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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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搖頭,“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佛寺也有佛寺的好,罪奴曾經(jīng)年少氣盛,磨一磨性子也有益處?!?/br> “是這個道理,”皇帝對他的平和謙卑甚為滿意,只覺得他說的話句句在自己心坎上,“朕也是覺得,你初來洛陽,鋒芒畢露,雖然逞了口舌之力,卻也得罪了不少朝臣,這半個月的牢獄之災(zāi),正是磨一磨你的性子?!?/br> 道一似有所悟,“謝陛下?!?/br> 皇帝盯著他,琢磨片刻,冷不丁道:“聽說壽陽公在府里對朕常有怨言,又有違禁私逃的念頭,朕想要追究他的罪責(zé),又怕江南百姓以為朕沒有容人的雅量,可怎么辦得好?” 道一之前對答,都是垂首斂眸,聽到這句,他凝滯片刻,慢慢抬起頭來,皇帝正與他視線對個正著,見他一雙沉靜的眼眸,凜然有神,全無半點(diǎn)諂媚jian邪之氣。他靜默了一瞬,說道:“陛下所想,是萬里山河,黎明蒼生,百姓所想,是頭頂一片瓦,案頭一碗飯,陛下同百姓談為君的仁義之道,豈不是與夏蟲語冰,與井蛙語海?對罪臣仁慈,未見得是對天下仁慈,陛下的功績,自有后人評說,因一人的生死就枉下論斷,是太過短視了?!?/br> 皇帝聽得心胸舒暢,不由點(diǎn)頭笑道:“你這么想,朕就放心了?!背烈髌?,他又突兀地問了一句:“你為太后講經(jīng)也有幾次了,公主妃嬪們都見了,覺得智容長公主如何?” 這話問的道一茫然了,“智容長公主?”對這個名號是毫無印象。 皇帝釋然,只含糊說了句:“不必理會她了。”也不解釋,也不說清這趟宣他來的目的,手指在龍椅扶手上點(diǎn)了點(diǎn),皇帝終于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般,隨口道:“你退下吧?!?/br> 道一謹(jǐn)遵圣命,出宮之后,仍舊回了衙署牢室,在昏暗的方寸之地,他靠墻坐在角落里,眉頭微微攏了起來——你這么想,朕就放心了——他咀嚼著皇帝這句話,似乎從中察覺到了皇帝的言外之意。 “郎君,”獄卒笑容滿面地走了進(jìn)來,開了牢門,先對道一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才說:“有旨意下來了,你要做官了?!?/br> 果然。道一眉頭不禁舒展了,“什么官?”他下意識問了一句。 獄卒笑道:“聽說陛下親自下令——選你做了壽陽公府東閣祭酒,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七品官呢?!痹诶为z里關(guān)了半月,搖身一變,進(jìn)了官場,獄卒嘖嘖地稱贊,對他很是羨慕,“請吧,”他領(lǐng)著道一往外走,“換過衣裳,梳洗一番,去公府拜見壽陽公了?!?/br> 皇帝盤算了半月,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至此,道一才醒悟皇帝那番話的用意。他按捺住惱怒,含笑對獄卒拱了拱手,算作道謝——做了囚徒,身無分文,也只能多說了幾句好話,換來那獄卒格外的禮敬,親自替他打了熱水,送來了干凈衣裳并洗漱用具。道一再三稱謝,獄卒一走,他關(guān)門轉(zhuǎn)身,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事到如今,多想無益。既來之,則安之。他扯了扯嘴角,慢慢解著衣襟,想到壽陽公府,心緒又繁雜起來。 第52章 、雙飛西園草(十二) 檀道一攜他被選任壽陽公府東閣祭酒的詔令來拜見元脩。元脩疑心他是皇帝派來的眼線,暗自地警惕, 面上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狀, 昔日君臣依禮拜見后, 檀道一被領(lǐng)往前院的廂房里安置。 消息傳進(jìn)女眷們耳中, 阿松眼里閃過一絲驚喜,下意識要往外走,扶著門遲疑了片刻,卻垂頭又走了回來。愗華卻是不加掩飾地歡欣, 著人去打聽檀道一住在哪個院子,又要關(guān)心他的廂房里冷不冷,被褥厚不厚,帷帳氈毯是不是換了新的。 婢女被她使喚地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笑著說道:“娘子不放心, 去親自看一眼便知道了?!?/br> 愗華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和阿松商量道:“請?zhí)窗⑿謥硪粩??!彼桶⑺勺叩媒B帶著也把檀道一稱作了阿兄, 提起他來,一雙眼睛都是晶亮的, “和阿松是兄妹,不恭賀他一聲, 豈不顯得生疏了?” 這話正合阿松的心意, 她當(dāng)然滿口答應(yīng),“好?!?/br> 愗華煞有介事,稱要為檀道一接風(fēng)洗塵, 命人整治了一桌酒席,就擺在暖閣里。正是隆冬季節(jié),廊下掛的鳥籠、擺的花草也被移進(jìn)了室內(nèi),一時鳥聲啼囀,幽蘭清芬,燒旺的爐火如紅玉一樣照得人臉龐上霞光燦燦。 阿松心里滿溢著歡喜,面上卻平靜下來,拿了一張字帖慢慢臨著,聽任愗華進(jìn)進(jìn)出出地忙亂。 “檀阿兄?!彪S著愗華輕快的笑聲,氈簾微微一動,檀道一跟隨著她走了進(jìn)來。 榻上的阿松放下筆,停了一瞬,轉(zhuǎn)過臉來。 檀道一換了襕袍,系著發(fā)巾,他才還俗,這幅打扮,其實(shí)有些不倫不類,換做曾經(jīng)的阿松,必定要奚落他幾句,可她和他目光一觸,表情便凝滯了,片刻,才展露出一個沉默的微笑。 愗華請?zhí)吹酪宦渥?,親自替他斟了酒。婢女們都退下了,只剩曾經(jīng)共同經(jīng)歷過建康淪陷的三個人在座,愗華還沒舉起酒杯,眼淚便滾落下來,掛在下頜上。 “檀阿兄,這杯恭賀你,也是敬謝你——阿娘的救命之恩,愗華此生都銘記在心?!?/br> 提起廢后王氏,檀道一臉上笑容淡了,“殿下節(jié)哀?!彼麥芈暤?。 愗華一肚子的苦水,對和樊氏聯(lián)姻的恐懼,總算有了機(jī)會傾吐,不等檀道一勸,自己先一仰脖,將酒飲盡,眼淚汪汪地對著檀道一,“檀阿兄,我不想嫁去樊家。” 皇帝賜婚的旨意已下,還是樊登親自來壽陽公府納的采,已經(jīng)算給足了元脩面子,這門婚事,是勢在必行了。檀道一迎上少女憂傷的、欲語還休的眸光,只能說:“殿下還有母喪在身,婚期也不會定那么早?!?/br> 愗華滿含期待的目光瞬間黯淡了。她是個膽怯的人,沒有智容那樣的底氣,大著膽子試探了這一句,后面便再羞于開口了。檀道一不作聲,愗華心里發(fā)悶,頻頻借酒消愁,不久,便眼神迷亂地伏在了案邊。 檀道一還滴酒未沾,見愗華醉倒,他放開了耳杯,這才正視阿松。 阿松卻只是望著愗華搖頭,“真膽小呀?!彼旖且宦N,似乎已經(jīng)看透了少女的心事。“可是哭起來真好看,我以前也這樣嗎?”那樣微顫的睫毛,濕潤的眼角,我見猶憐的嬌態(tài)——她曾經(jīng)在他面前也流過無數(shù)的眼淚,阿松心想,她不能再哭了,只能對他笑,否則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她毫不避諱地看向檀道一,眼里黑白分明,銳氣逼人。 “不一樣。”道一平靜地說。 阿松尖刻地笑了一聲,“當(dāng)然不一樣啦,她是金枝玉葉,錦衣玉食的長大,我只是個沒有父母的柔然小奴隸罷了?!?/br> “英雄不問出處,”道一對她微笑,“你現(xiàn)在是堂堂的華濃夫人?!?/br> 若不是知道他的性子,這話真像一句真誠的贊美。阿松眉頭一擰,環(huán)視著案上琳瑯滿目的擺設(shè),“這些都是愗華meimei替你張羅的?!彼室膺@么說,明知道自己酸氣四溢,又忍不住,很不是滋味地丟下杯箸,“你慢用吧。” 檀道一沒有飲酒的興致,也站起身。 “別急著走呀?!卑⑺蓪杌璩脸恋膼厝A努了努嘴,“把她搬去榻上?!?/br> 他會把她攔腰抱起,溫柔地放在榻上嗎——阿松心里猜測著,緊緊盯著檀道一。檀道一卻只淡淡瞥她一眼,說聲:“告辭?!睕]有多看一眼愗華,他離開了。 阿松默然站了半晌,婢女們走進(jìn)來,把愗華扶去里間床上,又是收拾杯箸,阿松猛然回過神來,“等一等?!彼烟吹酪粍偛乓恢蹦笤谑掷锏亩瓝屵^來,輕輕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嘻一聲笑了。 當(dāng)夜元脩在府里大擺筵席,一為慶賀元日,二為款待檀道一。府里幕佐、侍衛(wèi)齊聚一堂,觥籌交錯。元脩籌劃南逃一事頗為順利,心情愉悅,趁興喝得酩酊大醉,一手?jǐn)埩艘幻廊?,猶覺不足,嫌樂伎奏得曲調(diào)粗俗不堪聽,命人去叫阿松。 阿松現(xiàn)在對元脩是能避則避,只推說睡了,來人不依,軟硬兼施將她請到堂上。 元脩擎著酒杯,也不命人為阿松看座,只吩咐道:“唱一支曲子與我聽?!?/br> 堂上眾人都停了杯箸,連同妖嬈的樂伎,各色灼灼目光望了過來——阿松未施粉黛,只穿著家常襖裙,被這些探究的目光看得微惱,娥眉一擰,瞪了回去。唯有檀道一坐在元脩下首,仿佛沒有察覺她的出現(xiàn),垂落的眉目略顯清冷。 阿松自當(dāng)初在檀府冬至宴上受人恥笑,就發(fā)誓再也不當(dāng)眾唱曲。元脩興致勃勃的,她卻搖頭,“妾不會唱?!?/br> 元脩心情尚佳,笑道:“怎么不會?當(dāng)初在華濃別院,你唱的那支曲子就很好,照樣唱來?!?/br> 阿松斷然道:“嗓子壞了,唱不了。” “嗓子壞了?”元脩聽著阿松清脆婉轉(zhuǎn)的聲音,重重放下酒杯,唇邊溢出一抹陰郁的笑容,“是我現(xiàn)在面子不夠大了,若在御前,你唱不唱?” 元脩當(dāng)眾提起皇帝,眾人都噤聲了,有樂伎不知輕重,發(fā)出一聲輕笑,被元脩一個耳光扇過去,嚇得周圍幾名女子驚叫離席。元脩笑著起身,將酒杯不由分說塞進(jìn)阿松手里,“喝杯酒潤潤嗓子再唱?!?/br> 想到洛水邊元脩高高揚(yáng)起的鞭子和馬蹄,阿松克制著心頭翻涌的恨意,對他柔媚地一笑,“有御旨,妾就唱,沒有,唱不了?!?/br> “不知死活?!痹扆X縫里迸出幾個字,心情被她攪得一團(tuán)糟,臉色也僵硬了。 “主君這樣的盛情,下官無以為報,奏一曲為主君助興?!碧吹酪浑x席,對元脩施了一禮。逃走的樂伎還遺留了琵琶在地上,檀道一拾起來,席地而坐,指尖輕輕一拂,幽咽的弦音掠過眾人心頭。 元脩先是愕然,隨即轉(zhuǎn)怒為喜,笑道:“有唱的更好?!?/br> 檀道一微微頷首,他一個七尺男兒,懷抱琵琶,難得臉上沉靜平和,不見哀怨,和那情致纏綿的歌詞頗有些違和,“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它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dāng)風(fēng)揚(yáng)其灰。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 “相思與君絕……”元脩無聲喃喃,一時也牽起心頭思緒,放下酒杯,走至堂外。眾人也紛紛離席,簇?fù)碇诶认卵鐾嗪脑律?,屋檐和枝頭的雪如瓊玉墮芳,閃耀著瑩瑩的光芒,而廊下懸掛了滿滿的赤紅燈籠,如盤旋的火龍般披霞流丹,耳畔依稀有爆竹聲炸開,引來一陣歡聲笑語。 弦聲漸漸歇了,見元脩已經(jīng)無心繼續(xù)筵席,檀道一放下琵琶,悄然離席。走到庭院里,聽見身后一陣輕盈急切的腳步聲,他一錯步,在太湖石后,撞上了追來的阿松。這里背著月光,黑黢黢的面孔也看不清是哭是笑。阿松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還愛我的,”她喜孜孜的,有點(diǎn)難以抑制的得意,聲音又急又顫,“你還愛我的。” 檀道一垂眸看著她。她的氣息那樣熱烈,足以融化積年的冰雪。檀道一默然,說:“我剛才唱的你沒聽懂嗎?” 不管聽沒聽懂,阿松只是倔強(qiáng)地?fù)u頭,“我聽不懂?!彼恢貜?fù)自己相信的,“你還是愛我的,你不喜歡愗華,怕元脩要打我?!?/br> 檀道一沒有否認(rèn)。他在牢獄時,也曾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杉幢闳绱恕涞卣f:“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br> 阿松一怔,立即反駁他,“你胡說,你心里有我的……” “那又怎么樣?”檀道一耐心地說:“你跟我不是一路人……” “我不管。”阿松險些哭出來,她揚(yáng)起臉,滿懷希冀地尋找著他眼眸里的情意,“你親親我吧?!?/br> 檀道一凝視著她,不由自主把她攬進(jìn)懷里。阿松臉靠在他胸前,微笑著閉上眼,許久,感覺到發(fā)頂微微一動,那是吻嗎?她有些疑惑地抬起頭,檀道一握著肩膀把她推開了?!拔铱床黄鹉?,我不相信你,也接受不了你,”檀道一深知阿松最恨這樣的話,他的話坦誠得殘酷,既是拒絕她,也是告誡自己,“在建康我已經(jīng)對不起你一次了,別再讓我犯渾了?!?/br> “你看不起我?”阿松難以置信地喃喃。 她的表情,太過震驚了,檀道一不忍心,語氣略微柔和了些,“你未蒙教化,本性難改,我不該苛求你……” 阿松狠狠地把他甩開,她真想再甩他一個耳光——想到他在元脩面前維護(hù)她,她忍住了,就當(dāng)還他的人情,可阿松忍不住冷笑,“誰說我未蒙教化?我阿娘把我教得很好!我做錯了什么要被你看不起?你看不起我為什么又要親我摸我?我看不起你!你是我見過的最虛偽,最自以為是的人!”她推開他,轉(zhuǎn)身快步走開了。 第53章 、雙飛西園草(十三) 正月望日,皇帝臨朝, 朝賀之后, 宮里開了盛大的筵席, 以饗群臣, 宴罷,正是圓月當(dāng)空,萬里清輝,皇帝興致勃發(fā), 率領(lǐng)著群臣和宮眷們登上閶闔門賞燈,連因?yàn)闇绶鹨皇潞突实凵兜奶笠搽y得露出了笑臉,抱了皇子阿奴在膝頭,對銅駝街上往南一路的火樹銀花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一夜,舉國歡慶, 暫馳宵禁,鐘鳴漏盡了,城里城外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唯有壽陽公稱病, 宴席散后,便早早回府去了。 府里奴仆幕佐都被放出去看燈, 堂上是一反常態(tài)的冷清,心腹侍衛(wèi)自城門內(nèi)外查看回來, 在元脩耳畔低語:“可以走了?!?/br> “好?!痹憦脑缙鸨阕⒉话? 等的正是這一刻,聞言眼里精光閃閃,一面換衣, 問道:“檀道一在做什么?” “在房里下棋,沒有什么異常?!?/br> “盯著他,別讓他壞事?!?/br> 元脩這里預(yù)備悄悄離開,闔府竟然沒人察覺,唯有小憐得了元脩密令,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阿松寢室。婢女們都退下了,連愗華都去看燈了,如豆的燈光下,唯有阿松面對著才寫的一摞摞詩箋沉思。 更漏滴答地輕響,她孤單的身影被拉得纖長單薄,投在墻上靜止不動。 小憐識字不多,鬼鬼祟祟瞄了一眼,只看懂相思二字,她撇一撇嘴,將一碗溫?zé)岬乃幏旁诎⑺墒诌叄胺蛉瞬豢礋?,就喝了藥睡吧?!?/br> 小憐的語調(diào),是格外的粘膩討好,阿松似覺異常,看她一眼,“這是什么藥?” “補(bǔ)肺益氣的,主君怕夫人上次落水留下病根,”小憐目光躲躲閃閃的,把銀匙在烏黑的藥湯里攪了攪,還殷勤地送到阿松唇邊,“我放了蜜,不苦的,夫人嘗一嘗?!?/br> 她不提元脩,阿松興許還好奇嘗一嘗,聞言,她立即拒絕了,“我好得很,不用喝藥。” “喝幾口吧。”小憐鍥而不舍地催促她。 阿松纖秀的眉頭倏的一挑,狐疑地看向小憐。小憐被她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手腕輕輕一抖,笑道:“夫人不喝,就不喝了……” “怕什么?”阿松抓住了小憐冰冷的手腕,“你下毒了嗎?” 小憐臉色微變:“夫人說什么?” 阿松奇道:“沒下毒,你這么殷勤?” 小憐蒼白的嘴唇一顫,眼神飄忽了瞬間,不由分說,效法元脩抓起藥碗就往阿松嘴里灌,阿松緊閉牙關(guān),一把將藥碗“哐”的打翻,主仆二人都下了狠心,無聲地在地上扭打,阿松緊緊薅住小憐的頭發(fā),揚(yáng)手給了她十幾個耳光,解氣地冷笑:“想害死我,就憑你?” 小憐被阿松這幅發(fā)瘋的樣子嚇到了,蓬著頭連連躲避,囁嚅道:“不是我,我沒有……” 阿松抓起還殘留藥汁的碎瓷片就往她嘴里塞,“你沒有,那你怎么不嘗一嘗?” 小憐尖叫一聲,拼命地?fù)u頭,“是主君,主君今夜要走,臨走前令我把這碗藥給你喝了?!?/br> “他要走去哪?” 小憐哭得直打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松啐小憐一口,放開她?!跋胩映雎尻枺俊卑⑺舌止局?。趁她沉思,小憐連滾帶爬地奔了出去,阿松沒再理會她,對鏡飛快地挽了一把頭發(fā),將一把鋒利的匕首藏在斗篷下,來到前院,正見元脩扮得像個尋常侍衛(wèi),被幾名心腹隨從簇?fù)碇咧晾认?。阿松悄然無聲地走出來,微笑道:“郎君要去觀燈?怎么不叫上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