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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異香在線閱讀 - 第100節(jié)

第100節(jié)

    茶葉乃是表哥從京城帶過來的廬山云霧,清雅翠綠的湯汁漾在潔白的茶杯里,很是誘人清心。

    只是楊夫人和慧紅小姐聽著前面凄厲的打殺聲有些心驚rou跳,再好的茶水也品不出滋味。

    知晚卻笑了笑道:“岳魁自以為買通了城門,可貢縣平白涌入這么多的土匪怎么可能不留痕跡?他們還在城外徘徊時黑擔幫的吳老幫主便給我表哥傳了口信,我表哥一早就向交好的總兵借調(diào)了兵馬。方才在衙門里跟他們言語拉扯的時候,這些兵卒就進了城,從衙門的后門偷偷進來。此時外面守著的盜匪應(yīng)該也被人包了餃子,一個都逃不掉?!?/br>
    楊慧紅依然有些心神不寧,遲疑道:“那我爹……”她到底時做女兒的,臨到了生死關(guān)頭,還是有些不忍心。

    第93章

    知晚看了看楊小姐,正尋思著該如何接這無解的話題時,楊夫人卻斬釘截鐵道:“我那封休書寫得清楚,既是休離了丈夫,也是斷絕了他與你的父女之情。他姓岳,你姓楊,他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也與你毫無干系!”

    岳魁原本是個心野膽大之輩,在貢縣里無法無天這么多年,行事愈加狠辣肆無忌憚。

    現(xiàn)在他接二連三在成天復這里受挫,已經(jīng)是被逼得惡狗跳墻,終于是放開惡膽,行那白日公堂屠戮朝廷命官的勾當……

    楊夫人這兩天一直在琢磨著錢小姐跟她所提的事情。

    這位錢小姐不光醫(yī)術(shù)高超,說話也直指人的痛癢之處,可畢竟牽涉到楊家祖業(yè),所以她猶豫不定,雖然揣著玉鏟,可未下定交還的決心。

    方才在公堂上,她看到了岳魁煽動族人圍攻她們母女的情形,才下定了決心。只要鹽井還在楊家手里,自己死后女兒定然被岳魁或者其他楊家族人控制住,過著如自己一般的痛苦日子。楊夫人閉上眼睛,突然無比慶幸自己方才的做法。

    她的身體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必須讓害她如此的岳魁,死在她的前頭,不然她的女兒便要墜入無邊的深淵。

    現(xiàn)在看女兒心軟,楊夫人趕緊提醒女兒:“你難道不知他現(xiàn)在犯下的是滔天的罪行,我就算與他斷絕夫妻關(guān)系,恐怕都要受他牽連,你就別想著他有什么好下場!”

    楊慧紅被母親申斥一通,便也閉口不提。她雖然久居府宅,也知道父親帶了一幫匪徒屠戮縣衙會是什么樣的大罪。

    就在這時,前廳的砍殺聲已經(jīng)停歇。

    不多時,青硯先過來給后院的柳姑娘報信,免得她心中著急。

    青硯怕嚇著女眷,說得甚是簡潔,只說岳德維已經(jīng)被亂箭射死,而岳魁也身負重傷,想要逃出縣衙時,被人擒獲。

    聽到這,楊夫人久病枯槁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一抹怪異的笑。

    知晚默默地看著,她知道那看起來有些猙獰愜意的笑,乃是身負血海深仇,大仇得報的暢快。

    曾經(jīng)的夫妻,卻鬧得如此凄慘下場,也不知楊慧紅的心底會不會從此畏懼婚姻,不敢再嫁人?

    這一場變亂因為成天復周全的準備而終于平定。

    左大人雖然聽聞貢縣民風彪悍,但是壓根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公然領(lǐng)土匪入縣衙殺知縣和欽差的橋段。

    從滿地血腥的縣衙里出來時,腳都是有些發(fā)軟的。

    其實他出京時,田家和太子,甚至慈寧王府都找過他,由此可見貢縣情勢是多么復雜。

    不過他為官多年,官聲一直不錯,就是因為他拎得清。所以陛下問他,都有哪些人找過他,又都說了什么的時候,他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毫不隱瞞。

    田家是希望他到那里尋了被貶官員成天復的錯處,再次諫書陛下。

    而太子多是公務(wù)上的交代,畢竟太子現(xiàn)在監(jiān)管鹽務(wù),對他進行一番鄭重叮嚀,只說那里民風彪悍,形勢錯綜復雜,要他注意個人的安全,同時也要徹底解決朝廷的鹽務(wù)隱患。今年山東鬧災(zāi),可國庫空虛,實在是拿不出錢銀做些實事,所以太子對他此行能否對成天復徹查鹽務(wù)有幫助,也是寄以重望。

    至于慈寧王倒像真的只是飲酒到了興致,順便聊了幾句巴蜀人情而已。

    陛下聽完了各方對左大人的寄望,便問左大人怎么打算的,畢竟他是田賢鐘的門生,也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田家一定會替國舅爺徹底解決貢縣之患。

    不過左大人卻說他乃殿試出身,若真論門生,也該是天子門生。

    至于跟國舅爺保證,一定去除貢縣之患也并無錯處,因為貢縣之患也是天下之患,他唯有秉公處理,無愧于心。

    陛下當時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可見陛下不希望他偏頗到哪一方去。

    左大人為官秉承的就是為人臣之心,行忠君之事,到貢縣來本就不偏不倚。

    而如今經(jīng)歷這場圍縣浩劫后,他更是感慨成天復做事不易,非常之地就該用些非常手段。

    不過謝知府與岳魁沆瀣一氣的罪責肯定是逃脫不掉。

    岳魁官商勾結(jié)一案事關(guān)重大,而成天復早前便整理出了岳魁之前在貢縣制造井難為惡的案卷。

    隨后的幾天里,岳魁為惡多年的案件全都翻檢出來。

    之前啞然無聲的百姓,紛紛前來喊冤告狀。

    知晚所住的院子離縣衙很近,只覺得一天里那門口的冤鼓聲似乎沒有斷過。

    那些苦主們?nèi)寄弥V狀前來告狀伸冤,給墜入井里的岳魁再補充幾塊大石頭。

    左大人便領(lǐng)著人扎在了縣衙里,埋首整理卷宗,將來呈報給陛下。

    而成天復則提審了重傷的岳魁,別的不問,只問他用來毒害發(fā)妻的象尾草來自何處。

    那象尾草并非尋常可見的毒物,而岳魁竟然能有這種稀罕物,會不會跟太子當年中毒有些淵源?

    岳魁事已至此,便是瘋狂賭徒賭輸了了全部,獰笑著就是不說話。

    他已經(jīng)身負重傷不好再用刑法,成天復尋思著給他醫(yī)治一下,待傷勢好轉(zhuǎn)再細細詢問。

    可就在岳魁被關(guān)押的第三天夜里,他竟然被人勒死在了監(jiān)牢里。雖然當時的現(xiàn)場被布置成他用布條勒住脖子綁在氣窗柵欄上懸梁自盡的樣子。但是依著他的傷勢,連站起都吃力,又怎么會夠到氣窗綁上布條自盡呢?

    很明顯,是有人要殺他滅口??墒菧缈诘氖悄囊粯妒??是鹽務(wù)貪污案?還是太子投毒案?

    無論哪件,都足夠幕后之人惴惴不安,才會殺人滅口。

    可是那天獄卒恰好吃壞了肚子,換班了幾次,一時竟然查不出人來,待查出眉目時,當事人又“畏罪自殺”最終斷了線索。

    如此繁復的事情,讓成天復整日扎在縣衙里出不來。

    知晚知道現(xiàn)在的案子干系重大,牢房里又死了人,她生怕有人再對表哥和欽差左大人不利,所以一日三餐包括茶水都是親自準備,再親自送去。

    如此整整十天,當左大人梳理好案情回轉(zhuǎn)京城上報時,知晚總算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過不管怎么樣,岳家的倒臺,讓貢縣的氣氛為之大變。

    比如說,知晚去隔壁買豆花,那位小嬸子居然會單獨給她留一碗滿是梅花rou餡,咸甜口的rou澆頭。

    小嬸子的丈夫死于鹽井井架倒塌,當初不過是得了二兩銀子的賠償,人命比豬還賤。

    而現(xiàn)在,她又重新在縣衙那里得到了從岳魁家產(chǎn)里扣除的賠償金,足足有一百兩。別說梅rou餡子的澆頭,就是山珍龍rou也澆得!

    而街坊鄰里再看見成大人與錢小姐時,也是滿面帶笑,態(tài)度恭謹。

    川中百姓的樸實熱情撲面而來。

    這樣一來,成天復不免調(diào)侃:“我們?nèi)羰悄茉诖ㄖ谐捎H便好了,照著本官現(xiàn)在的人緣,這喜包賀禮一定能收不少!”

    知晚忍不住噗嗤一笑,不過再想起他們初來的時候,百姓們一個個愛搭不理,唯恐跟大人交情太深,須得葬禮上隨銀子的樣子,也是心有感慨。

    但愿以后貢縣再無鹽霸,百姓們可以安居樂業(yè)。

    至于楊家,交出了鹽井的開采權(quán)之后,因為岳魁的死,也可以合理收回自己的家產(chǎn),包括岳魁父子之前為惡的賠償金,其實也是從楊家的家產(chǎn)里扣除的。

    岳魁之罪禍連九族,他的姬妾兒女都不能幸免于難。不過楊惜因為及時遞交了休書,母女兩個在公堂上跟岳魁義絕,又是這案子的苦主,終于可以免遭牽連。

    用左大人的話講,楊夫人大義滅親,檢舉了丈夫的不義,又深明大義歸還了當年先帝賜下的鹽井,若是陛下知道,不但不會怪罪,還會大大褒獎楊家母女。

    不管怎么樣,楊惜終于可以帶著女兒回到貢縣的宅院,慢慢清理門戶了。

    楊惜別無所愿,只有一件事情要求著錢小姐幫襯著她,就是替她挑揀個好后生,好為女兒說親。

    楊慧紅因為她那個利益蒙心的父親的耽擱,已經(jīng)蹉跎到二十有八了。

    如今知道了當年女兒命硬之事,純屬構(gòu)陷,楊夫人當然希望自己還有一口氣時,看著女兒嫁人,早日生兒育女,也算有了親人陪在她身邊,這樣楊夫人這個做母親的才能安心咽氣。

    要知道楊家可是貢縣首富,多年積財,就算上交了鹽井,那田地家產(chǎn)也是無數(shù)。所以這邊岳魁一倒臺,那邊求取楊家小姐的人竟也不少。除了一部分是死了妻子的鰥夫之外,甚至從未娶親的年輕后生也不少。

    楊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生怕再招來一個蛇蝎心腸的岳魁入門。

    所以求著知晚的深意,也是希望這位機智聰慧的小姐給女兒把把關(guān)。

    知晚以前雖然經(jīng)常幫助嫡母料理府宅內(nèi)外的事情,可是保媒拉纖卻是頭一遭。

    她覺得這個不是騾馬相配,隨便配在一起就成的,所以便去問楊慧紅的意思。

    楊慧紅這些日子已經(jīng)喝著錢小姐給她開的湯藥,再加上戒了油膩葷腥,宅院上下也需要她時時走動cao勞,竟然清減了不少。

    清秀的眉眼也從昔日油膩的臉上浮了出來。聽到錢小姐偷偷問她喜歡什么樣的,她居然半點扭捏都沒有:“年齡要小些,死了老婆的不要,對了,這模樣身材也要好,若是能像你表哥那樣,才最好!”

    知晚沒想到她竟然這么具體的要求,還能毫不扭捏地提出來,一時敬佩點了點頭:“……我還以為你經(jīng)過你父親這一遭,該對嫁人心存疑慮……”

    楊慧紅苦笑了一下:“那都是因為我母親處處慣著父親,當初居然連納妾的事情都肯答應(yīng)!我可不會步了她的后塵,錢財自是要攥在自己的手里才行。以前總被人笑話我嫁不出去,如今我偏要嫁個小的,讓他們都瞧瞧!”

    楊慧紅的性子是川中妹子的潑辣勁兒,從某些方面來說,她在爭強好勝這方面承襲了她父親的心性。

    只是這嫁小的,又是不好找,一個年輕輕的小伙子,卻偏屈就個脾氣不好的老姑娘,大半都是圖財,這個媒,她可不敢保!

    于是她便將這事兒說給成天復聽,最后還半開玩笑道:“人家楊小姐這是看上了你,要不你委屈一下,入贅楊家算了……”

    成天復正在給她抄寫藥單子,聽了這話,面無表情地拿筆在她臉上添了黑胡子:“敢說出這等出讓男人之言,真該大刑伺候!”

    知晚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畫花了臉兒,自然惱得也要抓筆在他臉上添幾筆。

    可是成天復一個巧勁抓住了她的手腕子,輕輕一扯,便將她帶入了懷中。

    這些日子來,小表妹也跟著他忙前忙后,立下汗馬功勞。

    別的不說,單是這個規(guī)勸楊夫人與岳魁義絕的點子,一般的男子都不會往后宅院這個方向去想。

    偏偏她古靈精怪,另辟蹊徑,一下子讓貢縣的鹽務(wù)禍源釜底抽薪,徹底斷了根兒。

    看著表妹靈動的大眼,還有嫣紅的唇,成天復竟然想不起有多久沒與這軟玉的小表妹親近了。

    一時心頭不禁一熱,頭也漸漸低下。

    看著他突然低下頭,知晚自然知道他要干嘛,她故意不躲,卻在他挨過來時,將被畫了黑胡子的臉兒一偏,湊上去蹭了成天復一臉的墨汁。

    兩個人正鬧成一團的時候,青硯在院子外喊道:“少爺,京城里來信了!”

    如今這宅院里的仆役似乎都感染了進寶的氣質(zhì),一個個大煞風景得很!

    不過有家書來,自然不能耽擱,成天復一邊用巾帕擦臉,一邊展開信看。

    信里依舊是說著家里的日常。

    只是跟祖母往常急著催促他二人回來不同,這信里很委婉地讓知晚今年過年的時候若無必要,就別回來了。

    畢竟舟車勞頓,天復為官事務(wù)繁忙,若是為了她再來回折騰,未免折騰人。

    這話說得都在情理,也沒有什么新鮮事,可知晚卻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只覺得這信里似乎藏掖著什么。

    成天復若無其事地從她的手里抽回了信,說她有些多慮了。若是家里老人身體有恙,家里是不會瞞著他們的,大約也就是信里所說的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