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有點傻氣。

    “不止如此，”程城無奈地一笑，“當(dāng)時全校都說你和?；ㄊ且粚?，校花也的確像你說的那樣，小鳥依人的?！?/br>
    這樣的傳聞宋惟寧是聽過，但那也僅僅限于傳聞，實際上他和校花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最深的交集也就是那次畢業(yè)晚會了。

    “但你也說，你和女生表白被拒……”

    等等！宋惟寧突然反應(yīng)過來，記憶中的文字里好像并沒有——

    “我有提表白？”程城搖頭，“笨蛋，我那是套你話，想試試有沒有可能……結(jié)果，覺得如果你知道我是誰，恐怕只會躲我遠(yuǎn)遠(yuǎn)的吧？”

    話到這里，似乎再往前一步，就又到宋惟寧難以回應(yīng)的點了。

    好在程城沒有繼續(xù)執(zhí)著于過去，但他卻問了宋惟寧一個讓他更難回答的問題。

    “那你呢？那天，為什么非離開不可？”

    他說的“那天”，是指哪天？

    宋惟寧微微低頭，凝視欄桿下幽深的湖面，給了一個略顯蒼白的解釋，“我沒考好，但也不想復(fù)讀，所以只能……”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br>
    “……”

    “我等這么久，就是想給你時間考慮，別逃避我，逃避沒有用?！?/br>
    程城的語氣堅決得讓人心驚，宋惟寧扶在冰涼欄桿上的手略微收緊，終于，他道，“我那天看見那張照片，感覺很奇怪?！?/br>
    “我覺得我可能早就猜到了，所以當(dāng)時只想著‘啊，果然是這樣’，你算是騙了我，但我一點兒也不生氣，相反，我有點……受寵若驚？”

    宋惟寧說到這兒，卻說不下去了，他心緒起伏，似乎在強迫自己平靜。程城就默默地等他想清楚，之后再說下一句。

    “這種感覺……很可怕，我覺得自己錯了?！?/br>
    沒想到等來這樣一句，程城皺眉，問，“為什么錯了？”

    “他們說，那是錯的。”

    他們？這是指誰似乎不言而喻，程城沒接話，只是點了下頭，但宋惟寧現(xiàn)在低著頭，看不見，他仿佛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思緒里。

    “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寫給我的信，誤會我們是……呵，他們說，我令他們失望透頂，最后那次?？嘉乙矝]考好，更加坐實我是因為你的事情在分心?！?/br>
    “但我知道我沒有，我胃很難受，卻不能說，因為說出來會被認(rèn)為想躲過責(zé)罰?！?/br>
    程城深深地注視宋惟寧，他的訴說很平靜，像在講述第三者的故事，但程城聽在耳朵里，心里冰涼一片。

    “高考前的晚上，我睡不著覺，我媽給我泡了杯牛奶，那袋奶粉已經(jīng)開封很長時間了，結(jié)果我……細(xì)菌感染半夜住院，他們才肯相信我是真的不舒服。”

    “但那有什么用呢？高考還是得考，我作文沒寫完，理綜最后一題也沒做，我真的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了，我還是能上個不錯的大學(xué)，可以離開他們開始我自主可控的生活……”

    宋惟寧自嘲般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但他們不讓你去?！背坛堑莱鍪聦?。

    “是啊，不讓我去，學(xué)籍檔案也拿不出來，國內(nèi)的學(xué)校我哪兒也去不了，”宋惟寧苦笑，“真是插翅難飛?！?/br>
    他這語氣，叫程城聽了心里難受，“去國外也好，離他們不是更遠(yuǎn)了？”

    “我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宋惟寧輕笑一聲，“但后來……怎么說呢，我覺得我人生所有的棱角都在決定出國的那一刻展露出來，也同時在那一刻都被磨平了吧?！?/br>
    “記得……有天晚上，我在華人街的天橋底下藏了一夜，我當(dāng)時就想起他們……想他們說的那句——你會后悔的?！?/br>
    “我的確也后悔了，我覺得我錯了，他們說的都對，我做的都錯……”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被打臉的感覺?！?/br>
    宋惟寧說這話像在開玩笑，但程城知道不是。

    哪怕是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宋惟寧仍舊從小就被打臉，直到高中還在被打，父親是言語攻擊，母親是體罰甩巴掌，但有時候，心理上的打臉比身體上的更能摧毀人的意志。

    而現(xiàn)在，他正被自己曾經(jīng)義正言辭說過的話打臉。

    “我不想再錯了，所以……那天我必須得走?！?/br>
    程城靠近他，“你沒有錯?！?/br>
    “我錯了，”宋惟寧說，肩膀微微顫抖，握著欄桿的手指節(jié)泛白，“這次我沒法理直氣壯地和他們抗?fàn)?，沒法說我沒錯，因為我的確是錯了?！?/br>
    “你沒錯?！背坛窃俅螐娬{(diào)。

    “我怎么沒有錯！”宋惟寧突然抬頭，灼亮的眼睛帶著決絕和痛苦，“我只要想到你，我就管不住我自己，我根本……我沒辦法……我就是錯了——”

    話音未落，后面的一切都被生生截斷。

    “你沒有錯?！?/br>
    程城嘆了口氣，將宋惟寧攬進(jìn)自己懷里，無意外地，得到對方劇烈的掙扎，他把手覆在宋惟寧后腦，將他按在自己肩膀。

    “我今天想，無論多晚，都必須要把你帶來，見一見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

    “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即使有一天你覺得自己又被拋棄了，這里還有許多人，不會讓你再像從前，孤單一個?！?/br>
    程城說著，感覺撐在自己胸前掙扎的手漸漸地卸去力道，柔軟地按在心口的位置，他俯身更緊地?fù)碜牙锶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