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成天復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一邊扣著衣領,一邊示意著知晚給他戴上。 知晚聽著外面的動靜,新人應該是快上轎子了,也顧不得避嫌,連忙走過去,將珍珠彩貝冠小心地扣在表哥的發(fā)髻上,再用玉簪固定,最后在發(fā)冠后系上絲線絡子。 等固定好了,知晚上下打量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離表哥有些太近了,連忙想要伸直腰后退一步。 卻不曾想,成天復突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腰。知晚被困在他的懷里,頓時困窘地低喊:“表哥……” 成天復發(fā)覺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時候,指尖已經(jīng)不自覺觸碰到了她的臉頰,他頓了頓,一本正經(jīng)道:“你臉上的胭脂沒有抹勻……” 說著便伸出手指,略顯粗魯?shù)赝磕ㄋ哪橆a…… 手指點觸之處,便如凝脂羊乳一般……他今日見了她時,便一直想這么做了,平日里已經(jīng)很秀麗的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明麗的俏粉,當真如初開芙蓉一般。 方才他的許多同僚纏著他,三五不時問起他的大表妹,就好像家里的meimei都是給他們這些愣頭青預備的一樣,問得他真是有些心煩氣躁。 而現(xiàn)在,嬌艷的芙蓉花就在他的懷里,一雙明澈大眼蘊含著水光,也滿映得都是他。 這種感覺真是好極了。他一時心曠神怡,忍不住朝著她緩緩低下頭…… 可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急急來喊:“將軍,快些出來??!新人馬上就要上轎了!” 這一喊,頓時驚醒了屋內半擁的二人。 知晚趕緊掙脫了他的懷抱,紅著臉急匆匆往外跑去。凝煙方才一轉頭的功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姐沒了,正在到處尋她,看見她跑過來,趕緊道:“我的大小姐,夫人正叫你去核對單子呢……對了,你方才去哪了?” 不過知晚卻抿嘴沒有說話,直到快跑到門前的時候,她才后知后覺地問凝煙:“你……今早給我涂抹胭脂了?” 凝煙愣神道:“小姐,你不是從來都不喜歡將腮涂紅嗎?我也只給你薄薄施了一層水粉而已……不過你現(xiàn)在的臉也夠紅的,應該不用再涂了吧?” 她說完這一句時,發(fā)現(xiàn)小姐不光臉紅,連脖子和眼睛都有些漾著紅呢。 如果說,以前知晚覺得成家表哥是正人君子一個,現(xiàn)在被他抹勻了“胭脂”之后,卻不敢打包票了。 該死的表哥,難道還當她是小丫頭在逗弄著她? 直到坐下吃酒時,知晚的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 她有些疑心,表哥方才朝著她低頭是想干嘛? 若是沒有人在外面喊,他們剛才可會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來?表哥不會清晨起來時喝酒糊涂了吧? 嫁為人婦的曹玉珊看見了好友,趕緊與她一起湊過來吃酒,笑著打趣她道:“我下次再吃喜宴,說不定就是你的席面了。怎么樣?你母親有沒有給你說親?” 香蘭坐在一旁無奈翻著白眼道:“哪用說親,上趕子便有人帶媒人來,可惜jiejie眼光高,一個都看不上!” 曹玉珊看了看香橋,覺得自己這位好友樣樣出挑。一時看不上人家,也是有原因的,畢竟這京城里能跟香橋相配的公子,也不過鳳毛麟角那么幾個。 所以她話鋒一轉道:“吃不到香橋的喜酒,那大約就是要吃你們表哥的喜酒了。也不知他能娶哪家的小姐??上沂羌奕肆耍蝗坏脑?,定然要讓母親幫忙,試上一試?!?/br> 這話一說完,逗得香蘭都直不起腰來了:“就是天上的七仙女兒來了,大約我姑媽都看不上眼。更何況您這樣身體太過豐潤的。您還是老老實實地做你工部左侍郎二公子的夫人吧,若是叫你夫君二公子聽了這話,只怕他要不給你飯吃!” 知晚笑瞇瞇地低頭吃著飯,聽著她們互相逗弄,有時候無意間得空抬眼瞟到隔壁桌子上的表哥,偶爾她的目光正好與他相碰,連忙低下頭,繼續(xù)低頭努力吃著。 不過讓知晚沒有想到的是,在新人敬酒后,永定國公府夫人不知什么時候,跟嫡母王氏又坐到了一處去。 國公夫人一改以前與王芙說話時清高孤傲的樣子,笑容里添了幾分說不出的親切。 王芙先前在國公府碰了軟釘子,被國公夫人敲打著盛家女兒配不上她家的五郎,鬧得怪沒臉的,便立誓不再登國公府的門。 可如今見國公夫人這么親切,她也不好意思拿話懟人,于是便跟著攀談了幾句。 不一會,王芙便揮手叫鄰桌的知晚過來,對著她說:“香橋,國公夫人問起你為何不去給她胡老太君看病了,我說你最近懶出門,她還不信,便叫你來對質呢!” 說這話時,王芙給她遞了遞眼色,那意思是讓她幫忙圓謊。畢竟王芙臉皮薄,總不好說是她命令女兒推了胡老太太的請柬吧。 第76章 畢竟人家永定國公府的門楣在那立著,這等交際場合,也不好撕破臉。 所以知晚笑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聲道:“母親說得對,的確是我憊懶了,加之覺得自己醫(yī)術不精,怕耽誤了胡老太君,這才許久不曾登門。我先自罰一杯,還請國公夫人見諒?!?/br> 說完,她便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國公夫人笑瞇瞇趕緊給她夾菜壓酒:“你這孩子,哪個說要罰你?就是久不見你怪想的,就連你五哥哥都說少了你去,國公府里的詩社都減了風采,待過兩日,你可要來我府上玩??!” 這般寒暄之后,國公夫人便拉著知晚的手不放,一段熱情夸贊,又約定了她來國公府的日子,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王芙覺得有些鬧不明白這位國公夫人的意思,便在婚宴散去后講給婆婆聽。 秦老太君冷哼一下:“什么意思?就是要將自己說出的話往回拉。她眼高于頂,比較來比較去,覺得還是我大孫女最好,想要許配給掛在她名下的那個庶子唄!” 王芙雖然先前惱著永定國公夫人看不起人,可現(xiàn)在聽了她相中了香橋,便也活心了,道:“若是能嫁入國公府,當真也不錯,畢竟香橋的年歲也大了,耽誤不得?!?/br> 秦老太君繃著臉道:“她哪是相中了香橋?是眼看著香橋討了陛下的歡心,被封為縣主,又是太子妃的座上賓,便想著投機鉆營來了!” 畢竟太子最近身子見好,還領了鹽稅的差事,一國儲君協(xié)理國政意義重大,朝中都在傳聞陛下似有交接之意了。而她府里不過出一個排行老五的庶子,就算押錯了寶,也不算得什么損失。 “我的孫女,豈是給她押寶用的?你總領著姑娘出門,心里可要有分寸,香橋是個通透的孩子,那國公府的富貴還入不得她的眼!” 王芙被說得臉微微紅,覺得自己又顯出了小家子底氣,在挑選女婿的問題上有些狹隘了,登時有些局促,小聲道:“是我看得沒有母親長遠,差點耽擱了香橋……” 秦老太君見兒媳婦似乎多想了,便又緩了緩語氣道:“我不是在說你不上心。你做繼母的,可比親生的母親難做多了。若是女兒們嫁得不好,少不得有那好事碎嘴的造謠你刻薄繼女,落下罵名。也只有女兒們都嫁得好,門楣高些,外面的閑話才會少些。要不是國公夫人是個勢利眼,這門婚事……的確也不錯?!?/br> 這些年來,兒子亡故后,是這個還年輕的兒媳婦一心一意地拉扯著兩個年幼的盛家小苗苗。 秦老太君雖然在兒子成婚前有些看不上她小門小戶的出身和病弱的身體,但是現(xiàn)在看來,兒子還是選對了人。 一個家族遇到危難跌落谷底時,族里有個心思良善單純的女人,比娶個公主都要有用。若是個門楣高,又自私的女人,面對盛家如此困境,恐怕早被家里人攛掇著撇下孩子去改嫁了。 當初盛宣禾過世后,老太君也問過王芙的意思,她還年輕,若想改嫁,盛家也不會怪她,等她留下一雙兒女出嫁時,盛家甚至會再給她出一份嫁妝,成全了婆媳一場的情分。 可是王芙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只說自己知道嫁人是什么滋味就夠了,她自幼體弱,當初是拼了命才生下一雙兒女的,如今就想好好守著自己一對龍鳳胎過活,若是離了孩子,當真是逼她去死。 因為她乃是喪夫,盛家斷沒有讓她帶著兩個孩子改嫁的道理,所以王芙在為夫君守孝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兩個孩子比男人要緊得多。 伺候了一遭男人,她也是夠了。 老太君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風雨,心境自然跟以前大不相同,所以在王芙表示要留在盛家后,她便不管事,只讓王芙一力cao持。 無論她做好做壞,老太君都不吭一聲。 總不能讓女人守著寡,帶著孩子,還要受婆婆的惡氣吧? 所以起初王芙覺得自己是個寡婦不好出門交際時,秦老太君還讓女兒桂娘陪著她多出去玩玩呢。 方才她話說得重了,怕王芙多想,這才安撫了她一番。 秦老太君替兒媳婦堅定了心思之后,王芙再看那永寧國公夫人心里也有底氣了。 等委婉拒絕了幾次邀約之后,國公夫人也品出盛府回絕之意。 她心里一時有些生氣,覺得盛家太不識抬舉了!是拿他家那個大姑娘當了求不得的菩薩? 國公夫人便去跟自己的婆婆胡老太君提了提。 胡老太君毫不意外盛家的反應,別的不說,光是她那個老姐妹秦老太君一定看不起兒媳前倨后恭的做派。 她惋惜地嘆了一口氣:“我早些時候便跟你說了,盛家的大丫頭真是不錯,你若能給老五求得這門姻緣,便是娶個能干的兒媳進來幫你。現(xiàn)如今這盛香橋給陛下親封為縣主,隆寵正盛,她又同太子妃相交甚好,將來太子登基,她也是宮中皇后的座上賓。雖然盛家現(xiàn)如今家道中落,沒個掌事的男人,但是她的祖母可是秦家的嫡女,配國公府的一個掛名嫡子原本就有些委屈,現(xiàn)在知道你原本看不上她,哪里還會嫁進來?。俊?/br> 國公夫人被婆婆一頓數(shù)落,越發(fā)來氣:“我堂堂國公府怎么還配不上盛家了?要我說就是王芙從中作梗,不替自己的繼女考慮。香橋若是知道,心里說不定還會怨著繼母不想著她呢!” 胡老太君對于兒媳婦莫名的自信有些說不出話來,她最近身體剛見起色,不宜動氣,也不能再病倒,所以干脆不管家里孫輩的閑事。 只不過這樣一來,好不容易覓得的良醫(yī)知晚更不會登府給她看病了……胡老太君嘆息了一口氣,真心實意覺得自己當初挑選兒媳婦的時候……有些太潦草了。 得晴的這一場婚事過后,盛家的頭等大事就是恩科考試了。 這一次,家里有兩個公子都要去考學。除了成天復以外,盛書云也要參加會試。 他啟蒙得早,功課一向出色,就算到了葉城也沒有荒廢學業(yè),待童試、鄉(xiāng)試之后,今年也要牛刀小試。 不過像他們這等年歲的都是陪考磨煉而已,算不得數(shù)。但前朝時也有天賦異稟的神童,十三封相的傳說。 所以盛書云就算是陪考磨煉,也是摩拳擦掌。 王芙和桂娘忙著給兩個哥兒裝箱子,置備齊全物件,就連已經(jīng)出嫁的得晴都回門來幫忙了。 王芙忙得有些沒有頭緒的時候,慣性地張嘴便喊女兒香橋,卻發(fā)現(xiàn)香橋不在,一問才知,她又去縣下藥鋪子了。 桂娘在一旁也忙得心慌,嘆氣道:“香橋這孩子怎么還見天往藥鋪子跑???不知道她兩個兄弟都要恩科了嗎?” 成天復坐在廳堂隔壁的內室里捧著書看,沒有吭聲,他知道那丫頭應該是尋了借口去京郊的宅院看望她的舅舅一家子去了。 今天她出門時,被他撞見了。 只見她手里拿著小包裹,里面露出青綠色的衣角,大約是給她章家表哥的那一件。 自從上次得晴的婚禮之后,這小丫頭開始見他不說話了,就是能點頭絕不笑,能笑絕不開口打招呼的那種敷衍。 成天復以前曾經(jīng)聽說過她教嫡母王芙如何入宮敷衍那些夫人們,現(xiàn)在看來,這套八卦敷衍的拳腳又施展到了他的身上…… 看來,表哥還是真的才更貼心。 聽凝煙說,小姐每次入了那院子,都是跟章錫文有說有笑,不是一起學習章家舅舅所擅長的瘍醫(yī)之術,給耗子開腸破肚。再不然就是聊起跟外祖母相關的事情沒完…… 他知道她有早晨練拳的習慣,可是這幾天清晨,每次去練武場尋她,也不見她的蹤影。 就好像那個趴伏在他膝頭酣睡的小丫頭,如出繭蝴蝶般,揮舞著翅膀,一轉眼兒的功夫就從他的眼前飛走,跑入花叢,跟不知哪里鉆出的公蛾子開始雙宿雙飛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功夫,就聽外廳里的女眷們在熱絡地說著香橋的親事。 原來這幾日茶宴上,香橋客氣而不失堅決地向國公夫人表明了家里已經(jīng)在為她相看親事,大約是要忙得顧不上給胡老太君看病了,為了不耽誤老太君的安康,還請國公夫人另請良醫(yī)。 桂娘當時也在場,所以說起國公夫人那故作矜持又掩不住惱的樣子,便跟嫂子又是嘻嘻哈哈地笑了一場。 不過王芙卻說道:“其實香橋這孩子還真不是敷衍她,最近她的確要相看幾場。只是她說不愛嫁入到高門貴宅子里去,若是選個平實的人家便好。會醫(yī)術的話,就更好了……你說說這一個堂堂縣主,往哪個平實人家里嫁?。窟€會醫(yī)術?難道要找郎中?哎,也是傷腦筋……” 得晴在一旁接口道:“我家參軍倒是有不少兄弟,待得他忙完了軍中事,便仔細挑揀幾個品貌好的出來,若是個讀書人就更好,將來點了狀元,才配我那縣主的表姐啊!” 成天復在外廳嬉鬧的聲音里,沉默而用力地翻著手中的書頁。 正指揮丫鬟裝箱子的桂娘準備歇一歇,便繞到內室去叫兒子,讓他看看箱子里還短缺些個什么。 結果等她走近時,才發(fā)現(xiàn)馬上要入考場的兒子,手捧著的似乎不是什么圣賢經(jīng)典,而是……《黃帝內經(jīng)》? 她氣得不行,一把奪過書道:“知道你是拿著俸祿薪水的堂堂將軍,就算落第也無妨,自然比書云那孩子有底氣??赡阋驳米鰳幼涌纯凑?jīng)書???拿著醫(yī)書看個沒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考太醫(yī)院的空缺呢!” 這兒子大了不由娘了,還沒等桂娘說上幾句呢,成天復已經(jīng)站起身來,徑直朝外走去了。 桂娘伸脖子喊道:“你這是要做什么去,這邊正裝箱子,還需得你看著少什么短缺呢!” 成天復卻頭也不會道:“母親看著裝,只注意不要裝帶字的書本紙張,不缺文房四寶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