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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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人送了些,”太后疑惑,打趣皇帝道,“怎么這么大了,還像個小孩兒一樣,要跟meimei搶櫻桃吃?” 皇帝忍無可忍,驟然發(fā)出一聲冷笑,銳利的眸光掃向太后,“民脂民膏養(yǎng)她做了二十年的公主,不過把她嫁給了郁久閭氏,便要和我恩斷義絕,從此只是柔然的皇后,不再是我桓氏的公主,怎么,如今倒有臉討我的櫻桃吃?” 太后吃了一驚,命人將阿奴抱下去,顫聲道:“她是你親meimei,皇帝說的這是什么話?” 皇帝厲聲道:“我把她當(dāng)親meimei,她有沒有把我當(dāng)親兄長?郁久閭氏縱容部下劫掠云中,她有沒有盡到勸誡之責(zé)?”怒上心頭,“哐”一聲脆響,皇帝連茶盅都揮到了地上,大喝道:“以后誰再和智容公主私相授受,視作通敵!” 太后垂淚,怔怔道:“朝政的事,又何必遷怒在她頭上?她一個女人……” 皇帝臉色鐵青,眸子里寒意四射,“女人?女人就不會算計,不會殺人嗎?”他呵呵冷笑,一字一句道:“女人,我最親的人……”戛然而止,皇帝拂袖而去。 這一場暴怒,讓闔宮的人都噤若寒蟬,翌日,皇帝卻仿佛忘了這回事,命人精選地方進(jìn)貢的葡萄桃李等瓜果,并各式精致器具,裝了十幾車,浩浩蕩蕩送往柔然?;屎舐動崳瑏淼接?,對皇帝微微施了一禮——她身懷六甲,行動不便,皇帝忙將她扶住了。 皇后一掃皇帝平和的面容,微笑道:“陛下圣明?!?/br> 皇帝道:“你平安懷胎,馬上就要給宮里添一位皇子或公主,這樣的喜事,也該讓智容這親姑母跟著高興高興?!?/br> 近來皇帝事務(wù)繁忙,夫妻難得有親近的時候,皇后心頭柔軟,撫著腹部情不自禁說道:“是位皇子就好了。” “還在胎里就這么折騰,一定是皇子?!被实蹃砹司?,興致勃勃地,嗓音里也多了溫情,“最近還踢得厲害嗎?” “最近安分了,我總算睡了幾晚整覺?!被屎笮Φ?,“這孩子也知道心疼娘呢?!?/br> “苦了你了。”皇帝把皇后攬在懷里,柔情撫慰幾句,來到前朝,見諸臣臉色肅穆地等在殿上。 散發(fā)胡服的柔然使臣上來拜見,語氣十分恭謹(jǐn)。 皇帝現(xiàn)在一見這柔然使臣,就覺得他一臉jian猾之相,勉強(qiáng)露出幾分虛浮的笑容,“真是巧了,朕的瓜果還在路上,可汗的國書卻先到了洛陽?!?/br> 使臣展開郁久閭的國書,啰啰嗦嗦地讀了半晌——薛紈率兵到云州,奉樊登之命,沒有大肆討伐,只擒拿了十幾名傷人性命的賊兵,柔然人掠夠了財物,便順勢退回漠北,郁久閭居功,頗有些洋洋自得的意思,聽得皇帝怒火中燒,總算讀完了國書,使臣獻(xiàn)上柔然來的奇珍異寶,皇帝臉色才緩和了。 “可汗對陛下的深情厚誼,又豈是這些俗物能代表的?”使臣大喇喇地笑道,“可汗帳中,還有一位公主,比當(dāng)初的閭夫人更為年輕美貌,而且自幼向往中原繁華,可汗愿將這位公主嫁給陛下?!?/br> “什么?”此話一出,不僅臣子們驚愕,連皇帝也險些跳起來,“再嫁一位柔然公主?” “是?!笔钩嫉?,“可汗怕陛下對已逝的閭夫人思念成疾,愿再度割愛?!?/br> 宮里便是再多添幾十幾百個女人,也不算什么。可皇帝如今對柔然公主是敬謝不敏,他干笑道:“朕的親meimei嫁給了可汗,可汗便是朕的妹婿,朕再娶柔然公主——這輩分不全亂了?于禮不合?!?/br> 使臣不以為然,“皇室聯(lián)姻,何曾講究輩分了?我柔然公主豆蔻年華,陛下青春鼎盛,正是良配?!?/br> 豆蔻年華,豈不是才十二三歲?皇帝大感頭疼,只是搖手,連底下的臣子都幫起腔來,那使臣偏不依不饒,又道:“公主來洛陽,一為慰藉陛下,二為照看閭夫人留下的皇子。娥皇女英,自古都是佳話,陛下這樣推諉,難道是看不起我們?nèi)崛粏???/br> 此刻雍州戰(zhàn)亂,皇帝□□無暇,郁久閭心知肚明,所以才敢這樣強(qiáng)硬——皇帝死死按住扶手,晦暗的目光掃過殿上面色各異的臣子們,半晌,才勉強(qiáng)道:“既然是可汗厚誼——這事便交由禮部商議吧?!?/br> “多謝陛下?!蹦鞘钩嫁D(zhuǎn)而對禮部主事躬了躬身,“我柔然公主入京,要按迎娶皇后的儀制,勞煩諸位細(xì)心cao辦?!?/br> “你說什么?”皇帝眸光微沉,臉色也變了。 使臣似乎沒有留意皇帝緊繃的下頜,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小公主是可汗最寵愛的女兒,其母是堂堂可敦,身份比閭夫人只高不低,閭夫人尚被追贈皇后之位,難道小公主只配做夫人?” “公主身份自然尊貴,但朕已經(jīng)有一位皇后了?!?/br> 使臣久居洛陽,深諳桓氏的歷史,立即便道:“臣聽聞,貴朝在立國之初,也曾胡風(fēng)盛行,高皇帝時,就曾立過左右兩位皇后。小公主并不介意與周皇后平起平坐,”使臣不理會群臣怒目相向,徑自笑道:“智容長公主一到柔然,便被封做皇后,這是可汗對陛下的情誼——投桃報李,兩國敦睦,這不正是陛下最看重的禮節(jié)嗎?” “你……”這使臣顯然有備而來,皇帝即便到了暴怒的邊緣,也只能強(qiáng)行按捺,皮笑rou不笑,“你對中原的禮很懂啊。立后是大事,朕要好好安排一下?!?/br> 使臣沒膽按著皇帝的脖子逼他點(diǎn)頭,也便見好就收,道了謝恩,退出殿外。 殿上鴉雀無聲,眾臣都沉浸在驚愕中,還不知該說什么,周珣之暗嘆一聲,上前正要開口,皇帝抬起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要說什么。讓我想一想?!?/br> 群臣悄無聲息地退下了,柔然使臣獻(xiàn)上的一匣子寶石翡翠還在案頭發(fā)著璀璨的光芒,皇帝瞇眼,在它們冰冷鋒利的表面拂過,最后收回手,來到皇后殿上。 皇后倚在鳳榻上,正在閉目養(yǎng)神,她孕中畏熱,宮婢手中緩緩搖著紈扇,絲薄的裙邊流云般飄動著。 “陛下?”她還未睜眼,先驚喜地叫了出來——皇帝的腳步聲,她再熟悉不過了,“怎么又回來了?” 皇帝拉起了皇后的手,她近來睡得安穩(wěn),眼眸重新煥發(fā)了光彩,清亮的瞳仁里倒映著皇帝的身影?;实鄞蛄恐?,有些歉意,“我吵醒你了?” 皇后搖搖頭,挽起頭發(fā),“我沒睡,”她笑吟吟地看著皇帝,“我在想,咱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br> 皇帝含笑道:“哦?” 他洗耳恭聽,皇后卻有些赧然,沉吟片刻,試探地看向皇帝,“陛下,如果是位公主……” “其實(shí),我覺得男女都好?!被实壅鎿吹卣f。 皇后眉頭悄悄一顰?;实埏@然也有心事,兩人各自沉默須臾,皇后淡淡一笑,說:“妾已經(jīng)有女兒了,這一胎當(dāng)然盼著是男孩,陛下膝下兒女成群,因此不像妾這么心切?!?/br> “郁久閭想再送一位公主來洛陽,朕打算封她做皇后?!被实巯露藳Q心,冷靜地說道。 皇后手停在腹部,良久,才回過神來,她此刻的眼神,肖似黑白分明的寶石,鋒冷中藏著戒備?!版噶耸裁醋铮菹乱獜U了妾?” “我沒說要廢后?!北凰难凵窨粗实勰行┬奶?。 “不廢后?”皇后冷笑起來,“那柔然公主要怎么封皇后?妾不懂了?!?/br> “舊朝有左右皇后的先例,可以封柔然公主為左皇后,仍以你為尊……” 原本以為皇帝是試探,這話出口,分明是主意已定,皇后心頭猛地一沉,顧不上身子不便,猝然將皇帝推開,“左右皇后?這種禍國亂政的舊例,陛下也不忌諱……” “朕主意已定?!被实鄄幌肼犓f下去,粗暴地打斷了她。 皇帝還鮮少在皇后面前疾言厲色,皇后一震,不禁撫了撫腹部,肚子里的孩子給了她莫名的勇氣,她揚(yáng)起頭,一對纖眉倔強(qiáng)地揪起,“既然是陛下的命令,那妾只有從命,但陛下也不必費(fèi)神分什么左皇后右皇后了,在宮外賜妾一座宅院……” “連你也要逼我嗎?!”皇帝氣得大吼。 皇后巋然不動,“我也是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著想?!?/br> “陛下,”宮婢小心地進(jìn)來稟報,“安國公在殿外?!?/br> 皇帝瞪了皇后一眼,抬腳走出殿外,在周珣之靜靜等在玉階下,一臉沉思之色。 “朕說過了,”皇帝對著他也沒什么好氣,“朕知道你想說什么——皇后死活不肯,她快要臨盆了,朕不想惹她動怒。柔然公主的事,我先搪塞過去,等拖過這段時間再說,”提到這茬,皇帝登時又大動肝火,“這檀涓簡直是個窩囊廢!你怎么薦了這么一個人給朕?” “臣來正是為這事。雍州兵亂久難平息,臣覺得有些古怪,怕是元竑作祟……”見皇帝眼神一動,周珣之怕又惹來他雷霆之怒,話題一轉(zhuǎn),“臣其實(shí)是想說,陛下封柔然公主為左皇后,倒也合宜。” “哦?”皇帝大為意外,“我以為……” “陛下以為臣是看重一己私利的人嗎?江山為重啊,”周珣之溫和地笑了,“皇后那里,臣去勸解她,陛下不必憂心了。” 第76章 、相迎不道遠(yuǎn)(十二) 流云在青色宮檐的一側(cè)徐徐劃過, 皇帝望著檐上的脊獸出了神。 “陛下?!敝塬懼妮p聲呼喚打斷了皇帝的思緒。 皇帝直起身子,目光轉(zhuǎn)向周珣之,眼神中還殘留著一絲晦澀, “如何?” “皇后這會歇下了。”周珣之對皇帝笑了笑,以示安撫, “陛下既然已經(jīng)定了,就早早召柔然使臣進(jìn)宮, 下旨吧, 也免得群臣惶惑?!?/br>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他其實(shí)有些好奇周珣之和皇后說了什么——話到嘴邊, 又忍住了, 含糊地說了句,“都是權(quán)宜之計。” 周珣之欲言又止。 “國公想說什么?” “臣,”周珣之猶豫片刻, 最后只隱晦地說了句:“臣只是怕,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br> 皇帝臉色愈發(fā)難看了。周珣之忙岔開話題,著力寬慰了皇帝幾句, 皇帝心不在焉, 等周珣之離去, 便忙不迭屏退了左右, 召樊登密議江南戰(zhàn)事。樊登自柔然使臣在殿上大放厥詞之后, 便料到皇帝要加緊攻伐江南, 這一趟入宮, 是胸有成竹, 不待皇帝發(fā)問, 便說:“陛下是要召王孚部平定荊湘刺史之亂?” “正是?!被实奂眴?,“舟師練得如何了?” “陣法和兵器已經(jīng)熟習(xí)了,只等入秋河水暴漲, 王孚部困在荊湘,就可順泗水徑至太湖了,”樊登笑著挽起袖子,“臣在家無事,也練了一手好洑水功夫?!?/br> 當(dāng)初南征鏖戰(zhàn),趁元氏內(nèi)訌,樊登才得以攻破建康,彼時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時隔三年,兵強(qiáng)馬壯,皇帝倍添信心,激動地?fù)羧溃骸斑@次一定要橫掃江南,鏟除余孽。” “是,至于檀涓,”樊登一想到這個人便如鯁在喉,他竭力忍住厭惡,“他麾下多是當(dāng)初檀濟(jì)的人馬,臣卻有些不大放心……” 檀涓是周珣之的人。周珣之唯恐樊登借南征獨(dú)霸江南,力排眾議將檀涓安插去了雍州——就雍州一戰(zhàn)看來,檀涓并不是個合適的人選?;实垭m然懊惱,卻沒有在樊登面前露出端倪,只隨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br> 樊登一挑眉,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只笑著恭維道:“還是陛下有肚量。” 見過樊登后,皇帝仿佛吃下一顆定心丸,對柔然公主的事也沒有那樣在意了,轉(zhuǎn)天便召集柔然使者與群臣,許諾立十二歲的柔然公主為左皇后,并傳遞國書,昭告天下。柔然使臣志得意滿,在踐行宴上喝得紅光滿面,跪著敬了皇帝一大杯酒后,笑著仰臉道:“可汗得知陛下要立公主為后,喜不自勝,昨日又遣使送來國書,稱還有個不情之請,萬望陛下恩準(zhǔn)。” 皇帝登時想到周珣之那句話,極難察覺地皺了下眉,笑道:“你說便是?!?/br> “是。”柔然使臣大聲道:“可汗請陛下立閭夫人所出的小皇子為太子,如此,兩國才算骨血相融、永世敦睦?!?/br> 宴上絲竹夾雜著歡笑,旁人還沒聽清,皇帝卻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臉上表情頓時凝結(jié)了。慢慢放下酒盅,他說:“你再說一遍?!?/br> “可汗請陛下立閭夫人之子為太子?!?/br> 皇帝手背上青筋暴起,緊緊攥著扶手,竭力平靜地說道:“立太子不同于立后,關(guān)于國家社稷,我朝自己的事,就不勞可汗費(fèi)心了。” “陛下,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那使臣死到臨頭,猶滿臉笑容,“閭夫人之子,是可汗的孫子,夫人離世后,可汗對外孫格外憐愛,”他慢吞吞道:“其實(shí),這何嘗不是陛下欠閭夫人的?” 皇帝眉心一跳,在嗡嗡的人聲中,他臉色陡然冷了,高聲道:“閭夫人因病去世,朕以皇后之禮將她下葬,朕不欠她的?!?/br> 宴席上頓時靜了,眾人被施了咒似的,先后停下動作,驚恐地看著皇帝。 怕這柔然人還要胡攪蠻纏,皇帝作勢揉了揉額角,疲憊地說:“朕不勝酒力……” “陛下,我們?nèi)崛蝗?,向來有仇必報!”柔然使臣激動難抑,用柔然話嚷嚷道:“誰殺我血親,我必殺他血親!” 皇帝聽不懂,但從他漲紅的臉色上能猜出一二。什么立皇后、立太子,都是幌子,郁久閭分明是存心挑釁。 “逝者已矣,說什么都于事無補(bǔ)了,”皇帝冷淡道,“閭氏是朕的妻子,沒有保護(hù)好她,是朕的過錯,可汗要怪,就怪朕吧。” “冤有頭債有主,陛下又何必包庇小人?”柔然人冷笑,“皇后殿下身份尊貴,可汗自然不敢冒犯,只好請安國公親自去趟柔然王庭,向可汗請罪了?!?/br> “大膽!”皇帝忍無可忍,將酒盅往柔然人臉上拋去,砸得對方臉上鮮血淋漓,十分可怖。那人似乎被激怒了,也用柔然話怒不可遏地咒罵起來,皇帝當(dāng)即喝道:“來人,拖下去……” “陛下!”還是樊登先回過神來,跳起身制止道:“陛下三思?!?/br> “這人酒吃多了胡言亂語?!被实郾环且缓?,立馬改口,“請他下去,好生照料?!?/br> 樊登悄然松口氣。被群臣頻頻側(cè)目,周珣之定定神,離席到了皇帝面前,“臣……” 不等他請罪的話出口,皇帝先擺了擺手。靜默了片刻,他才察覺酒意上頭,渾身發(fā)冷,“我真的累了,”皇帝低聲道,“都退下吧?!?/br> 柔然人那沒頭沒尾的幾句話,已經(jīng)讓不少人從中回過味來,見皇帝發(fā)話,慌不擇路地告退離席,生怕晚走半步就要掉腦袋。周珣之等幾名重臣緊隨皇帝憤怒的身影,匆匆到了側(cè)殿。 “陛下,”震驚之下,即便周珣之老道,也著實(shí)想不到好的說辭,只能深深躬身,沉痛道:“臣愿意去趟可汗王庭……” “我要出兵漠北。”皇帝斷然道,他迅速從剛才的頹唐中重振精神,“命云中鎮(zhèn)將為前鋒,朔州刺史為后應(yīng),樊登率兵馬五萬,出擊柔然?!?/br> 樊登傻了眼。籌備江南戰(zhàn)事籌備了三年,冷不丁又要出擊柔然,他下意識便說:“陛下,這個時機(jī)可不妙啊?!?/br> “什么時候才有時機(jī)?”皇帝反問,“柔然人常年侵?jǐn)_邊境,但凡我有南征的打算,他們就要借機(jī)要挾,如今更是得寸進(jìn)尺,妄圖左右國朝立嗣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個……話倒也沒說死……”樊登忍不住辯解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