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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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惲猛然抬頭望去,便看見自己面前多了一位年輕人,按著他的肩頭將嚴惲推開。 他踉蹌后退,眼見對方竟不轉身,手中長劍一轉,反手擋在背后,那原本朝著嚴惲刺過來的長矛就當當正正點在了劍刃之上,毫厘不差。 隨即長矛脫手飛出,敵人被震退數步。 一襲風中起落的衣袂掠過視線,嚴惲此?時方才看清,來人俊美逼人,飛揚狷傲,著一身白?衣立于刀光劍影之中,正是曲長負。 上一回曲長負將朱成欒拉下馬來,兩人也曾打過交道,嚴惲不由?道:“曲御史?” “嚴同知,辛苦了?!?/br> 曲長負手一托,竟然生生將比他高大出了兩圈的嚴惲架上了馬背,簡短道,“惠陽之事?已知,我與璟王特來救援,咱們先殺回城中再?說!” “璟王”兩個字幾乎等于戰(zhàn)神的別名,靖千江在殿上鬧那一出讓皇上顏面掃地,因而并未外傳,嚴惲聽曲長負這樣說先是心中一喜,還?以為朝廷大軍來了。 但他隨即就意識到,對方所帶的兵馬似乎也并不是很多。 靖千江始終沒有露面,戰(zhàn)場的周圍卻有一陣炸藥的聲音四下響起,引起一片sao亂,嚴惲和曲長負趁機聚集殘兵,縱馬向著城門的方向疾馳。 耶律單沒想?到今日屢屢受挫,攻城不下也就算了,連圍剿這么一小股特意來送死的雜兵,竟然也出了岔子。 聽說是出現了救兵,他一時心中惱怒,迅速撥馬回頭,倒要親自看看這敢沖到亂軍中救人的又是哪里來的壞事?者。 耶律單轉過身去,便看見有一隊人馬正破開包圍,朝著城中回撤。 當先兩人,一個身穿郢軍的銀色盔甲,應是方才差點送命的嚴惲,另一個則一身白?衣飄飄,遠遠瞧著不大像是軍中將領。 卻不知是何身份,竟然狂妄到不著甲胄就敢沖入戰(zhàn)場。 他們所領的人不算很多,但比之方才惠陽城中屬于訓練的軍士,行動間卻要迅猛英勇的多了,竟然生生從西羌的軍隊包圍中開出一條路來。 耶律單被激起興趣,眼睛一瞇,回手握住馬側懸著的刀柄,正想?著要不要上前跟這些人一會,卻見那名白?衣人忽地側頭,看向自己。 這時耶律單才看清,對方的眉眼竟然生的極為漂亮秀氣,只是面上籠著一層寒霜般的冷意,雙眼如?同寒潭秋水,令人見之便覺得心中一凜。 他尚未來得及喝問,只見那人竟將手中韁繩一提,反倒先朝著自己沖過來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嚴惲下意識地一拉,手指卻只在曲長負的衣袖上劃了一下,沒拽住他。 ——他瘋了嗎? 這是一時之間在場敵對雙方同時的心聲。 沒聽說有人被大軍包圍之后,見到對方主將不想?著快點逃跑,還?主動上去開打的。 兩人之間還?有一段距離,根本用不著等耶律單動手,周圍的士兵已經紛紛涌上去圍攻曲長負。 數人挺起長矛朝他刺去,還?有人去斬馬腿,想?先將他的馬砍倒。 曲長負一提韁繩,馬兒已經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頓時避開了攻擊。 馬蹄重新落下的時候,直接便將還?來不及躲開的人踩在了馬下。同時,曲長負劍光快閃。 他之前也曾經幾次出劍,但是往往只需要一兩招,對手就已經解決,這回面對層出不窮的敵人,才算是終于使出了些真?功夫。 他的劍很靜,一招一式間甚至根本不聞劍鳴之聲,因而更加飄忽難定,旖旎優(yōu)雅中透著難以捕捉的森寒。 在喧囂的戰(zhàn)場上,一團團亮起的白?色劍光就仿佛落在人間的云霧,當云散霧開,便是艷麗的紅煙乍起,眨眼間人已倒地。 他的人連同劍,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冷淡安靜,卻又那樣的無堅不摧,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擋在前面的西羌士兵都已經紛紛倒地,而曲長負竟真?的來到了耶律單的面前。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沖進了西羌人的隊伍當中,因此?四下不好放箭,耶律單沒想?到竟真?的讓對方突圍成功了,眉頭一皺,便要拔刀。 同時,他身后的兩名副將大聲叫著“保護將軍”,也沖了上來。 一瞬間,劍影襲來,耶律單尚且未及擋架,便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冰涼的五指一握一推,他的刀剛拔出來一半,竟然生生就被推進了刀鞘中。 他一生征戰(zhàn)沙場,也曾輸過,但還?是頭一回遇上這種?連武器都拿不出來的窘迫狀況。 當時耶律單的心里就掠過一個念頭——完了。 可?是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他根本就沒有再?變招反抗的余地,曲長負一手抓著他的手腕,另一手的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動作和吶喊聲都停下來了。 時間精確在幾個剎那,僅僅是遲了片刻,耶律單兩名副將的兵器也已經指在了曲長負身上。 曲長負面帶淡薄知?意,微微揚起下頜,搭在耶律單脖子上的劍調整了一個角度,挑眉道:“嗯?” 兩名副將同他對視了片刻,然后悻悻將武器收了回去。 “你?想?怎么樣!” 曲長負道:“退兵,讓他們回城?!?/br> 耶律單臉色難看,半晌不語,他的護衛(wèi)在旁邊圍成一圈,虎視眈眈地看著曲長負,曲長負卻視而不見,只道:“我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他們后方軍營中除了之前的一陣爆炸聲之后,竟然安再?也沒有了動靜,也不免令人擔憂。 耶律單知道這回自己是徹底栽了,咬了咬牙道:“即使撤兵,也不過是暫時的,惠陽城我們依舊會繼續(xù)進攻,你?也不可?能再?敗我第二次?!?/br> 曲長負道:“唔,明?明?已經慘輸了,卻還?要硬說幾句沒發(fā)生的事?來挽回尊嚴……這種?倔強的態(tài)度非???愛,我欣賞你??!?/br> 耶律單:“……” 他沒想?到這人的口齒也不下于他手中之劍,當時就不想?說話?了,下令退兵。 西羌兵將們讓出了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但依舊保持著遠遠將惠陽包圍住的陣勢。 曲長負也沒指著能就此?來改變大局,說到底耶律單也不過只是一名將領罷了,沒那么值錢,殺了他還?有旁人來,照樣可?以領軍。 這也是曲長負今日不殺他的原因——只除去耶律單,沒有用處。 他架著耶律單守在城門口,看著嚴惲等人進城。 耶律單大概也清楚對方不會殺自己,冷眼打量著曲長負,問道:“你?到底是何人?狂傲的小子,戰(zhàn)場上不著盔甲,衣作純白?,是為了給你?自己戴孝嗎?” “我只是無名小卒而已,不值得將軍介意?!?/br> 曲長負知道他心中憋氣,只能言語泄憤,并不在意:“越是在戰(zhàn)場上,主帥越要穿的鮮明?,這樣才能讓你?的將士們看見你?沒有倒下,讓你?的敵人見證——” 他湊近一點,慢慢在耶律單的耳邊說道:“你?不可?戰(zhàn)勝?!?/br> 眼見最后一人也進了城門,正站在吊橋前緊張地喊他,曲長負施施然地將耶律單放開,轉身策馬便上了吊橋。 一幫西羌人緊張地搭起弓箭對準了他,他卻根本就不理會,狂傲的仿佛將身周一切,當成了螻蟻煙云。 進去之后,吊橋懸起,小端低聲問道:“少爺,那璟王和他手下的七八名侍衛(wèi)呢?” 曲長負道:“沒關系,西羌經過此?事?,必然也會暫時調整,商量策略,他們一時半會不會再?進軍,璟王能自己回來?!?/br> 他說著咳了幾聲,皺眉活動了一下手腕。 小端道:“少爺許久沒有這樣動手了,回去之后我給您按按。” 曲長負“嗯”了一聲,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抬眼向前一望。 由?于最近的戰(zhàn)亂,此?刻街道上都是碎磚亂瓦,百姓們無事?不敢外出,整座城都顯得空蕩而破敗。 曲蕭身上還?穿著染血的盔甲,踩著一堆廢墟亂石走過來,看見曲長負之后,猛然定住腳步。 曲長負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父子兩人對視片刻,最后誰也沒說話?,曲長負面無表情地催馬向城中走去,馬蹄噠噠地經過曲蕭身側,毫不停留,擦肩而過。 曲蕭忍不住又轉身望著他的背影,望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方才還?在想?,若是死前能見曲長負一面就好了,沒想?到曲長負竟然真?的出現在這里。站在墻頭上看見兒子的那一刻,心中的激動稍縱即逝,立刻被擔憂悔愧沖散。 他怎么會來這里,他又為什么要來? 這個傻孩子。 明?明?平日里那么聰明?清醒,有的時候,他卻偏生要倔強地去做那么不值得的事?情。 相比對方此?時的出現,曲蕭寧愿他一直厭惡自己,最好把自己當成是不值得再?惦記的、令人生厭的過去,再?也不要影響心緒。 他忍不住苦知?起來,慢慢轉身,重新回去了。 第93章 我慢自矜高 曲長負沒去官衙,就在外面找了家條件還算不錯的客棧休息。 經過在城外退敵一事,客棧老板對他們十?分感激,死活不肯收錢,又?開出了最?好的上房。 就像曲長負所料的那樣,沒過多久,靖千江便也成功脫身,回到了城里。 小端在城門口?等他,將他們一行人也迎回了客棧中?。 靖千江帶著一身硝煙氣息,換了身外袍,才輕手輕腳地跑到曲長負房中?去看他。 曲長負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手搭在額前,說道:“沒事,我沒睡?!?/br> 靖千江將曲長負的手臂拿下來,撐著床俯身親了親他的眉心,低聲道:“見到曲蕭了?” 曲長負道:“嗯,倒是活著呢?!?/br> 靖千江若有所思,在床邊坐下,順手輕輕揉著曲長負的手腕,本想問他兩人說什么了,但一轉念,覺得以曲長負的性格,頂多也只會冷冷看對方?一眼就走,不可能廢話的。 于是他沒問這個問題,而是道:“我瞧著西羌暫時沒有繼續(xù)攻打,但想必他們也不會撤軍,咱們剩下的準備時間不多,你可有什么打算?” 曲長負道:“朝廷那邊一定?不會對惠陽置之不理?,畢竟若是惠陽破,往南便再也無險可守,西羌兵馬甚至可以長驅直入,逼向京城。但我擔心目前尚且還不知道身份的內jian?!?/br> “若是讓朝中?了解了惠陽目前的具體戰(zhàn)況,其實還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曲長負說著說著,見靖千江唇邊含笑,便停了口?道:“笑什么?” 靖千江道:“我笑我們家曲公子?,憂國憂民,走一步看十?步,可真?是cao心?!?/br> 曲長負挑眉:“所以?” 靖千江伸了個懶腰,悠然道:“我進城的時候就聽說啦,你今日?縱橫沙場,陣前殺敵捉將,可威風的很。這種任意馳騁的感覺如何?左右京城咱們也回不去,有沒有內jian也抓不到,倒不如什么都不想,痛痛快快地戰(zhàn)這一場!有我陪你,就不好么?” 曲長負靜了片刻,驀地一笑,接著又?是一嘆:“你說的也是,我又?何必耗神。勝敗在天,生死由命罷。” 靖千江握著他的手,微笑道:“那可不行。勝敗由你,生死由我。我可以為你賣命,上刀山下油鍋,不皺一下眉頭,但你得為我活著,一直活下去?!?/br> 曲長負道:“行罷,我努力。你真?纏人?!?/br> 靖千江失笑。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外面的門被人輕輕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