犀利的目光就瞪過來。等發(fā)現(xiàn)從門口進(jìn)來的一大一小母子倆抱著柴火驚疑不定,一群人又低下頭去。 看打扮,似乎是什么厲害人家。只見一行七個人,四個都是腰間綁著大刀的壯年漢子,令兩個似乎是仆婦。小心翼翼地伺候中間唯一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年紀(jì)不大,瞧著約莫十二三歲。一張極漂亮的瓜子臉,瓊鼻秀目,唇紅齒白。模樣生得俊秀,笑一笑,卻顯得憨態(tài)可掬。小姑娘從頭到腳用的東西都十分華貴。頭上釵環(huán)不說,耳朵上碩大的東珠。不知什么料子的裙子,稍微動一動便閃著光,尤其是晦暗的光下格外明顯。 蘇毓在打量她的時候,那群人也在打量這邊的母子倆。見母子倆只是將柴火堆起來,沒有生起來火。那邊的漢子看了幾眼,便對這邊沒興趣了。 蘇毓心里覺得古怪,但那邊的壯漢不知是故意恫嚇還是習(xí)慣了,拿了一把匕首在手里不緊不慢地把玩。仔細(xì)打量了那中間的小姑娘和姑娘身邊一左一右兩個仆婦,一舉一動都十分的刻意和講究。蘇毓雖然沒見識過這個時代的貴族,但覺得,約莫就是這個樣子。 那兩個仆婦正在伺候小姑娘擦手,一邊擦手一邊小聲地說什么。明明在一個屋,蘇毓也看到那仆婦的嘴唇動,但就是聽不清她說什么。小姑娘也不知再發(fā)什么脾氣,臉拉著就沒和緩過。 就在蘇毓終于將火堆生好,那邊的小姑娘突然一腳踹在了仆婦的肚子上,嬌嫩的嗓子拔高怒道:“你再敢多說一句,就別想再回去了!” 那仆婦被踹得一個仰倒,立馬爬起來五體投地地跪著,嘴里開始求饒。 那小姑娘卻還不覺得解氣,指著外頭叫:“滾出去跪著!” 仆婦不敢違背,忙不迭地爬起來,就在外頭跪了下來。 蘇毓眉頭皺起來,眼睛卻沒往那邊看。倒是徐乘風(fēng)小孩兒不懂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小姑娘。小姑娘察覺到外人的視線立即火大:“看什么看!再看,將你的眼珠子剜出來!” 徐乘風(fēng)嚇了一跳,憋著嘴忙將臉埋進(jìn)了蘇毓的懷里。 蘇毓也有些火大,一雙利眼瞪過去。 那小姑娘叫著跳起來。 指使了身邊的壯漢,就非得叫壯漢將蘇毓母子倆趕走:“將他們趕出去!夜里叫我睡這等腌臜的地方就算了,還跟這等賤民擠在一處!信不信我寫信給父親,說你們欺辱我!” 四個壯漢似乎被她鬧得疲乏了,對她的喊叫無動于衷。其中一個漢子忍了又忍,瞥到躲在蘇毓懷里嗚嗚哭著的孩子,眉頭就狠狠地擰起來:“姑娘,荒郊野外,夜里野獸出沒。你叫人家手無縛雞之力的母子倆出去?切莫因為一時怒氣,惹出人命。再說,這廟也不是甄家的?!?/br> ……甄家? 蘇毓聽到甄,好奇地看過去。 就見那姑娘鬧起來就是要跟這些人對著干似的,他們說不行,她偏要吵:“你們都欺負(fù)我!從京城到金陵,一路上就都在欺負(fù)我!” 幾個漢子真是被她折騰的夠嗆,把玩匕首的那漢子終于是受不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將那匕首往地上一擲。就見這匕首干脆利落地插入了一掌厚的地磚里。 小姑娘安靜了,盯著那匕首沒敢動。 那漢子頭抬起來,一臉兇悍:“再敢鬧一句,我等就將你丟在這,自己回京?!?/br> 小姑娘眼圈兒瞬間就紅了:“爹叫你們護(hù)送我?!?/br> “那又如何?”那漢子粗蠻得很,“不過一個丫頭片子,路上受不住風(fēng)寒,病逝也是有的。” 小姑娘終于是閉嘴了。 …… 徐宴抱著一鍋水回來,老遠(yuǎn)就聽到破廟里有動靜。但是離得遠(yuǎn)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心里一驚,以為是蘇毓母子遇到了什么事兒,連忙就快步走進(jìn)來。 他人跨入破廟之時,車把式也在火堆旁了。一瞬間,十幾雙眼睛盯過來。而這十幾雙眼睛里,有不少雙驚艷不已的眼睛,其中一雙尤為的炙熱。小姑娘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徐宴,傻眼了一般,那一瞬間仿佛天地間就只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 徐宴自幼被人盯著都習(xí)慣了,眉頭一蹙,冷冷一掃人多的那一堆。 注意到其中四個帶兵器的壯漢,臉色頓時冷下來。他抬起腿,不緊不慢地走到蘇毓的身邊,將一鍋水遞給她:“離得有點遠(yuǎn),花了些功夫。” 蘇毓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小姑娘,果不然見那小姑娘聽到徐宴的聲音,眼神都癡了。 蘇毓眼睛瞇起來:該不會,這位就是往后徐宴的繼妻? 第二十三章 正月里, 正是倒春寒的時候,夜里冷得厲害。才將將說了夜里要涼,這會兒寒風(fēng)一刮, 破廟里就仿佛一個兩頭灌風(fēng)的破落風(fēng)箱。非得烤著火, 才能叫人不至于瑟瑟發(fā)抖。 小姑娘被漢子嚇唬了一回是閉嘴了,臉色卻沒有好轉(zhuǎn)起來。她鼓著腮幫子,端坐在馬扎上瞪著火堆一動不動。無論旁邊的仆婦如何哄勸她多用點吃食,她俱是置之不理。不過這些如何跟徐家人沒甚關(guān)系, 大家萍水相逢, 只要別來找麻煩, 徐家一家三口可以當(dāng)那邊的人不存在。 天越來越冷, 蘇毓將徐宴拎回來的水一分為二。一部分用作蒸熱吃食用,一部分用作夜里一家三口擦拭身子洗漱用。 這回出來,蘇毓是做足了準(zhǔn)備的。好吃的醬料都帶了幾種口味,更別說別的便于攜帶的速食。熱水才一燒開,咕嚕嚕地冒著熱氣,蘇毓便將凍好的濃高湯塊兒丟進(jìn)去。 沒一會兒, 高湯化開, 鮮香的味道就在這破廟里彌漫開。說來, 這凍高湯的法子還是她從小籠湯包哪里學(xué)來的。剛好王家莊夜里冷, 兩邊的河水能凍三尺深。蘇毓便想了個法子, 將高湯味道弄得濃稠一點,投放凍起來。再用封閉的罐子裝著, 路上切一塊下來用熱水化開便能喝了。 徐家一家三口和車把式這些天在路上,全靠這湯水續(xù)命。大冬天的,有口熱湯喝真的是能救命。 湯水化開,蘇毓指使了徐宴給每人一人盛一碗。一碗熱湯下肚, 整個人都熱起來。徐乘風(fēng)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黏唧唧地貼在蘇毓的身邊:“娘,晚上吃什么?” 這段時日小屁娃子算是被蘇毓被練出來,到點兒都盼著吃飯。路上條件比較艱苦,沒有別的可以事兒可做,蘇毓這般總能拿出新鮮的吃食讓他們吃的高興就變成讓人十分高興的一件事。久而久之,每到飯點吃什么,父子倆連帶車把式一起三個人在內(nèi)都十分期待。 蘇毓被三雙眼睛盯著,面目表情地拿出了平底鍋。這個年代是沒有平底鍋的。但是蘇毓在決定裝香腸以后,特地找鐵匠打了一個。就是為了路上煎蛋煎香腸吃。 平底鍋一拿出來,三雙眼睛頓時就亮了。 蘇毓有些好笑,轉(zhuǎn)頭使喚徐宴:“去車上把香腸剪幾段拿過來,還有香腸旁邊包起來的那疊手抓餅和那罐鮮rou醬,也一并拿過來。” 徐宴被蘇毓指使慣了,當(dāng)下起身便出去做。車把式這一路跟著看,也習(xí)慣了。一行人,誰也沒覺得她這么做有什么問題。倒是一旁的那行人目光古怪地看過來,似乎頗有些詫異的樣子。那暴脾氣的小姑娘斜眼看著這邊,倒是沒有冒昧插話。只是免不了多打量了幾眼蘇毓。 先前她只顧著跟護(hù)送的人發(fā)脾氣,蘇毓母子倆恰巧進(jìn)來撞她槍口上了,她順手就拿來當(dāng)出氣筒了。反正不過是賤民,其實沒怎么仔細(xì)看過蘇毓母子倆。如今這一打量,她方當(dāng)真詫異了。 這鄉(xiāng)下婦人居然長得還不算太丑?美眸善睞,唇紅齒白。再仔細(xì)一瞧挨著蘇毓坐的徐乘風(fēng),不由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徐乘風(fēng)的樣貌是誰見了都要夸一句俊的,他生得三分肖母,七分似父。徐宴能因相貌被人稱道這么多年,徐乘風(fēng)七分像他,如何不引人注目? 心里正嘀咕著呢,那頭徐宴就拿著蘇毓要的東西進(jìn)來了。抬眸那么一對上正臉,她面上發(fā)熱的同時,心里不免狠狠一咯噔。 不為其他,實在太像了。這兩人,一看就是父子。 甄婉捂著心口,極度失望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