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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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林憶陡然想起,這人正是上回在驪妃的營帳之中見過的男子。 那時驪妃有心找茬,故意將她叫過來訓(xùn)斥,也是曲長負說了句情,給她解了圍。 曲長負道:“是我?!?/br> 林憶道:“你已經(jīng)幫我兩回了,你不是和魏王做對嗎?為何要幫我?” 曲長負原本也不是好心管閑事的人,只是他知道林憶跟齊瞻不和。 上一世齊徽出征,齊瞻設(shè)下計謀,想要偽裝成敵軍半路截殺,也是林憶給她的父親報了信,所以便當還情。 他說道:“我目前與璟王算是盟友,王妃給他提醒,便也算是幫了我,不過投桃報李罷了。只是魏王手段狠辣,王妃這樣偷聽他說話,未免還是太過危險,請您珍重罷?!?/br> 他猜得沒錯,那張圖紙正是出自林憶的手筆。 蘇玄的話暗示了她曲長負同齊瞻之間的矛盾,而璟王同曲長負交好,這林憶是一向聽說過的。 曲長負言盡于此,沒再多說什么,沖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欲走。 林憶不覺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叫住曲長負,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放棄了。 那張圖是提醒也是試探,方才對方同齊瞻過的那些話聽起來十分解氣,但就不知道是發(fā)自肺腑還是欲擒故縱,或許她應(yīng)該了解一下這個人再作打算。 如果他要做的事當真像他所說的那般,自己或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盟友。 跟齊瞻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她早已受夠了,身為皇家妃子,不可輕易和離,那么要獲得自由,只有想辦法自己爭取。 她不能把一輩子都給葬送進去,苦苦指望著一個男人的垂憐。 曲長負……聞名不如見面,只是實在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幅脾氣。 * 曲長負回到大殿上的時候,宴席已經(jīng)開始了,他悄悄落座,宋繹松了口氣道:“嚇我一跳,剛還派人出去找你?!?/br> 曲長負道:“在御花園里逛了逛,不知不覺就走遠了。放心,沒有和人打架吵架?!?/br> 宋繹一笑:“臭小子,我就那么一說,你倒還記上了?!?/br> 曲長負的目光隨意在殿中一掃,只見靖千江不在,齊瞻齊徽皆已落座,南戎的使者團也赫然在列。 舞姬們正在大殿正中翩然起舞,眾人觥籌交錯,一片盛世祥和的景象。 挨著南戎使臣共坐的就是陸越涵,他此刻的地位十分尷尬。 說是郡王,但這個爵位是和親得來的,更不能世襲,根本就是空架子。 說是被兩個南戎皇子爭搶,兩人一反當初的熱情,都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赫連素達跟赫連英都過去還只是暗戳戳地較勁,如今卻是因為這件事徹底撕破了臉,互不搭理。 這樣一來,倒是跟表面上一派友愛,實際恨不得捏死對方的齊瞻齊徽兄弟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們又不是真的喜歡男人,現(xiàn)在陸越涵到手了,想想之前找的理由,心里都有點膈應(yīng),便更加不想理會他。 陸越涵一臉喪氣地坐在單獨席位上,接受著別人的恭喜。 這金碧輝煌的繁華當中,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無聲地攪弄著風(fēng)云。 讓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地陷入波瀾之中,去爭,去斗,去以最狼狽的姿勢向上伸出掙扎的雙臂。 曲長負口角蘊含笑意,自斟一杯,隨著眾人的笑語歡慶一飲而盡。 南戎大君送給隆裕帝的賀壽禮是一柄寶刀,等到他們進獻完畢,各位皇子與受寵的大臣們也紛紛送上自己的賀禮。 周王齊睿看了一眼靖千江空著的座位,笑著說: “璟王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竟然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這可是他回京以來第一次給父皇賀。王弟常年在外,一定見過很多奇珍異寶,我還想瞧一瞧他的賀禮呢。” 他這話說的,可就是趁靖千江不在故意上眼藥了。 畢竟靖千江并未隆裕帝親子,偏生還得了個最為尊貴的封號,有很多人對他不滿。 誰料這時,有一道聲音帶著笑意在殿外響起:“周王兄這話說的,是羨慕京城之外海闊天高,任意自由么?若真如此,不如向陛下奏請,下回你也去邊關(guān)荒漠中轉(zhuǎn)轉(zhuǎn)呀?” 第57章 定勢襄乾坤 聽見這個聲音,齊睿的臉色僵了一下。 他就是因為忌憚靖千江那張嘴,因此從不當面為難,這還是好不容易等到對方缺席,才能痛快痛快,沒想到還被撞見了。 只見靖千江一身王袍,大步進殿,向著隆裕帝行禮。 他道:“陛下,臣這份壽禮不大好運輸,臣心系于此,便出宮親自督查,中間發(fā)生了些許小事,才有所耽擱,還請陛下恕罪?!?/br> 隆裕帝看了周王一眼,笑著說道:“哦,是阿靖有心了。你準備了什么好東西,便呈上來讓朕瞧一瞧罷。” 他雖然沒有對周王的行為置評一詞,但態(tài)度也已經(jīng)十分明顯了,顯然對這個侄子的縱容寵愛,尤勝親子。 不過,靖千江的禮物卻并不如何貴重,只是由人抬進大殿中數(shù)十個金燦燦的蜜瓜,跟其他人的字畫珍寶比起來,未免顯得寒酸簡陋。 不過方才周王顯然已經(jīng)碰了一鼻子灰,因而此刻就算心有疑慮,也沒人敢吭聲了。 靖千江道:“陛下,臣返京不過月余,時間太過匆忙,沒來得及準備足夠精美的禮物獻給陛下。但這蜜瓜是西南邊地特產(chǎn),滋味格外綿厚香甜,以往那里被異族占領(lǐng),無法運出,如今卻是可以讓京城中的人也品嘗到了,便特意以此進獻,請陛下品嘗?!?/br> 有了他這番話,原本普通的蜜瓜就變得格外意義非凡,這不僅僅是一樣食物,還代表著收回的疆土。 而且由此,也側(cè)面透露出璟王的戰(zhàn)功,還不至于太過奢靡引人猜忌,又怎會不讓皇帝龍心大悅呢? 果然,隆裕帝十分滿意,又立刻令人將蜜瓜切開,當場分給席上諸人,讓他們也嘗一嘗這名副其實的“勝利的果實”。 身穿彩衣的宮女將切好的蜜瓜用銀盤盛著放在案上,曲長負看了看這在擺夷被滿街叫賣“一文錢一塊”的蜜瓜,用簽子扎了一塊,送入口中。 真是……聽他鬼扯。 眾人紛紛品嘗,不管好不好吃,個個都贊口不絕,連平日里經(jīng)常跟璟王相互譏諷的魏王都道: “璟王弟年紀輕輕,便已經(jīng)為國立下汗馬功勞,想我們安坐于京城的時候,他正在戰(zhàn)場上風(fēng)餐露宿,馳騁殺敵了。今日所贈之禮雖不貴重,這份心意實屬難得啊!” 皇上聽了舒心,愈發(fā)覺得這個長子懂事,于是笑著說:“日后自然也得讓你們都出去歷練歷練。” 齊瞻笑著起身稱是。 他從來不吝嗇對于一個即將失敗的對手給予最大的贊美,反正現(xiàn)在把靖千江抬得越高,他一會就摔的越慘。 等到所有人的禮物都送上了,最后一個壓軸的就是齊徽。 他離座起身,沖著皇上拱了拱手道:“父皇可曾記得,前些日子您同兒臣說,有幾晚夜不安寢,總是夢見一處山谷當中發(fā)出金光?” 這個夢隆裕帝印象深刻,曾經(jīng)幾次同兒子和寵愛的大臣提及,聞言點了點頭。 齊徽道:“兒臣當時便想,這一定是上天看到父皇圣德,故而降下祥瑞,只是當時不敢斷言?;馗螅銓⒏富十敃r夢中的圖景繪出,令人依此找尋,終于找到了一塊奇石,明明如同滿月。今日特來進獻。” 這塊石頭不但是祥瑞,還是跟皇上的夢境可以對照的祥瑞,光是這一點便足以引起隆裕帝極大的興趣了。 “太子真是有心了,快令人將此奇石送來,讓朕一觀?!?/br> 皇上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曲長負微微瞇起了眼睛,齊瞻握著酒杯的手指一緊,繼而放松。 齊徽神態(tài)自若,似乎對一切都一無所知,令人將石頭搬運到殿中。 這塊石頭體積龐大,分量足足比那一抬蜜瓜還要沉重,因此是被人用了帶輪子的特制木車推到大殿當中的。 無怪齊徽敢如此形容,這塊天然形成的奇石確實稱得上奪造化之奇。 只見它足有一人之高,通體圓潤光滑,呈乳白色,中間夾雜淡黃絲暈,圓潤如珠,在燈火下散發(fā)出淡淡的瑩光。 這塊石頭不光對應(yīng)了皇上的夢境,更是在如今各處戰(zhàn)事告捷,流民之亂平息的當口出現(xiàn),自然足以令皇上高興不已,并在宴會上拔得頭籌。 見到皇上如此,周圍的大臣們自然也連連湊趣,更有才思敏捷者甚至即興賦詩一首,來博得皇上歡心,大殿中一時間一派喜氣洋洋。 齊徽獻上了這塊石頭之后,反倒低調(diào)地站在一旁,不再多說什么。 上一世在遇到曲長負之前,他最不喜的便是注重形式,鋪張浪費,至于所謂祥瑞夢兆一類怪力亂神的東西,更是嗤之以鼻。 那時他想要準備的壽禮是自己所作的一幅畫,雖然能夠聊表心意,但自然沒有什么珍貴之處,還因此被曲長負諷刺了。 因為想法與隆裕帝完全不同,齊徽雖然身為太子,卻并不如齊瞻那樣受到父皇的親近喜愛。 他曾經(jīng)也十分希望能夠得到皇上的贊許笑容,但如今,這些卻早就并非齊徽所求了。 看到皇上因為自己刻意的投其所好而喜悅,他心中反倒有幾分諷刺。 隆裕帝將手放在石頭上撫摸,只覺得比精心打磨過的玉石還要光華細膩,說道:“朕看,便為這塊石頭賜名‘仙宵月潤’罷?!?/br> 眾人連忙紛紛稱贊。 然而就在此時,被隆裕帝的手掌撫摸過的地方,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道的裂痕。 他稍稍一怔,左右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擋在皇上的前面。 “陛下小心!” 石頭上發(fā)出了隱約如同爆裂般的輕響,緊接著,竟然啪地一聲,蹦碎了一塊缺口。 缺口處乳白色的外層碎石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露出血紅色的內(nèi)芯。 一時之間,四下無聲,眾人都被這突然發(fā)生的一幕驚住了。 皇上才剛剛賜名,石頭就碎了,方才的吉兆轉(zhuǎn)眼間變成了大兇之兆,仿佛在預(yù)示著什么隱隱的災(zāi)禍一般。 還是當著南戎人的面,真是讓人感到既難堪又詭異。 齊徽臉上連忙應(yīng)景地露出惶恐之色,跪地請罪道:“父皇,這塊石頭已經(jīng)在兒臣的別院中安放數(shù)日,反復(fù)核檢,皆無異狀,卻不知如何成了這般模樣……是兒臣的疏忽,父皇恕罪!” 皇上此時實在也已經(jīng)沒有寬慰兒子的心思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只是定定看著那塊缺口。 旁邊也已經(jīng)有人湊了過來,這時候周王突然疑道:“啊,這……父皇,這石頭上刻著字啊!” 皇上聞言,大步上前查看,只見石頭露出的紅色豁口處,果然有幾個白色的小字。 那字跡看上去非常奇異,并不像是人為雕刻,反倒好似從紋理中天然形成的。 “倫常自尊長,定勢襄乾坤?!?/br> 有人不禁將這兩句話念出來,然而話剛剛出口,便駭?shù)哪樕甲兞耍B忙跪倒在地。 這兩句詩誰寫的?簡直是要要命??! 誰都知道,靖千江的親生父親乃是先太子齊思灝,他死后,謚號便是定襄太子,正好對應(yīng)了后一句“定勢襄乾坤”。 而前面的“倫常自尊長”,就更加淺白易懂了,定襄太子作為嫡長子,本來是理所當然的帝位繼承人,他去世之后,因為沒有后代,這才輪到了如今的隆裕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