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是府里的老人，我聽你的?！编崑鹱邮栈厥?。

    倆人在廊下站了一小會，四周還是靜靜的。鄭嬸子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有說辭了，“你說都這會兒時辰了，咱真的不進(jìn)去伺候少爺起床？少爺上學(xué)遲了，真的沒有事兒？”

    鄭嬸子這么積極，主要因?yàn)樗藕蛏贍斒墙^對的美差。孩子年紀(jì)小好哄哇，就算當(dāng)不了奶嬤嬤，能當(dāng)少爺院子里的管事mama，幾年感情培養(yǎng)下來，將來也少不了她的好處。水夫人當(dāng)初買下她，就是覺得鄭嬸子是個有經(jīng)驗(yàn)的，如今看來，不僅有經(jīng)驗(yàn)，還是個有主意的。三兩句話，把趙大壯家的說的心里發(fā)慌。

    鄭嬸子提了提手中的壺，“再過一會兒，水可就涼了?！?/br>
    大壯家的底氣不足的反駁，“可聽夫人的意思，原是不用我們伺候少爺穿衣洗漱……”

    “不用伺候？”鄭嬸子大驚小怪的叫了一聲，“這怎么可能？”他們家少爺才幾歲啊。

    鄭嬸子正要再開三寸不爛之舌，卻聽吱呀一聲，正房的門開了，一個身材頎長，面若冠玉的青年從里面走出來，穿著簡單單薄的藍(lán)織緞袍子，外面披了件厚厚的灰鼠皮斗篷，這正是東洲百姓拱了長生牌位的仁術(shù)先生，朝廷新封的寧仁侯。

    寧仁侯繞過回廊走到兒子房間門口，看到兩位嬸子，俊美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的，只是當(dāng)他的視線掃到鄭嬸子扶在門上欲推開的手，鄭嬸子就覺得扶在門上的手又好像被火燎過一般，后脊梁又好像竄過一只冰耗子，又冷又驚。

    第52章 元慕

    “噤聲?！睂幦屎畹愿溃缓笸崎T進(jìn)了屋，讓兩位嬸子點(diǎn)上燈，把廳堂和次間稍間都照得亮亮堂堂，熱水毛巾都備了妥帖，寧仁侯卻叫她們在前廳等著，自己則轉(zhuǎn)身進(jìn)了里間。

    前廳跟臥房說近不近、說遠(yuǎn)不遠(yuǎn)，盡管有幾層帷幔遮著，兩位在外間等著的嬸子還是聽到了里面孩子哼哼唧唧的鬧床氣，然后沒一會兒，聲音就消停了，再一會兒，看著帷幔動了動，伴隨著吧嗒吧嗒爪子抓地的聲音，從屋里跑出一條半人高的獵犬，看著高高大大的嚇人，卻安安靜靜的跑到門口一趴，輕搖著尾巴看著屋里。而帷幔深處的里間，窸窸窣窣的開始有穿衣洗漱走動的聲響。

    兩位嬸子在外廳沒等多長時間，就見寧仁侯領(lǐng)著一只粉妝玉琢的孩子從里面出來，孩子雖小，但美目流轉(zhuǎn)，自然風(fēng)流，就是那張小臉陰成什么似的——這是他們家的小少爺，傳說中珍貴無比的小飛天兒。

    鄭嬸子也是頭一回這么近得瞧得真切，掉在眼睛里，覺得這簡直就是個會走路的金娃娃，各種自家小心思走馬燈似得在心頭繞，耐不住陣陣火熱。等著鄭嬸子激動過后，再仔細(xì)打量，頓時又覺得這金娃娃穿得也樸素得忒不符合身份了，細(xì)布的小襖子，沒項(xiàng)圈，沒金鎖沒玉佩，甚至因?yàn)榇┲∫\的緣故，連塊壓袍子的玉墜都沒有，鄭嬸子在心底里撇撇嘴，這還不叫人伺候呢？堂堂一等侯的嫡子竟穿成這副寒酸樣子。一看就是山溝溝里出來的，小門小戶，小里小氣。

    趙大壯家的注意到水清淺不僅穿戴齊整，連頭發(fā)也打理好了，梳成了一束，雖然簡單，但是很規(guī)矩。要是他們家少爺自己弄的，大壯家的還真有點(diǎn)不敢相信。但若說是侯爺給弄的，就更讓人刮目相看了。不過，這時大壯家的倒有幾分明白夫人說的‘穿衣洗漱，不用她們伺候’的意思了。

    寧仁侯領(lǐng)著兒子出來，邊走還邊低頭問他，“上學(xué)去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么？”

    “嗯?！?/br>
    “好，早飯準(zhǔn)備好了，吃過之后，爹送你去上學(xué)。”

    “嗯?！?/br>
    “不許淘氣，不要隨便欺負(fù)同窗。呃，也不許欺負(fù)先生?！?/br>
    “嗯?！?/br>
    “你要是表現(xiàn)好，等你下學(xué)，爹帶你去街上吃好吃的。”

    “嗯。”

    “兒砸，你這是設(shè)定自動回復(fù)了嗎？”

    “嗯?！?/br>
    “…………”

    寧仁侯走到外廳，左邊稍間就是水清淺的小書房，寧仁侯進(jìn)去，轉(zhuǎn)身的功夫拎著一套四層的木提匣出來，里面裝的是上學(xué)用的活計(jì)，是太學(xué)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水清淺自己做主收拾的，雖然他爹覺得那些東西不太對，但是，好吧，這事兒他們家小鳥兒做主。

    寧仁侯一手拎著木提匣，一手牽著兒子，抬腳外出時，才隨口吩咐，“哦，現(xiàn)在你們可以進(jìn)去收拾屋子了?！睕]注意到鄭嬸子的色變和趙大壯家的失望情緒。

    ‘少爺貼身伺候的嬤嬤’和‘少爺院里的打掃婆子’這中間差的不是一星半點(diǎn)。擱在講規(guī)矩的老世家里，一等差事和四等差事月錢就能差出兩倍有余。石府的月錢是沒少，但若能當(dāng)上少爺?shù)墓苁耺ama，跟少爺拉近關(guān)系，攀上感情，日后的好處多得難以想象。你想想，石大人的官場人脈，寧仁侯的爵位，未來全都會落在少爺身上，作為少爺身邊的管事mama，日后別說在府里，就是在帝都街面上都盡管橫著走。在此之前，她們從不懷疑，畢竟她們是唯二兩個被分到少爺房里伺候的，舍他其誰。結(jié)果，別說貼身伺候，她們連小少爺?shù)囊陆嵌夹菹肽榈?。更沒想到的還是侯爺竟然會不假人手的照顧孩子。

    侯爺夫婦不清楚這些下人的小心思，也許他們知道，但不會在乎。帝都這潭深水沒有表面看著這么平靜，無論是作為帝都權(quán)貴新貴，還是作為小飛天兒的家長，他們都不會允許什么人輕易接近兒子的衣食住行，他們家的小鳥可寶貝呢，成年之前自有父母的羽翼親自守護(hù)，容不得旁人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