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在這種時候，瑠歌破天荒的理解了沈雁月在日不落時對她說的話。

    他說她認(rèn)識的人太少，除了他以外只有波伊爾親王。現(xiàn)在雖然多了摩根女王，可是女王和她非親非故，只是利益關(guān)系，她沒辦法將這些煩惱的事情輕易說出口。

    回看這些年，瑠歌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連一個可以盡情訴說的真心朋友都沒有。

    沈雁月騙她、艾肯的目的不知道是什么、親爸在哪兒不知道。

    她活到現(xiàn)在，活得可真是糊涂至極。

    休謨氏族位于楓葉國北部人跡罕至的無人區(qū)。這里沒有陰雨綿綿，多數(shù)時候只有下雪和不下雪的區(qū)別?？癖┑奶鞖鈺尙姼韪械接H切，回到這種地方與她而言就好像回到了家，哪怕家是假的，家也沒了。

    瑠歌忽然想去城市里走走。

    她想去熱鬧的地方，看看夜幕降臨時親密又快樂的人們，她也想去巷子里走走，看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走在不知來歷的陌生人群中，瑠歌會有一種舒適感，仿佛演戲一樣。

    一種“我沒什么特別”、“大家和我一樣”、“碰到問題解決就好了”的虛假的舒適感。

    手中的熱巧克力逐漸見底，馬克杯的溫度隨之消散?，姼韫o被子，閉上了雙眸。

    明天還有一場談話，她不想搞砸。

    ……

    隨著沙漠地區(qū)芯片致死事件的爆發(fā)，大量原住民躍過了邊界線，涌入歐洲，一部分難民甚至踏上了趕往北美的路程。

    摩根女王為此忙得焦頭爛額——目前合眾國東西部地區(qū)尚未得到統(tǒng)一，這導(dǎo)致了聯(lián)邦政府內(nèi)既有克倫威爾親王的人，也有她的人。雙方各執(zhí)一詞，意見不統(tǒng)一，導(dǎo)致民眾的反對浪潮愈發(fā)洶涌。

    若是除去聯(lián)邦政府，單看州立政府的話，每個州的民眾意見不盡統(tǒng)一。有些人認(rèn)為接受難民是圣母行為，本國的就業(yè)率已經(jīng)十分堪憂，更別說犯罪問題。有些人認(rèn)為難民的生命也是生命，本國的臟活累活可以交給他們，新來的人可以補充低下的生育率。

    各方聲音皆有，街上亦連續(xù)發(fā)生游|行和暴|動。對于摩根女王來說，她不僅每天要和不同級別的政府聯(lián)絡(luò)，同時還要策劃怎么搞定克倫威爾親王。

    越是忙碌，摩根女王的笑意便愈發(fā)令人毛骨悚然。縱然年紀(jì)輕輕又有雄謀大略，可遇上這種難纏的老狐貍，摩根女王依舊格外謹(jǐn)慎。

    “對于他的行蹤問題，你們是怎么想的？”最后的會議上，德沃爾打開餐桌上新鮮送到的垃圾食品，笑意盈盈地問道：“有沒有可能是詐？”

    “海上和懷亞特交手的兜帽人雖然是親王的級別，不過不是他?！鄙蜓阍轮鲃影哑ニ_切開，“我們無法確定他是否真的去了那片海域，即使他不見的時間點與我們的吻合?！?/br>
    先前瑠歌特意將教皇還有兩位黑袍親王引進了封閉的陣法，除此之外被困在附近的還有林氏兄弟以及艾肯。至于他們開來的軍艦里究竟還有沒有克倫威爾親王，這件事實在不好下定論，畢竟當(dāng)時的戰(zhàn)場上他并沒有出現(xiàn)。

    有可能克倫威爾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不上自己的同盟，于是故意隱藏了自己的蹤跡，好來個甕中捉鱉。畢竟故意失蹤是引誘獵物的絕佳時機。

    “此次我們與他的子嗣聯(lián)手，有沒有可能他的子嗣在配合我們做戲？”尼基塔挑了一塊水果最多的匹薩遞給了真帆，自己又拿了一塊rou最多的，“畢竟那老鬼的大本營可是好萊塢。如果從小在那邊長大耳濡目染，或許他們的演技連你也看不出?！?/br>
    擅長謀略的人都善于從人的面部表情來讀心，但若是對方的表演天衣無縫，的確很難探索出對方真實的意圖。

    “話說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钡挛譅枌@項指控不置可否，“我與他們談話過幾次，目前來看沒有撒謊的跡象。我們的人還有你們的人一起進行了情報整合，對準(zhǔn)情報和傳言來看，他們沒有露出馬腳的地方。要么，他們是真的與親王矛盾激發(fā)，想要除掉他，要么……這就是一場無懈可擊的舞臺劇?！?/br>
    “我們必須賭博，是吧？”真帆擦了擦手，喝了口果汁，“如果現(xiàn)在不能統(tǒng)一合眾國，我們就會不斷處于弱勢。只有將合眾國統(tǒng)一，我們才能先對內(nèi)宣布政策，在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哪怕到時候會有暴|亂，不過不會有現(xiàn)在的情況糟糕?！?/br>
    他們只有把克倫威爾拿下，才有機會統(tǒng)一聯(lián)邦政府，再有能力動員全國。

    若是失敗……合眾國的分裂會更加嚴(yán)重，甚至?xí)凑諙|西走向分裂成兩個國家。

    “我們的成功率是多少？”

    “在你們動手的時候，我會想辦法把安布羅斯拖住。沈是主力，你們跟著他就行。懷亞特機動，他會在你們快要進入主臥的時候提前用電流把親王電暈。意外的話有這幾種可能——”

    “第一，我控制不住安鉑了，或者你們沒有一擊必殺，給了他血脈傳音的機會，安鉑瞬移到了現(xiàn)場；第二，其他的子嗣都在做戲，我們的人早就全部被控制了，你們極有可能會遭到反殺，”說到這時，德沃拉瞥了一眼沈雁月，“我問你，如果你正大光明一對一和他打，你的勝率是多少？”

    這問題簡直就是套娃，真帆問德沃拉成功率，德沃拉問沈雁月勝率，沈雁月的勝率又要看什么因素呢？

    “我會想盡辦法贏?！?/br>
    這話的意思就是拼盡全力也要殺了克倫威爾親王了。

    如果是一般的買家，會對沈雁月的這番話非常滿意。畢竟世界上最強的雇傭兵都和你許下了諾言，那你還有什么是不放心的呢？

    可是德沃拉不一樣。

    她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的風(fēng)雪刀不在身邊?！?/br>
    室內(nèi)一時沉默。

    誰都知道，沈雁月?lián)跎駳⑸竦膽?zhàn)績從來離不開他的刀。有關(guān)風(fēng)雪刀的傳說數(shù)不勝數(shù)，有人說這是血族最厲害的工匠在隕滅前打造的最后一把刀，有人說這把刀來自荒蕪之地的深淵，誰也不能想到，這只是一個年輕小姑娘剖開心般的赤誠之作。

    “我不是沒有天賦。”他回答。

    “你的身體不行。我對你的身體狀況非常擔(dān)憂。你是我們的賭注，如果你出了意外，我們都要玩完。”德沃拉說著，轉(zhuǎn)身望了眼一聲不吭默默吃炸雞的懷亞特，“你也不行，你還能干什么？”

    感受到了女王的蔑視，懷亞特囫圇吞咽道：“我也沒辦法在他們身上按根電線隨時爆個電流弄死他們啊。我看現(xiàn)在這個時間還是來得及去取刀的，要不然我去找瑠歌小姐？”

    說到這里，他徹底xiele氣，“話說，我總感覺我們怎么這么勢單力薄啊。對面想做什么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世界范圍內(nèi)只有沙漠地區(qū)那邊開始屠殺人類，可是合眾國西海岸連半點波動都沒有啊。如果親王都沒開始肆意屠殺人，我們又有什么理由先弄死他呢？說不定還會被元老院定下罪名。你啊，就是太心急了，這事兒再等等看不行嗎？反正說白了死的又不是我們東海岸的人，我們趕著上去搞人家干嘛?！?/br>
    他話音剛落，海冥的臉徹底黑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地區(qū)的人全部白死了？我的同胞提前給你們敲響警鐘，你就這個態(tài)度？”

    “艸，我又不是上帝耶穌爸爸，我出生在這里，你們那里說白了關(guān)我屁事。還有啊，到底誰白眼狼？沈拼死把你救出來，你就這么快想讓他去送死？”

    “別吵了?！鄙蜓阍鲁雎曋浦?，“有什么好你死我活的，還不夠嫌晦氣？”

    “計劃正常執(zhí)行，哪怕失敗了我也會把你們帶回來。這件事不成功沒什么損失，無非是讓他們更警惕點罷了?！?/br>
    原本沈雁月發(fā)話，沒什么人反駁。可是這次他說完話猶如火上澆油一般，引得懷亞特當(dāng)場摔下了手中的飲料，“我就是不夠嫌晦氣，怎么了？！你|他|媽就是趕著送死是嗎？對方到底什么目的為什么要殺人類我們都搞不清楚，怎么就需要我們行動了？？我們到底在著急什么？難道我們不動這地球還他媽要炸了嗎？還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嗎？老子就搞不懂了，我！們！現(xiàn)！在！到！底！在！干！嘛！”

    一只柔弱無骨的手輕輕按在了懷亞特的肩膀上。

    懷亞特氣喘吁吁，剩余的話似乎是礙于這只手，沒有再說了。

    “如果一直不管，地球大概真的有可能消失?！钡挛掷瓏@息地說，“那些人……不，他們想要開拓新的星球。外星生命給予地球的信號，他們一直在悄悄聯(lián)絡(luò)著，這是新文明和新時代的誘惑力?！?/br>
    “現(xiàn)在或許是有點早，不過現(xiàn)在行動將來我們才能站在輿論的至高點。不管怎么說……我們起碼在事情發(fā)展的初期就采取了行動。”

    “殺了克倫威爾我們能站在什么至高點？哈，殺人的至高點嗎？”

    “我們需要的是西部的全力支持。他既然與我們有分歧，我們就必須除去他，這是必要的。這項罪名不一定會扣在我們身上?！迸说哪抗饴湓诹松蜓阍律砩?。

    “我是個雇傭兵，名聲什么無關(guān)緊要?！鄙蜓阍陆拥?，“懷亞特，不用想太多，這只是個任務(wù)?！?/br>
    空氣中似乎傳來幾聲嘆息，懷亞特用力將手插入頭發(fā)，挫敗道：“你覺得名聲無關(guān)緊要，可你想過瑠歌嗎？你想過你名聲臭了別人會怎么看待她嗎？我就很奇怪，你們所有人都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墒鞘澜绮皇沁@樣的，每一件事也不是這樣絕對……我們甚至沒有進行過談判……”

    “這只是個簡單的復(fù)仇故事?！蹦峄渎暤溃翱藗愅栐罋⒘宋覀?nèi)?，我們狼人沉寂了近百年終于找到了機會。從你的立場來看他罪不至死，從我們的立場來看，他早該以死謝罪。”

    “好吧，那就這樣吧?！睉褋喬剜?，“是的，這也是你們復(fù)仇的機會，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一場垃圾食品的盛宴吃得索然無味，所有人都失去了興致。

    懷亞特率先離開，“明天我會準(zhǔn)時到場的，你們隨意?！?/br>
    沈雁月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骨。

    他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行為會給瑠歌帶來什么后果。

    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一個人可以承擔(dān)所有的責(zé)任。

    懷亞特所說的話，給他帶來了全新的角度。

    沈雁月沉默地劃開手機，點進了瑠歌的頁面，可惜那里空無一物，甚至沒有任何消息。

    “為什么不主動發(fā)消息給她呢？”金發(fā)女人問道。

    “我不知道我要說些什么?！?/br>
    “說什么都可以，比如‘我想你了’也可以。感情是很簡單的事情，也是很隨心所欲的事情，不用拘謹(jǐn)，它沒有規(guī)則。”

    “好?！?/br>
    沈雁月再次劃開手機，按下了撥通鍵。

    第109章

    屏幕亮起，熟悉的名字不斷閃爍。

    若是在以前，瑠歌大概會驚喜又慌亂地接起，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機，隨后聽著話筒另一邊的男人傳來久違的聲音。

    可惜現(xiàn)在——臨近私人會議開始，瑠歌掃了眼屏幕上的名字，面無表情地按掉了震動的手機。

    屏幕重新變回漆黑的鏡面。

    瑠歌一絲波動也無。

    她在等待與休謨氏族的談話。

    一路走到現(xiàn)在，瑠歌遇見的都是些同齡人或是好說話的長輩。當(dāng)她真正要面對一位經(jīng)歷了數(shù)個世紀(jì)的親王，聯(lián)想起這位親王如石頭般冷漠的傳聞，瑠歌不禁握緊了膝上的雙手。

    她有些緊張。

    雖然如女元老所說，她已經(jīng)得到了多數(shù)氏族的支持，可是能否得到休謨氏族的認(rèn)同一切全看她的談判。

    ……也就是打嘴炮的功夫。

    手機屏幕再一次不甘心地亮起，男人的名字重新出現(xiàn)。瑠歌干脆利落地拒絕了通話，反而點開了摩根女王的首頁，按下了通話鍵。

    嘟——

    位于合眾國西海岸的會議室里，先前的爭吵已經(jīng)結(jié)束，只留下嘗試撥通電話的沈雁月，與鼓勵他打電話的摩根女王。

    沒想到沈雁月的電話始終沒有動靜，摩根女王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

    金發(fā)女人看見手機上的名字，詫異地掃了沈雁月一眼，隨后比了個“噓”的手勢，按下了免提鍵。

    “陛下，”對面的少女停頓了一下道，“我很快要和休謨氏族的親王談話了，你有什么良好建議嗎？”

    少女的聲音同時傳入沈雁月的耳膜，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了然，那幾秒過后，他便垂下了眸子，神情黯淡。

    沈雁月心道：瑠歌恐怕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么。

    他能感覺到原本束縛著他的血誓正在不斷削弱。

    這種脫離枷鎖、源血不再被侵蝕的舒適感，只有誓言內(nèi)容被外因打破才有可能實現(xiàn)。

    瑠歌……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

    她的身世、她的父親，或許還有伊維特。

    沈雁月慘淡一笑，繼續(xù)傾聽電話那頭的聲音。

    “你在哪？”摩根女王將男人的變化悉數(shù)看在眼里，迅速回應(yīng)道，“你為什么一直不共享你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