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蘇毓刷地抬起頭—— 上首的林清宇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很溫和的樣子向她淺淺一笑:“月下花海,本侯認為值得收藏?!?/br> 話音一落,徐宴的臉瞬間敷了一層冰。 第三十三章 林清宇開了口, 其他人便不再開口叫價。開玩笑,小侯爺開了口,旁人哪兒還敢爭? 字畫局的規(guī)矩都能因他一句變, 別的自然緊著他來。可即便如此,一幅畫賣到了三百五十兩紋銀,在金陵興辦過的字畫局中是沒有發(fā)生過的。 說來, 此時不得不說一說這金陵字畫局的由來。 原先金陵城是沒有這種局的。這字畫局始于金陵城城南的大儒之家, 創(chuàng)辦的初衷, 就是為讀書人之間教學相長, 惠及寒門。通俗的來說, 就是一些當?shù)赜忻暮兰澑簧?,通過拍賣學子的字畫和作品給予寒門學子們一些體面的金錢上的資助。 讀書人清高,又慣來視金錢為糞土。這明著接濟的事兒,還得打著好聽的名號。既為接濟, 銀兩得有, 卻又不會太過于銅臭。換言之,接濟的銀兩再高,不可能會高得離譜。這般正好迎合了一些捉襟見肘卻又清高的寒門學子的心理,如此字畫局的風尚才興起來。 正是因為這些緣由,字畫局上賣出的畫最高也才一百三十兩。三百五十兩紋銀是頭一回, 且三百五十兩的畫作出自一個女子之手。這事兒不肖多想,必然會在金陵讀書人圈子掀起風浪。要知道,三百五十兩紋銀在金陵都能抵得上梨花巷子一棟小院子了。 蘇毓拿到銀兩,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心驚rou跳的感覺。一旁的徐宴表現(xiàn)得十分沉靜,似乎早料到這個結(jié)果。清雋俊逸的臉上連一絲詫異的神情都不曾有過。 蘇毓慢吞吞地吐出一口氣,將桌上攤開的東西收起來。 她倒是不至于被三百五十兩紋銀嚇住。蘇毓出身書香門第,家中也算是幾代豪富。祖父屋里隨意一件小擺件拿出去都能買個百萬, 自幼用的那些筆墨紙硯,哪一件不是精品?她只是太久沒看到這么多銀兩,一時間有些太過于興奮。 另外,蘇毓覺得主座上將銀子交給她的那個貴公子,看她的眼神溫和得有些怪異了些。不過也沒啥,蘇毓不覺得這樣的貴公子會對她感興趣。 接過銀子,蘇毓就跟徐宴一道離開。后頭的書法叫賣,小夫妻倆不打算參與。 蘇毓還不至于為了銀子就昏頭。老實說,她拿出這樣一幅畫出來,本身就足夠吸引眼球。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像程朱理學那般對女子諸多約束,但不可否認,封建時代對女子的約束是固有存在的。 在一個識字的女子就很少的年代,蘇毓的丹青畫的好已經(jīng)算拔尖。若再出書法出眾,便有些太過于打眼。哪怕這個時代沒有人rou的條件,她也怕自己會被人扒皮生平。過去的蘇毓是絲毫不怕被人扒皮的。但現(xiàn)在的毓丫生平就有些尷尬,徐家也經(jīng)不住那樣的扒皮。 想的清楚,其實心里還是有些可惜。畢竟蘇毓來這里,是準備了好幾幅畫的。此時手里還有兩幅畫沒拿出來,這會兒也只能背回去。 事實上,在進入字畫局之前,蘇毓完全沒想到這字畫局的矩略與想象中不同。 一個人只能掛一幅,并且掛上去就定了,不可隨意調(diào)換。 字畫局籌辦的初衷,徐宴解釋了以后蘇毓也是能夠理解的。這種就是現(xiàn)代的一種類似公益救濟性質(zhì)的拍賣,富商豪紳們愿意伸出援手與學子們結(jié)個善緣,那是好心。若一個人拿幾幅來賣,那吃相未免就有些難看了。她也不貪心,一幅畫換三百五十兩,足夠了。 徐宴自入場后沒多久就擺出了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tài)。周遭不少因他相貌想要上來攀談的人,都因他冷淡的臉色望而卻步。不過這樣正好方便了蘇毓,有他在外頭坐著,替蘇毓擋了不少或打量或不懷好意審視的眼神。此時小夫妻倆起身離開,旁邊似乎對蘇毓很感興趣的柳家公子小小地哎了一聲。 蘇毓沒回頭,徐宴冷冽的眼神看過去,淡聲問:“何事?” “你!”柳之逸被他這態(tài)度噎得一頓,將字畫往桌案上一放。剛想說什么,周遭的人看過來,公眾場合也不方便大聲。頓了半晌沒張口,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無事?!?/br> 徐宴淡淡地收回視線,帶著蘇毓從從后頭繞,走樓梯離開。 在護著蘇毓離開清風堂之時,徐宴以身擋著人,轉(zhuǎn)身又看了一眼主座上遙遙看著他們的林清宇。林清宇此時靠在椅背上,身上的狐裘不知何時脫下來,搭在椅背上。 林清宇十分坦然的樣子,甚至還遠遠地朝徐宴勾起唇角淡淡笑了一下。 徐宴垂下眼簾,鴉羽似的眼睫下眸色很深。 蘇毓往下走了兩步,見徐宴沒跟上,回過頭去看他。徐宴彈了彈衣袖,似是將身上什么灰塵彈掉。抬頭勾起嘴角淺淺對蘇毓笑了一下,抬腿便跟上來:“走吧,乘風那小子還寄放在別人家里呢。這么久不回去,他許是要著急了?!?/br> 蘇毓也覺得拍賣耗費的時間有些久。他們巳時便過來了,此時午時,已過快到未時,確實有些久。點點頭,兩人便快步走下樓去。 兩人走,清風堂二樓依舊熱鬧得很。書法的拍賣要在半個時辰以后繼續(xù)。正巧清風堂后廚送上了吃食點心,這些未走的人自然就在此處用點心對付一頓。 其實富商豪紳們對字畫的品鑒水平,只停留在大家說好便是好的地步。畫還好些,能看出美丑。字就有些費勁,看不出誰高誰低。但主座上林清宇和謝昊人還沒走,他們自然不可能走。富商豪紳們在金陵算是有頭有臉,一旦走出金陵城,那就什么都不是。像冀北候這樣的超品級侯爵,京中權(quán)貴。他們這種身份,捧著銀兩跪著求都不大可能見到。 如今這人就坐在面前,自然是圍上去絞盡腦汁地攀談。 說來,這兩人來金陵幾個月,真正與誰交好卻是沒有的。就是金陵太守柳家人,也都沒有入這位冀北候的眼??烧且驗檫@份高傲,更吸引人蜂擁地往上巴。能混出名堂的人都是些有眼色的人,方才林清宇看蘇毓的眼神,在座盯著林清宇不放的人誰沒有看到? 說來,林清宇喜好有夫之婦的事兒早在金陵權(quán)貴圈子傳開。但林清宇這人雖喜好有夫之婦,卻并非不挑。這段時日,有些野心大的人家不是沒往上送過,入林清宇的眼的一個都沒有。今日這么一遭算是投了巧,叫他們看出了什么來。 這會兒腦筋轉(zhuǎn)得快的往二樓看下去,盯著那并肩走遠的小夫妻倆的背影,笑容都有些曖昧。 小夫妻倆不知外人怎么想,兩人出了清風堂便往西街去了。 這金陵城雖也叫金陵,卻與歷史上的金陵城有很大的區(qū)別。風土人情不同邊不說,金陵城里內(nèi)的區(qū)域劃分也自有一套體系。城內(nèi)東南西北中,劃出了五個明顯的區(qū)域。 南邊為貴,住的都是金陵城內(nèi)達官貴人或有名望的人家。西邊為富,西邊則都是些商賈之家,里面住的都是金陵城最有錢的商賈。東邊和北邊就沒那么多講究了,商賈也有,外鄉(xiāng)來人也有,更多的客棧和商鋪。城中最中間則是官府衙門所在地。 不過梨花巷子倒是個例外,雖說是在東邊兒。但因里頭住的都是些讀書人,這些年還出了不少進士,梨花巷子如今算是金陵城十分有名的讀書圣地。有句話叫做‘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外頭人如今提起金陵,都有‘金陵里花巷’的說法。 官府巡邏也會特別照顧梨花巷子,那一帶的治安倒還算不錯。 但要去買東西,都是去西街得多。 “今日將他放在嚴家半天,得買些點心回去安撫安撫?!彪m說一開始徐乘風這皮娃子一張嘴招了不少恨,但慢慢的,沒人挑唆,也乖順了起來。蘇毓自從決定在徐家待下去,對徐乘風就不再漠視。不得不說,徐乘風這小孩兒確實聰慧,是個能受教的。 人乖巧,蘇毓也不至于苛待他。小屁娃子喜歡吃口甜食,蘇毓如今不介意多買一點回去。 小夫妻倆走在西街,自然是引人注目。這一點,從梨花巷出來,蘇毓就已經(jīng)遭過一回。徐宴雖然還是一張看不出喜怒的淡漠臉色,但蘇毓總覺得他心情不是很明朗。 “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在清風堂,蘇毓就感覺到他的低氣壓。 徐宴眼角余光瞥向了身后不遠處鬼鬼祟祟跟著兩人的影子,忽然伸手往蘇毓的后背撈了一把,將人撈到身前來。蘇毓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清冽的氣息一下子將自己整個人包圍,半天回過神來,蘇博士難得耳尖兒都紅了:“……怎么了?” “無事,”徐宴高大的身影擋著蘇毓,一手矜持地握住蘇毓的手腕往身邊拉,往后看了看,眉頭醋了許久才緩緩松開。搖了頭,淡聲道,“先去給乘風買些點心?!?/br> 蘇毓也回頭看了一眼,什么都沒有:“……”奇奇怪怪的。 ……算了,徐宴不愿說,蘇毓便也不多問。 今日賺了三百五十兩,這么多銀子,只要不太揮霍,一家人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蘇毓心里高興,出了杏花樓便直奔成衣鋪子一條街。毓丫的衣裳太少了,體面的就兩身。蘇毓是個不虧待自己的人,有錢了自然得收拾自身。她先后買了好幾身衣裙,又扯了幾尺布去量體做衣裳??葱煅邕@拎著東西跟前跟后的,想想,順道兒也給徐家父子倆也買幾身。 正好手邊就是成衣鋪子布莊一條街,點心可以回去的路上再買。兩人順道就拐進了布莊一條街。 不得不說,徐宴的這身高確實很稀罕。 一米八五往上的身材,在這個普遍生活水平低下的時代是很少見的。也不是說這時代沒有高個子,只是高個子的人大多出自家境殷實或者出身權(quán)貴。這般的人,甚少來成衣鋪子賣衣裳。所以鋪子里賣的基本都是按一般人身高做,穿徐宴的身上便會顯得短腿又短胳膊。 試了好幾家,沒有徐宴穿著正好一身的。有些太過于肥大,若不短腿短胳膊,那就是肩膀窄了,腰身太肥,總之,沒有徐宴這種身段能穿的。蘇毓無奈,只能多扯幾尺布,找裁縫師傅量身定做。 “……你說你這人是不是天生的吞金獸?”量身做衣裳比直接買成衣可貴多了。一邊扯布蘇毓一邊忍不住就想吐槽。 養(yǎng)徐宴是真的費錢,他用的東西,無論哪一樣都是要花銀子多才能辦到。關(guān)鍵徐宴這廝本身并非挑剔之人,他愿意用次品,而他這人卻偏偏用不了次品。 “……”徐宴也無奈:“那不然不做?扯幾尺布回去你給我做?” 蘇毓臉倏地一僵:“……” 她轉(zhuǎn)過身,指著貨架上擺著的幾種花色的布匹,神情嚴肅地挑選起來。想到不做衣裳就要親自縫,蘇毓挑選得非常快,青的,白的,紅的,褐色的都拿了一種。左右徐宴生的白凈,什么顏色他都能穿。選好了蘇毓便迅速結(jié)了賬:“掌柜的,照著這個尺寸放一點點多做幾身,最好能穿個兩三年?!?/br> 徐宴眨了眨眼睛,也沒有多說什么,張開手臂叫裁縫師傅量了尺寸。 掌柜的見穿的人是徐宴,還特地給他們抹了不少錢。 蘇毓:“……”呵呵。 徐宴看她這神情忍不住笑了一聲,謝過了掌柜的,拎過蘇毓懷中抱著的包裹,松松地拉著她的手腕將人帶出去了。 成衣買了幾套,也做了幾身。給父子倆都買好了衣裳,蘇毓領著徐宴又往胭脂水粉的鋪子去。 從雙門鎮(zhèn)帶來的那一套胭脂水粉如今用得差不多,蘇毓還想多買一套用。 再來,蘇毓還想看看有沒有別的擦臉抹手的。古代護膚的產(chǎn)品比現(xiàn)代護膚的東西要好用得多。這時候抹臉上的膏體里頭都摻雜了藥材,修復能力非常強。蘇毓用了幾回那梨花膏,已經(jīng)深深被種草。前幾日她難得在金陵也找到差不多的梨花膏。 “你要不要也買一罐用用看?”蘇毓覺得徐宴不用,但未表公平,她禮貌地問一下。 徐宴看到這個就想到每夜床榻之上的梨花香,眼前仿佛浮現(xiàn)了蘇毓纖細的腰肢和漂亮的腰窩。眼神不由自主地幽暗下來,他道:“不必多買,我用你的就行?!?/br> 愿意為他會干脆利落拒絕,只是客氣的蘇毓:“……你一個大男人用什么梨花膏?” “那你問我作甚?” 那不是未表公平么:“……” 罷了,既然他想抹,蘇毓便又買了好幾罐的梨花膏。 她真的是用了覺得好,下起手來便不吝嗇。兩人在脂粉鋪子待了許久,那掌柜的還推薦了一罐子據(jù)說對嫩白皮子特別管用的桃花笑。聞起來味道倒是挺香,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有用。蘇毓在手背上用了些。感覺很滋潤,便半信半疑地只買了一罐。 徐宴就站在蘇毓的身邊,蘇毓一邊走一邊在嗅桃花笑的香氣,判斷里頭的成分。 徐宴走著走著,半邊身子遮著她,偶爾回頭看一眼。 “你到底在看什么?回了幾次頭了……”蘇毓也不是傻子,她當然注意到徐宴的異常。 后頭跟著的兩人知道徐宴可能發(fā)現(xiàn)了他們便沒有再跟著,走了一截路被幾個假裝逛街實則追著小夫妻倆的姑娘們給擋了一下,失去了徐宴夫妻倆的身影。原地走了兩圈,離開了。 “沒什么,”徐宴心里隱約意識到什么,但又覺得不太可能,“回去再說,先去點心鋪子瞧瞧吧?!?/br> 蘇毓往后看,身后并沒有什么人:“罷了,回去再說?!?/br> …… 人走了,徐宴這才松開蘇毓的手腕,兩人此時已經(jīng)走到杏花樓的門前。 這杏花樓是金陵十分有名的點心鋪子。里頭的桂花糕和綠豆云片糕做得十分好。兩人進來時,店鋪里霎時間就是一靜。尤其此時里頭都是些年輕的姑娘家,盯著徐宴的眼睛都不曉得眨動了。蘇毓快速挑了好幾種點心去結(jié)了賬,然后拉著徐宴出去了。 “回吧,”蘇毓對這些點心興趣不大,倒不是說中式點心不好吃,而是她想吃西點,“咱去菜市口買些羊乳和糖回去吧。我也會做點心,自家做的或許乘風更愛吃?!?/br> 徐宴一個咸口的rou食性雄性動物,對點心都無所謂,點點頭:“可?!?/br> 等兩人大包小包回到家,徐乘風就站在嚴家的院子里門口。這會兒已經(jīng)不下雨了,他巴巴地往巷子口看。在看到小夫妻倆的身影一瞬間,噠噠地就跑過來:“爹!娘!你們回來啦!” 小臉仰著,笑得一臉燦爛。 蘇毓從沒有母親的自覺,這冷不丁的,還被他這一臉燦爛給晃了下眼。 等到徐宴一手提著東西一手將徐乘風拎起來,徐乘風小屁娃子嘰哩哇啦地叫喚。父子倆從容地走到自家門邊推開院子的門,轉(zhuǎn)過身逆光看著蘇毓。西邊的霞光披在嬉笑的父子倆肩上,模糊了兩人的面孔。蘇毓不知為何,忽然有了一種似乎真實地走進這個世界的感覺。 “娘,你快點!”小屁娃子肚子餓了,知曉蘇毓給他帶了點心,已經(jīng)迫不及待,“你快點??!” 蘇毓吐出一口氣,快步走上前去。 進了屋,蘇毓就將三百五十兩銀子放進了藏銀子的地方。采購是沒有動用這三百五十兩的。蘇毓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存整取零。三百五十兩是整數(shù),她就沒有動她。這會兒全部放進去,看著滿滿當當?shù)你y匣子,蘇毓有種心都踏實的感覺。 她撩了一把頭發(fā),心情愉悅地從后頭轉(zhuǎn)出來。正好徐宴回來就將抱了一手的那些東西擱在了臥房的桌子上。放得隨意,蘇毓一眼看到里頭好幾件小衣裳藏著。 這也是無奈,不會刺繡也不會縫衣裳的人,什么東西都得買。不過這種衣裳在人家鋪子里不好試,蘇毓當時買的時候也只是目測了花色。古代的小衣也就那幾種,蘇毓怕被磨破皮,選得是沒有繡花的純布料的小衣。此時看到便想著買都買回來了,不如都試試看。 這廂她剛解開后腰的繩結(jié),脖子上的繩結(jié)還掛著。就聽到門被吱呀一聲從外頭推開。 徐宴手里端著一疊點心,立在門邊就看到小衣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的蘇毓。后腰的繩子解開了的,他這眼睛從后頭看,什么輪廓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