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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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侖諾然,拾起弓,轉(zhuǎn)了身,大步經(jīng)過南平時掀起一陣沉風(fēng),再沒看她一眼。腳步聲漸漸遠去,馬靴在行走時揚起的塵土顆粒起伏,組成了一道久久不能彌散的霧。 瓚多送走了少年,坐在王位上不知想些什么,竟自顧自微笑起來。 片刻后他發(fā)現(xiàn)了南平還在,若有所思道:“你我許久未曾親近,我原以為王后會記恨我。今日一見,倒還是應(yīng)了那四個字:伉儷情深?!?/br> 他又溫聲對南平道:“正逢喜事,不如小酌一杯?” 方才瓚多走神時,南平這廂也在尋思:男人喚她圍觀這場爭執(zhí),難道就是單純?yōu)榱撕妥约旱牡艿軤庯L(fēng)吃醋么? 也許他是有此意,但更多恐怕還是拿南平立個靶子,把自己沒應(yīng)驗給措侖的說辭,全都推到她身上去罷了。 橫豎紅顏禍水,變心也好,擇高枝而棲也罷,都是南平的罪過。 少女確實出于多方考慮,當(dāng)眾拒絕了少年的求愛。但如今僵局已解,她再無意成為瓚多與措侖兄弟鬩墻的借口。 所以南平道:“西賽王妃尚在養(yǎng)病,我還是離陛下遠些為好。萬一破了圣者所說的忌諱,豈不是功虧一簣,成了千古罪人?” 她頓了頓又說:“畢竟陛下子嗣金貴,孩子來之不易,這罪過南平擔(dān)不起。” 如此有禮有節(jié),進退有度,全然不像新婚夫婦會說的。 “也好。”瓚多面上的親切神色淡了,曼聲道,“那等過了這些日子,我再去幸你?!?/br> 少女面上一僵。 “不愿意?”瓚多眼神深沉,全然不顧堂中聽者眾。 南平頷首,不欲露出心底不快:“求之不得。” “王后確實是個聰明人?!蹦腥撕孟竦鹆搜┩玫您?,如此點評道。 * 回去的路好像踩在云端,飄忽不定,毫無實感。 南平腦子里俱是今日殿上的針鋒相對。她一度想托人去和措侖解釋兩句,思前想后又放棄了——橫豎自己也是要婉拒他的,如今不過是莫名提前了些日子,還用的是如此傷人的手段。 但殊途同歸,道理都是一樣的。 除開這些,自己可曾說錯一句、行錯一步? 在殫精竭慮的思考中,天不知不覺黑了。 連阿朵都跟著擔(dān)心起來:殿下自打從瓚多處歸來,兩眼直愣愣的。不說話也就罷了,連茶水都不曾喝過一口。難不成是與王上鬧了別扭,打算活活渴死自己么? “殿下,多少進一口罷?!卑⒍涠酥鵁釟怛v騰的餅子與奶漿,苦口婆心勸道。 南平擺手——那場風(fēng)寒確實留下了根,她方才想了一后晌的功夫,腦袋就嗡嗡作響,直犯惡心。 “熄燈罷,今日早些歇?!?/br> 主子發(fā)話,燈很快就滅了。 南平枕在硬實的榻上,死活睡不著。旁人的黑甜鄉(xiāng)來得倒是快,不多時已有鼾聲響起。 漸漸的,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香甜氣息,跟蜜似的。不濃不淡,單是叫人犯迷糊。 南平隱約有些昏沉,卻又不敢就此睡去。因為夢里那魘獸張著血盆大口,就等著她墜進來。 有利器護體就不怕了。 刀呢?措侖送的刀呢? 南平慌張的到處找尋,卻發(fā)現(xiàn)所觸之地,皆是空空如也。 是了,她傷了朋友的心。他再不會回來了。 少女張了張口,在半睡半醒間從喉嚨里擠出一兩聲嘆息。突然一點窒息的涼意彌漫上來——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別叫。”他說,“是我?!?/br> 是誰? 南平試圖睜開眼睛,一片迷蒙中,只倉促瞧見來者蒙著面巾。那人不怕燙似的隨手碾滅了手持的香。香氣裊裊未散,足夠勾斷清明的神思。 她似是被人打橫抱了起來,一陣顛簸起伏,終于沉入酣暢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冷風(fēng)拂面。南平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有人幫她緊了緊披在外面袍子,低聲問:“冷得厲害么?” 南平醒了。 眼前是黑壓壓的夜與荒野,無邊無垠?;鸲严缌耍瑓s還有淡淡煙霧涌出。眾多馬匹在遠處不安踱步,軍士們壓低了嗓子,試圖止住偶爾響起的嘶鳴。 靜謐里,身旁那個人開口,遞過窄口皮囊:“來,喝口水,潤一潤?!?/br> 南平?jīng)]有接過——她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 “措侖?!贝藭r她終于看清了身邊人,顫聲道,“你為何在這里?” 明明先前那次晤面,早就將他們二人之間的緣分斷盡了。措侖傷了面子,理應(yīng)再不會出現(xiàn)?,F(xiàn)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沒有作答。他見她不想喝水,便把水袋上的繩子拉緊,重又系上。 南平撐著坐起來,忍不住又問:“我這是在哪里?” “營地,山上?!贝雭龌貜?fù)的簡短,手往南邊指去,“高城在下面。” 南平一臉錯愕:“……我不明白?!?/br> “我把你從宮里帶出來了?!鄙倌贻p松的說,仿佛小事一樁。 “你怎么敢進宮劫人,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用了迷香,其他人都睡了,不會有事。” 少年見她不吭聲,從懷里護心的位置,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物件:“我想了很久,想到頭都要裂開,終于想明白了。” 南平莫名覺得,雖然兩個人心有靈犀的同樣尋思了一個下午,但鐵定沒有想到一起去。 果然措侖再開口時,一雙眸子閃閃發(fā)亮,吐出的言語卻和南平的所思所想大相徑庭:“你今天在殿上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你是因為害怕我的哥哥,所以不敢說真話。我當(dāng)時不應(yīng)該生你的氣的,對不起?!?/br>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彼值?,“所以南平,我們私奔吧?!?/br> “你瘋了。”公主對這混沌狀況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喃喃自語,“你瘋了?!?/br> 她已經(jīng)認出了他掌心里的物件——那是裝著趙澤字條的香囊,竟不知何時被措侖誤拿去了。 “你愿不愿意和我走?”少年不顧其他,單是問她,情真意切。 南平有一腔話停在心里,卻說不出來。 現(xiàn)下該如何解釋?若是自己交代出這一番陰差陽錯的始末,對方會接受嗎? “我……”南平正在沉吟,卻被突如其來的風(fēng)吹得打了個小小的寒顫。 很快,她被溫?zé)岬恼菩奈兆 ?/br> 少年小心翼翼的沖她冰冷的手哈氣,試圖用轉(zhuǎn)瞬即逝的熱度,溫暖料峭的春夜。 “現(xiàn)在不能燒火,會被看到的。將就到天亮就好了?!贝雭鰸M是歉意。 “天亮了,然后呢?我們就這么逃一輩子,擎等著你哥哥來抓?”南平說完,把手用力抽了回來。 “不會的,我們……”措侖試圖解釋,但南平打斷了他。 “我已經(jīng)是瓚多的妻子了。”少女顯得有些疲倦,嘆了口氣,“我也只能是瓚多的妻子?!?/br> 此時有渡冬歸來的雪雀在頭頂飛過,嚶呀作響,發(fā)出讓人不安的鳴叫。 一個念頭在措侖心里漸漸明晰起來——是他太糊涂,太過自作多情了。送了錦囊又如何,剖白心跡又如何。如今看來,南平只是要嫁王者。 只要是在那張王座上坐著的,是誰都無所謂。 少年沉默良久,說道:“你知不知道,瓚多只是個位置,不是人?” 雖然南平一次未曾喚過那名頭上丈夫的名諱,但對方叫做德加這件事,她還是清楚的。 “那又如何?”她問道。 “如果我做了雪域的瓚多,是不是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少年的眼睛像星子一樣,掩不住光亮。 南平被這赤|裸|裸的謀逆言論驚住,連忙用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待看到四周無人時,方才壓低聲音訓(xùn)斥:“這話如何說得!” 措侖輕輕挪開了少女的手,凝視著她,帶了笑意:“你還是擔(dān)心我的。” “我當(dāng)然擔(dān)心你……”南平嘆了口氣,下了決心,“不要再說了,還是快送我回宮罷?!?/br> “暫時回不去了。”措侖看著她的眼睛,靜靜的說。 “為什么?”南平疑道。 措侖起身,向她伸出了手。公主遲疑片刻,到底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 “你看?!鄙倌曛赶蜻h方。 東南處忽明忽暗著綿延火舌,似是有大軍壓境,在以極快的速度向王城挺進。 南平心里一涼:“這是……?” “西多吉今夜謀反了?!?/br> 第22章 我們私奔吧(2)…… “西多吉是誰?”南平疑道, 腦海中對這個名字全無印象。 “他是西賽的父親。”措侖也是才想起少女并不知其中曲折,于是耐心解釋起來。 這其實是一場困獸之斗。 措侖奉瓚多之命對南部叛軍進行圍剿,無異于在本就滿溢的水盆里投下了一顆鼓脹的石子——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勢必有多余的水花濺出來。 西多吉舊部被殺的消息給了南部尚族致命一擊, 繼續(xù)等待形同甕中捉鱉。若是過些時日, 瓚多聯(lián)合其他部族圍剿, 那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 由不虞之道, 攻其所不戒也。[1] 野心勃勃的南領(lǐng)主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于是趁著濃重夜色籠罩,一路搶奪烽火臺,直攻過來了。 “我曾想過他們會來, 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贝雭鋈绱苏f著, 蹙起濃眉, “按理說, 金央的死訊傳到西多吉耳朵里還得有些時日,足夠瓚多留出時間集結(jié)兵力了。” 他思考了半晌, 下了結(jié)論:“從時間上來看,這支隊伍應(yīng)該是和我前后腳往北行的。竟然一路上都沒發(fā)現(xiàn)他們——也許是瓚多身邊出了jian細?” 南平一時有些難以置信:“可西賽不是才懷了瓚多的孩子么?他父親這么做,不怕女兒被當(dāng)做人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