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比起徐宴眼中只是看到一個嬌蠻的貴族小姑娘,蘇毓眼中看到的可是未來甄婉折騰的那些糟心事兒。柳家蘇毓當(dāng)然是有印象的,但就是不知, 眼前此人是不是湊巧就是那個差點(diǎn)成為甄婉未婚夫給徐宴找了不少麻煩的柳家二公子柳之逸? 很快,柳之逸自己介紹了身份。這位確實(shí)是柳太守的嫡次子, 甄婉的未來的準(zhǔn)未婚夫。 蘇毓靠著徐宴的胳膊, 面帶微笑地聽這位柳公子說話。柳之逸說話還算意思,好好說話的時候,聽著到不刺耳。 其實(shí)說句實(shí)話,這個柳之逸, 若不論其他,單單從他這個人來看, 性子或許略有些倨傲, 卻不至于惹人討厭。但蘇毓想起他為了甄婉做的那些陷害徐宴的事兒,就難以直視他了。 跟甄家沾上邊,蘇毓本能的會防備。此時靦腆地沖他笑笑, 聽著幾句應(yīng)和兩聲。在之后她便低下頭去, 只管盯著旁邊屏風(fēng)上刺繡的字兒在看了。 徐宴聽著有些不耐, 臉色極其冷淡。 柳之逸卻好似沒注意到一般, 對蘇毓十分感興趣, 目光若有似無地瞥向她。 不過很快,清風(fēng)堂二樓的人漸漸多起來。 讀書人落座以后,有不少不是書生的富商豪紳姍姍來遲。雖說這字畫局是為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籌辦的,但他們大多作為賣家而來。真正買畫買字的卻是這些富商豪紳。他們大多不懂字畫,但眾人哄搶的最厲害的,他們就覺得好。下起手來毫不吝嗇。 富商豪紳們一進(jìn)來,二樓立即就熱鬧了起來。 事實(shí)上, 這類的字畫局并非不準(zhǔn)女子進(jìn),而是女子可由男子帶著一道進(jìn)。就像此時,富商豪紳們擁著面容姣好的女子,一來就占據(jù)了二樓最敞亮的位置。三五成群的,且大多數(shù)人一舉一動都不大講究。哪怕樓上人多也不收斂手腳,捏著懷中女子的下巴便肆意地調(diào)笑。 不過這些女子并非什么良家婦人,都是些青樓名妓或者是養(yǎng)在外頭的瘦馬外室。模樣雖好卻風(fēng)塵得厲害,上不得臺面,只是養(yǎng)著討人歡心的玩意兒。 讀書人都清高,看到這些自然心中不齒。但能來字畫局碰運(yùn)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一點(diǎn)規(guī)矩的。知道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他們再是心中不齒,也只有睜只眼閉只眼的份兒??床黄鸶簧毯兰潩M身銅臭味又能如何?還不是惦記著他們的口袋?讀書也是要糊口的,沒銀子就什么都是空話。 蘇毓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覺得如今這場景跟后世的拍賣會現(xiàn)場有些相似,儼然就是早期雛形的樣子。不過沒有后世拍賣會場那么正規(guī),就有一種貴族游戲的味道。 墻角的鏤刻在一滴一滴地滴著水,有專門看著鏤刻的下人見時辰已到,便敲響了銅鑼。 哐地一聲,場子就肅靜了。蘇毓跟徐宴坐在角落里,此時靜悄悄地打量四周。她這才發(fā)現(xiàn),在東方的主位上,不知不覺坐了三個看著身份格外貴重的人。 最左邊是一個藏青袍子的中年男子,留著山羊胡,約莫三十上下。方臉虎目,看人的時候有幾分兇相。正中間的是一個披著雪白狐裘的年輕公子。墨發(fā)金冠,二十五六上下,相貌自然也是俊秀文雅。生得一雙睡鳳眼,此時單手杵著額頭半合著眼簾,一臉?biāo)坌殊斓淖藨B(tài)。正右邊的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披頭散發(fā),一臉浪子相。紅衣裳,領(lǐng)口敞得很開,懷里抱著一個衣著清涼的女子。 這三個人坐著,場子仿佛被鎮(zhèn)住了一般。尤其那睡眼惺忪的公子睜開眼,場子內(nèi)其他的書生們殷切的目光立即就投上去。仿佛能得他看一眼,是多大的榮幸似的。 蘇毓挑了眉,對這種男子公然狎妓的行為不置可否。但她倒是發(fā)現(xiàn)一件事,徐宴確實(shí)是有些打眼了。 這一個場子里三四十人,哪怕是主座上那看起來通體金貴的狐裘公子也沒有徐宴的皮相和氣度出眾。有句話叫做懷璧其罪,也不知這個時代好男風(fēng)的人多不多。若是有那等分桃斷袖的權(quán)貴子弟,這對徐宴來說,出眾的皮相可能會成為招禍的根源。 徐宴低垂著眼簾靜悄悄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還不等蘇毓拿手指去戳他,就聽到上首主座上的狐裘公子點(diǎn)了徐宴的名兒:“徐公子也在?” 那狐裘公子嗓音像是美酒,醇厚又慵懶,自有一股雍容。 徐宴站起身,緩緩行了一禮:“小侯爺?!?/br> 狐裘公子不是旁人,是隨好友禮部尚書家的幺子謝昊一道來金陵游玩的冀北候小侯爺林清宇。謝昊也不是旁人,就是狐裘公子林清宇旁邊抱著妓子調(diào)笑的公子哥兒。兩人是年前就來了,在金陵玩了幾個月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意思,至今還沒打算離開。 林清宇看到徐宴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他緩緩坐直了,身體自然前傾,彎著一雙笑眼態(tài)度很是親近地問徐宴道:“難得會在這里碰上你,當(dāng)真是意外之喜了。前兩回邀請你去,見你不大喜歡這場子的樣子,后頭就沒再邀你同行了。不知徐公子這回來是……?” 徐宴卻沒有林清宇的熱絡(luò)態(tài)度,也沒有旁邊人對林清宇的殷勤。他總是淡淡的,不卑不亢,還很有幾分不遠(yuǎn)不近的意思。林清宇問了,他也只是言簡意賅地言明來意,并不做多余的贅述。 林清宇恰巧就是喜歡他的這個態(tài)度。太上趕著的東西,總是會顯得廉價。當(dāng)然,也不是說林清宇好男色。真論起來,自然是女兒家溫軟的身子更得他歡心。林清宇只是單純地欣賞美人兒的皮相。徐宴長得出眾,性子又合了他胃口,他就多看兩眼,自然就愿意與徐宴交好。 徐宴說完便坐下身去,林清宇看他坐著沒動,便也沒勉強(qiáng)徐宴坐到他的跟前去。很快,林清宇便被四周搭話聲淹沒。徐宴不愿多說,四周愿意跟林清宇多說一句的人多了去。 寒暄的,溜須拍馬的,趁機(jī)送禮討好的,要多熱鬧有多熱鬧,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徐宴則側(cè)身與蘇毓言明主座上的三個人的身份。冀北候林清宇是為首,身份最為貴重。旁邊禮部尚書府的公子謝昊,也是權(quán)貴子弟。至于藏青袍子的中年男子的身份徐宴就不清楚了。他往日沒見過整個人,但能跟林清宇平起平坐的,身份應(yīng)當(dāng)是差不了多少的。 說不到兩句話,字畫競拍便開始了。徐宴噤了聲,為蘇毓斟了一杯茶水便安靜地等著開賣。 蘇毓坐在最里面,眼看著靠走廊的一個白衣裳的書生拿著卷軸站起身。清風(fēng)堂的二樓很大,里頭的桌椅被全清干凈了。所有的作為都是貼著邊緣整齊地排成了四方形。正中央弄了個高出地面一掌寬的方形的榻榻米。榻榻米上豎著諸多面相眾人方向的架子,用來懸掛畫作的。 只見那個書生走上前去,上了榻榻米將卷軸打開掛到架子上,畫作自然地垂掛下來。 是一幅寒梅圖。 用了極細(xì)的筆勾勒出梅花的盛開新形態(tài),兩三枝梅花枝條凌亂地舒展。有幾簇積雪堆在樹枝上,平添了幾分寒氣。從工筆畫的角度來,畫作算是不錯的了,但從蘇毓這看過華族上下五千年美術(shù)史的后世人來說,這幅畫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宋朝后期日益精細(xì)的工筆畫精美。 蘇毓在看到畫作展開的瞬間眾人一致驚嘆的表情后眨了眨眼,心里約莫是有了個底兒。 那畫一掛出來,在座之人就小聲地議論起來。書生在寒梅圖下面掛了個三十兩的掛牌。意思是,競拍價三十兩,可以往上加,但決不能低于此價。 不過那書生很快就下來了,第二個書生抱著一個卷軸走上去。 蘇毓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競拍方式,這個倒是與現(xiàn)代的拍賣不同。似乎是所有的畫作同時掛上去,由作者本人選擇競價掛牌。一個接著一個畫作掛上去,嚴(yán)家相公在蘇毓的前面第四個,畫的也是花鳥圖。輪到蘇毓的時候上面已經(jīng)掛了十來幅畫。 這倒也正常,統(tǒng)共不到四十人,還有不少幅是字。 因?yàn)椴惶宄鹆曜之嬀值乃疁?zhǔn),蘇毓表現(xiàn)得很小心。但此時從頭到尾看過去,除了幾張工筆畫勉強(qiáng)能入眼,剩下的,老實(shí)來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蘇毓覺得畫作水平很次。沒想到這個時代雖有了后世流傳入內(nèi)的作物和植株,畫作水平卻還停留在線條飄逸頭大身子小的唐朝之前。畫中景物的美感和傳神度姑且不論,蘇毓很干脆地表明一點(diǎn),景色的意境是完全傳達(dá)不出美來。 水墨畫講究的留白和飄逸,十三張畫作里,是沒有一張做到了這一點(diǎn)的。 所以,可想而知,蘇毓的畫一掛上去,現(xiàn)場一片嘩然。 當(dāng)然這嘩然既有對蘇毓這個人的,更多的是蘇毓掛上去的這幅畫。她掛了一幅與當(dāng)日在家畫的那片花海圖很相似的,但更加精致。尤其是坐在徐宴左手邊的柳之逸,看著蘇毓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來。他帶來的是一幅字,還沒有掛上去,只是在等畫先過一遍。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畫看,只見畫面上,天空一輪明月,云彩半遮,月下是一望無盡的花海。背后是山崖更迭。月光照著花海,花朵上夜間凝成的露珠。光照在水上明暗的對比,近景遠(yuǎn)景的自然過渡。漫山遍野的花開…… 蘇毓用了后世水彩和水墨相結(jié)合的畫法,恰到好處的留白,令人見之心曠神怡。 看完了畫,又看人。蘇毓今日出來特地穿了一身修身的紅裙。不甚烏黑的頭發(fā)被她弄成了活潑的卷兒。松松地梳開,再編織在一起。蘇毓特地用了現(xiàn)代姑娘們編辮子的技巧,將頭發(fā)弄得蓬松又不顯凌亂,用與裙子同色的絲帶系好,這頭不不整齊的頭發(fā)到意外顯出一股異域風(fēng)情。 古語有云,先敬羅衫后敬人。蘇毓是深諳其道,來之前特別在自己的形象上做了許多小心思。 此時她立在榻榻米的掛牌盆前挑選競價掛牌,哪怕不若富商豪紳們懷中抱著的女子嬌嫩,但那長腿、細(xì)腰、背脊挺直的身段一上臺便叫人看過來。明明尋常的動作,他們從旁看著,總覺得蘇毓的一舉一動顯出了與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氣度。 坐在首座上懶懶瀏覽著畫作的林清宇忽然動了一下。 他動作不大,但還是驚動了身邊捏著妓子下巴低聲玩笑的謝昊。謝昊對林清宇也算是知之甚深,幾乎林清宇一撅屁股他都猜到會放什么屁。 歪著腦袋,看林清宇慢吞吞地坐直了身體,目光欣然落到了榻榻米中央。 榻榻米中央,站著一身紅裙的蘇毓。 身材纖細(xì)高挑,至少比金陵這邊女子高出半個頭。削薄挺直的背脊,和窈窕的身姿,以及與所有女子不同的坦然自若。謝昊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著嘴角低聲笑起來。而他身邊盯著蘇毓看的林清宇也聽到他的聲音,側(cè)眸看了他一眼。 兩個男人眼神交錯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徐宴就在后頭看著,注意到林清宇的眼神后,臉色也漸漸冷冽。 出身尊貴的冀北候林清宇,相貌俊美,才華出眾。年二十有五,不好狎妓也無妻室。徐宴在與他相識不久后便聽聞過他一個癖好,尤好良家婦人…… 蘇毓是不知旁人怎么想的,只是再三猶豫之后,在一堆掛牌中選了一百兩的掛上。 掛好她便轉(zhuǎn)身走下來,主座之上的兩雙眼睛追隨著她的背影來到徐宴的身邊。 林清宇先前沒覺察,在不期然對上徐宴冷冽的眼神后挑了下眉頭,面色倒是顯出幾分詫異。徐宴起身,讓蘇毓走到里面去坐下。他清淡的臉色不變,但周圍的人卻覺出了他的不同。蘇毓坐下他先是推過去一杯茶水,而后自然地抬手將蘇毓鬢角灑落的頭發(fā)給別到了耳后。 蘇毓一愣,歪著頭看他:“怎么了?” “無事,”徐宴勾唇淺笑了一下,嗓音淡淡的,“可能會不按順序叫賣,打起精神來?!?/br> 蘇毓倒是沒想到會這樣,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 果然,仆從在確認(rèn)沒有人上來掛畫之后,哐地一聲敲響了鑼。再之后,一個衣著打扮都十分體面的男子拿著一筒木簽走上臺,讓主座上的人選擇是按順序叫賣還是抽簽。不過這會兒,除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還在左顧右盼,真心來看畫的人目光都集中到蘇毓的那副畫上。 這種畫法這個時代還沒有,視角的轉(zhuǎn)變與光色對比也不曾有過。他們此時在看這幅畫時,仿佛這畫中之景躍然眼前。沒有過多絢爛的色彩,只是濃淡的自然過渡,足夠令人嘖嘖稱奇。 “一百五十兩,第十四幅?!币晃槐е馐业母簧虖埧诰徒袃r。他們不懂欣賞當(dāng)今畫作,但蘇毓這幅畫明顯超脫時代的技巧讓畫中的意境淺顯易懂地傳達(dá)出來。 一人叫價,立馬引起他人不滿。主持人尚未決定好競拍規(guī)則,怎么能隨意叫價?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響起,蘇毓面無表情地心口在砰砰跳。 事實(shí)上,她在進(jìn)入清風(fēng)堂之前,沒想過自己的畫能賣出超過三十兩的高價。畢竟她并非什么有名望的丹青大家,也不了解這個時代繪畫作品的水平。想著獵奇的心態(tài)可能會賣出一兩副,能賣出去就不算白來。完全沒想到這個時代畫作的水平在宋朝之前,尤其在第一幅在蘇毓看來并不好的工筆畫掛出三十兩的競價木牌后,她就有了底氣。 那富商張口就喊一百五十兩,蘇毓的這顆心是徹底地放進(jìn)了肚子里。 徐宴看她放平緩的神態(tài),笑了下,目光又投向了不遠(yuǎn)方的主座。 林清宇此時的眼神到?jīng)]有放肆,主座上的三個人此時都在打量蘇毓的那副畫。謝昊雖然是京城有名的浪蕩子,但禮部尚書府出身,與大才子林清宇是知曉好友,才學(xué)上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此時也推開了懷中美人兒,坐直了身姿:“第十四幅叫什么?可有名字?” 蘇毓被點(diǎn)到,與徐宴對視一眼,自然地站出來回話道:“暫定,月下花海?!?/br> “月下花海?”謝昊咂品了一下,倒是通俗易懂。 他攏了攏敞開的衣領(lǐng),這才注意到蘇毓的相貌。方才蘇毓立在榻榻米中央,只是一個窈窕的背影罷了。此時面對面,他發(fā)現(xiàn)蘇毓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三庭五眼,小巧高挺的鼻梁,一張?zhí)焐旖巧下N的笑唇。只是靜靜地看著人也仿佛在向人微笑似的,十分漂亮:“你是……?” 蘇毓微笑:“我夫家姓徐?!?/br> “噢,徐家娘子……”這句話冒出來,謝昊便拖著嗓子冒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感嘆。 他目光又回到了畫作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欣賞了會兒。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林清宇,留意起他臉上的神情。見這廝勾著嘴角一幅溫文爾雅的金貴公子高不可攀的模樣,突然笑了一聲。 林清宇只作不知,也順道接了一句:“這是你畫的?” 蘇毓不知這兩人的笑容何意,只覺得兩人或許是沒想到哦啊畫作出自女子之手,頗有些驚奇。于是便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難道出自的我手便不能叫賣么?” “非也,字畫局是辦來讓學(xué)子們彼此交流,教學(xué)相長。學(xué)識的事情哪里分男女?在這里,只論才華,不論其他。”林小侯爺笑容平易近人,出口的話入耳叫人聽著如沐春風(fēng),“我們這般只是忽然很有些感慨罷了。徐公子人中龍鳳,沒想到家眷也才華橫溢,二人當(dāng)真十分相配呢?!?/br> 蘇毓聞言,自然是滿口感謝。 徐宴也淡淡謝過他的夸獎:“二位見笑,是拙荊獻(xiàn)丑了?!?/br> “哪里哪里,”林清宇毫不掩飾自己對蘇毓的興趣,那雙眼睛就差長到蘇毓的身上。徐宴再有才,也不過一個寒門子弟,堂堂冀北候難道還要在意一個寒門子弟對他有何看法?不過心里雖如此想,林清宇的眼神又不至于叫被盯著的人覺得冒犯,恰到好處的表示了欣賞,“是徐公子太自謙了?!?/br> 徐宴的眼神越發(fā)的冷冽,他淡淡地頷了首便不愿再與林清宇廢話。 林清宇也不在意,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蘇毓,朗聲道:“按順序,一個一個來吧?!?/br> 他放話了,下面人自然按吩咐行事。 一聲鑼響,叫賣正式開始。不過這一次字畫局,似乎與往日不同。許是蘇毓的畫掛出來與其他畫作的差異太大,以至于前十三幅畫叫價的都寥寥無幾。蘇毓心里覺得比宋朝末期工筆畫水準(zhǔn)差一些的畫作,只賣出了六幅。其余的畫作連喊了三次,底下人都一臉興致缺缺。 早前這屋里神情倨傲的幾個頗有畫才的書生此時臉綠得泛青。尤其曾經(jīng)一幅畫賣出了一百二十兩高價的花鳥鬼才,寒梅圖的作者張濤,盯著八十兩將他一幅寒梅圖拿下的豪紳,恨不得將他吃了!但是沒辦法,他不賣,其他人也不買。 張濤雖在金陵頗有畫才的名聲,但實(shí)際科舉一道并不算擅長??婆e下場了兩次都名落孫山。本是金陵富戶之家,但幾年前張家會掙錢的張父因病去世后便走了下坡路。因著張濤本人又好酒。喝酒吃rou的,整日酒水不斷的,張家很快就捉襟見肘。 他膝下也不是無子女,二子一女,家中還奉養(yǎng)著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的母親。他沒辦法,一為了顧酒癮,二為奉養(yǎng)寡母子女,只能將拿得出手的畫技拿出來賣畫謀生。 這幅寒梅圖他原先的預(yù)計價位就是一百二十兩,想著最低最低,也該是一百二十兩賣出去。但著實(shí)沒想到,最后一幅畫掛出來,他這寒梅圖賣到八十兩就叫不動價了。眼看著八十兩連喊三次無人應(yīng)答,張濤只能硬著頭皮看那富商將畫拿走。 張濤這幅還算高價賣出去了,后頭的畫作就沒有超過五十兩的。嚴(yán)家相公的那副花鳥圖買了五十一兩,也算是上課。剩下那些掛價都超過五十兩的,第一聲喊出去,半天沒有人應(yīng)答,別提多尷尬。 墻角漏壺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著水,終于輪到了最后一幅。 早前叫價一百五十兩的富商,在蘇毓畫作競拍的鑼聲響起就張了口。還是一百五十兩。他話音剛落,立馬就有人追,還不是十兩十兩地追,一張口就是二十兩的往上加。 蘇毓是不懂金陵這邊的富商豪紳都要拆萬貫還是真的她這幅畫有多稀奇,叫價叫到最后,她都覺得有點(diǎn)太虛了。忍不住握住了徐宴放在膝蓋上的手,用力到掐紅了他手背。 “無礙,”徐宴側(cè)過身擋住上首人掃過來的目光,低聲安撫她,“字畫局的規(guī)矩。叫價必出,且拿到畫作錢貨兩訖。若是叫了價卻不買,往后是會被讀書人排斥在字畫局之外的。畫既然掛上去,就等著結(jié)果就好。最終誰拿到畫,事后反悔不要或者私下找賣主麻煩都是不可的,這是金陵城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br> 蘇毓聞言松了口氣:“若是這樣的話,那事后他們也不會找……” 正要說他們時候不會找麻煩,就聽到最上首的林清宇懶懶地開了口:“三百兩,我拿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