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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薛仁貴征東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說罷也往外邊走了去。那院君說:“老賊阿!你太刻毒了些,女兒既被逼死,也該撩起尸骸埋葬棺木也罷了,怎么尸首多不容見,將他填在泥土內了?這等毒惡,我與你今世夫妻做不成了!”這院君假意哭進內房。員外也覺無趣,回到書房悶悶不樂。

    我且丟下柳家之事,再表那薛仁貴心驚膽戰(zhàn),恐怕有人追趕,在雪內奔走個不住。一口氣跑得來氣喘吁吁,離柳家莊有二十里,見前有個古廟,心下想道:“不免走進去省省氣力再走?!比寿F走進廟中,坐于拜單上面省力,我且慢表。

    再講這柳金花小姐被乳母拖住跑下來不打緊,可憐一位小姐跑得來面通紅漲,三寸金蓮在雪地上別得來好不疼痛,叫聲:“乳母,女兒實是走不動了,那里去坐一坐才好。”顧mama說:“姑娘,前面有座古廟,不免到里邊去坐一坐再走?!倍粟幧锨皝?。那知仁貴也在里邊坐了一回,正要出廟走,只見那邊兩個婦人遠遠而來,便心中暗想道:“不好阿!莫非是柳家莊來拿我的么?不免原躲在里面,等他過了再走?!绷形唬侨寿F未曾交運,最膽小的,他閃進古廟想:“這兩個婦人,倘或也進廟中來便怎么處?阿!有了,不免躲在佛柜里邊,就進來也不見的?!比寿F連忙鉆入柜中,到也來得寬松,睡在里邊了。

    且表那小姐同了乳母進入廟中,說:“姑娘,就在拜單上坐一坐吧。”

    小姐將身坐下。顧mama抬眼團團一看,并無閑人,開言說道:“姑娘,你是一片慈心,道這薛禮寒冷,賜他紅衣,再不道你爹爹性子不好。見了紅衣,怪不得他發(fā)怒,無私有弊了。我雖領你出門,逃過眼前之害,但如今那里去好?又無親戚,又無眷屬,看來到要死一塊了?!毙〗憬新暎骸叭槟?,總然女兒不好,害你路途辛苦。我死不足惜,只可惜一個薛禮,他也算命薄,無家無室,冷寒不知受了多少,思量活命,到此看木料,我與他一件紅衣,分明害了他了。我們逃了性命,這薛禮必然被爹爹打死了。”乳母道:“這也不知其細?!倍苏诖酥v,驚動佛柜里面一個薛仁貴,聽見這番說話,才明白了:“阿!原來如此!這件紅衣卻是小姐道我身上寒冷送我的,我那里知道其情,只道是天賜紅衣,被員外看見,倒害這位小姐離別家鄉(xiāng),受此辛苦,街坊上出乖露丑,哎!薛禮阿,你受這小姐這樣大恩不思去報,反害他逃生受苦,幸喜他來到廟中息足,不免待我出去謝謝他,就死也甘心的了。”

    想罷一番,即使將身鉆出佛柜,來到小姐面前,雙膝跪下叫聲:“恩小姐所賜紅衣,小子實是不知,只道天賜與我,故爾將來穿在身上,誰想被員外見了,反害小姐受此屈打,又逃命出門,小子躲避在此,一聽其言,心中萬分不忍,因此出來謝一謝小姐大恩,憑小姐處治小子便了。”忽地里跪在地下說此這番言語,倒嚇得小姐魂不附體,滿面通紅,躲又躲不及。乳母倒也乖巧,連忙一把扶起說:“罪過罪過,一般年紀,何必如此。請問小官人向住何方,年庚多少?”仁貴說:“mama,小子向在薛家莊,有名的薛英員外就是家父,不幸身故,家業(yè)凋零,田園屋宇盡皆耗散,目下住在破窯里面,窮苦不堪。故此在員外府上做些小工謀食,不想有此異變,我之罪也!”顧mama叫聲:“薛禮,我看你雖在窯中,胸中志略才高決不落薄。我家小姐才年二十,閨閣千金,見你身上寒冷,賜你紅衣,反害了自家吃苦,如今雖然逃脫性命,只因少有親眷,無處棲身。你若感小姐恩德,領我們到窯內權且住下,等你發(fā)達之時再報今日之恩,也就是你良心了?!毖ΧY叫聲:“mama,我受小姐大恩,無以圖報。如若薛禮家中有高堂大屋,豐衣足食,何消mama說得,正當供養(yǎng)小姐。況且住在破窯并無內外,又無什物等件,叫花一般,只有沙罐一個,床帳俱無,稻草而睡。小姐乃千金貴體,那里住得服?不但受些苦楚,更兼晚來無處棲身,小姐青年貴體怎生安睡?外人見了,又是一番猜疑。不但報小姐恩德,反是得罪小姐了,使小子于心何忍?豈非罪更深矣!”乳母說:“薛禮,你言語雖然不差,但如今無處棲身怎么處?”心中一想,輕輕對姑娘說道:“若不住破窯,那里去好?”金花道:“乳母阿,叫我也無主意,只得要薛禮同到窯,速尋安身之處再作道理?!比槟刚f:“去便去了,但薛札這番言語實是真的,不分內外眼對眼,就是姑娘你也難以安睡。我看薛禮這人,雖然窮苦,后來定有好處。姑娘,既事到其間,為乳母做個主張,把你終身許了他罷?!蹦橇〗懵犚姶搜裕闹幸幌耄骸拔仪叭召浰路?,就有這個心腸?!苯衤勅槟钢?,正合其意,便滿心歡喜低倒頭不開口。乳母覺著了他心意,說道:“薛大官,你道破窯中不分內外,夜來不好睡,我如今把小姐終身許你如何?”薛禮聽言大驚,說:“mama休講此話!多蒙小姐賜我紅衣,從沒有半點邪心。老員外尚然如此,mama若說小姐今日終身許我,叫薛禮良心何在?日后有口難分真假,此事斷然使不得的!”

    乳母道:“薛禮官人,你言之差矣!姻緣乃五百年前之事,豈可今日強配的?小姐雖無邪心,卻也并無異見。但天神作伐,有紅衣為記,說什么有口難分真假?”仁貴說:“mama阿!雖然如此,但小子時衰落難,這等窮苦,常常怨命。況小姐生于富家閨閣,好過來的,那里住得服破窯起來?豈非害了小姐受苦一生一世?我薛禮一發(fā)罪之甚也!況小姐天生花容月貌,怕沒有大富大貴才子對親?怎生配我落難之人起來,此事斷然使不得!”乳母見他再三推辭,便大怒道:“你這沒良心的,我家小姐如此大恩,贈你紅衣反害自身,幸虧母兄心好,故放逃生。今無棲身之地,要住在你破窯你卻有許多推三阻四,分明不許我們到窯中去了!”薛禮說:“mama,這個小子怎敢?我若有此心,永無好日!既然mama大怒見責,我就依允此事便了?!比槟刚f:“薛大官,這句才說得是,你既應承,那包裹在此,你拿去領小姐到破窯中去。”

    仁貴答應,把包袱背在膊子上便說:“這個雪地下不好走的,此去還有十里之遙,諒小姐決走不動,不如待我馱了去吧。”乳母說:“到也好。”柳金花方才走了二十余里,兩足十分疼痛的了不得,如今薛禮馱他走,心內好不歡喜,既許終身,也顧不得羞丑了。薛仁貴乃是一員大將,馱這小姐猶如燈草一般輕的,馱了竟望雪跑了去。乳母落在后面,走不上前起來,仁貴重又走轉,一把挽了乳母的手而走。不上一回工夫,到了丁山腳下,走進破窯放下小姐,乳母便說道:“你看這樣一個形相,小姐在此如何住得?”金花叫聲:“乳母,看他這樣窮苦,諒來如今飯米俱沒有的??蓪⒋税蜷_,拿一塊零碎銀子與他,到街坊去買些魚rou柴米等類,且燒起來吃了再處?!比槟妇桶岩粔K銀子付與仁貴說:“行灶要買一只回來的?!比寿F說:“曉得?!?/br>
    接了銀子滿心歡喜,暗想:“如今餓不死的了?!?/br>
    按下薛仁貴忙忙碌碌外邊買東西。今再講王茂生他少了薛仁貴吃飯,略覺寬松幾日。這一日,那王茂生賣小菜回來,偶從丁山腳下破窯前經過,偶抬頭往內邊一看,只見兩個婦人在里邊,心下一想:“這窯內乃是薛兄所居之地,為何有這兩個堂客在內?”正立定在窯前躊躇不決,忽見薛仁貴買了許多小菜魚rou歸來。王茂生說:“兄弟,你在柳家莊幾時回來的?為甚不到我家里來,先在這里忙碌碌?請問里面二位是何人?”薛禮說:“哥哥,你且歇了擔子,請到里面我有細話對你講?!泵B忙歇了擔子,走進破窯。

    仁貴放了米rou什物,叫聲:“小姐,!這位是我結義哥哥,叫王茂生,乃是我的大恩人,過來見了禮?!泵坎蛔R丁,只得作了兩個揖。仁貴把賜紅衣對茂生如此長短細細說了一遍,茂生不覺大喜說:“既如此,講起來是我弟婦了。兄弟,你的運已交,福星轉助。今日是上好吉日,不免今晚成親好?!?/br>
    仁貴說:“哥哥,這個使不得!況破窯內一無所有,怎好成!親?”茂生說:“一些也不難,抬條椅凳,被褥家伙等物待我拿來。喜嬪是你嫂嫂,掌禮就是我,可使得嗎?”乳母道:“到也使得。有銀二兩,煩拿去置辦東西。”

    王茂生接了銀子出窯說:“兄弟,我先去打發(fā)嫂嫂先來?!比寿F說:“既如此,甚妙。”他在窯內忙忙碌碌準備。

    單講王茂生挑擔一路快活,來到家內對毛氏妻子細細說了一回。大娘心中得意,說:“既有此事,我先往窯中去,你快往街坊買了些要緊東西、急用什物,作速回來?!泵溃骸斑@個我曉得的?!狈蚱薅穗x了自家門首,毛氏竟到破窯中。仁貴拜見了嫂嫂,小姐乳母二人也相見了禮。毛氏大娘他是做賣婆的,喜嬪到也在行的,就與姑娘開面。料理諸事已畢,卻好王茂生來了,買了一幅被褥鋪蓋、一套男衣、一個馬桶,與他打好床鋪,又回到家中搬了些條桌、椅凳、飯盞、箸子等類,說:“兄弟,為兄無物賀敬,白銀一兩,你拿去設幾味中意夜飯吃了花燭。”薛禮說:“又要哥哥費心?!苯恿算y子正去買辦。茂生好不忙碌,挑水淘米,乳母燒起魚rou來。差不多天色昏暗,仁貴換了衣服,毛氏扶過小姐,茂生服侍仁貴,參天拜地、夫妻交拜已畢,猶人家討?zhàn)B新婦一般做了親。茂生安排一張桌子,擺四味夜飯,說:“兄弟坐下來,為兄奉敬一大杯?!毖ΧY說:“不消哥哥費心,愚弟自會飲的。”茂生敬了一杯,叫聲:“娘子,我與你回去罷。兄弟,你自慢飲幾杯,為兄的明日來望你?!比寿F說:“哥哥,又來客氣了,且在此,等愚弟吃完花燭,還要陪哥哥嫂嫂飲杯喜酒去。”茂生道:“兄弟,這倒不消費心了?!?/br>
    茂生夫妻出了窯門,竟是回家,我且不表。

    再說仁貴飲完花燭,乳母也吃了夜飯,如今大家睡覺。顧mama著地下打一稻草柴鋪,分這條褥子來當被蓋了,仁貴落好處又不凍餓。這一夜夫妻說不盡許多恩愛,一宵晚景不必細表。

    次日清晨,茂生夫妻早來問候,茶罷回去。如今薛仁貴交了運了,有了娘子,這三百兩頭放大膽子吃個飽足的,三個人每日差不多要吃二斗米。誰想光陰迅速,過了一月,銀子漸漸少起來了。柳金花叫聲:“官人,你這等吃得,就是金山也要坐地吃山空了。如今隨便做些事業(yè),攢湊幾分也好?!?/br>
    仁貴說:“娘子,這倒煩難,手藝生意不曾學得,叫我做什么事業(yè)攢湊起來?想去真正沒法。”自此仁貴天天思想,忽一日,想著了一個念頭,尋些毛竹,在窯內將刀做起一件物事來了。小姐叫聲:“官人,你做這些毛竹何用?”

    仁貴說:“娘子,你不曾知道,如今丁山腳下雁鵝日日飛來,我學得這樣武藝好弓箭,不如射些下來,也有得吃了,故而在此做弓箭,要去射雁?!毙〗阏f:“官人,又來了,既要射雁,拿銀子去買些真弓箭射得下,這些竹的又無箭頭,那里射得下?”仁貴說:“娘子,要用真弓箭非為本事,我如今只只要射的是開口雁,若傷出血來非為手段,故用這毛竹的弓箭。雁鵝叫一聲就要射一箭上去,貼中下瓣咽喉,豈不是這雁叫口開還不曾閉,這一箭又傷不傷痛,口就合不攏,跌下來便是開口雁了?!毙〗阏f:“官人,果有這等事?候射下雁下便知明白了?!蹦侨寿F做完,到丁山腳下候等。只見兩只雁鵝飛過來,仁貴扳弓搭箭,聽得雁鵝一聲叫,嗖的一箭射將上去,正中在咽喉,雁鵝墜地果然口張開的。這如今只只多射開口雁,一日到有四五十只拿回家來,小姐見了滿心歡喜,仁貴拿到街坊賣了二三百文,一日動用盡足夠了。

    自此天天射雁,又過了四五個月。忽一日在山腳下才見兩只雁鵝飛過,正欲攀弓,只聽見那一邊大叫:“呔!薛仁貴你射的開口雁不足為奇,我還要射活雁?!比寿F聽見此言,連忙住了弓,回轉頭一看,只見那邊來了一人,頭上紫包巾,穿一件烏緞馬衣,腰拴一條皮帶,大紅禈褲,腳踏烏靴,面如重棗,豹眼濃眉,獅子犬鼻,招風大耳,身長一丈,威風凜凜,其人姓周名青、也是龍門縣人,從幼與薛仁貴同師學武,結義弟兄,本事高強,武藝精通,才年十八,正是小英雄,善用兩條鑌鐵锏,有萬夫不當之勇。只因離別數哉,故而仁貴不認得了,因見周青說了大話,忙問道:“這位哥,活雁怎生射法,你倒來射一只我看看?!敝芮嗾f:“薛大哥,小弟與你作耍,你難道不認得小弟了嗎?”仁貴心中想一想說:“有些面善,一時想不起了,請問哥尊姓,因何認得小弟?!敝芮嗾f:“薛大哥,小弟就是周青?!比寿F道:“阿呀!原來是周兄弟?!边B忙撇下弓,二人見禮已畢,說:“兄弟,自從那一年別后,到今數載有余,所以為兄的正不認得賢弟。請問賢弟,一向在于何處,幾時回來的?”周青說:“哥哥有所不知,小弟在江南,傅家特請在家內為教師,三百兩一年,倒也過了好幾年。自思無有出頭日子,今聞這里龍門縣奉旨招兵,為此收拾行囊飛星趕來。哥哥有了這一身本領,為何不去投軍,反在這里射雁?”仁貴說:“兄弟,不要說起,自從你去之后,為兄苦得來不堪之極,哪里有盤纏到龍門縣投軍。兄弟耳朵長,遠客江南,聞知回來,謀干功名,如今不知在何處作寓。”周青說:“我住在繼母汪mama家內。不想哥哥如此窮苦,我身雖在江南,卻心中日在山西,何日不思?何日不想?今算天運循環(huán),使我們弟兄相會。哥哥,射雁終無出息,不如同去投軍干功立業(yè),有了這一身武藝,怕沒有前程到手?哥哥你道如何?”仁貴說:“兄弟之言,雖是淮陰侯之諭,但為兄有妻子在家,一則沒有盤費,二來妻子無靠,難以起身,故爾不敢應承。兄弟一個去干功立業(yè)罷?!敝芮嗾f:“哥哥有了嫂嫂,這也可喜阿!哥哥,雖然如此,到底功名為大。自古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液湍闵杏讜r同師所學:豈有干功立事業(yè),不共桃園結義人?”

    畢竟薛仁貴怎樣前去投軍,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回 射鴻雁薛禮逢故舊 贈盤纏周青同投軍

    詩曰:

    英雄深喜遇英雄,射雁山前故舊逢;

    同往龍門投帥府,無如時運未亨通。

    再講周青又說:“哥哥,如今去出仕,自然也要一同去。路上盤纏不勞哥哥費心,待我拿過銀子來,哥哥權為安家之本就可以去了。”仁貴道:“既承兄弟費心,為兄自當作伴同走一遭?!敝芮啻笙驳溃骸案绺纾?guī)У冒足y三百兩在此,哥哥拿到家中付與嫂嫂,辭別了就來到我繼母家內來,吃了飯然后起程,我先去了?!比寿F接了銀子大喜,回身便走到破窯內來,叫聲:“娘子,我有個結義兄弟名喚周青,贈我三百兩銀子作為安家之本,要同我到龍門投軍干功立業(yè),今日就要動身,所以辭別娘子要分路了?!绷鸹務f此言,心中一悲一喜,叫聲:“官人,干功出仕為男兒之大節(jié),未知官人要幾年方可回來?”仁貴道:“娘子,卑人此去若是投軍不用,即日就回,若然用我,保駕征東跨海前去,多則三年,少則兩載,也要回來的?!苯鸹ㄕf:“既有許多年數,妾身也沒有什么丟不下。自從成親半載,已經有孕在身,未知是男是女,望官人留個名字在此?!比寿F道:“阿!原來如此阿!娘子阿,我去之后,生下女兒不必去表,若生男子,就把前面這座丁山為名,取他薛丁山便了?!苯鸹ū阌浽谛模新暎骸肮偃?,妾身苦守破窯等你成名回來,好與我父母爭口氣?!比寿F說:“娘大在家保重阿!乳母,我去之后,姑娘有什么憂愁,要你在旁解勸,使姑娘悄然解悶,我有好日回來,自然報你之恩?!鳖檓ama說:“不消大官人費心?!苯鸹ㄕf:“官人路上小心為主?!?/br>
    仁貴道:“這個不消娘子吩咐,我去了?!边@番夫妻分別,正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

    仁貴離了破窯,竟到王茂生家。卻正遇他夫妻在那里吃飯,茂生說:“兄弟,來得正好,坐下來吃飯?!比寿F道:“不消,我兄弟到來非為別事,一則相別哥嫂,二則有句說話重托哥哥。”茂生聽言連忙問道:“兄弟,你要到那里去?說什么相別起來?!比寿F就把相遇周青,贈銀三百同去投軍干功立業(yè)之事,細細說了一遍。茂生夫婦大悅:“原來如此!這也難得。兄弟,你去投軍,要得幾年回來?”仁貴說:“兄弟此去,多則三年,家內妻子望哥哥照管,日后功名成就,自當圖報?!泵驄D道:“這個不消可囑,窯中弟婦自然我夫妻料理,你是放心前去?!比寿F拜別哥嫂竟自去了。問到汪家墻門首,只見周青出來叫聲:“哥哥,請到書房內來。”仁貴道:“曉得?!?/br>
    二人挽手進入書房。小廝掇進早飯,兩人用過。周青叫聲:“哥哥,小弟為教師雖有數哉,只積得五百銀子,一箱衣服,也算各色完全的,待我拿出來?!?/br>
    周青掇過箱子,取匙開鎖說:“哥哥,這里邊衣服五色俱全多有的,但憑哥哥去揀一副,喜穿什么顏色就拿出更換?!比寿F一看,果然顏色完全,說:“兄弟,我倒喜這白顏色?!彼湍贸鰜砀膿Q,頭上白綾印花抹額,身穿顯龍白綾戰(zhàn)襖,腳踏烏靴,白綾禈褲。正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起初仁貴面臉多有怪氣,如今是面泛亮光,猶如傅粉,鼻直口方,銀牙大耳,雙眼澄消,兩道秀眉,身高足有一丈,真算年少英雄。周青說:“哥哥,你滿身多穿了白,腰中倒拴了這條五色鸞帶吧?!比寿F道:“倒也使得,就是這條五色帶便了?!蹦脕硭┰谘?。周青打好行囊,收拾盤纏,先進去拜別了繼母,又回進書房,大家背了包裹,說:“哥哥,走吧,事不宜遲?!倍顺隽藟﹂T,弟兄一路閑談,正望龍門縣來。正是: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水邊村。

    一路上風慘慘雨凄凄,朝行夜宿,多少辛苦,渴飲饑餐,登山涉水,在路上行了七八天,早進龍門縣城中。你看那城內的人煙,阿唷唷!好不熱鬧;你看六街三市,車馬紛紛。周青說:“哥哥,我與你雖只本事高強,投軍之事,到底不明不白,不如且投宿店,慢慢打聽個明白如何,才好去投軍?!?/br>
    仁貴說:“兄弟言之有理?!倍藖淼斤埖昵罢f:“店官請了?!蹦堑昙艺f:“不敢,二位爺請了。還是飽餐,還是宿歇的?”二人說:“我們是歇宿的?!?/br>
    店家道:“既如此,請到里邊來。”二人走進店中,店官領進一間潔靜房內,鋪好鋪蓋,小二掇進晚膳來,擺在桌子上。仁貴說:“店家慢走,我要問你說話?!钡昙艺f:“二位爺,問我什么事?”仁貴說:“店家,我們弟兄二人前來投軍,不知投軍的道理,請教你可知道投軍怎么樣的?”店家叫聲:“二位爺,這個容易,那招兵這位總管爺名叫張士貴,他奉旨到來招兵,天天有各路人民到來投軍,只要寫一張投軍狀投進去的?!比寿F道:“這投軍狀上怎生寫法?”店家說:“這不過是具投軍人某人那州那縣人氏,面容長短一定要寫的?!比寿F道:“如此,我們弟兄兩個合一張狀可以使得嗎?”

    店家說:“這個使不得,有幾個人一定要幾張投軍狀的。”仁貴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寫起來投進去?!钡曛鞯溃骸岸粻敚焐砹?,這位大老爺只得早晨坐堂收這些投軍狀的,若一到飯后退堂就不收了?!比寿F說:“既如此,我們就寫端正在此,明日投進去便了?!钡昙艺f:“還有一句要緊說話,明朝二位爺投進去,大老老爺若用了,一定要發(fā)盔甲銀的,每一個銀十兩,發(fā)與二位爺不要自用了,有這個規(guī)矩,要送與內外中軍官買果子吃的,若是不送他就不用了?!比寿F說:“這也小事?!比寿F連夜燈下寫了投軍狀。

    一宵過了,到清晨弟兄起身梳洗打扮,藏了投軍狀說:“店家,行囊在里邊,小心照管,我們去了來算帳?!钡昙业溃骸笆?,只怕二位爺去得太早了?!比寿F說:“早些的好?!钡苄侄顺隽说觊T。行到半路,只聽見轟隆一聲炮響,大老爺升堂,阿唷唷,只看見東南西北這些各路投軍人多來了,多擁在總府轅門。只聽鼓樂喧天,吆吆喝喝好不威風,大纛招軍旗號扯起東西轅門,大門有內外中軍出來了說道:“呔!大老爺有令,爾等投軍者速獻投軍狀進去!”只聽一聲答應,阿!那些人碌亂紛紛把軍狀遞與中軍官,仁貴也把兩張軍狀付與他,外中軍說:“爾等候著?!睉溃骸笆牵 ?/br>
    不表轅門外投軍人等候發(fā)放。單表中軍官進入大堂,呈上許多軍狀,旗牌宮接上展鋪公案上邊,這位張大老爺就拿面上這一張觀看,原來卻好周青的軍狀,下面第二張就是薛仁貴的了。那張環(huán)睜睛看時,上寫具投軍狀人周青,系山西絳州府龍門縣人氏,才年一十八歲。張環(huán)心下一想:“十八歲就來投軍,必是能干的。中軍過來!”中軍應道:“有!”張環(huán)吩咐道:“快傳周青進見!”中軍道:“是!”連忙走到轅門問說:“呔!爾等內中有什么周青嗎?”仁貴說:“兄弟,叫你。”周青連忙上前說:“中軍爺,小人就是?!敝熊姷溃骸鞍ⅲ憔徒兄芮?,大老爺有令,快隨我進來?!敝芮鄳溃骸笆?。”隨了中軍進入大堂,連忙跪下說:“大老爺在上,小人周青叩見。”張士貴抬眼一看說:“果然像個年少英雄?!本蛦枺骸爸芮?,你既來投軍,可學兵馬,能用幾樁兵器?”周青說:“大老爺在上,小人幼習弓馬,盡皆熟透,十八般武藝件件皆能。”張士貴說:“你兩膊有多少勇力?”周青說:“小人右膊有四百多斤,左膊有五百斤?!睆埵抠F說:“你善用什么器械?”周青說:“小人善用兩條鑌鐵锏?!睆埈h(huán)道:“既然如此,鐵锏可帶在此?”周青道:“這倒不曾帶來。”張環(huán)道:“既不曾帶來,中軍,你往架上取這兩條鐵锏過來,與他當堂耍與本總觀看?!敝熊姂溃骸笆?!”

    便往架上取了鐵锏下來,遞與周青。周青接來提在手中,立起身來就在大堂上使起來了。果然好锏,但見左蟠頭、右蟠頭如龍取水,左插花、右插花似虎奔山,這個锏使動了,大堂上多是風聲。锏法使完放在旁邊,上前跪下說:“大老爺在上,小人锏法使完了?!睆埵抠F大悅道:“你锏法果然耍得好,本總要收能干旗牌十二名,如今有了八名在此,還少四名。今看你年少英雄,不免收你在里邊做了旗牌官吧?!敝芮嗾f:“多謝大老爺抬舉?!绷⑵鹕韥恚膿Q旗牌衣服就站在旁邊了?!睆埵抠F看到第二張上,只見寫著具投軍狀人薛仁貴,系山西絳州府龍門縣人氏。嚇得張環(huán)魂不在身,心下暗想:“陛下夢內不可不信,軍師詳夢真乃活神仙了!我在此招了七八個月,從沒有姓薛的,正合我意,不想原有薛仁貴。陛下夢中說他穿白用戟,未知真假,不免傳他進來看個明白?!敝熊姂溃骸坝?!”張環(huán)說:“速傳龍門縣薛仁貴進來?!蹦侵熊姶饝溃骸笆牵 泵Τ鲛@門喝道:“呔!爾等內可有什么薛仁貴嗎?”仁貴應道:“中軍爺,小人就是?!敝熊姷溃骸澳憔褪茄θ寿F嗎?好個漢子!大老爺有令,小心隨我進來。”仁貴答應,隨了中軍官進入大堂,連忙跪下說:“大老爺在上,薛仁貴叩見?!蹦菑埈h(huán)望下一看,只見他白綾包巾白戰(zhàn)袍,通身多是白的,心下暗想:“應夢賢臣,一些都不差的了。為今之計便怎么樣呢?我若用了他,陛下一知,我張氏門中就沒有功勞了,不如不用他罷!只說沒有此人,倒也哄騙瞞了天子,這些大功勞自然是我賢婿的了?!睆埵抠F算計已定,說道:“你就叫薛仁貴嗎?”仁貴應道:“小人正是?!睆埈h(huán)說:“你既來投軍,可能弓馬,武藝善會幾樁?”仁貴道:“大老爺在上,小人善會走馬射箭,百步穿楊。十八般武藝件件皆精?!睆埈h(huán)說:“兩膊有多少氣力?”仁貴說:“小人右膊有五百八十斤,左膊有六百四十斤之力?!笔抠F聽見說,狠狠他比周青氣力又大:“你善用什么器械?”仁貴道:“小人善用畫桿方天戟?!睆埈h(huán)聽言大喝道:“嘟!”兩旁就一聲吆喝,張環(huán)怒道:“我把你這大膽狗頭,左右過來!”兩下應道:“有!”張環(huán)吩咐道:“快把這狗頭綁出轅門梟首!”兩旁應道:“嗄!”刀斧手就把仁貴背膊牢掛綁起來了。嚇得仁貴魂不附體,趴在大堂說:“阿呀大老他,小人不犯什么法,前來投軍為何要斬起來?”連著周青驚得面如土色,跪下來叫聲:“大老爺,這是我周青的從幼同師學武結義弟兄,前來投軍,不知有甚觸怒,求大老爺看旗牌之面,保救饒他一命?!睆埵抠F說:“我且問你,本帥之名難道你不知?敢稱薛仁貴,有犯本總之諱嗎?”周青道:“恕他不知,冒犯諱字,求大老爺寬容饒他之命?!睆埈h(huán)說:“也罷!看周青份上,饒他的狗命。與本總趕出轅門,這里不用。”仁貴道:“謝大老爺不斬之恩?!?/br>
    立起身來,往外就走出了轅門,心中大怒。正是:欲圖名上凌煙閣,來做投軍反若災。

    忿忿不平正走,后面周青趕上前來,說:“哥哥慢走!大老爺不用,我與你同回家去吧?!比寿F說:“兄弟,又來了。為兄命里不該投軍,故爾有犯他諱不用,你已得大老爺愛,收為旗牌,正好干功立業(yè),為什么反要回家起來?”周青說:“哥哥,這教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我與你有了一身本事,況大老爺不用,就是愚弟在他跟前也難干功勞的了。況且與哥哥是有興而來,怎撇你獨自單身悶悶回家?不如一同回去的安心些?!比寿F道:“噯!兄弟言之差矣。你蒙大老爺收為旗牌,正好出仕好顯宗耀祖。為兄的況有妻子在家,就是收用我去,到底也有些放心不下。今大老爺不用,為兄慨然回家射射雁,也過了日子了,你不必同我回去,住在此上策。”周青說:“既然如此,弟在此等候,你回去尋得機會再來投軍。方才大老爺止不過道你犯了諱字,所以不用,如今只要軍狀上改了名不用貴字,怕他還不肯收?”仁貴道:“我曉得了。店內行囊為兄拿去?!敝芮嗟溃骸斑@自然,盤費盡有在里頭,小弟在此等候哥哥。”說罷,兩個分路。

    仁貴到飯店算明飯錢,拿了行囊竟回去路,我且慢表。再講周青回轉轅門,自己領出十兩盔甲銀,送與內外中軍官收了??偣軓埵抠F那日又收用了幾名投軍人,方退進內衙,四子一婿上前說道:“爹爹,今日投軍人可有姓薛的嗎?”張環(huán)說:“我兒不要說起,軍師是活神仙,陛下的夢確確是真,果有應夢賢臣的人。今日投軍狀上原有薛仁貴名字,為父的傳他進來一看,卻與朝廷夢內之人一般面貌,原是白袍小將,善用方天戟的。其人氣力又狠,武藝又高,我想有了此人,功勞焉得到我賢婿之手?故爾故意說犯了為父的諱字,將他趕出轅門不用。我兒,你道如何?”四子大喜說:“爹爹主意甚妙,只要收足了十萬兵馬,就好復旨了?!?/br>
    我且按下。再說薛仁貴一頭走一頭心下暗想說:“我命算來這等不濟了。我與周青一樣同來投軍,怎么剛剛用了他,道我犯諱他就不用起來?這也使我可笑?!币宦沸衼?,昏悶不過,氣惱得緊,一心只顧回家,忘記了歇宿之處,抬頭看看日色西沉了,兩邊多是樹木山林,并沒有村莊屋宇,只得望前又走,真正前不巴村后不巴店。仁貴說:“阿呀,不好了!如今怎么處呢?”

    肚內又饑餓起來,天色又昏黑夜起來了,只得放開腳步望前再走。正行之間,遠遠望去,借宿一宵便了。算計已定,行上前來,走過護莊橋,只見一座八字大墻,門上面張燈掛紅結彩,許多莊漢多是披紅插花,又聽里邊鼓樂喧天,紛紛熱鬧,心中想道:“一定那莊主人家是好日的了。不要管他,待我上前去說一聲看?!比寿F叫聲:“大叔,相煩通報一聲,說我薛仁貴自貪趲路程,失了宿店,無處安身,要在寶莊借宿一宵,未知肯否?”莊漢道:“我們做不得主的,待我進去稟知莊主留不留,出來回復你?!比寿F說:“如此甚好?!?/br>
    那莊客進去稟知莊主,不多一回,出來回復道:“客官,我們莊主請你進去?!?/br>
    仁貴滿心歡喜,答應道:“是?!边B忙走將進來。只見員外當廳坐寧,仁貴上前拜見,叫聲:“員外,卑人貪趲程途,天色已晚,沒有投宿之處,暫借寶莊安宿一宵,明日奉謝。”員外道:“客人說那里話來,老夫舍下空閑無事,在此安歇不妨,何必言謝?!比寿F道:“請問員外尊姓大名?”員外道:“老夫姓樊,表字洪海。雖有家私百萬,單少宗嗣,故此屢行善事。我想客官錯失宿店,諒必腹中饑餓,叫家人速速準備酒飯出來,與客官用?!鼻f漢一聲答應,進入廚房,不多一回掇將出來擺在桌上,有七八樣下飯,一壺酒一籃飯擺好了。樊員外叫聲:“客官,老夫有事不得奉陪,你用個飽的?!?/br>
    仁貴稱謝坐下。正是:蛟龍渴極思吞海,虎豹饑來欲食狼。

    畢竟薛仁貴在樊家莊上宿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樊家莊三寇破獲 薛仁貴二次投軍

    詩曰:

    張環(huán)謀計冒功勞,仁貴愁心迷路遙。

    幸遇樊莊留借宿,三更奮勇賊傾巢。

    再說薛仁貴坐于桌上,心中想道:“我酒到不必用了,且吃飯罷。”盛過飯來,一碗兩口,一碗兩口,原是沒碗數。這樣吃法,樊洪海偶意抬眼,看見他吃飯沒有碗數的吃,一籃飯傾刻吃完了,仁貴一頭吃,一頭觀看,見員外在旁看他,不好意思:“我吃得太多,故爾員外看我?!庇忠妴T外兩淚交流,在那里揩眼淚,驚得仁貴連忙把飯碗放下,說:“不吃了,不吃了?!?/br>
    立起身來,就走出位。樊員外說:“噯,客官須用個飽,籃內沒有了飯,叫家人再去拿來?!比寿F說:“多謝員外,卑人吃飽了?!眴T外又說:“噯,管官,你雖借宿敝莊,飯是一定要吃飽的。老漢方才見你吃相,真是英雄大將?;@把飯,豈夠你飽?你莫不是見我老漢兩眼下淚,故爾住也飯碗么?客官嚇,你是用飽。我老漢只因有些心事,所以在此心焦,你不要疑忌道我小見,再吃幾籃,家中盡有。”仁貴說:“員外面帶憂容,卻是為什么事情心焦?不妨說得明白,卑人就好再吃?!眴T外道:“客官有所未知。老夫今年五十六歲,并無后代,單生一女,年方二十,名喚繡花,聰明無比。若說他女工針指,無般不曉;書畫琴棋,件件皆精。因此我老漢夫妻愛惜猶如珍寶,以為半子有靠。誰想如今出于無奈,白白要把一個女兒送與別人去了?!比寿F說:“員外,卑人看見莊前,張燈掛紅結彩,乃是吉慶之期,說甚令愛白白送與別人,此何意也?”員外說:“噯,客官,就為此事,小女永無見面的了?!比寿F說:“噯,員外,此言差矣!自古說男大須婚,女大須嫁,人家生了女兒,少不得要出嫁的,到對月回門是有見面的,有什么撇在東洋大海去的道理?”員外說:“客官啊,人家養(yǎng)女自然出嫁,但是客官你才到敝莊借宿,那里知道其細?這頭親事又非門當戶對,又無媒人說合?!比寿F說:“沒有媒人怎生攀對?到要請問是怎么樣?!眴T外道:“客官阿,說也甚奇離。我樊家莊有三十里之遙,有座風火山,那山林十分廣大,山頂上卻被三個強盜占住,霸稱為王,自立關寨旗號。手下嘍羅無數,白晝殺人,黑夜放火,劫掠客商財物。此處一帶地方,家家受累,戶戶遭殃,萬惡無窮。我家小女不知幾時被他露了眼,打書前來,強要我女兒為壓寨夫人,若肯就罷,不肯,要把我們家私抄滅,雞犬殺盡,房屋為灰。所以老漢勉強應承了他,準在今日半夜來娶,故我心焦在此悲淚。客官,你今夜在此借宿,待老漢打掃書房,好好睡在里邊,半夜內若有響動,你不必出來,不然性命就難保了?!?/br>
    仁貴聽見員外這番言語,不覺又氣又惱,說:“有這等事!難道稟不得地方官,起兵來剿滅他的么?”員外搖手道:“客官你那里知道。這三個強盜,多有萬夫不當之勇,若讓那地方官年年起兵來剿,反被這強徒殺得片甲不留。如今憑你皇親國戚,打從風火山經過,截住了一定要買路錢,沒人殺得他過。”

    仁貴說:“豈有此理!真正無法無天的了。這強盜憑他銅頭鐵骨,難道罷不了成!有我在此,員外不必憂愁,那怕他三頭六臂,等他來,我有本事活擒三寇,剿盡風火山余黨,掃除地方之害。”員外說:“這個使不得!客官你還不知風火山賊寇驍勇利害,就是龍門縣總兵官與人馬來,尚且大敗而走。我看你雖是英雄,到得他那里,不要畫虎不成,反類其犬,有害老漢性命,多不能保了。我沒有這個膽子留你,請往別處去借宿罷,休得帶累我們性命?!?/br>
    仁貴呼呼大笑說:“員外放心,卑人若為大將,千軍萬馬,多要殺得他大敗虧輸,豈可怕這三個賊寇?我有這個本事擒他,所以說得出這句話。方才員外不說,我也不知,今既說明,豈容這三個賊寇橫行?我薛仁貴:枉為天下奇男子,不建人間未有功。豈肯負心的么!總然員外膽小不放心,不肯留我借宿,我也有本事在外守他到來,一個個擒住他便罷?!狈楹B犓f得有如此膽量,必定是個手段高強的了。便笑容可掬的說道:“客官,你果有這個本事,救得小女之命,老漢深感大恩。倘有差誤,切莫抱怨于我?!比寿F說:“員外,這個自然,何消說得?!狈畣T外大喜,忙進內房,對院君說了一遍,母女聽見,回悲作喜說:“員外,有這奇事?真正天降救星了。你快去對他說,不要被這些強盜擁到里邊來,不驚嚇我女兒才好?!眴T外說:“我曉得的?!被琶ψ叱鰪d堂,叫聲:“客官,我家小女膽子極小,不要被強盜進來,嚇壞了便好?!比寿F說:“員外,不妨。只消莊客守住墻門,我一人霸定護莊橋,不容一卒過橋,活捉賊寇就是了?!眴T外說:“如此極妙的了?!边@許多莊客聞了此言,多膽大起來了,十分快活,說道:“若是捉強盜,我們也常常捉個把的,自從在了風火山賊寇,不要說捉強盜發(fā)抖,就是捉賊也要發(fā)抖的了,誰敢去捉?今夜靠了客官的本事捉強盜,我也膽壯的了。弟兄們,我們大家端正家伙器械槍刀要緊!”這班莊客大家分頭去整備。薛仁貴說:“員外,府上可有什么好兵器么?”員外尚未回言,莊客連忙說:“有,我這里有一條槍在這邊,待我去拿來?!比寿F接在手中一看,乃是一條常用的槍,心中到也笑起來。說:“這條槍有什么?干沒用的!”莊漢說:“客官,你不要看輕了這條槍,那毛賊的性命不知傷了多少,是我防身的,怎么說沒干的!”仁貴托在手中,略略卷得一卷,豁喇一聲,響折為兩段。員外說:“果然好氣力!”又有一個莊客說:“客官,我有一把大刀在家里,但柄上有鐵包,捐一捐火星直冒,重得很,所以不動,留在家里,待我們去扛來?!比寿F說:“快快去拿來?!?/br>
    那莊漢去了一回,抬來放在廳上。仁貴一只手拿起來,往頭上摸得一摸,齊這龍吞口鑲邊內裂斷了跌下來,刀口卷轉。說:“拿出來多是沒用的!”莊漢把舌頭伸伸,叫聲:“員外,這樣兵器還是沒干,拿來折斷了,如今沒有再好似它的了。”員外說:“這便怎樣處?”仁貴說:“兵器一定要的,若然沒有,叫我怎樣迎敵得他???”又有一個莊漢說道:“員外,不如柴房內拿這條戟罷?!眴T外說:“柴房里有什么戟?”莊客道:“就為正梁柱子的?!?/br>
    員外說:“你這個人有點呆的,這條戟當初八個人還抬不動,叫這位客官哪里拿得起?”仁貴道:“怎么樣一條戟?待我去看看?!眴T外說:“你要看它也無益,拿它不動的。這條戟有名望的,曾聞戰(zhàn)國時淮陰侯標下樊噲用的,有二百斤重,你怎生動得?”仁貴哈哈大笑說:“若果是樊噲留得古戟,方是我薛仁貴用的器械也!快些領我去看來?!眴T外與莊漢領了仁貴同進柴房,說:“喏,客官,這一條就是。”仁貴抬眼一看,只見此條戟戟尖插在地下泥里不見的,惟有戟桿子抬住正梁,有茶杯粗細,長有一丈四尺,通是鐵銹的了。說:“員外,要擒三個賊寇,如非用這戟?!焙楹Uf:“只怕動不得?!?/br>
    仁貴說:“就是再重些,我也拿得起的。莊客,你們掇正柱子過來,待我托起正梁,換它出來?!鼻f客便拿過一根柱子,仁貴左手把正梁托起,右手把方天戟搖動,搖松了拔將起來,放在地下。莊漢把柱子湊將上去,仁貴放下正梁,果然原端不動換出了。拿起方天戟來,使這么兩個盤頭,說:“員外,這條也不輕不重,卻到正好。”這幾個莊客說:“阿唷,要拿二百斤兵器的,自然這些刀槍多沒用的了?!币积R走到廳堂上,仁貴把戟磨得鑠亮,員外大排酒筵,在書房用過。

    到黃昏時候,員外同了莊漢躲在后花園墻上探聽。仁貴拿了戟,坐在廳上等。這頭二十名莊客,多滿身扎縛停當,也有三尺鐵锏,也有拿掛刀的的,也有用扁擔的,守在門首等候。

    到了半夜,只聽得一聲炮響,遠遠鼓樂喧天。大家說道:“風火山起馬了,我們齊心為主?!敝豢匆娪坝耙慌扇笋R來了,前面號燈無數,亮子火把高燒,照耀如同白晝,多明盔亮甲,刀槍劍戟,馬震如雷,數千嘍羅,圍護簇護下來了。眾莊客見了,大家發(fā)抖說:“快進去報與客人知道!”連忙走將進來,叫一聲:“客人,強盜起兵來了,快出去!”仁貴立起身,往外就走??绯鰤﹂T,莊漢說:“須要小心,那邊人馬無數,我們多是沒用的,只靠得你一個本事,小心為主?!比寿F說:“不妨?!弊叱鋈チ⒃谧o莊橋上,把戟托定,抬眼一看,說:“嗄唷!”只見嘍羅簇擁,刀光射眼,掛彎弓如秋月,插鐵箭似狼牙,馬嘶叫,蛇鉆不過;盔甲響,鴉鳥不飛,果然好一副強盜勢頭。原覺利害。漸漸相近,仁貴大喝道:“呔!來的這班嘍羅,可是風火山上綠林草寇么?俺薛仁貴在此,還不下馬,改邪歸正過來,待要怎么樣!”

    要講這強盜,大大王名喚李慶紅,二大王姜興霸,三大王姜興本,卻是同胞兄弟。這晚三大王守住山寨不下來,只有二大王姜興霸保了大大王李慶紅下山娶親。這大大王李慶紅怎生打扮?

    頭上戴一頂二龍朝翅黃金盔,身上穿一件二龍戲水絳黃袍,外罩鎖子紅銅甲,坐下胭脂黑點馬。

    這二大王姜興霸怎生打扮?

    頭上戴一頂烏金開口呔豸盔,身穿大紅繡花錦云袍,外罩絳鏈青銅鎧,坐下豹荔烏騅馬。

    他二人一路行來,忽聽得這一聲喊叫,二人不覺到吃一驚,抬頭望一望,只見橋上立一個穿白用戟小將,不覺大怒,說:“送死的來了,我們沖上前去!”二位大王催一步馬,各把槍刀一舉,喝聲:“喲!你這該死狗才,豈不聞我風火山大王利害么?今日乃孤家吉期,擅敢攔阻護莊橋上送死么!”

    仁貴聞言亦大怒,喝道:“呔!我把你這兩個狗頭,該死的毛賊!我薛仁貴若不在此,由你白晝殺人,黑夜放火,無法無天。今日俺既在此,那怕你銅頭鐵頸,擅敢強娶人家閨女,今日觸犯我英雄性氣,憤憤不平,你敢上橋來?有本事,來一個殺一個,還要到風火山剿戮你的巢xue,踹你們的山寨,削為平地,一則救了樊繡花小姐,二則與地方上萬民除害!”二位大王聞了此言,心中火氣直冒頂梁,大怒說:“唷,反了,反了!孤家霸在風火山十有余年,官兵尚不能征討,你不知何處來的毛賊,一介無名小卒,擅夸大口,分明活不耐煩了,快來祭我大王爺的刀頭罷。”把馬一催,手提笏板刀,一起叫聲:“小賊,領我一大砍刀!”望著仁貴,劈頂梁上剁下來。仁貴見刀頭砍下來,就把手里這一柄方天戟,往這把刀上噶啷的這一按,李慶紅喊聲:“不好!”

    手中震得一震,在馬上七八晃,馬沖過來,被仁貴右手拿戟,左手就把李大王夾背上這一把,慶紅喊聲:“不好!”要把身偏一偏,來不及了,被仁貴伸過拿云手,挽住勒甲絳,輕輕不費力提過馬鞍橋,說一聲:“過來罷!”

    好象小雞一般,舉起手中,回轉頭來說道:“莊漢們,快將索子來將他綁了?!?/br>
    就往橋坡下這一丟,那些莊漢大家趕過來要綁,不想被李大王扒起身來,喝道:“那個敢動手!”到往墻門首跑過來。嚇得那些莊漢連忙退后,手內兵器多拿不起了,叫道:“客官,不好了,這個強盜反趕到墻門首來了?!比寿F回頭說:“你們有器械在手,打他倒來,拿住了?!鼻f漢說:“強盜利害,我們拿不住?!蹦侨寿F只得走落橋下。那邊姜大王把馬一催,說:“你敢拿我王兄,孤來取你之命也!”沖過護莊橋來。這仁貴先趕到李大王跟前說:“你還不好好受縛?”胸膛這一掌,李慶紅要招架,那里招架得住?一個仰面朝天,跌倒塵埃。仁貴就一腳踹定說:“如今這強盜立不起的,你們放大著膽子過來綁。”那些莊漢心里才要過來綁,見姜大王挺槍追來,又不敢走上前,只掙定墻門首發(fā)抖。誰想姜興霸趕得到仁貴身旁,他已把李慶紅踹住地下了。那番姜大王大怒,說:“我敢把我王兄踏倒,照槍罷?!憋`的一槍,直望面門上挑進來,仁貴把方天戟望槍尖上噶啷這一卷,鉤牢了槍上這一塊無情鐵,用力一拔,姜大王說:“阿呀,不好!”在馬上那里坐得牢?哄嚨一個翻斤斗,跌下馬來。仁貴就一把提在手中,說:“莊漢們,快來綁了?!?/br>
    這些莊漢才敢走過來,把繩索綁了二人。那橋下這些嘍羅,嚇得魂不附體說:“我們逃命罷!”大家走散去報三大王了。

    仁貴與莊漢推了兩個強盜到墻門首里邊,樊員外夫妻大悅,說:“恩人阿,如今怎么樣一個處死他?”仁貴說:“且慢,你們把這兩個一齊捆在廳上,待我到風火山剿滅山寨,一法拿了那一個來,一同處治?!眴T外說:“須要小心?!比寿F說:“不妨?!眴紊愍氁煌L火山而來。我且慢表。

    單講那山寨中這位三大王姜興本,他身高有九尺,平頂一雙銅鈴眼,兩道黑濃眉,大鼻大耳,一蓬青發(fā),坐在聚義廳上暗想:“二位王兄去到莊上取親,為什么還不見回來?”一邊在此想,忽有嘍羅飛報進來說:“報三大王,不好了!”姜興本便問:“怎么樣?”嘍羅說:“大大王、二大王到樊家莊去娶親,被一個穿白袍、用方天戟的小將活擒去了?!比笸醮笈溃骸班?,有這等事!帶馬抬槍過來。”嘍羅一聲答應:“嗄!”就抬槍牽馬過來。那三大王跨上雕鞍,手提丈八蛇矛,帶領了嘍羅,豁辣辣沖下山來。才走得二三里,只見這些嘍羅說:“三大王,喏、喏,那邊這個穿白的就是了?!?/br>
    三大王抬頭一看,連忙縱馬搖槍上前喝道:“喲!該死的毛賊,你敢擒孤家的二位王兄么?好好前去送了上山,饒你之命,如有半句支吾,孤家槍法利害,要刺你個前心透后背哩?!比寿F一看,但見那姜興本:頭上戴一頂黃金開口虎頭盔,身穿一件大紅繡龍蟒,外罩柳葉烏金甲,手舉一條射苗槍,坐下白毫黑點五花馬。

    他沖上前來,仁貴大喝:“呔!我把你這綠林草寇,今日俺與地方上萬民除害,故來擒你,還自不思好好伏在馬前受綁,反口出大言么!”姜興本大怒說:“休要夸口,過來照我的槍罷”。颼這一槍,望著仁貴兜咽喉刺將過來。

    仁貴就把方天戟嗒啷響梟在一邊,也只得一個回合,擒了過來。正是:饒君兄弟威名重,那及將軍獨逞雄。

    要知風火山草寇怎么處治,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樊繡花愿招豪俠婿 薛仁貴怒打出山虎

    詩曰:

    擒賊擒王古話傳,后唐今見小英賢。

    救民除暴成風布,平靜樊莊老小安。

    眾嘍羅看見三個強盜多捉了去,多嚇得魂膽消烊,跪下地來說:“好漢饒我們螻蟻性命,情愿拜好漢為寨王?!比寿F說:“我堂堂義士,豈做這等偷雞盜狗之人,偶而在此經過,無非一片仗義之心,與這地方除害。今三寇俱擒,我也不來傷你等性命,快些各自前去山頭收拾糧草,改邪歸正,各安生業(yè),速把山寨放火燒毀,不許再占風火山作橫。我若聞知,掃滅不留?!?/br>
    眾嘍羅答應道:“是。多謝好漢饒命,再不敢為非了?!?/br>
    不表眾嘍羅回山毀寨散伙。再講薛仁貴挾了姜興本,回到莊上,進入廳堂,將繩索綁住。員外提棒就打,說:“狗強盜,你惡霸風火山,劫掠財帛,以為無人抵敵,不想也有今日。莊漢們,與我打死這三個害人之賊?!北娗f漢正要動手,仁貴連忙說:“不必打死,我有話對他說?!鼻f漢方才不打。

    仁貴走將過來說:“你們這三個毛賊,擅敢霸住風火山橫行天下,這些歹人!況兼本事一些也沒有,如今被擒,有何話說?”三弟兄說:“阿呀好漢,乞求饒我等性命,今再不敢為盜,情愿改邪歸正了。”仁貴道:“我看你們這班毛賊,若放了你們去,終久地方上有一大害也。罷,你若肯到龍門縣去投軍,與國家出力,我便饒你們性命?!比淮笸跽f:“好漢若肯饒我們,即刻就去投軍。”仁貴說:“如此,我也要去的,何不結拜為生死弟兄,一同前去?倘國家干戈擾攘,豈不一同領兵征服平靜,立了功勞,大家受命皇恩,何等不美?”三人說:“承蒙好漢恩寵,我等敢不從命?但我們強徒,怎敢相攀義俠英雄結拜?!比寿F說:“如今既改邪歸正,多是英雄豪杰了,請起。”

    仁貴就把綁索解下,三人立起身來,員外說:“待老夫備起禮物,供起關圣神來,你們四位好漢,就在廳上見禮過了,就此結拜便了。”這員外就分付家人整備佛馬,當廳供起。大家跪下,立了千斤重誓,結拜生死之交。拜畢,送了神,就在廳上擺酒,四人坐下暢飲。

    單表這員外走進內房,院君叫聲:“員外,妾身看這薛仁貴相貌端正,此去投軍,必有大將之分。女兒正在青春,不如把終身許了他罷?!眴T外大喜道:“院君之言正合我意,待我就去對他說。”員外走出廳堂說:“薛恩人,老漢小女年當二十,未曾對親,老漢夫婦感蒙相救,欲將小女相配恩人,即日成親,以訂后日之靠,未知好漢意下如何?”仁貴說:“這個使不得!敝人已有妻子在家,苦守我成名,難道反在此招親,豈不是薛禮忘恩了?!?/br>
    員外說:“恩人不妨。人家三妻四妾尚有在家,恩人就娶兩位也不為過。我家女兒愿做偏房側室便了?!比寿F說:“員外又來了,況府上小姐正當青春年少,怕沒有門當戶對怎么?反與作偏房,豈不有屈了?望員外另選才郎,我不敢遵命。”員外說:“恩人,老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況且小女之心已愿,誓不別嫁好漢。若不應承,是嫌小女貌丑了?!崩?、姜二位大王叫聲:“薛兄弟,既承員外如此說,又承小姐心愿情服,何不應允?”仁貴說:“既承不棄,就應允尊教。但是得罪令愛,有罪之極?!眴T外說:“說那里話來?待老夫擇一吉日,就此成親?!比寿F說:“做親且慢,敝人功名要緊。待等前去投軍效用,有了寸進,冠帶到府接小姐成親。今日未有功名,決難從命?!?/br>
    員外說:“這也使得。但是要件東西,作為表記才好?!比寿F看看自己身上這一條五色鸞帶,說:“也罷,敝人也沒有什么東西,就將此帶權為表記?!?/br>
    員外說:“如此甚好。”仁貴往腰中解下,遞與員外。員外接在手中,竟入內房,就將此番言語說與院君潘氏知道。院君滿心歡喜,將鸞帶付與樊繡花收好。員外重復出廳,仁貴道:“岳父,小婿心在功名,時刻不暇,焉肯擔擱?就此拜別?!眴T外說:“賢婿,小女既屬姻親,務必留心在意,雖則腰金衣紫名重當時,斷不可蹉跎宜室宜家之事?!比寿F說:“既承岳父美意,小婿理當不負顒望,自然早歸,以答深情?!闭f完,弟兄四人出了墻門,辭別員外,離了樊家莊。

    在路擔擱了幾天,已到了龍門縣內,原歇在羅店中。其夜寫了三紙投軍狀,仁貴的軍狀改為薛禮。一宵過了,明日清晨,多到轅門,著中軍官接進軍狀,來至大堂。旗牌官鋪在公案上,有張大老爺先看了三大王軍狀,說:“快傳進來。”中軍答應,連忙傳進三人,跪在堂上。張環(huán)說:“那一個是李慶紅?”應道:“小人就是?!睆埈h(huán)說:“你既來投軍,可能弓馬精熟?”

    慶紅說:“小人箭能百步穿楊,十八般武藝件件皆精。”張環(huán)說:“你胳膊有多少氣力?”慶紅說:“小人左膊有四百斤,右膊有三百斤?!睆埈h(huán)說:“你善用什么器械?”慶紅說:’小人慣用一把大刀?!睆埈h(huán)說:“既如此,你刀可帶來?”慶紅說:“帶在外邊?!睆埈h(huán)說:“快取來耍與本總看?!?/br>
    慶紅答應,到外邊拿了大刀,來到大堂上耍起來了。這個刀法精通,風聲搖響。使完了,跪伏在地。

    張環(huán)又傳進姜興本、姜興霸也是這一般問過了,也是各把槍刀之法使了一番,張環(huán)滿懷歡喜說:“本總十二名旗牌,已得九個??茨闳说斗ň?,槍法熟透,不免在標下湊成十二名便了?!比舜髳?,說:“多謝總爺抬舉?!?/br>
    三人改換旗牌版式,站立兩旁。

    那張大老爺看到第四張上寫著:具投軍狀上薛禮,山西絳州龍門縣人氏,便心中一想說:“又有什么龍門縣姓薛的?不要管他?!狈指吨熊妭魉M來。

    那中軍答應一聲,連忙出轅門,傳進薛禮到大堂跪下,張環(huán)抬頭一看,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