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晉凌云不知徐宴所想,見他打量自己便自然地端出了勾引的姿態(tài)。 豫南書院的威名晉凌云還是聽說過的。人人多喜歡有才之人,晉凌云也不例外。她此時一只手輕輕地搭到了桌案上,袖子便劃上去。只見那纖細(xì)的手腕上套了許多圈手環(huán)。各種材質(zhì)的手環(huán)隨著她舉手投足撞在一起,發(fā)出悅耳的聲音。 “如此有才有貌,你如何就看上了蘇家那個女兒?” 晉凌云皺了皺鼻子,說話毫不避諱,“本宮可是親眼見過的,那蘇毓當(dāng)真長得十分磕磣?!?/br> 不搭理他的徐宴臉色瞬間就沉下了來。 他抬起眼簾,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晉凌云。還是那不疾不徐的語調(diào),說出口的話卻有種莫名的譏諷意味:“內(nèi)子確實(shí)不如公主生得美艷?!?/br> 徐宴坐姿筆直如松,明明出身寒門,面對一個盛寵在身的公主卻毫無敬畏之意。他淡聲道:“但公主怕是也高估在下了。實(shí)不相瞞,在下皮相再好,不過一個吃軟飯的。從頭至尾,吃的毓娘的軟飯。若沒有毓娘,在下怕是早已餓死,就更別提讀書。” “哦?”晉凌云被這種說法逗笑,“你可以留在公主府,本宮也可以留你吃軟飯?!?/br> 徐宴:“對不住,在下只吃毓娘的軟飯。” 晉凌云笑容一滯,臉拉了下來。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宮與你好好說話的時候,最好聽話?!彼嫦胍臇|西,別說蘇貴妃那邊不好交代,就是母后也拿她無法。盛成玨她殺了都沒事,難道母后會為了一個合眼緣的女子要收拾她不成? 徐宴的臉也拉下來,一雙眼睛射出利刃來。 正當(dāng)這邊兩人對峙,車把式急急忙忙趕回國公府,徐宴被長公主擄走的事情叫蘇家上下都震動了。別說蘇家老太太氣得捶床而起,就連白清樂都驚得當(dāng)場摔了杯子。蘇毓正在坐月子,蘇恒不愿她憂慮便做主將這件事給攔了下來。 “莫慌,莫慌?!毙煅缫粋€大男人,真要不從,長公主難道還能讓他怎樣?蘇恒雖然看徐宴不順眼,卻不意味著能容忍晉凌云這種荒謬的舉動。這個長公主當(dāng)真荒唐至極!當(dāng)街搶男子?這是一個女子能干得出來的事?惡心至極! “備馬,”蘇恒立即站出來,“隨我去公主府一趟。” “你去能行嗎?那個長公主就不是個能聽人話的性子,若不然。若不然還是拿了牌子進(jìn)宮找娘娘吧?”白清樂只能想到這個,在她心中,蘇貴妃是十分厲害的。她此時攥著手滿屋子打轉(zhuǎn),嘴里嘀嘀咕咕,“去三皇子府也可。請三殿下去公主府走一趟,必然能將人要回來?!?/br> “也可,命人去找禹王殿下,”蘇恒邊安排邊大步踏出了花廳,“我先過去公主府看看。” 說著,他領(lǐng)著一護(hù)衛(wèi)便趕往了公主府。 他想瞞著的事情,還是傳到了蘇毓的耳中。蘇李氏焦急地安慰她道:“無事的,長公主只是貪圖男子的皮相,等她嘗過新鮮,膩歪了,人自然就給你送回來?!?/br> 蘇毓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蘇李氏拍了拍蘇毓的手背,嘆了一口氣:“放寬心。” 蘇毓笑了一聲,也沒有跟她爭辯什么。就喚陳嬤嬤過來。陳嬤嬤是昨日宮里送來的,說是來伺候蘇毓月子的。蘇毓別的話也不多說,從脖子上摘了一個玉牌遞給她:“去宮里走一趟,請娘娘定奪?!?/br> 蘇李氏看著她遞上去的那通體晶瑩的鳳凰玉牌,臉上的安撫神情有些僵硬。 陳嬤嬤拿著玉牌,忙不迭地就出府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皇后得知消息的瞬間便將桌上的東西都揮打到地。乒鈴乓啷一陣響動, 瓷器碎了一地。她背對著一片狼藉氣得直抖:“又是她!又是她!她到底要怎樣?!” 原本看在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上,白皇后如此憤怒,也從未想過對晉凌云如何。這個女兒, 愛也好狠也罷,她是真真兒放在心上疼愛過的。就算后來有諸多的糾葛,諸多的不滿和沖突。白皇后想著只要晉凌云安分守己, 她都沒打算動她。 但是!晉凌云一次又一次地挑戰(zhàn)她的忍耐力, 一次又一次地踐踏她的底線,忍無可忍。 “人呢?來人!”白皇后雙目血紅, 怒不可遏,“給吾立即去長公主府把人給吾叫來!吾倒要看看!她晉凌云是不是當(dāng)真能無法無天!” 與此同時, 蘇恒已經(jīng)領(lǐng)著定國公府的護(hù)衛(wèi)抵達(dá)了長公主府。 天色陰沉沉的, 風(fēng)雪鋪天蓋地。蘇恒吁地一聲勒馬, 冷著臉厲聲命人上前敲門。這個時辰公主府的大門是緊閉的。門房看著突然涌入這么多人, 早已經(jīng)進(jìn)去報(bào)信。 長公主得知消息姍姍來遲,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蘇恒。 老實(shí)說,蘇恒的長相也頗為符合她的喜好??∶夹弈? 面如傅粉,形神俱美。但蘇恒的身份不同, 定國公府的嫡長子, 將來要繼承國公爵位, 是她輕易碰不得的。晉凌云的目光遺憾地在蘇恒的臉上轉(zhuǎn)悠了幾圈,朗聲便問道:“你來作甚?” “公主明知故問?!币蛑邪浊鍢愤@情情愛愛牽扯不清的母親在前, 蘇恒最是厭惡此類女子。此時看到晉凌云眼中帶鉤, 只覺得惡心不已,“我府中妹夫,公主是不是該放人了?” 晉凌云眼珠子咕嚕嚕一轉(zhuǎn), 矢口否認(rèn):“什么妹夫,本宮不認(rèn)得你家妹夫?!?/br> 蘇恒頓時就怒了。他拉著馬兒原地踱了幾步,臉色愈發(fā)的難看:“大庭廣眾之下將人綁走,殿下是覺得眾人都是眼瞎的么?” “哦~”晉凌云眨了眨眼,“你說他啊。” 若說全京城蘇恒最厭惡的女子是誰,那聲名狼藉的長公主排第二,無人能排第一。蘇恒已經(jīng)不耐煩與她多話,十分不客氣地要求,“妹夫剛?cè)刖┏遣欢?guī)矩,若是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見諒。既然公主已然知曉臣說的是誰,還請盡快放了臣的妹夫?!?/br> “本宮若不放呢?”晉凌云捻起肩膀上一縷頭發(fā)繞在指尖,一圈一圈兒地繞著。歪著腦袋,繞有意趣地問蘇恒道,“本宮若是不放,你能奈本宮何?” “那臣只能奏請陛下?!迸匀伺麻L公主,蘇恒可不怕,“長公主以為呢?” 晉凌云臉色一變:“你!” “長公主身份貴重,是臣等不能唐突的。但長公主莫忘了皇室的名聲,”蘇恒嗓音仿佛摻雜了冰渣子,比這呼嘯的寒風(fēng)還要冷冽,“一次,兩次,三次,陛下能護(hù)得公主一時,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公主如此行事。畢竟,陛下也是要給朝臣一個交代的?!?/br> “你放肆!”晉凌云怒了,柳眉倒豎,“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本宮其實(shí)你能威脅的?” …… 兩人就這般在公主府門前僵持住了。 蘇恒騎在馬上,身后是三十個膘肥體壯的定國公府護(hù)衛(wèi)。長公主這邊護(hù)衛(wèi)也出來了,雙方各占一方,誰也沒有妥協(xié)。她不放人,蘇恒作為臣子,又無法帶人真的闖進(jìn)去。越來越凜冽的寒風(fēng)刮在臉上,就猶如那刮骨刀,凍得人臉色發(fā)青。就是如此,雙方依舊是分寸不讓。 就在這時候,三皇子的馬車緩緩?fù)T诹碎L公主門前。而這兩馬車的后頭,一對禁衛(wèi)軍。 三皇子晉凌鉞緩緩掀開了車簾,瞥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場面。冷冷一笑,從馬車上下來。只見一個面向冷峻,刀削斧鑿的俊俏男子緩緩地走到蘇恒的馬前。蘇恒翻身下馬,拱手作揖。他什么話都沒說,手一揮,禁衛(wèi)軍二話不說沖進(jìn)了長公主府。 晉凌鉞這才帶著撐傘的仆從走上了臺階,緩緩地?fù)踉诹藭x凌云的面前:“五妹,好久不見?!?/br> 長公主在公主中排行老大,但若是在兄弟姊妹一起,只能排到第五。 她眼睜睜看著禁衛(wèi)軍沖進(jìn)她的府邸,氣急敗壞:“你做什么!誰給你們的膽子敢擅闖本宮公主府!” 晉凌云怒極,張口喝止。但禁衛(wèi)軍根本不聽她的吩咐。 “晉凌鉞,你信不信本宮去父皇那里告狀!”晉凌云怒極,她一把揪住晉凌鉞的衣領(lǐng),威脅道,“膽敢欺辱到本宮的頭上,本宮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晉凌鉞如今呼聲越來越高,儲君之位眼十拿九穩(wěn)。志得意滿,早已沒有了謙卑姿態(tài)。 他一把扯開晉凌云的手,拍了拍被揪得起皺的衣襟,回頭沖蘇恒笑了笑。轉(zhuǎn)過頭來再看晉凌云,面上沒有一絲笑意。事實(shí)上,今日這事,晉凌鉞得知以后非常生氣,甚至覺得十分冒犯。定國公府的女婿,晉凌云她說搶就搶,肆無忌憚。這是將定國公府當(dāng)做什么?將他晉凌鉞當(dāng)做什么? 本就多疑的人,此時看晉凌云的囂張姿態(tài),便認(rèn)定了晉凌云就是故意,存心不將他放在眼中。 晉凌鉞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這個耀武揚(yáng)威的meimei,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要說他這輩子最厭惡什么,就是頤指氣使的人和這個自幼拿父皇威脅他屈服的正宮meimei了吧? “當(dāng)街強(qiáng)搶男子,荒yin無道,不知羞恥,”晉凌鉞一字一頓,一字一句犀利且不給情面,“你做出如此蕩婦之舉,居然還有臉告狀?” “你!”晉凌云雖然敢做出這種行為,但不意味著她能接受別人罵她蕩婦。 “你罵我是蕩婦?”事實(shí)上,這樣辛辣且不講究的話,晉凌云是頭一次聽到。她大睜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優(yōu)雅地說她是蕩婦的晉凌鉞,以為幻聽。 頓了頓,晉凌鉞的眼神越發(fā)譏諷,她才意識到,晉凌鉞確實(shí)就是在罵她?! 從小到大,晉凌云的肆意放縱的二十五年,哪怕早已在京城聲名狼藉,但從未有人敢將這樣的話當(dāng)著她的面說過。不管他們心中如何看他,只有捧著她的份兒:“你罵我是蕩婦?” 晉凌鉞挑了挑眉:“難道不是?你自己做過的事情,難道心里沒點(diǎn)數(shù)?” 晉凌云的臉一瞬間漲紅,紅到發(fā)紫一般地漲紅。 “不過一個庶子,不分尊卑罵到本宮的頭上?她哈哈笑了兩聲,驀地抬起手一巴掌抽向晉凌鉞的臉。不過抬手的瞬間,便被晉凌鉞握住了手腕。 她的臉色已經(jīng)紫到發(fā)黑,惱羞成怒:“晉凌鉞你好大的狗膽!” 晉凌鉞笑了:“庶子?” “庶子!”晉凌云當(dāng)真跋扈,一句話便能死死戳到晉凌鉞的痛楚,“不過一個卑賤庶子?!” “本殿本來想好好規(guī)勸五妹走上正途。沒想到五妹如此冥頑不靈,不僅不感激本殿,還語帶威脅?”晉凌鉞笑了兩聲,忽然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晉凌云的臉上。啪地一聲清晰地響聲,場面瞬間寂靜了。 “晉凌云,做人得要識好歹,別一味地潑婦罵街。” 晉凌云捂著臉站穩(wěn),人都傻了。好半天反應(yīng)過來,立即就要給晉凌鉞好看:“你給本宮等著!” 蘇恒等人著實(shí)沒料到禹王過來會變成這樣一幅場面。震驚之余,所有人都將目光移開,避開不看。別說蘇恒等人沒想到,晉凌云也沒有想到。晉凌鉞居然膽子肥到扇她耳光?除了被白皇后打過,長到這么大,還從未有人對她動手。 “若不讓你給本宮磕頭認(rèn)錯,本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說著,晉凌云便要招人備馬車。 她要進(jìn)宮,她要讓晉凌鉞這庶子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就在公主府一團(tuán)亂麻,皇后的人也到了。晉凌云看著關(guān)嬤嬤親自帶著人來長公主府,再緩緩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事情似乎鬧大了。她頂著腫了一指高的臉頰,不明白。不過是搶了個沒有功名的書生而已,怎么就惹出了這么大場面。 關(guān)嬤嬤如今再看晉凌云,滿心滿眼的嫌惡和憎恨。 她垂下眼簾藏住眼中的厭惡,冷聲道:“公主殿下,娘娘讓您立刻馬上將徐公子安然地送回國公府去,并且為您的所作所為賠禮道歉。另外,在此之前,殿下還請隨老奴走一趟,娘娘要見您?!?/br> 晉凌云瞬間打了個激靈,臉色漸漸地白了:“母后為何突然要見本宮?” “老奴不知,”關(guān)嬤嬤說話也沒了往日的苦口婆心,多一個字都是沒有的,“請您快點(diǎn)放了徐公子,老奴就在此處等著。娘娘吩咐了,務(wù)必看著您放了徐公子,再叫林隨老奴走一趟?!?/br> 要說晉凌云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那必然是白皇后。 原以為不過一個書生,白皇后不會知道,知道了也不會那般震怒。畢竟那個蘇毓再如何也是蘇家人,白皇后最厭惡的就是蘇家人??偛荒転榱颂K毓,對她怎么樣。雖說早先說的不怕,但事到臨頭,她還是驚悚未央宮的人會來得這么快…… 憶起上回盛成玨的死已經(jīng)突破了底線,就是父皇也說,若是再犯錯,他不會求情……晉凌云不說話了。 猶豫許久,原本想說先去梳洗一二再走。 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頂著這張臉興許還能逃過一劫。于是也不去梳洗了,吩咐身邊人將徐宴送回去。暗中狠狠瞪了一眼晉凌鉞,抬腿便往府外走去。 關(guān)嬤嬤掃了一眼晉凌鉞,什么話也沒說,只淡淡地頷了頷首便帶著人轉(zhuǎn)身離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晉凌云人剛到未央宮, 便被飛過來的一個杯子砸在了腦袋上。 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當(dāng)下也不敢動,將自己頂著巴掌的半邊臉面相白皇后再直挺挺地就跪下去。原以為白皇后至少會關(guān)心一句, 誰知她問也不問,直接讓她去殿外跪著:“不跪滿一個時辰不準(zhǔn)起身!芍藥你給吾盯著她,膽敢起身, 就再加一個時辰!” 晉凌云驚呆了, 這個天兒讓她去廊下跪著?這是想凍死她麼! “母后!”晉凌云慌了,她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白皇后, “兒臣到底做錯了什么,您要如此罰兒臣?” 白皇后如今看到她便飯煩, 話都懶得跟她多說。冷冷一哼, 徑自拂袖而去:“既然不知錯, 那便跪到知錯!看著她, 不跪足時辰,誰也不準(zhǔn)讓她起來!” 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之中,晉凌云是真的慌了。往日白皇后還會氣急敗壞地與她說道理, 如今連道理都不說了,這是何意?她忙起身追上去, 想抓白皇后的衣袖:“母后!母后兒臣知道錯了。兒臣不該肆意妄為, 當(dāng)街強(qiáng)搶男子, 是兒臣做錯了!母后您別走啊,為何不說話?” 然而她還未抓到白皇后的袖子便已經(jīng)被蘭心攔下, 蘭心木著一張臉, 冷冷道:“公主,請?!?/br> 晉凌云眼睜睜看著白皇后頭也不回進(jìn)內(nèi)殿,冷冷瞪了一眼蘭心, 就是不走。 “公主您別逼奴婢動手,”蘭心無動于衷,“娘娘的吩咐,還請您自覺?!?/br> “你瘋了嗎?”自覺?這大雪紛飛的天氣讓她跪到廊下去?晉凌云會去才怪,“母后正在氣頭上,說的話能當(dāng)真?本宮的身子骨如何金貴,這樣的天氣,你們是想凍死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