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是薛仁貴，他改了名字來的。這番不覺大怒，便兜頭大喝道：“你這該死的狗頭！本總好意放你一條生路，你怎么還不知死活，今日還要前來送命么？左右過來，與我將這狗頭綁出轅門開刀！”左右一聲答應(yīng)，嚇得薛禮魂不在身，說：“阿呀大老爺，小人前來投生，不是投死的，前日犯了大老爺諱字，所以要把小人處斬，今日沒有什么過犯了，大老爺為什么又要把小人處斬起來？”張環(huán)喝道：“你還說沒有什么過犯么？本總奉了朝廷旨意龍門縣招兵，凡事取吉祥。你看大堂上多是穿紅著綠，偏偏你這狗頭，滿身盡是穿著白服，你帶孝投軍，分明咒詛本總了，還不拿下去看刀！”這番李慶紅、姜興本、姜興霸三人跪下，叫聲：“大老爺在上，薛仁貴乃是旗牌結(jié)義弟兄，他生性好穿白眼，同來投軍。既然誤犯了大老爺?shù)能娏睿罄蠣斂赡钇炫粕篮糜?，患難相扶，且饒他這條狗命?！睆埈h(huán)說：“也罷，看三位旗牌面上，暫且饒你。左右過來，與我趕出去！”兩旁一聲答應(yīng)，將仁貴推出轅門。仁貴仰天長嘆說：“咳，罷了！那知道我這等命苦，伙同兄弟們兩轉(zhuǎn)投軍，盡皆不用，難道我這般命薄，沒有功名之分，故而總兵推出不用。如今想起來，到底是：

    命運(yùn)不該朱紫貴，終歸林下作閑人。

    不如回家去罷，將將就就苦度了日子，何苦在此受些驚恐。”正在思想，后面李慶紅與姜氏兄弟三人，一齊趕上前來說：“薛哥，我們四人同來投軍，偏偏不用哥哥。日后開兵打仗，沒有哥哥在內(nèi)，叫兄弟們也無興趣，不如我們退回風(fēng)火山，同為草寇罷?！比寿F說：“兄弟們又來了。為兄穿白觸怒了大老爺，所以不用。你等總爺喜得隆寵，后來功名如在反掌之中，為什么反復(fù)去做綠林響馬起來？這個斷斷使不得。”三人說：“既如此，哥哥此去改換衣服，再來投軍，小弟們在此候望。”仁貴說：“噯，兄弟，我二次投軍，尚不收用，此乃命賤，再來也無益了。若是兄弟思念今日結(jié)拜之情，后來功名成就，近得帝皇，在圣駕前保舉一本，提拔為兄就為萬幸了?！比苄值溃骸斑@個何消說得。如此，哥哥小心回家，再圖后會?！比寿F應(yīng)聲：“曉得?！?/br>
    別了三弟兄，到飯店中取了行囊悶悶在路，我且不表。

    單講三弟兄回到總府衙門，送了中軍盔甲銀。旗牌房內(nèi)周青見禮，大家細(xì)談出身之事，并薛禮二次投軍不用，嘆息良久。大家說：“我們都是結(jié)義兄弟了，自后同心竭力，不可欺兄滅弟就是了?！卑聪虏槐?。

    再講仁貴自別李、姜三弟兄，悶悶不樂，到飯店歇了一宵早上就行。不上四五里路，但見樹木森森，兩邊多是高山，崎嶇難行，山腳下立一石碑，上寫著：“此處金錢山，有白額虎傷人利害，來往人等須要小心?！比寿F見了笑道：“何須這樣大驚小怪，恐嚇行人？太欺天下無人了，我偏要在此等等，除此惡物，以弭禍患?！本驮趦缮浇唤缏飞纤轿绾?，只聽見叫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阿唷唷，這孽畜追來，我命休了，誰來救救！”豁喇喇望山上飛奔過來。仁貴夢內(nèi)驚醒，站起身來一看，只見一騎飛跑，上坐著一人，頭戴烏金盔，身穿大紅顯龍蟒袍，腰圍金帶，腳下皂靴踹定踏鐙。一嘴白花須髯，手拿一條金披令箭，收緊絲韁繩，拚拿的跑來，叫救不絕。仁貴一看，后面白客虎飛也趕來，心中暗想：“這人不是皇親，定是國戚。我不救他，必遭虎害?！奔磿r(shí)上前，將虎一把領(lǐng)毛扯住，用力捺住，虎便掙扎不起，便提起拳頭，將虎左右眼珠打出，說：“孽畜，你在此不知傷了多少人性命，今撞我手內(nèi)，眼珠打出，放你去罷?！蹦腔⒇?fù)痛而去。轉(zhuǎn)身問道：“將軍受驚了。請問將軍高姓大名，為何單身獨(dú)行，受此驚嚇？”那將軍道：“我乃魯國公程咬金，奉旨各路催趕錢糧，打從此地經(jīng)過，不期遇此孽蓄。我若少年，就是一只猛虎也不怕他，如今年老力衰，無能為矣。幸遇壯士，感恩非淺。請問壯士既有這等本事，現(xiàn)今龍門縣內(nèi)招兵，何不去投軍，以期寸進(jìn)。在此山路上經(jīng)營，有何益處？”仁貴道：“原來是程老千歲，小人不知，多多不罪。但不瞞千歲說，小人時(shí)乖運(yùn)蹇兩次投軍，張總兵老爺總是不用，所以無興退回，欲轉(zhuǎn)家鄉(xiāng)，悶悶不快，在此山林睡覺。忽聞喧喊，故此起來?！?/br>
    咬金道：“你有這本事，為何他不用？仁貴道：“連小人也不知道。但我們兄弟四人都用，單單不用我?！币Ы鸫笈溃骸柏M有此理！張士貴奉旨招兵，挑選勇猛英雄，為何不用？孤欲帶你到京，只是不便。也罷，我有金披令箭一枝，你拿去要張士貴收用便了?！比寿F應(yīng)道：“是。多謝千歲?！苯恿肆罴?。咬金策馬前去，我且不表。

    單說仁貴得了魯國公令箭，連夜趕到龍門縣，天色還早，就到衙門，大模大樣。中軍喝道：“你這個人，好不知世務(wù)。大老爺連次不用，幾乎性命不保，今日又來則甚？”仁貴道：“不要管，快報(bào)與大老爺?shù)弥河恤攪鹋罴诖?，要見大老爺?！敝熊娐勓?，不得不?bào)。說：“候著！”中軍進(jìn)稟說：“有不用薛禮，得了程千歲令箭，要見大老爺?！笔抠F聽言，心內(nèi)吃驚道：“既如此，著他進(jìn)來。”中軍傳進(jìn)仁貴跪下，呈上令箭。張環(huán)一看，果是這魯國公老千歲的，便問：“你在那里得來的？”仁貴道：“小人打從金錢山過，路逢一只白額猛虎，欲傷程爺，小人將虎打瞎兩眼，相救了程公爺。他說要各路催糧回京要緊，不期遇虎，幸虧解救，因問小人：‘既有本事，何不到龍門投軍？’小人說：‘投過兩次不用，要回家去。’千歲大怒道：‘有此本事，為何不用？我有令箭，他若再不用，孤與他算帳！’故小人只得大膽到此?！睆埈h(huán)聽言，魂不附體，心內(nèi)暗想：為今之計(jì)，到要用了。

    眉頭一皺，計(jì)上心來說：“薛禮，既然如此，我只得用你。但有一句話問你：昨日程千歲可曾問你姓名？”仁貴道：“這到不曾問及。”張環(huán)說：“如此還好。你兩次投軍，非我不用，這是一片惻隱之心，救你性命。你有大罪，朝廷正要尋你處決，你可知道么？”薛仁貴道：“小人從未為非，有何大罪？”

    張環(huán)道：“只因前日天子掃北歸師，得其一兆，見一白袍用戟的小將，拿住朝廷，逼寫降表，又有詩四句道：

    家住遙遙一點(diǎn)紅，飄飄四下影無蹤。

    三歲孩童千兩價(jià)，生心必奪做金龍。

    君王細(xì)詳此詩，乃穿白袍小將家住遙遙一點(diǎn)紅，是山西地方；第二句其人姓薛，第三句乃仁貴二字，末句言此薛仁貴要奪天下的意思，留此人在世，后必為患。于是降旨，要暗暗查究你，起解到京處決，以絕后患。你不知死活，鉆入網(wǎng)來。我有好生之德，故托言犯諱犯忌，拿去開刀，使你不敢再來，絕此投軍之念，豈不救了你性命？不道你又偏偏遇著魯國公，幸喜不知姓名。若說出來，頃刻拿到京師處決。如今有了這枝令箭，我也難救你了。”嚇得仁貴面如土色，連忙跪下道：“阿呀，小人性命求大老爺放回，感恩不淺?！?/br>
    張環(huán)道：“前日沒有令箭，你偏不肯回家；如今有此令箭，你要回家，也難放你去了?！比寿F道：“大老爺阿，小人那里知道其細(xì)？屢屢思量干功立業(yè)，那曉有此奇冤，萬望大老爺救救小人蟻命。”張環(huán)道：“也罷。我向有好生之心，況又夢中之事，或者未必可信，何苦害你性命？看你本事高強(qiáng)，精通武藝，若要保全性命，除非瞞隱仁貴二字，竟稱薛禮。前鋒營內(nèi)月字號，尚缺一名火頭軍，不如權(quán)作火頭，倘后立些功勞，我在駕前保舉，將功贖罪，亦未可知?！比寿F大悅說：“蒙大老爺恩德，愿為火頭軍?！彼拿炫乒蛳抡f：“大老爺，我等愿與薛大哥為火頭軍，求大老爺容我們同居一處?！睆埈h(huán)說：“也罷，既同為火頭軍，斷不可稱為薛仁貴?！北娙苏f：“這個不消大老爺吩咐，只叫薛禮，內(nèi)邊弟兄稱呼?！彼娜嗣撓缕炫埔路?，換了火頭軍衣帽，五個人同進(jìn)月字號。

    這一日，五人睡在里頭，走進(jìn)四五十人，多是些有力氣新投軍的。見這五人睡在此，就喝道：“呔！火頭軍，日已高了，還不起來燒飯？我等肚內(nèi)饑了?！敝芮噙^來道：“你們這班狗頭，這么放肆！許多人在這里不燒火，要我們燒？”眾人說：“火頭不燒火，要我等燒不成！自然火頭軍燒來伏事我們的?！敝芮嗟溃骸拔覀兘谢痤^將軍，怎么落了一字，叫起火頭軍來？”

    眾人怒道：“好殺野火頭軍！若再多言，我們要打了?！敝芮嗾f：“要打？來、來、來！”走一步上前，把手一推，許多人腳多立不定。大家番了一交，立起身來叫聲：“火頭將軍本事高強(qiáng)，請問尊姓大名，我等來燒便了?！敝芮嗾f：“你要問姓名么，這三位李慶紅、姜興本、姜興霸，做綠林出身，在風(fēng)火山殺人放火不轉(zhuǎn)眼的主顧、驍勇不過，被我薛大哥活擒的。只得改邪歸正路，投軍立做立功人?！?/br>
    畢竟眾英雄如何出息，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金錢山老將薦賢　贈令箭三次投軍

    詩曰：

    分明天意賜循環(huán)，故使咬金到此山。

    認(rèn)得英雄贈令箭，張環(huán)無奈把名刪。

    那周青說：“我們薛大哥英雄無敵，與當(dāng)初裴元慶差不多的氣力。我是走江湖教師周青便是。你們有什么本事，要我們燒飯？”眾人說：“原來你眾位多是有本事的能人，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多多有罪。如今愿拜為師，望乞教導(dǎo)我等，情愿伏侍將軍，心下若何？”周青說：“這也罷了。你等伏侍我們中意，情愿教道你等槍棒?！比缃襁@五十人拜了五位為師，火頭軍到也安樂，日日講些武藝，到也好過。

    張士貴原在龍門招兵，我且不表。再講貞觀天子駕坐朝門，文武朝參已畢，魯國公程咬金催糧回京繳旨。又過了五日，王君可打表進(jìn)京說，在山東登州府造完戰(zhàn)船一千五百號，望陛下速速發(fā)兵征東。朝廷看本大悅，說：“徐先生，催糧已足，戰(zhàn)船已完，未知張士貴招兵何日得見應(yīng)夢賢臣？”茂公說：“陛下只在五六天內(nèi)。”果然過了五六天，黃門官呈上山西表章。龍目一觀上寫：

    臣張士貴奉旨招兵十萬已足，單單沒有應(yīng)夢賢臣薛仁貴，想來決少此人。萬事有狗婿何宗憲，武藝高強(qiáng)，可?；噬峡绾Ｕ鳀|。望陛下選日興兵，待臣為先鋒，平復(fù)東遼便了。

    朝廷看完，心下納悶，叫聲：“先生，張環(huán)招兵十萬已足，并沒有薛仁貴，怎么處？”茂公說：“陛下放心。張環(huán)招兵已足，薛仁貴已在里頭了。”

    朝廷說：“既有薛仁貴，張環(huán)本章上為何沒有？豈不是慌君之罪了？”茂公道：“陛下，連張環(huán)也不知，故此本章上沒有姓薛的，不知不罪。陛下興兵前去，自然有應(yīng)夢賢臣?！背⒄f：“果有此事？就擇日起兵征東。但秦王兄臥床半載，并無好意，缺了元帥，怎好征東？”茂公說：“平遼大事，陛下若等秦元帥征東，來不及了。且待尉遲將軍為帥，領(lǐng)兵征東，秦元帥病好隨后趕到東遼，原讓他為帥，領(lǐng)兵征東。”朝廷說：“到也有理。但帥印還在秦王兄處，程王兄去走一遭?！币Ы鸾新暎骸氨菹虏畛嫉侥抢锶?？”天子道：“你往帥府望望秦王兄病恙可好些么？看好得來的，不必提起；看形狀不能好，取了帥印來繳寡人?！背桃Ы饝?yīng)道：“領(lǐng)旨?！蓖顺鑫玳T，心中暗想：“這顆帥印在秦哥哥手內(nèi)，若秦哥哥有甚三長兩短，一定交與我掌看。若取帥印，被黑炭團(tuán)做了元帥，到要伏他跨下，白白一個元帥沒我分了。我偏不要去取印，只說秦哥哥不肯?！币Ы鹪幱?jì)已定，不知到那個所塊去走這么一轉(zhuǎn)，原上金鑾來了。

    朝廷道：“程王兄來了么，秦王兄病恙可像好得來的么？”咬金說：“陛下，秦哥此病十有八九好不來的，只有一分氣息，命在旦夕，不能夠了?！?/br>
    朝廷聽說，龍目下淚，大嘆一聲：“咳，寡人天下，秦王兄輔唐，盡忠報(bào)國，今朝病在頃刻，可不慘心！程王兄，帥印可曾取來？”咬金道：“陛下不要說起，帥印沒有，反被他埋怨了一場?！背⒄f：“他怎樣埋怨你？”咬金道：“他說：“我當(dāng)年南征北討，志略千端，掌了三朝元帥，從不有虧。今日臣病危，還有孩兒懷玉也可以掌得帥印的，就是孩兒年輕，還有程兄弟足智多謀，可以掌得帥印。尉遲恭雖是一殿功臣，與秦瓊并無衣葛，怎么白白把這顆帥印送他掌管起來？此印不打緊，日日在亂軍中辛苦，夜夜在馬背上耽驚，才能得此帥印，分明要逼我歸陰了?！勾罂抟赖浇痂幍钌蟻?。臣只得空手，前來見駕。”朝廷便說：“徐先生，為今之計(jì)便怎么樣？”茂公說：“秦三弟病內(nèi)，雖言降旨，決不肯聽。如非能駕親去走一遭?！背⒌溃骸耙彩沟?。寡人早有此心，要去看望秦王兄病體，不如明日待寡人親往便了?！?/br>
    皇上一道旨意傳出，執(zhí)掌官盡皆知道，準(zhǔn)備鑾駕，各自當(dāng)心。其夜駕退回宮，群臣散班。

    程咬金退出午門，說：“不好了，明日朝廷對證起來，我之罪也。不如今夜先去訂個鬼門，按會一番，算為上著?！边B夜趕至帥府。他是入內(nèi)的，竟走到房內(nèi)，卻好合家盡在陪伴。咬金拜見了嫂嫂問候過了，叔寶睡在床上說：“兄弟趁夜到此，有何事干？”咬金道：“秦大哥，今日陛下降旨，要取你帥印。我猶恐惱你性子，假作走一遭，哄騙了朝廷。那曉陛下明日御駕親臨，猶恐對證出來，萬望秦哥幫襯，肯不肯由你?！笔鍖氄f：“那有這等事情。承兄弟盛意，決不害你。請回府去，明日先通消息?！币Ы鹫f：“是，我去了。”出了帥府，回到自己府中過了一夜。

    明日清晨，結(jié)束停當(dāng)，各官多到午門候旨。朝廷降旨起駕出了午門，徐勣保駕，文武各官隨定龍駕，多到帥府。咬金先到秦府，對秦懷玉通了個信，轉(zhuǎn)身隨了天子行下來。再講秦懷玉進(jìn)房說：“爹爹，天子頃刻駕到了。”叔寶說：“夫人回避，我兒取帥印來。”懷玉應(yīng)道：“是?！北阃膺吶×诉M(jìn)來說：“爹爹，帥印在此。”叔寶說：“你好好放在床上。你到外邊接駕，進(jìn)入三堂，要如此作弄朝廷，然后進(jìn)見。”懷玉應(yīng)道：“曉得。”便出房走到外邊。只見圣駕已到，就俯伏說：“臣秦懷玉接駕?！碧熳拥溃骸坝镀缴?，領(lǐng)寡人進(jìn)去?！睉延裾f：“愿我皇萬歲，萬萬歲?！鼻貞延裨谇耙?，進(jìn)入抱沙廳，居中擺了龍案，供了香燭。朝廷坐下，兩旁文武站立，朝廷就問：“御侄，王兄病恙今日可好些么？”懷玉說：“蒙皇龍問，臣父病體尚不能全愈?！碧熳拥溃骸安∫丫昧?，怎么還不能好？御侄你去說一聲，朕要看望他。”懷玉應(yīng)道：“領(lǐng)旨。”走到里邊，轉(zhuǎn)一轉(zhuǎn)身出來，叫聲：“陛下，臣父睡著，叫聲不應(yīng)?！背⒄f：“你也不必去叫他，待朕等一等就是了?！?/br>
    那曉叔寶假睡，與兒子說通的。停一回只說不曾醒，又歇了一回，原說還不曾睡醒，等了許久，總?cè)徊恍?。徐茂公明知他意，茂公道：“還不如進(jìn)到三弟房內(nèi)去等罷?！背⒄f：“到也使得。”懷玉在前引路，程咬金、徐茂公同駕入內(nèi)，各官多在外面。尉遲恭心內(nèi)要這帥印，又不敢進(jìn)去，叫聲：“陛下，臣可進(jìn)來得么？”朝廷說：“不妨，隨朕進(jìn)來?！薄笆恰！蔽具t恭跟了龍駕，竟到秦瓊房內(nèi)。

    朝廷坐了龍椅，懷玉揭開帳子，叫聲：“爹爹，陛下在此看望。”叔寶睡在床上，明知天子在此，假作呼呼睡醒說：“那個在此叫我？”懷玉說：“爹爹，御駕在此?！笔鍖毐犻_眼一看，只見天子坐床前，大罵：“好小畜生！陛下起程，就該報(bào)我，怎么全不說起？要你畜生何用！叫不醒，推也推我醒來，要天子貴體親蹈踐地，在此等我。秦門不幸，生這樣畜生，罪惡滔天了。陛下在上，恕臣病危，不能下床朝見，臣該萬死，就在腕上叩首了?！?/br>
    朝廷說：“王兄安心保重身軀，不必如此。朕常常差使問候，并不回音，朕親來看你，未知王兄病恙可輕些否？”秦瓊說：“萬歲，深感洪恩，親來寵問，使臣心歡悅無比。但臣此病，傷心而起，血脈全無，當(dāng)初傷損，如今處處復(fù)發(fā)，滿身疼痛，口口鮮血不止。此一會面，再不要想后會了?！背⒄f：“王兄說那里話來？朕勸王兄萬事寬心為主，自然病體不妨?！蔽具t恭上前說：“老元帥，某家常懷掛念，屢屢要來看望，不敢大膽到府驚動，天天在程千歲面前問候下落。龍駕親來，某家也隨在此看望?！笔鍖氄f：“多蒙將軍費(fèi)心。陛下征東之事，可曾定備么？”朝廷說：“多完備了。但是王兄有恙未愈，無人掌管帥印，領(lǐng)兵前去，未定吉日。朕看起王兄來，是這樣容顏憔悴，就全愈起來，也只好在家安享，那里領(lǐng)得兵，受得辛苦前去征東？朕心到此耽憂?！笔鍖氄f：“陛下若要等病好領(lǐng)兵征東，萬萬不能了。平遼事大，臣病事小，臣若有三長兩短，不去征東了不成，少不得要掌帥印去的?！?/br>
    朝廷說：“這個自然。但此印還在王兄處，交與朕就好帥領(lǐng)兵先去征東。待王兄病愈，隨后到東遼，帥印原歸王兄掌管。王兄意下如何？”叔寶道：“噯，陛下又來了。臣這樣病勢，那里想什么元帥？但此印當(dāng)初受盡千般痛苦，萬種機(jī)謀掙下這印，今日臣病在床，還將此印架在這里，使我見見，曉得少年本事，消遣歡心。今陛下取去，叫臣睡在床上，看甚功勞？臣死黃泉，也不瞑目?！背⒄f：“這便怎么處？沒有元帥，官兵三軍焉能肯伏？”叔寶說：“臣的孩兒雖是年輕，本事高強(qiáng)，志略也有，難道領(lǐng)不得兵的？可以掌得兵權(quán)去的?！碧熳拥溃骸巴跣执搜圆钜印＝袢フ鳀|，多是老王兄，那個肯服御侄帳下？”叔寶說：“如此陛下取臣印，那個掌管？”朝廷說：“不過尉遲王兄掌管兵權(quán)?！笔鍖氄f：“取臣印到也平常，孩兒年輕做不得，送與別人，臣若有長短，公位都沒有孩兒之分了。”天子道：“王兄說那里話來？你如若放心不下，朕宮中銀瓶公主，王兄面前許配御侄，招為駙馬如何？”叔寶大悅說：“我兒過來謝恩。”懷玉上前謝過了恩。

    叔寶又叫：“尉遲將軍，你且過來，俺有話對你說。”敬德連忙走到床前說：“老元帥有什么話對某家說？”叔寶假意合眼，尉遲恭候進(jìn)身軀，連問數(shù)聲，秦瓊咳嗽一聲，把舌尖一抵，一口紅痰望著敬德面上吐來，要閃也來不及，正吐在鼻梁上，又不敢把袍袖來揩，到不好意思，引得咬金嘴都笑到耳朵邊去了。叔寶假意說：“阿呀，俺也昏了。老將軍，多多得罪，帳子上揩掉了?！蔽具t恭心內(nèi)好不氣惱，要這顆帥印，耐著性子重又問道：“老元帥什么話講？”秦瓊道：“你要為元帥？”敬德說：“正是?！笔鍖毜溃骸澳阋票鴻?quán)，可曉得為帥的道理么？”說：“某家雖不精通，略知一二。”

    叔寶說：“既如此，你說與我聽?！本吹抡f：“老元帥，那執(zhí)掌兵權(quán)第一要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安營堅(jiān)固，更鼓嚴(yán)明；行兵要槍刀銳利，隊(duì)伍整齊，鳴金則退，擂鼓則進(jìn)；破陣要看風(fēng)調(diào)將，若不能取勝，某就單騎沖殺，以報(bào)國恩；一槍要刺死驍將，一鞭要打倒能人，百萬軍中，殺得三回九轉(zhuǎn)，此乃掌兵權(quán)的道理?！笔鍖毚蠛鹊溃骸斑?！你滿口胡言，講些什么話！這幾句亂語，想為元帥了么？”程咬金大笑說：“老黑，你只曉得打鐵，那知道為元帥的意思？到不如我來罷?！泵f：“你不必笑別人。你一法也不知道?！?/br>
    秦瓊說：“不是這樣的，俺教你為帥的道理。”尉遲恭說：“是，請教?！?/br>
    咬金笑道：“老黑，秦哥教訓(xùn)你，今日只當(dāng)師徒相稱，跪在床前聽受教誨罷。”

    敬德無可奈何，只得雙膝跪下。叔寶道：“老將軍，凡為將者，這叫做蓮花帳內(nèi)將軍令，細(xì)柳營中天子驚。安營扎寨，高防圍困，低防水淹，蘆葦防火攻，使智謀調(diào)雄兵，傳令要齊心；逢高山莫先登，見空城不可亂行；戰(zhàn)將回馬，不可亂追。此數(shù)條，才算為將之道理，你且記著?！蔽具t恭道：“是，蒙元帥指教?！鼻丨傉f：“接了印去?！本吹码p手來接，叔寶大喝一聲：“呔！此顆印乃我皇恩賜與我，我雖有病，你要掌兵權(quán)，當(dāng)與萬歲求印。我交與萬歲，與汝何干？還敢雙手來接！”程咬金說：“走開些，不要惱我秦哥性子。”

    尉遲恭大怒，立起身來便走。秦瓊道：“陛下，帥印原交還我王，一世功勞，藏于太廟了?！背⒌溃骸罢f那里話來？王兄病愈，帥印原在。”天子接過，交與茂公藏好。還有許多言語，且按下內(nèi)房之事。

    再講尉遲恭大怒，氣得怒發(fā)沖冠，跑出三堂，坐下交椅說：“反了，反了！可惱秦瓊，你自道做了元帥，欺人太過了。你也是一家公位，我也是一家公位，何把你惡言羞辱？罷了，與今日吃了這場虧。你命在旦夕，喉中斷了氣，還耀武揚(yáng)威，得君龍寵。少不得惡人自有天報(bào)，可惱之極！”他正在三堂上辱罵叔寶，那里得知程咬金看見敬德大怒出來，隨后趕到三堂屏風(fēng)背后，聽得了回轉(zhuǎn)身來，思想要搬弄是非。卻遇著懷玉出來，說：“侄兒，你爹爹此病再也不得好。”懷玉道：“老伯父，為什么？”咬金說：“你去聽聽黑炭團(tuán)咒罵著?！睉延裾f：“他怎么樣咒罵？”程咬金道：“他說死不盡的老牛精，病得瘟鬼一般，還是耀武揚(yáng)威，是這樣作惡，一定要生瘟病死的，死去還要落地獄，永不超生，剝皮割舌，還有許多咒罵。為叔父的方才句句聽得，你去聽聽看?！睉延翊笈s出三堂，不問根由，悄悄掩到背后。敬德靠在交椅上，對外邊自言自語，不防備后邊秦懷玉雙手一扳，連著太師椅翻了一交，就把腳踹住胸前，提拳就打。尉遲恭年紀(jì)老了，擠在椅子內(nèi)，那里掙得起？說：“住了。你乃一介小輩，誰敢動手打我？”懷玉說：“打便打了你，何妨！”一連數(shù)拳，打個不住，咬金連忙趕過來說：“侄兒，他是你伯父，怎么到打他，不許動手?！奔僖鈦韯?，打的左手，不去扯住，反扯住了空的右手說：“不許打。”下面暗內(nèi)趯踹一腳。敬德說：“怎么你也敢踹著我？”咬金說：“黑炭團(tuán)，你只怕昏了。我在這里勸，反道我踢你，沒有好交的了。”又是一腳。那個尉遲恭氣惱不過，只得大叫：“阿唷，好打，好打！陛下快些來救，來救命阿！”不覺驚動里邊房內(nèi)。

    秦瓊正與天子論著國家大事，那天子聽得外邊喊叫，就同茂公出來往外邊。那咬金聽得敬德大叫，明知朝廷出來，放了手就跑進(jìn)說：“陛下，不好了！侄兒駙馬被尉遲恭打壞在地下了?！碧熳诱f：“嗄，有這等事么？待朕去看?！背⒆叱鰜?，咬金先跑在前面，假意咳嗽一聲，對秦懷玉丟一丟眼色。懷玉乖巧，明知朝廷出來，反身撲地，把尉遲恭扯在面上說：“好打！”

    這個敬德是一介莽夫，受了這一頓打，氣惱不過，才得起身，右手一把扯住懷玉，左手提起拳頭，正要打下去。朝廷走出三堂，抬頭一見，龍顏大怒說：“呔！你敢打我王兒，還不住手！”敬德一見說：“萬歲，冤枉阿，臣被他打得可憐，我一拳也不曾打他?！睉延窳⑵鹕韥碚f：“父王阿，兒臣被他打壞了?！本吹碌溃骸盁o此事，端端你來扳倒我，亂踢亂打，怎么反說某打你起來？”朝廷道：“你還要圖賴？方才朕親眼見你打我王兒，怎么到說王兒打你？應(yīng)該按其國法才是，念你有功之臣，辱罵駙馬，罰俸去罷?！蔽具t恭好不氣惱，打又打了，俸又罰了，立起身往外就走，竟回家內(nèi)，不必再表。

    單表朝廷同了諸大臣，出了帥府，秦懷玉送出龍駕，回進(jìn)內(nèi)房，叫聲：“爹爹，父王回朝去了?！鼻丨偟溃骸澳氵^來，我有一句說話叮囑你。”懷玉說：“爹爹，什么說話？”叔寶說：“就是尉遲恭與為父一殿功臣，你到底是小輩，須要敬重他。如今兵權(quán)在他之手，你命在他反掌之中，不可今日這般模樣?！睉延裾f：“是，孩兒謹(jǐn)領(lǐng)父親教訓(xùn)?！睉延裨诖睬胺滩浑x。

    且說天子回朝，已過三天，欽天監(jiān)擇一吉日，將銀瓶公主與懷玉成親，送回帥府，不必細(xì)表。

    再表朝廷降下旨意，山西張士貴接了行軍旨意，就帶齊十萬新收人馬，正如：南山猛虎威風(fēng)烈，北海蛟龍布雨狂。

    畢竟御駕征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尉遲恭征東為帥　薛仁貴活擒董逵

    詩曰：

    御駕親征起大兵，長安一路望東行。

    今朝誰來東遼去，功建登州薛姓人。

    那張士貴與四子一婿離了山西，正奔山東登州府。此話慢表。

    再說天子當(dāng)?shù)钆c眾卿議黃道吉日，就與尉遲恭掛了帥印，來至教場，點(diǎn)起五十萬大隊(duì)雄兵，祭過了旗，朝廷親奠三杯酒，發(fā)炮三聲，排開隊(duì)伍，一路行兵御駕親征。天子坐在日月骕骦馬上，有徐茂公、程咬金、馬、段、殷、劉六將保住龍駕，前面二十六家總管隨護(hù)元帥，離了大國長安。一路上盔滾滾，甲層層，旗幡五色，號帶飄飄，刀槍劍戟，似海如潮，一派人馬下來。我且不題。

    單說總兵先鋒張士貴，同四子一婿十萬雄兵下來，只見前面有一座大山，名為天蓋山。這人馬相近山前，只聽頂上炮聲一起，趕出幾百嘍兵，多是青紅布蟠頭，手內(nèi)棍棒刀槍閃爍。當(dāng)中有一位大王，全身披掛，擺動兵器，一馬當(dāng)先沖下山來，大叫：“呔，來的何人，擅敢領(lǐng)兵前來攪擾大王爺?shù)纳铰罚≡缭绔I(xiàn)出買路錢，方讓你們過去。”這一聲大叫，驚動張士貴。抬頭看見，心下暗想：“他說什么天兵經(jīng)過，多要買路錢，一定活不耐煩了?！狈指洞笮∪姡以聽I盤。底下眾兒郎一聲答應(yīng)：“是?！本桶褷I盤扎住。張志龍叫聲：“爹爹，待孩兒去擒來?！睆埈h(huán)道：“我兒須要小心?！敝君埓饝?yīng)。

    按好頭盔，緊緊烏油甲，舉起射苗槍，催開坐下黑毫駒沖上前來，大喝一聲：“呔，我把你這綠林草寇，我們是什么兵馬，你敢大膽阻我天兵去路么？”

    那大王哈哈大笑說：“你還不知大王利害之處。天下聞孤董逵之名，在我山下經(jīng)過多要買路錢，你今好好獻(xiàn)過糧鈔，放你過去；如有半字支吾，惱了孤家性子，一頓亂槍，走脫一卒也不算大王爺爺本事。”張志龍大怒說：“該死的強(qiáng)徒，天下乃朝廷出入要路，你敢霸定天兵！好好讓天兵過山，饒你性命；若再支吾，取你性命?！倍诱f：“不須夸口，照大王爺槍罷?！贝咭徊今R，拿手中槍直望志龍面門上挑進(jìn)來。志龍叫聲：“不好！”把槍往桿子上噶啷一抬，險(xiǎn)些跌下馬來。交鋒過去，沖將轉(zhuǎn)來，志龍叫聲：“狗強(qiáng)盜，照我槍罷！”颼這一槍，望董逵前心刺來。董逵叫聲：“好！”把槍噶啷一架逼開，趁勢一槍刺進(jìn)來，張志龍躲閃也不及，正刺中左腿，鮮血直流，大叫一聲：“好利害的狗強(qiáng)盜！”兜轉(zhuǎn)馬大敗而走，張士貴說：“好驍勇草寇，戰(zhàn)不上二合，大孩兒受了傷敗下來了?！焙巫趹椊新暎骸霸栏?，待小婿出去擒來?！睆埈h(huán)說：“賢婿出馬，須要小心?！焙巫趹椪f：“不妨?！卑窗搭^上鳳翅雙分亮銀盔，緊緊身上柳葉銀條甲，手舉過桿方天戟，催開底下銀鬢馬，沖上前來說：“咦！該死的強(qiáng)盜，休要揚(yáng)威，我來取你之命哩?！倍犹ь^一看，喝道：“那怕你們有百萬英雄，千員上將，也有些難過天蓋山?！?/br>
    何宗憲聽說：“你敢吃了獅子心大蟲膽，說得出這樣大話。照戟罷！”一戟直望董逵咽喉挑進(jìn)來，他喊一聲：“來得好！”把滾銀槍架在一邊，戰(zhàn)不上三個回合，董逵橫轉(zhuǎn)槍桿子，照著何宗憲背上“當(dāng)”只一擊，打得抱鞍吐血說：“阿唷，唷唷，好利害！”帶轉(zhuǎn)馬，大敗望營前來了。董逵呼呼大笑道：“那怕你們百萬雄兵齊趕上來，也過不得此山?！崩振R攔住山下。

    單說何宗憲敗到營前說：“岳父，強(qiáng)盜槍法利害，小婿實(shí)難敵他。還有誰有勝得他來？”父子六人無計(jì)可施。單表五個火頭軍在營前看打仗，見強(qiáng)盜連敗大老爺一子一婿，十分猖獗，惱了薛仁貴性子，說：“豈有此理！一個強(qiáng)盜尚被他霸住天蓋山，阻住大唐兵馬，無人可退，焉能到得東遼？”心內(nèi)忿忿不平，走進(jìn)自己營中，拿了方天畫戟，來到張環(huán)面前，叫聲：“大老爺，公子爺不能取勝，待薛禮去擒來?！睆埵抠F說：“又來了，小將軍尚不能勝，何在于你？且上去看。”薛禮走上前，把戟串一串，喝聲：“呔，狗強(qiáng)盜！此處乃朝廷血脈，就是客商也不該阻住，要他買路錢。我們奉旨御駕親征，開路先鋒，天邦兵馬打從天蓋山經(jīng)過，不思回避，擅敢攔阻此山去路，既撞在我手，快快下馬祭我戟尖！”董逵說：“呔！步下來此穿白小卒，敢是銅包膽鐵包頸？方才二位小將，尚然被大王爺打得吐血而回，你這小小鼠輩想是也活不耐煩了，照孤家的槍罷！”一槍望著仁貴攔腰刺來。薛禮說：“來得好！”把方天戟往桿子上噶啷一梟，董逵喊聲：“不好了！”手一松，槍往半天中去了，在馬上亂晃。薛禮在地下走上一步，右手拿戟，左手往董逵腿上一把扯住說：“過來罷。”一拖拖得董逵頭重腳輕，倒墜轉(zhuǎn)來。董逵好不著忙，兩手亂到掙個不住，薛禮道：“你掙到那里去？”把董逵勒下，一夾一擠，手腳不動了。左手牽了這匹馬，回身便走到營前說：“大老爺，小人薛禮活擒董逵在此?！睆埵抠F滿心歡喜，暗想：“薛禮好本事，我子萬不如他，真算賢婿天大的造化了。薛禮這等驍勇，此去立得大功，多是我賢婿冒來的功勞了?！笔抠F有心冒功，叫薛禮放下董逵綁起來。

    那仁貴將董逵放下，動也不動死的了。薛禮說：“大老爺，強(qiáng)盜被小人夾死了?！彼淖右恍霭焉囝^亂伸，說：“好戟法，好力氣！”士貴道：“薛禮，你本事果然高強(qiáng)，活擒董逵是你之功，待我大老爺記在功勞簿上，此去征東，再立得兩個功勞，待我奉本朝廷，贖你之罪?！比寿F道：“是，多謝大老爺。那強(qiáng)盜這副披掛，小人到喜歡他，求大老爺賞賜與小人穿戴，好去開兵立功?！睆埈h(huán)道：“馬匹盔甲自然是你的，不消問我。是你擒來，自己取用便了?！比寿F把董逵盔甲除下，將尸首撇在一旁，到得了銀盔銀鎧，一騎白毫馬?；氐角颁h營，周青、李、姜四人大喜說：“大哥，你到立了一功，得了一副盔甲，我等兄弟們不知何日見功?！毖ΧY說：“莫要慌。一過海東，功勞多得緊?！?/br>
    不表月字號火頭軍五人，單言張士貴分付抬營，十萬人馬穿過天蓋山，正行下來，不過四五十里荒僻險(xiǎn)路，只聽得前面括拉拉拉拉拉一聲響，山崩地裂，人人皆驚。張士貴唬得面如土色，馬多立定了。說：“我的兒，什么響？”志龍說：“爹爹，好奇怪，不知什么響?！辈钊饲叭ゴ蚵?，不多一回，報(bào)說：“啟上大老爺，前邊不上一箭之路，地下攤開了一個大窟，望下去烏暗，不知有多少深，看不明白?！睆埈h(huán)說：“有這等事？把人馬扎住，我兒同為父去看來?！北姽討?yīng)道：“是?！蹦歉缸恿舜唏R上前，果見一個大窟如井一般。士貴說：“好奇怪！”分付手下人將索子丟下去有幾多深淺，手下答應(yīng)。數(shù)名排軍把索子系了一塊大石，望底下墜落，直待放不下了，拿起來量一量說：“大老爺，有七十二丈深?！睆埈h(huán)道：“平空繃開地xue，到底未知兇吉，或有什么寶物在地下也未可知，或有什么妖怪作精也未可知。差人去探探看，看有何物在底下?！敝君堈f：“爹爹說得是。著那一個下去？”

    士貴看看軍士們，多是搖頭說：“這個底下去不得的，決有妖怪在內(nèi)，被他吃了，走又走不起，白白送死?！笔抠F說：“我兒，諒此地xue，沒人肯下去的?！敝君埖溃骸暗?，有了。我看薛禮倒也能干，不如差他下去探探看。有寶物，拿起來落得受用，若是妖怪吃了，也是他大數(shù)?！睆埈h(huán)說：“我兒之言有理?！边^來前鋒營內(nèi)傳薛禮。

    那中軍奉令來到月字號說：“呔！火頭軍薛禮，大老爺傳你。”薛禮正與四個兄弟講究武略，只聽得中軍說大老爺傳，薛禮大家一呼風(fēng)趕出營門，同了中軍來到xue前說：“大老爺在上，薛禮叩頭。不知傳小人到來，有何軍令？”張環(huán)說：“薛禮，方才平空攤此地xue，其深無比，想一定朝廷洪福，必有異寶在下。你下去探一探，是什么寶物，拿起來獻(xiàn)上朝廷，也是一件大功，免得罪了?！毖ΧY道：“待小人下去?！?，周青說：“動也動不得的，大哥，你要死沒下去?！比寿F道：“不妨。生死乃命中所判，為兄下去得?！?/br>
    張環(huán)傳令手下人，將一只竹籃系了一條索子，搖動響鈴，我們就好收你起來。

    這根索子用了盤車，周青、姜、李四人執(zhí)定盤車，慢慢墜將下去。彼時(shí)張環(huán)父子多在xue邊，看守仁貴起來回音，我且不表。

    單講薛禮悠悠放至下面，黑洞洞，就有陰風(fēng)冒起，寒毛直豎。仁貴暗想：“不好阿，我不聽兄弟們的話，一時(shí)高興下來，如今性命一定要斷送的了?！?/br>
    心內(nèi)十分膽怯。摸索著走出竹籃，團(tuán)團(tuán)一摸，多是滿的。挨到東首，旁邊有些亮光，也不要管他好歹，鉆進(jìn)去挨出外邊，好似山洞內(nèi)鉆出來模樣，又是一個世界了。上有青天云日，下有地土樹木，心中大喜說：“這也奇怪，此世界不知通于何處？”回頭一看，出來之所，乃是一座高山洞里鉆出來的。

    忽然間云遮霧擁，好是陰雨天空一般，卻也明亮。兩旁雖無人家田地，卻也花枝灼灼，松柏青青，好似仙家住所。居中一條磚砌街道，仁貴從此路曲曲彎彎行去。

    正去之間，聽得后面大叫：“呔！薛仁貴！你回轉(zhuǎn)頭來看！我與你有海底冤仇，三世未清，今被九天玄女娘娘鎖住，難以脫身。幸喜你來，快快放我投凡，冤仇方與你消清了。”仁貴回頭一看，只見西南上一根擎天大石柱，柱上蟠一條青龍，有九根鏈條鎖著。仁貴走將過來，把九條鏈條裂斷說：“汝去罷！”這條青龍擺尾一嘯，一陣大風(fēng)望東北角騰空而去，回頭對薛禮看看，把眼一閉，頭一答，竟不見了。

    仁貴回身又走，只見前面有座涼亭，走到亭內(nèi)，有一座灶頭，好不奇異。

    灶門口又不燒，又沒有火，灶上三架蒸籠，籠頭罩著，雖不燒卻也氣出沖天。

    薛禮從早上下來地xue，又行了數(shù)里，肚中饑了，見了熱騰騰三架蒸籠，想是一定吃得的東西，待我拿開來看。仁貴團(tuán)團(tuán)一看，并沒有什么人影，便將籠頭除下，只見一個面做的捏成一條龍，盤在里邊，拿起來團(tuán)一團(tuán)，做兩口吃了下去。又掇開底下一蒸，有兩只老虎，也是面做的，也拿在手中捏做一團(tuán)，吞了下肚。又掇開第三架，一看有九條面做的牛，立在蒸內(nèi)，也拿起來捏攏了，做四五口吃在腹中，不夠一飽。將蒸原架在灶上，走出亭子，身上暴躁起來，肌膚皮rou扎扎收緊，不覺滿身難過。行不上半里，見一個大池，池水澄清，仁貴暗想：“且下去洗個浴罷?！睂讓⒔砼c戰(zhàn)襖脫下來，放在池塘上，然后將身走落池中，洗了一浴起來，滿身爽快，身子覺輕了一輕，連忙穿好衣服，隨大路而走。

    忽聽后面有人叫道：“薛仁貴，娘娘有法旨，命你前去，快隨我來?！?/br>
    仁貴回頭一看，見一青衣童子，面如滿月，頂挽雙髻，一路叫來。仁貴道：“請問這里什么所在，因何曉得我名字？那個娘娘傳我？”那童子道：“此地乃仙界之處。我奉九天玄女娘娘法旨，說大唐來一員名將，名喚薛仁貴，保駕征東，快領(lǐng)來見我，有旨降他，所以叫你名字?！比寿F聽說，萬分奇異，說：“有這等事？”連忙隨了童子一路行去。影影見一座大殿，只聽鼓樂之聲來至殿前，童子先進(jìn)內(nèi)稟過了，然后仁貴走到里邊，只見一尊女菩薩坐在一個八角蒲墩上，薛禮倒身下拜說：“玄女大圣在上，凡俗薛禮叩頭，未知大圣有何法旨？”娘娘說：“薛仁貴，你乃大唐一家梁棟，只因此去征東，關(guān)關(guān)有狠將，寨寨有能人，故而我沖開地xue，等你下來。有面食三架，被你吃下腹內(nèi)，乃上界仙食。你如今就有一龍二虎九牛之力，本事高強(qiáng)，驍勇不過，不夠三年就可以征服?？?，但是你千不是，萬不是，不該把這條青龍放去。若這龍降了凡，就要攪亂江山，干戈不能寧靜，所以我鎖在石柱上。如今被你放去，他就在東遼作亂，只怕你有一龍二虎九牛之力，也難服得青龍，便怎么處？”仁貴說：“阿呀，大圣阿！弟子薛禮乃凡間俗子，怎知菩薩處天庭之事？所以放走了青龍。他在東遼作亂，攪擾社稷，今陛下御駕親征，若難平服，弟子之大罪了。望大圣娘娘賜弟子跨海征東，就能平定，恩德無窮。愿娘娘圣壽無疆?！蹦切锬镎f：“若要平定東遼，只是如今三年內(nèi)不能夠的了。除非過了十有余年，才得回中原，干戈寧靜。我有五件寶物，你拿去就可以平遼?！苯型瘍豪镞吶〕鰜?。那青衣童子說：“領(lǐng)法旨。”連忙進(jìn)內(nèi)，取出遞與薛禮。娘娘說：“薛仁貴，此鞭名曰白虎鞭，若遇東遼元帥青臉紅須，乃是你放的青龍，正用白虎鞭打他，可以平定得來?！比寿F道：“是。”娘娘道：“哪，這一張震天弓，這五枝穿云箭，你開兵掛于身畔。這青龍善用九口柳葉飛刀，著了青光就傷性命，你將此弓寶箭射他，就能得破，射了去把手一招，原歸手內(nèi)。”仁貴應(yīng)道：“是。”娘娘又說：“哪，此件名曰水火袍，若逢水火災(zāi)殃，即穿此袍，能全性命?！比寿F應(yīng)道：“是?！?/br>
    回頭看四樁寶物，霞光遍透。又有一本素書，并無半字在上。就問娘娘：“此書何用？”娘娘說：“此書乃是異寶，名曰‘無字天書’。此四件呢，別人見得，這天書只可你一人知道，不可被人看見。凡逢患難疑難之事，即排香案拜告，天書上露字跡，就知明白。此五件異寶你拿去，東遼就能平服。不可泄露天機(jī)，去罷?！毖ΧY大悅，拜別玄女娘娘，將天書藏于懷內(nèi)，手拿弓箭，一手拿了袍鞭，前面青衣童子領(lǐng)路，仁貴離了殿亭，一程走到兩扇石門邊，童子把門開了說：“你出去罷?！睂⒀ΧY推出門外，就把石門閉上，前去復(fù)旨。不必去表。

    單講仁貴抬頭一看，眼前烏暗團(tuán)團(tuán)，一摸摸著了竹籃，滿心歡喜，將身坐在籃內(nèi)，把銅鈴搖響。且表上邊自從仁貴下去，已有七天不見上來。張環(huán)明知薛禮死在底下，思想要行兵，有周青、姜、李四人那里撇得下？在地xue前守了七日七夜，不見動靜。忽然聞得銅鈴搖響，大家快樂，連忙動盤車收將起來。仁貴走將出來說：“兄弟們，倒要你們等了這一回?！北娙说溃骸罢f什么一回，我們等了七日七夜了?！比寿F說：“這也奇了。真乃山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為兄在下面不多一回工夫，就是七天了。”眾人道：“大哥，下面怎么樣的？手里這些東西那里來的？”薛禮就一一細(xì)說一遍。四人滿懷歡喜，回到營中。

    張士貴聞知，說：“薛禮，你為何去了幾天？且把探地xue事情細(xì)說與大老爺?shù)弥??！比寿F答應(yīng)，就把娘娘贈寶征東之事，細(xì)說一回。張環(huán)大喜說：“也算一樁功勞?！狈指毒痛税握鹦?。仁貴回到前鋒營，藏好了四件寶貝，卷帳行兵，正望山東地界而來。在路擔(dān)擱幾天，早到山東登州府。正是：十萬貔貅如狼虎，保駕征東到海邊。

    畢竟不知征東跨海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白袍將巧擺龍門陣　唐天子愛慕英雄士

    詩曰：

    統(tǒng)領(lǐng)英雄到海邊，旗幡蔽日靖風(fēng)煙。

    君王欲見征東將，命擺龍門寶陣盤。

    那張環(huán)便來參見長國公王君可，專等朝廷到來一同下海。等不上四五天，早見前面旗幡密密，號帶飄飄，有長國公王君可，總先鋒張士貴一路迎接下來。朝廷大喜說：“王兄平身。你奉朕旨在此督造戰(zhàn)船，預(yù)先完修，是王兄之大功也。隨寡人進(jìn)城來。”君可口講：“領(lǐng)旨。”尉遲恭傳令五十萬大小三軍，屯扎外教場，三聲炮起，齊齊扎下營盤。朝廷同了眾公爺進(jìn)城，扎住御營，武將朝參已畢，一一見禮問安。王君可說：“尉遲老元帥，長安秦千歲病體怎么樣了？”敬德道：“他尚臥床不起，愈覺沉重，所以不能執(zhí)掌兵權(quán)，某家代領(lǐng)兵來的?！蓖蹙烧f：“他往日受傷，此病難痊?！蔽具t恭道：“便是?！泵φf：“如今要選黃道吉日，下船過海?！碧熳拥溃骸靶煜壬衣?。朕聽先生說有應(yīng)夢賢臣在軍中，所以放膽起兵。今下了船到東遼，非同小可。他那里多有驍將，我這里有了賢臣，方可以平遼。若無姓薛的小將，這班老將多是衰邁，不能如前日之威風(fēng)的了，怎能抵?jǐn)常绾翁幹媚?？”茂功說：“不妨。張士貴十萬兵中，現(xiàn)有應(yīng)夢賢臣，請陛下放心?！碧熳诱f：“先生又來了，前在陜西行兵到山東，從不聽見說有姓薛的，寡人定是放心不下，怎好落船過海？既是先生說有此人，今張環(huán)兵丁現(xiàn)在，待朕降旨宣出，封他一官，好隨寡人下船過海，何等不美？”茂功說：“陛下不知其細(xì)，那個應(yīng)夢賢臣，他還時(shí)運(yùn)未到，福分未通，近不得主上天子之尊貴，受不得朝廷一命之恩榮。且待他征東班師，才交時(shí)運(yùn)，方可受恩。若今陛下就要他近貴，分明反害他性命難保了，豈非到底無人保駕？”朝廷說：“有這等事？既然他福分未到，受不起恩寵，就待后日也罷了。但是如今朕要見他一面，才得放心過海。若不見面，寡人不去征東了。”茂功說：“要見他一面容易的。萬歲降一道旨意，著元帥三天內(nèi)要在海灘上擺一座龍門陣，見得賢臣一面了?！背⒄f：“既如此，宣元帥進(jìn)營?！?/br>
    尉遲恭正在分付槍刀要銳利，隊(duì)伍要整齊，勿聽朝廷叫聲：“尉遲王兄，朕要你在海灘上擺一座龍門陣，使寡人看看，限三天擺了來繳旨?！本吹乱宦牬搜?，嚇得魂不附體，說：“陛下，臣從幼不讀書，一字不識，陣圖全然不曉，不要說龍門陣，就是長蛇陣也只得耳聞，不曾眼見。臣只曉得一槍一鞭，那里曉得擺陣？望陛下另著別將擺罷?！泵Π蜒弁⒁粊G，天子心內(nèi)明白，便假意把龍顏?zhàn)冝D(zhuǎn)，大喝道：“呔！你做什么元帥？擺陣用兵乃元帥執(zhí)掌的常事，怎么說不曾擺起來？若到東遼，他們要你講究陣圖，你也是這樣講：“我從小不讀詩書，不曉得擺陣？’倘若東遼兵將擺出異樣大陣，你也不點(diǎn)人馬去破，就是這樣敗了不成？決要三天內(nèi)擺下龍門陣就罷，如若逆旨，以按國法！”敬德勉強(qiáng)領(lǐng)了旨意，踱出御營說：“真正遭他娘的瘟！秦瓊做了一世元帥，從不擺什么龍門陣，某才掌得兵權(quán)，就要難我一難。但不知這龍門陣怎么擺法？”

    心內(nèi)煩惱，走出營來，卻遇程咬金交身走過，只聽得他自言自語的說：“當(dāng)初隋朝大臣曾擺龍門陣，被我學(xué)得精熟?？上Р徽票鴻?quán)不關(guān)我事，不然擺一座在海灘上，也曉得老程的手段。”敬德一一聽得，滿懷歡喜說：“程老千歲，不必遠(yuǎn)慮。待本帥作主，點(diǎn)些兵馬在海灘上擺起龍門陣來，顯顯將軍手段如何？”咬金說：“這個使不得。私擺陣圖，皇上要?dú)w罪的?！本吹抡f：“不瞞將軍說，朝廷方才要本帥三天內(nèi)擺陣。你自悉知本帥不曾擺陣，只要你提調(diào)我擺就是了?！背桃Ы鸬溃骸氨菹乱獛洈[陣，我又不是元帥，與我什么相干？龍門陣我是透熟的，擺也不知擺過多少，不要教你?！本够厣砣チ?。

    尉遲恭明知他說鬼話，回進(jìn)營中，眉頭一皺，計(jì)上心來。說：“左右過來，速傳先鋒張士貴進(jìn)見?！弊笥乙宦暣饝?yīng)：“嗄！”“呔！元帥爺有令，傳先鋒張士貴進(jìn)營聽令?！睆埈h(huán)聞知，連忙到中營說：“元帥爺在上，末將張士貴參見。不知元帥有何將令？”敬德道：“本帥奉旨要擺一座龍門陣。本帥未曾投唐之時(shí)，常常擺過，如今投唐之后，從不曾擺，到忘懷了。只記得些影子，故而傳你進(jìn)營，命妝三天內(nèi)在海灘上，代本帥擺座龍門大陣前來繳令，快去！”張士貴聽言大驚說：“是。元帥在上，末將陣書也曾看過，多精通的，也有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人三才陣，四門斗底陣，五虎攢羊陣，六子聯(lián)芳陣，七星陣，八門金鎖陣，九曜星官陣，十面埋伏陣，這十個算正路陣。除了這十個陣，別樣異陣也有幾個，從來不曾有什么龍門陣，叫小將怎生擺？”敬德道：“呔！我把你這該死的狗頭，胡言亂語講些什么？這十陣本帥豈有不知？我如今要擺龍門陣，你怎說沒有？做什么總管，做什么先鋒！快擺龍門陣論功升賞，若再在此逆令，左右看刀伺候！”

    一聲分付，兩旁答應(yīng)：“嗄！”“是！”嚇得張環(huán)魂飛魄散說：“待末將去擺來。”只得沒奈何走出中營。

    來到自己營中說：“不好了，真正該死該死。”那四子一婿見說大驚道：“爹爹，為什么方才元帥傳去？有何令旨？”張環(huán)說：“噯，我的兒，不要講起。我陣書也不知看了多多少少，從來沒有什么龍門大陣。這元帥偏偏限為父的三天內(nèi)，要在海灘上擺一座龍門陣。我兒，你可曉得龍門陣怎樣擺法？”志龍道：“孩兒陣書也只當(dāng)熟透的，不曾見有什么龍門陣，爹爹就該對元帥說了?！睆埈h(huán)道：“我豈不知回說？他就大怒起來。如若逆令不擺，他就要把為父處斬。難道我不要性命的？所以不敢不遵，奉令出來的。這龍門陣如何擺法？”四子道：“這便怎么處？”何宗憲叫聲：“岳父，我想元帥也不曾擺的，故此要岳父擺。不如就將一字長蛇陣擺了，裝了四足，當(dāng)做龍門陣如何？”士貴大喜說：“賢婿之言有理。左右過來，傳令三軍披掛整齊，出城聽調(diào)?！弊笥乙宦暎骸暗昧?。”就把軍令傳下去。十萬兵馬明盔明甲，整整齊齊擺開隊(duì)伍，統(tǒng)出兵來。父子女婿六人，竟到海灘，一隊(duì)隊(duì)擺了一字長蛇陣，裝出四足五爪，略略象龍模樣。張士貴大悅，命志龍與何宗憲在內(nèi)領(lǐng)隊(duì)，自己忙進(jìn)城來到中營，稟上元帥說：“末將奉令前去，龍門陣已擺完備，請?jiān)獛浫タ搓??！蔽具t恭說：“果然擺完了么？帶馬過來?！弊笥掖饝?yīng)，牽過馬匹，元帥上馬，張環(huán)在前。

    張環(huán)走出城來在海灘上，道：“元帥，喏，這龍門陣，可是這樣擺法？”

    敬德是黑漆皮燈籠，胸中不識一字的，假做精明在道的一般望去，一看說：“不差，正是這樣的影子。算在你的功勞，待本帥去繳旨。”尉遲恭回進(jìn)城來，忙到御營說：“陛下，臣奉旨前去，不到三天，已擺完了這座龍門陣，前來繳旨?！背⒄f：“既擺了龍門陣，徐先生快同寡人去看?！泵ν颂熳由像R，出城來到海灘。程咬金也隨來一看，暗想：“這座龍門陣原來是這樣一個擺法的，待我記在此，也學(xué)做做能人?！蹦浅⒁灰娬f：“尉遲王兄，這陣可行得動的么？”敬德道：“行得動的。”就分付張士貴行起陣來。

    張環(huán)一聲傳令，陣中炮響一聲，何宗憲領(lǐng)了頭陣，照樣長蛇陣行動一般。天子叫聲：“先生，這夢內(nèi)賢臣在何處？那個就是？指與朕看?！泵φf：“陛下看看，看像是龍門陣否？若像是龍門陣，才可見有應(yīng)夢賢臣。”茂功說了這兩句話，朝廷當(dāng)心一看，況且向來督兵過的，這十陣書皆明白，方才一心要看應(yīng)夢賢臣，所以不當(dāng)心去看看陣圖，如今當(dāng)心一看，明曉是長蛇陣，同了徐茂功回馬就走。

    尉遲恭不解其意，也轉(zhuǎn)身進(jìn)城，來到御營下馬，叫聲：“陛下，臣擺此陣如何？”朝廷大怒，喝道：“呔！朕要你擺龍門陣的，怎么擺這什么陣來哄騙寡人？又不是一字長蛇陣，又不像龍門陣，倒像四腳蛇陣?！本吹抡f：“啊呀陛下，這個是龍門陣?！背⒄f：“呔，還要講是龍門陣么？這分明一字長蛇陣，將來擺了四足，弄得來陣又不像陣，兵又不像兵，這樣匹夫做什么元帥？降朕旨意，綁出營門梟首！”敬德著忙：“阿呀萬歲，恕臣之罪。這陣不是臣擺的，是先鋒張環(huán)擺的?！泵υ谂孕Φ溃骸霸獛洠惴置鞅粡埈h(huán)哄了。這是長蛇陣，你快去要他擺過?！蔽具t恭道：“是?！边B忙回身來至中營說：“左右過來，傳總管張環(huán)！”左右一聲答應(yīng)，出營說道：“呔！元帥爺有令，傳先鋒張士貴進(jìn)來聽令?！睆埈h(huán)連忙答應(yīng)道：“是?！毙腥胫袪I，叫聲：“元帥，龍門陣可擺得像么？”敬德大怒道：“我把你這賊子砍死的。到底你擺的是什么陣？”張士貴回說：“元帥不差的，這是龍門陣。”

    敬德道：“呔，還要強(qiáng)辨！哄那一個！本帥方才一時(shí)眼昏，看不明白，想起來分明是一字長蛇陣?！睆埈h(huán)道：“元帥，實(shí)在沒有這個龍門陣，叫末將怎樣擺法？所以把長蛇陣添了四足，望元帥詳察?！本吹抡f：“亂講！如今偏要擺龍門陣，快去重?cái)[過來，饒你狗命，違令斬首。”張環(huán)無法，只得答應(yīng)道：“是，待末將重去擺來?！?/br>
    出了中營，上馬飛奔海灘。抬頭一看，還在那里行長蛇陣。喝道：“畜生，收了陣快來見我?！彼淖右恍鲞B忙收了陣圖，來至營中說：“爹爹，龍門陣是我們的功勞，為什么爹爹到生起煩惱來？”張環(huán)道：“呔，畜生！什么功勞不功勞，難道他們不生眼珠的么？你把長蛇陣去哄他，如今元帥看出，十分大怒，險(xiǎn)些送了性命。再三哀求，保得性命，如今原要擺過。有什么功勞？這便卻怎處？”何宗憲叫聲：“岳父，我看薛禮到是能人，傳他來與他商議，擺得來也未可知?！睆埈h(huán)道：“賢婿之言有理。中軍過來，速傳頭軍薛禮進(jìn)營聽令?！敝熊姶饝?yīng)，傳來說：“薛禮，大老爺傳你。”薛仁貴奉令進(jìn)見說：“大老爺在上，小人薛禮叩頭?！睆埈h(huán)說：“薛禮，你如今已有二功，再立一功就可贖罪了。今陛下要擺龍門陣，故此傳你進(jìn)來。你可知此陣圖？速即前去擺來，其功非小?！比寿F說：“龍門陣書上也曾看過，但年遠(yuǎn)有些忘懷，待小人去翻出兵書，看明擺便了。”張士貴聽言大喜說：“既如此，快去看來。”仁貴應(yīng)道：“曉得?！被氐角颁h營內(nèi)，擺了香案，供好天書，跪倒塵埃，拜了二十四拜說：“玄女天圣在上，弟子薛禮奉旨擺龍門陣，但未知龍門陣如何擺法，拜求大圣指教?！毖ΧY禱告已完，立起身來，拿下天書揭開一看，果然上有龍門陣圖的樣式，有許多細(xì)字一一標(biāo)明。

    薛禮看罷，藏好天書，來至大營說：“大老爺，那龍門陣其大無比，十分難擺，更且煩難，要七十萬人馬方能件件完全。小人想最少也要七萬人，方可擺得?！睆埈h(huán)道：“果有此陣么？既如此，待我統(tǒng)兵七萬與你，可替本總小小擺一座罷?！毖ΧY一聲答應(yīng)說：“小人還求大老爺，在海灘高搭一座將臺，小人要在上邊調(diào)用隊(duì)伍，猶恐眾兵不服，如之奈何？”士貴說：“不妨。本總有斬軍劍一口，你拿去，如若不服聽調(diào)，就按兵法?！比寿F道：“多謝大老爺。”接了軍劍一口，竟到前鋒營莊肅整齊。士貴下令要靠山朝海高搭一臺，點(diǎn)齊七萬人馬，明盔亮甲。薛禮來到海灘說：“大老爺，還要搭一座龍門?！笔抠F傳下軍令豎好龍門。仁貴道：“小人多多有罪，求大老爺在此安候。”張環(huán)說：’自然本總要在此聽調(diào)。”仁貴走上將臺，把旗搖動擺將起來。薛仁貴第一通掌兵權(quán)，誰敢不服？多來聽候軍令。那薛仁貴當(dāng)下分付：這一隊(duì)在東，那一隊(duì)在西，大老爺怎么長，大老爺怎么短，四子一婿多來聽調(diào)，上南落北不敢有違一回，張總兵反被火頭軍調(diào)來調(diào)去，不上半天功夫擺完了。張環(huán)心中大喜說：“看這薛禮不出，果然是個能人。你看此陣圖，果然原像一座龍門陣，活像龍?jiān)谀驱堥T內(nèi)要探出探進(jìn)的意思?！敝灰娙寿F下將臺，把黃龍行動泛出龍門，多用黃旗，乃是一條黃龍。

    張士貴忙進(jìn)城，來到中營說：“元帥在上，那座龍門陣今已擺好在海灘上了，特請?jiān)獛浫タ搓?。”尉遲恭道：“既然擺好在那里，你先去，待本帥同駕便前來便了?！睆埵抠F答應(yīng)，先往城外等候。敬德來至御營，同了天子、軍師一齊上馬來到海灘。朝廷坐在龍旗底下，望去一看，但見此陣：旗幡五彩按三才，劍戟刀槍四面排。方天畫戟為龍角，拂地黃旗鱗甲開。數(shù)對銀槍作龍尾，一面金鑼龍腹排，千口大刀為龍爪，兩個銀錘當(dāng)眼開。