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蘇毓眼瞼微動,飛快地抬眸瞥了一下武德帝。但就是這一眼,叫武德帝看到了蘇毓那雙與白皇后如出一轍的桃花眼。不僅僅是形狀相似,連神韻也九成相同。 “你是哪家的婦人?”武德帝年輕時候從未覺得白皇后美,如今卻越發(fā)地懷念年輕時候沉靜雅致得仿佛一朵玉蘭花的白皇后。白皇后的美,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與眾不同又寧靜致遠,與空有皮囊的無知蠢婦截然不同。此時他看著幾乎與年輕時候的白皇后一模一樣的蘇毓,失態(tài)地都蹲下身來。 “你……你叫什么名字?”嗓音也壓得輕,這一瞬間,武德帝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蘇毓被他這眼神給搞得又膈應了一下。 忍了忍,她木著臉回答道:“回稟陛下,小女姓蘇,單名一個毓字。乃定國公府嫡次女,也是今年三元及第狀元郎徐宴的發(fā)妻。” 武德帝聽到‘定國公府嫡次女’七個字之時,尚且沒有反應過來。 但他身邊抱著拂塵的楊秀眼瞼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瞬間收起了漫不經(jīng)心的心態(tài),抬眸看向蘇毓。 “……定國公府嫡次女?”好似是呢喃,也好似嘟囔。 “嗯?!?/br> 蘇毓微微抬起了眼簾,一雙清澈又寧靜的桃花眼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了武德帝的雙眼。 武德帝心口猛地一跳。與方才蘇貴妃初初見到蘇毓的感受一模一樣,武德帝在對上這雙眼睛之時就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倔強又沉默的白皇后。 這一瞬間,塵封了二十六年的記憶如潮水一般從心底涌出來。似乎想起什么,武德帝的心口仿佛被一記重錘給砸中,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殿之中, 安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武德帝目光閃爍幾下,略顯倉促地移開了視線。站直身子,他背過身去拄唇咳嗽了兩聲, 啞著嗓子道:“起身吧?!?/br> 蘇毓淡淡地收回目光站起身來。 楊秀小心地瞥了一眼蘇毓。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正宗的中宮嫡出長公主。不得不說,古話說得十分有道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子嗣就只能陰溝里打轉(zhuǎn)。他掀著眼簾, 悄咪咪地打量蘇毓。越打量越覺得這蘇家二姑娘眉宇之中有白皇后的影子,沉靜且清冷。 悄悄打量著蘇毓的眉眼, 自然也留心到她左右臉頰上兩個鮮紅的巴掌印。楊秀眉心倏地一跳, 眼角余光立即去瞥武德帝的神情。果然,武德帝看似背過身去, 實則眼角余光也在打量蘇毓。 在看到蘇毓臉頰上鮮紅的巴掌印時,眉心擰成了一個結(jié)。他冷冰冰的目光掃到跪在地上還不敢起身的宮婢身上,面上飛速地敷了一層冰。 “你們方才在做什么?”武德帝嗓音壓得很低,“朕人還未進來之前,蘇氏你在教訓蘇姑娘?” 蘇貴妃一聽他這口氣就激靈靈一顫。與旁人不同,蘇貴妃好歹跟了武德帝二十七年。從當初武德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便跟著他,對這個人可以說十分了解。武德帝的這語氣一聽就是怒了。她別的事兒不大敏銳, 對揣度武德帝的心思卻猜得很準。 此時立馬就撇清關系:“自然不是!只是起了點小沖突,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事了。毓娘,你說是不是?” 蘇毓卻不吃她這套。貴為貴妃, 難道就能為所欲為?這蘇貴妃說話做事未免太理直氣壯了點。 雖說蘇毓自來不愿摻和蘇家和蘇貴妃的事兒,卻不代表她是個被人扇兩巴掌還能湊上臉去舔的。她立在人群之外,目光輕飄飄地掃過去。不清楚武德帝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但蘇毓敏銳地覺察出武德帝一來,蘇貴妃對她態(tài)度的微妙。 顯然, 她的身份讓蘇貴妃忌憚,而武德帝對這具身體,似乎有點突如其來的愛護。 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蘇毓抬起了下巴,故作不解道:“娘娘這又是在說什么話?毓娘聽不懂?!?/br> 蘇毓捂住了自己的臉,面上露出了點淡淡的委屈之色。她面相本就像白皇后,眉宇之中清冷的神韻更像。此時委屈的模樣比什么都叫武德帝覺得沖擊。 蘇毓摸了摸紅腫的臉,垂下眼簾:“毓娘雖是蘇家嫡女,卻長在鄉(xiāng)野。確實不如蘇家其他子嗣與貴妃娘娘親近。今日第一次入宮卻遭遇如此羞辱。毓娘不知哪里做錯了令貴妃娘娘如此不滿?若是有錯,還請娘娘指明,毓娘必定糾正?!?/br> 蘇毓的話才一落地,蘇貴妃的臉色就青了。 她暗中死死瞪了蘇毓一眼,紅口白牙地就狡辯:“胡說八道!本宮對你沒有不滿!” 蘇毓沒說話,只將自己紅腫的臉頰展露在武德帝一行人眼前。武德帝可不是那等會照顧人體面的人。整個后宮,除了白皇后與他來說是正經(jīng)夫妻以外,其余人都是妾。哪怕蘇芳陪伴他二十多年,為他誕下兩個皇子,已經(jīng)坐穩(wěn)貴妃之位,依舊是妾。 換言之,除了白皇后和晉凌云會讓他牽掛,蘇氏在他這里就是個不討喜的玩意兒。 果然,武德帝的臉色黑沉下去。 他臉一拉,跪在地上的宮婢們魂都要嚇飛了。一個個腦袋抵在地上,頭都不敢抬。蘇貴妃也被他突然變臉嚇得不輕。激靈靈一個哆嗦之后,立即清醒過來??呻m說能明白武德帝為何會如此生氣,但蘇貴妃想想又不理解一個初次見面的女兒能值得武德帝如此盛怒! 不過一個公主罷了。出生時都能輕易換出去,這么多年從未養(yǎng)在膝下,更別提什么深厚的父女之情。武德帝至于為這樣陌生的一個女兒,對二十七年的枕邊人如此冷情? 蘇氏心里又委屈又震驚。她膝行過去抱住武德帝的腿:“陛下,妾身是什么性子您難道還不清楚么?妾身這脾氣也就一陣一陣兒的。方才確實是火氣上來了,一時之間沒能克制住。但這會兒妾身冷靜下來自然就沒事了,侄女不懂,陛下難道不清楚?何必跟妾身計較……” 蘇毓適時插了一句嘴,“貴妃娘娘說的是,就是不知方才教訓毓娘是毓娘何處惹得您的火氣?” “你……”蘇貴妃被蘇毓這話給噎得一頓,頓時火冒三丈。 “毓娘自問今日是第一次入宮,”蘇毓一幅不解的模樣,“難得有幸受娘娘傳召,居然入宮便是來受教訓……不若姑母給毓娘一個理由,否則,毓娘心里實在過不了這個坎兒?!?/br> 蘇毓的這話說完,武德帝的臉色已經(jīng)不止是難看了。 他不知何時踱步到蘇毓的身邊,近處看,臉頰上的紅腫更明顯。實際上,武德帝也不知自個兒此時是個什么心思。也許是父女血脈作祟,也許是蘇毓長得實在太像年輕時候的白皇后,又或者,其實兩者共有之。武德帝一想到方才跨進殿中來看到的畫面,就覺得如鯁在喉。 如同蘇毓話里所說的,這蘇氏心里頭一不爽快便傳蘇毓進宮來教訓。這到底是何意?這是將對皇后的惡意都灑到這丫頭身上么? 心里如此覺得,武德帝看那動手的宮婢們,眼中閃過恨色,恨不得剁了他們的手。堂堂晉王室的嫡公主居然被幾個賤婢按在地上抽巴掌,這是拿他晉王室的血脈當什么! 沒有出言維護蘇毓,武德帝厲聲喝道:“今天白日里動用私刑,心思如此歹毒。這幾個扇巴掌如此了得的人,朕看,手也不必要了。都退出去,剁了吧。” 他說話做事素來任性妄為:“還有貴妃蘇氏,關起門來教訓人出氣。如此囂張跋扈,不成體統(tǒng)!朕看你也別給朕找事兒了。直至年關這段時日你就在鐘粹宮呆著!若是再叫朕聽到你惹是生非的動靜,你這貴妃之位也別坐了!德不配位的人,給再多體面也是白費!” “楊秀,你在這給朕看著。這么會動用私刑,你且叫這些人都嘗嘗,動用私刑的滋味兒!” 他忽地扭頭看了一眼角落里站著的蘇毓。恰巧迎上蘇毓冷淡的目光。武德帝眼眸微微一善偏過視線,朗聲道:“蘇家姑娘,沒事你就退下吧。往后少往宮里來?!?/br> 說著,連晉凌云的事情也沒問,帶著人便怒起拂袖而去。 蘇毓應了一聲諾后,轉(zhuǎn)身便離開了鐘粹宮。 陛下親自開口,金口玉言,鐘粹宮的仆從想攔也不敢攔蘇毓。蘇毓不敢久留,這蘇貴妃委實跟一般人不同,指不定會做出什么古怪的行徑來。除了鐘粹宮,當下她便匆匆出宮了。 人走了,立即有人傳話到未央宮。 白皇后聽說蘇毓走得時候臉上掛著兩個腫的老高的巴掌印,直接將手里的杯盞就扔了出去。碎裂的瓷片崩的滿地都是,偶有一兩片劃破了她的手,白皇后也沒在意。鮮血從白皙的手指上冒出來,白皇后搭在桌案上的手指都在劇烈地顫抖。 “賤婢爾敢!”白皇后從未如此盛怒過,蘇貴妃的這做派,明顯就是在拿吾的女兒出氣。白皇后這一口氣著實咽不下去,蘇氏那賤人簡直惡心至極! “關嬤嬤!”這么多年,蘇氏那等沒腦子的蠢貨能安然無恙坐穩(wěn)蘇貴妃的位置,是她放她一馬。 事實上,蘇貴妃不知有多少把柄捏在白皇后的手中。沒腦子的人,二十多年早已滿頭包了。一直沒有收拾她,當真是厭倦了永無止境的爭斗。少了一個蘇貴妃,總還會冒出一個王貴妃。白皇后寧愿養(yǎng)著一個沒腦子的蠢貨,也不想再叫另一個人后來居上。 可是她好心放過蘇氏,蘇氏卻總是在她的底線上踩:“是時候給蘇氏一點教訓了!” 關嬤嬤一看白皇后這臉色,知道她氣狠了:“娘娘息怒,奴婢這就下去安排?!?/br> 白皇后這邊的動作,蘇毓不知。蘇毓從宮里出來以后便命車把式驅(qū)車往徐家趕。也不知她是事故體質(zhì)還是怎么地,馬車剛經(jīng)過鬧市區(qū),就叫蘇毓又撞見了一樁事兒。 上回便撞見過一回,這回又叫她給撞上了。只見冀北候府的兩輛奢華的馬車積聚在街道上。人來人往的行人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蘇毓坐在馬車上看得遠,清楚地看到人群正中央,一個美艷高挑的中年美婦人一巴掌將一個正紅衣裙的中年婦人給扇倒在地。 那正紅衣裙的中年婦人被仆從七手八腳地扶起來,一張疲憊老態(tài)的臉上便露出了羞憤欲死的尷尬。 “賤婢,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如夫人氣勢洶洶,“一個晦氣的喪門星,本夫人打你還嫌臟了手呢!” …… 兩人也不是旁人,一個是老冀北候的正室李國夫人,一個就是他捧在心坎上的如夫人。上回兩人還沒有下馬車,只是仆從之間交鋒。這回倒是好了,正主直接在大街上打上了。 按理說,冀北候府的事情跟蘇毓毫無關系。就算真的有關系,也是李國夫人白清歡曾經(jīng)偷換了毓丫跟晉凌云。道理上,兩人還得算仇人??丛诹智逵疃啻螏瓦^徐家的份上,蘇毓不想跟白清歡打交道。確定了前方是什么情況便吩咐車把式改道。 車把式也不想過去,怕人多了,驚馬。屆時傷了夫人,大人怕是會剝了他們的皮。 正當她們打馬調(diào)轉(zhuǎn)馬頭,那邊吵鬧的人群忽然發(fā)出一聲尖叫。只見如夫人的馬不知怎么了,忽然發(fā)瘋似的沖撞了起來。如夫人就立在馬車邊,首當其沖的便是她。 蘇毓眼睜睜看著那囂張的婦人被馬踹飛,然后被慌亂的人群重重地踩在了腳下。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踩踏事件是蘇毓沒有預料到的。在現(xiàn)代每每有踩踏事件發(fā)生, 總是會有不少人跟著丟命。果不然這次當街驚馬,就造成了三死八傷的結(jié)果。 蘇毓人在馬車里,得虧車把式反應十分快。在對面的馬和人群沖過來之前趕車躲過去。蘇毓眼睜睜看著冀北候府的如夫人那輛奢華的馬車, 連人帶馬地撞到了西街左側(cè)的茶館墻上,車廂撞得粉碎。車里不知有沒有人,但鮮紅的血流了一地。 車禍發(fā)生得猝不及防,方才還在看著別人家熱鬧嬉鬧的人此時都在哭嚎。出了這么大的事, 蘇毓也不好冷眼旁觀,忙命車把式將馬車靠邊停下去報案。 車把式有些不放心將蘇毓一個人留下, 這西街不像南城管得嚴。不過湊巧有京中的巡邏禁衛(wèi)經(jīng)過, 車把式立馬便上去將事情交代了。禁衛(wèi)們聽說死人了不敢耽擱,立即就過去檢查情況。后頭的事情蘇毓便沒管, 讓車把式加快速度,趕緊趕回徐家。 馬車到徐家又是傍晚時分。古代就是這點不好,交通速度實在是令人堪憂。每回出門走動,總歸是一天都耗出去的。 蘇毓人到徐家之時,徐宴已經(jīng)下職許久,人在前院的花廳等著。蘇貴妃做事不講道義的名聲也算京中出了名兒的。他一聽說蘇毓被蘇貴妃給宣進宮,這心就懸起來。他端坐在花廳都喝了兩盞茶下去, 就想著天黑之前蘇毓不回,他便去宮里遞牌子。 這會兒聽說蘇毓人回來了,放下杯盞被迎了出來。 天邊的晚霞映照著天空, 紅彤彤一片。 進入十月以后天氣轉(zhuǎn)涼,大雁南飛。此時還能看到一排排大雁嘎嘎地飛過。蘇毓逆著光從正門進來,光影打在她的身上顯得尤其窈窕。徐宴看她安然無恙很是松了口氣。略顯急促的步子慢下來,等走了幾步,蘇毓已經(jīng)到了他近前。 清淡的目光在落到蘇毓的臉上之時瞬間僵?。骸澳樤趺椿厥??!” 這么一會兒, 紅腫已經(jīng)消下去了。不過打人的那宮婢約莫是骨頭手,戾氣重,如今留下了青紫的巴掌印。皮膚白了以后就這點不好,一點點痕跡便十分明顯。 徐宴盯著蘇毓的臉頰,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臉上眨眼的功夫敷上一層寒冰。他疾步到蘇毓的跟前一把捏住蘇毓的下巴,抬起來看。并非光影,就是左右臉頰各一個青紫的巴掌印。那下手的人還挺狠,蘇毓嘴角都有些破皮。徐宴的呼吸都輕了,目光森然:“誰打的?蘇貴妃?” 蘇毓冷不丁地被他的火氣給弄得詫異了一瞬。回過神來,下巴一擰,躲開他的手:“嗯?!?/br> 徐宴眼睫微微地顫了兩下,垂眸凝視著蘇毓的臉色。見她神情懨懨的,知她定是在宮里受了委屈。臉上這么重的巴掌印,指不定身上也有。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顧不上仆從們還在,忽然彎腰將蘇毓給抱起來。 蘇毓猝不及防腳離地,嚇出一身冷汗。等回過神,徐宴已經(jīng)抱著她往后院屋里去。抬眸看他冷冰冰的臉色,蘇毓也知曉他氣什么。 想想,難得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腦袋埋進了他的頸項里。 軟軟的臉頰rou蹭到脖子的瞬間,徐宴的手都顫了一下。 他一言不發(fā)地抱著人進屋,冷冷掃了一圈屋里人。仆從們立即無聲地退下去。徐宴抱著人放到窗邊的軟塌上就開始解她的腰帶。 蘇毓本來還在溫存,看他這動作頓時覺得不對:“哎?哎?” “別動?!?/br> 清淡的嗓音硬邦邦吐出兩個字,徐宴拿開蘇毓的手便眼疾手快地解了腰帶。 外邊的衣裳一剝開,蘇毓那身白皙無暇的肌膚便暴露出來。一點疤痕和胎記都沒有,溫香軟玉在鮮紅的小衣襯托下都仿佛在發(fā)光。窗戶是洞開的,不過這是在徐家自家的后院倒也沒什么。 徐宴借著窗外的光,看到蘇毓的身上果然有不少指甲掐出來的印子。 不必說,是那群動手的宮婢暗中下的黑手。蘇毓掙扎的時候還真沒注意到,這會兒親眼看到才驚訝那些人不僅打了她還掐了她。此時她的腰上,胳膊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指甲印子。 眼瞼低垂,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眼神。徐宴就這么蹲在軟榻旁邊看著,臉上木得半分神情也無。 “……看著有點重,其實還好?!敝辽傩煅鐩]脫她衣裳之前,她都沒感覺到被人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