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我想沈雁月可以為你解答。我現(xiàn)在在元老院，沒有進(jìn)入休謨氏族的領(lǐng)區(qū)，你們可以放心?！?/br>
    “順利的話，我們或許可以爭取到休謨氏族的支持，所以對于他們的親王，陛下您有什么消息嗎？”

    面對瑠歌的抗拒，摩根女王輕嘆了一口氣，如是說：“休謨氏族一直是元老院的守護(hù)者。元老院內(nèi)部和我們一樣也分裂成了兩派，我目前無法預(yù)估他屬于哪一派。或許他和我先前一樣處于觀望的狀態(tài)，想要看一看你再做決定?；蛘摺麜鐨v史上每一次的血族大分裂一樣，占據(jù)中立的位置，誰也不幫。”

    許是最近的雜事太多，總管林雅清不在女王的身邊，女王的聲音雖然動聽，卻不再是那種緩慢的婉轉(zhuǎn)，而是略微快速，“歷史上血族的分裂有過多次，每次都是經(jīng)過投票解決。明面上公平公正的投票到了私底下就是利益勾結(jié)甚至是暴|力威脅。如同我們現(xiàn)在即將要對克倫威爾氏族所做的事情……不過瑠歌，你要知道，不是所有血族都加入了這場漩渦。有些血族他們從來不會站隊，他們也不會在意執(zhí)政者是誰?！?/br>
    “他們隨波逐流，不在意世界的變化。如果這個國家不能令他們滿意，他們就會遷徙到另一個國家，即使這次的事件突破了國家的范圍?，姼?，你如果想要說服他，我建議你從這個突破點下手。”

    “好?！鄙倥虝簯?yīng)下，兩人陷入一陣沉默，似乎到了該掛電話的時候。

    窗邊的金發(fā)女人惋惜地瞥了眼靠在桌邊心不在焉的男人，忽然問道：“你們的談話還有多久開始？”

    “差不多40分鐘吧，怎么了？需要我去做些準(zhǔn)備么？”

    “那夠了。我問你，你為什么不接沈雁月的電話？”

    瑠歌輕輕“啊”了一聲，旋即說道：“我不是很想和他說話啊。”

    德沃拉：“作為過來人，我認(rèn)為你們兩人中間似乎有點問題需要解決。如果有問題不如直接面對，一對一對峙也行。一直躲避下去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

    “陛下，我沒有想躲避他。我只是完全不想見他。不想見到他不算是躲避吧？我就是……不想看見這個人而已。”

    她的話語悠悠地傳來，不緊不慢，仿佛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德沃拉rou眼可見沈雁月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雖然他的神態(tài)看起來沒什么變化，然而周身的氣場卻眨眼間改變了。

    那種氣場……悲傷、黯淡、又無能為力。

    宛若一只瀕臨極限的氣球，輕輕碰撞就會炸開，剩下一地殘骸。

    “好吧，既然你不想和他說話，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告訴你。沈和他的團(tuán)隊很快就要去刺殺克倫威爾親王了，懷亞特認(rèn)為沒有風(fēng)雪刀的沈會面臨極大的失敗。你對這件事怎么看？”

    德沃拉說這話的意思是想拐著彎告訴瑠歌沈雁月的情況?？上К姼枘X子里想著的只有：如果刺殺不成功，她既無法得到安布羅斯的支持，也無法得到克倫威爾氏族里其他子嗣的承諾。

    那這場會議就會成為重中之重。

    “那我就祝他們成功吧？”少女的聲音中夾雜了一絲不確定，“我會努力拉攏休謨氏族。這樣無論他們成功不成功，都不是很有所謂了。陛下可以通過五大湖來涉入楓葉國的勢力圈，這同樣也是好事。不過……如果你們著急，會議結(jié)束后我會立刻把風(fēng)雪刀送過來?！?/br>
    言盡于此，德沃拉看向沈雁月，眼神詢問他要不要刀。

    “如果她方便的話?！彼}傳音道。

    向來自恃不會輸?shù)纳蜓阍戮谷坏皖^了，這令德沃拉頗為驚訝，卻又在意料之中。

    沈是會向瑠歌低頭的啊，她對這個現(xiàn)象很感興趣。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摩根女王又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對電話那頭說道：“如果你能送來就太好了。我們的計劃在白天行動，距離你的會議結(jié)束有三個小時的空檔。如果你讓元老帶著你虛空閃爍……或是不斷瞬移，倒是有可能趕上?！?/br>
    “好，那我掛了，等會兒見?！?/br>
    “你一切小心?！?/br>
    電話掛斷，少女的聲音不再傳來，沈雁月輕聲道了謝，離開了空曠的會議室。

    德沃拉緩緩搖了搖頭。

    ……

    另一邊，瑠歌怔怔地望著茶幾上的手機(jī)，動作頗為不自然。

    她心道：最適合做首領(lǐng)的人明明該是摩根女王，如果不是愚民政策效果太好，這件事也不至于輪到她。

    所謂的愚民政策，是政治上的一種手段。現(xiàn)今的日不落首相就采用了這種方法。

    哪怕他出身精英，祖上貴族，卻總是看起來亂糟糟的。從服裝到鞋子，他的一切穿著都極為普通。他被報紙拍到騎自行車上班、面色總是看起來很疲憊，給人事物纏身加班加點的感覺。這種直觀的形象，會給平民百姓一種親和感：首相也就這么回事嘛，和我們的生活沒什么區(qū)別，他也是個普通人啊。

    如果他一開始就已精英的面貌出現(xiàn)，那么收入平庸亦或是失業(yè)的人們，會對他沒有任何信任感。

    他們會覺得首相是個冠冕堂皇的騙子，才不會考慮到民生的狀況。

    合眾國的總統(tǒng)在某種程度上也采取了這種手段。

    瑠歌嘆了口氣，她總覺得摩根女王很厲害，誰誰誰很厲害，她自己一無是處。

    哪怕鍛造了風(fēng)雪刀、收服了海水精魄，她還是覺得自己……實在不怎么樣。

    面對沈雁月的時候，她也總有這種怯弱感。

    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是否可笑。

    瑠歌將臉埋入了掌心，過了一會兒后，她心中對自己鼓氣道：如果沒人愛我，那我就自己愛自己啊。

    同一件事他們都覺得我可以做到，那我就是可以做到的。

    她深呼吸一口，又喝了幾口水，堅定地邁進(jìn)了會議廳。

    ……

    等待了一段時間，休謨氏族的親王準(zhǔn)時地走進(jìn)了會議廳里。

    來自親王的強(qiáng)大氣場和壓迫感令瑠歌肅然起敬。休謨親王有一副非常典型的血族樣貌，仿佛按照人類的話本刻畫出來的一樣。

    銀白色的長發(fā)宛如月光般華麗，鮮紅的眼眸正如十月底熟透了的楓葉。他看起來大約處于人類五十歲該有的樣子，下巴處蓄了不太長的胡須，給人一種滄桑嚴(yán)謹(jǐn)?shù)母杏X。

    加上古老繁復(fù)的黑色長袍……種種疊加起來，就像是人類世界那些支撐著一個龐大家族的主心骨，威嚴(yán)肅穆。

    瑠歌替親王拉開了長椅，微笑道：“陛下，您需要什么熱飲嗎？我去為您準(zhǔn)備?！?/br>
    “不用了，你直接說吧?！庇H王的聲音威厲森然，“我給你半個小時，你可以發(fā)表你的演講了?！?/br>
    少女愣了一下，很快跟著坐下，介紹道：“我是瑠歌·希帕提婭，這個氏族您應(yīng)該有所了解，我不多做贅述。目前我們的支持者有……”

    瑠歌簡述了一下女元老的計劃，最后說道：“我知道您或許對現(xiàn)在的事情不感興趣。不過科技的進(jìn)步賦予了我們更多的能力。仰望星空、向太空拓展或許在有些人眼中是件十分浪漫的事情，不過他們聯(lián)系的那些信號……我想他們應(yīng)該拉攏過您，您怎么看待那些來自宇宙深處的信號呢？”

    “是友善的、想和我們和平共處的，還是想掠奪我們資源的？我們無法得知他們是否會出爾反爾。”

    休謨親王抬眼看了一瞬瑠歌，這一秒差點令瑠歌舌頭打結(jié)。明明都是親王，休謨親王的威壓卻極為恐怖。

    她甚至有些懷疑這位親王的年紀(jì)……

    “其實我不期待您與我們結(jié)盟。您有任何理由站在中立的位置，甚至中立對我們而言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瑠歌自嘲地說，“或許爭到最后，我們兩敗俱傷，還需要陛下您的氏族出面清理戰(zhàn)場啊?！?/br>
    第110章

    話已經(jīng)說到了最后，更加細(xì)節(jié)的信息說不定休謨氏族的這位親王比她更加清楚。瑠歌有種“言盡于此”的感覺，結(jié)束了發(fā)言。

    見少女端正地坐著，神態(tài)中有種釋然的解脫，滿頭華發(fā)的王向瑠歌微微頷首。

    一來一回，眼神交流之間，瑠歌身感戰(zhàn)場上的肅殺撲面而來，讓人直覺要躲。

    她強(qiáng)忍住移開視線的念頭，保持眼神的對視。

    便聽親王開口道：“梅爾維爾的女兒？比我想象中的要有骨氣。”

    “你的父親一直在忙，如果你有空，不妨去幫幫他?！?/br>
    聽到“父親”二字，瑠歌雙眸放空了剎那，又很快回歸現(xiàn)實。她從善如流地接道：“陛下知道他在哪嗎？”

    “王無法探知王的行蹤，這是規(guī)矩。我雖然與他貴為此院的‘守門人’與‘看門犬’，并不代表彼此之間惺惺相惜?！?/br>
    上了年紀(jì)的親王雖然面容看起來矜貴威嚴(yán)，卻沒有瑠歌想象中與之匹配的慈愛與豪邁。一襲古老工藝的黑袍，休謨氏族的王正如那皚皚不化的萬年積雪，冰冷精致，不含溫度。

    甚至言語間，帶著些寡淡的刻薄。

    若是從前，瑠歌必定會心生惶惶，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然而現(xiàn)在，她對親王的態(tài)度感到從容舒適……這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瑠歌喜歡。

    不是艾肯虛情假意的恭維，不是親王突如其來的示好，就像……就像是第一次在天塹接住她的少年沈雁月，眸中有著疏遠(yuǎn)嫌棄，卻格外真實。

    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瑠歌嘆了口氣，對親王點頭道謝。

    黑白顏色的王利落地走出會議室，消失在走廊中。

    這次的會面，瑠歌已經(jīng)盡力說明眼下狀況以及未來會出現(xiàn)的諸多影響。然而，休謨親王的態(tài)度就好像是浮于世間的神，帶著悲天憫人又熟稔一切的姿態(tài)，漠視著萬物順其自然的發(fā)展。

    大抵只有海水傾覆、永凍之土解封、天降隕石之時，她才請得出這位不理世事的親王吧。

    只怕那時候，休謨氏族或許會跟著一起覆滅。

    瑠歌心道：休謨親王才符合她心目中真正的教皇理該擁有的面容與氣質(zhì)。如果那位格里高利親王與他并肩站在一起，搞不好教會的子民也會認(rèn)錯自己的主。

    冰冷剔透，不染塵埃。

    瑠歌漠然一笑，轉(zhuǎn)身離開石柱長廊。

    接下來的時間已是自由，縱然瑠歌心中在意梅爾維爾親王的行蹤，可惜她現(xiàn)在有另一件承諾的事情需要完成——給弦月傭兵團(tuán)送刀。

    她立即向女元老血脈傳音，說明意圖后，她壓根不給對方拒絕的機(jī)會，直接道：你們元老日理萬機(jī)，身處群山之巔卻通曉天下事，一定有通往世界各處的傳送陣吧？我想借用一下，可以嗎？

    女元老滿意她的敏銳通透，直接告訴了瑠歌路線，允她自行前往。

    傳送陣位于整個元老院的西北塔樓，并非核心地帶?，姼杩觳叫凶咴谏蕟握{(diào)的走廊中，一路上她沒有看見任何人，倒是通往塔樓的玻璃暖房中，她看見了庭院中坐著一位老人。

    老人頭發(fā)稀疏，衣衫襤褸，年齡看起來比魯格納斯·希帕提婭還要大上許多，像是外面撿回來的流浪漢?，姼璨桓业粢暂p心，這里可不是什么療養(yǎng)院或是養(yǎng)老院，住著各種疾病纏身的失寡老人，這里是整個血族權(quán)利的巔峰！

    瑠歌向老人望去，老人卻兀自低頭欣賞庭院中的冰雪玫瑰。她松了口氣，向老人的身影鄭重地行了個禮，加快步伐離開了暖房。

    她得去送刀。

    ……得去給沈雁月送刀。

    她不覺得那個人會死，也不覺得那個人會出意外。從東陸到西陸，誰都在說沈雁月的強(qiáng)悍無匹，她一路聽到現(xiàn)在，從前榮辱與共般的欣喜到現(xiàn)在波瀾不驚的麻木，她已經(jīng)不那么有所謂了。

    僅僅她現(xiàn)在處于一個大團(tuán)隊，她得為自己的位置和未來謀算，不能因為感情輕易產(chǎn)生疏漏，導(dǎo)致大家最終的失敗。

    親王不是親王，父親不是父親，愛人不是愛人，世間萬般的糾葛，她已經(jīng)沒那么看重了。

    連這片大地尚有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外來生物抽干，他們這些小小的生存者……只要活著就好了。

    活著，不成為行尸走rou，已是萬幸。

    ……

    合眾國熱|辣似火的西海岸邊。

    隨著傭兵團(tuán)的潛入，整支小隊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克倫威爾氏族的總部在今日有種別樣的寧靜。侍從們的動作輕手輕腳，盡力不出現(xiàn)一絲紕漏，這令真帆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意。

    她從未在任務(wù)行動中如此心慌意亂過，大抵目標(biāo)是心中惦記已久的仇人，她堅如磐石的心似乎有點兒恍然的顫動。

    這么多年來，她腦海中仇人該有的面目已經(jīng)風(fēng)化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